施懷嫻立即松了一口氣，換上淺淺微笑，腳步輕快下去，親自上前迎接：“明曦縣主，里面請?！?/br>
    今日她得的是施夫人的安排，讓她親自前來迎接程瑤棠。

    施夫人一直期盼自己的女兒可以和程瑤棠交好，認為程瑤棠高貴優(yōu)雅，是值得結(jié)交之人，更何況程瑤棠還很得太后喜愛。

    但施夫人不知道，自家的女兒早就芳心暗許，面對情敵，面對傾慕之人的妻子，她如何能做到言笑晏晏相迎？

    所以今日的這份自然，是她足足訓練多日才有的。

    她在盡力保持著自己的冷靜、優(yōu)雅，起碼，這份氣質(zhì)，不能差程瑤棠太多。

    程瑤棠見施懷嫻上前迎接，面色從容，心里不由得掠過一絲訝異，但很快就變成若有所思。

    雖然她懶得同施懷嫻計較，但此人不是壞就是蠢，才會遭程博東利用，上次的事情，她可是還沒忘記呢。

    其實說起來，施懷嫻在長安的這些時日，都過得并不好。

    盡管她已經(jīng)經(jīng)過嚴苛訓練，但和從小就是身份尊貴的世家貴女相比，行止、才華都要差許多，加上施懷雅的關(guān)系，那些世家貴女們暗地里都在瞧不起她。

    這么久了，她根本沒什么朋友，唯有幾個庶女愿意與她交好，但對于庶女，她心底里卻還是瞧不上的。

    施懷嫻目光落在程瑤棠身上。

    因為江然的關(guān)系，她的確很討厭程瑤棠，但不得不說，程瑤棠確實出色。

    既然如此，娘親的建議未嘗不好，她如果能和程瑤棠交好，是不是也能更多接觸江然？

    這個想法一出現(xiàn)，她的心跳立即加快，好不容易才平復下來。

    施懷嫻笑著說道：“縣主，我?guī)闼奶幑湟还浒?？?/br>
    程瑤棠還沒說話，當先就有旁人陰陽怪氣開口，“施大小姐難道只想帶著世子妃一人嗎？我們可都是賓客呀，大小姐不順便帶我們一同逛一逛嗎？”

    另外的人立即笑著接話：“大小姐喜歡世子妃，你能不能識趣一些？”

    “罷了，反正我是沒人緣?！?/br>
    施懷嫻面色微變，急忙道：“怎么會，我自然也是要請大家一同逛一逛的?！?/br>
    那個人嗤笑一聲：“如果我沒開口，只怕施大小姐就帶著世子妃走遠了吧？”

    這些人分明是故意欺負她！

    施懷嫻心中惱恨不已，面上卻只能露出和氣與抱歉，不斷解釋著。

    這時，另一道聲音插進來：“meimei不懂事，讓大家見笑了。我?guī)Т蠹易咭蛔甙?，花園內(nèi)有幾盆開得不錯的菊花，請大家一同前去觀賞?！?/br>
    女子身姿窈窕，落落大方走來，容貌清麗，面上含笑，正是被抱錯的另一位大小姐施懷雅，雖是假千金，但在施家仍備受尊敬和喜愛，在長安世家貴女中，人緣尚可。

    “阿雅都開口了，我們自然要去好好瞧一瞧的?！?/br>
    見她們這么給施懷雅面子，等于狠狠打了自己一個臉面，施懷嫻臉色瞬間青白交加。

    她好不容易才勉強鎮(zhèn)定下來，保持著歉意微笑，見那些人理也沒理，徑直越過她遠去，心中恨意更深。

    但現(xiàn)在什么都還不能顯露出半點，她緊跟著向程瑤棠道：“明曦縣主，我?guī)闼奶幑湟还浒?，這邊請。”

    程瑤棠盈盈一笑：“原本我也想同施小姐參觀施府的，只是臨行前，母妃讓我一定先去向施老夫人請安，同時代問安好——母妃此次有事無法前來，心中其實很惦念施老夫人的。況且，今日是施老夫人的壽辰，更應(yīng)該當先前去祝壽?！?/br>
    施懷嫻臉上的笑容差點掛不住，這樣的話說來好聽，但她當然聽出這是借口！

    就在程瑤棠頷首打算越過她時，就聽施懷嫻緊跟著道：“既然如此，我陪同縣主一起前去見祖母吧，路上正好可以讓我和縣主好好介紹一番。”

    聞言，程瑤棠心中微微詫異。

    她原以為施懷嫻自尊心極強，被接連丟面，心里肯定不痛快，也不會再殷勤湊來。

    未曾想，倒是她低估施懷嫻了。

    這時，若在拒絕不僅不合適，而且光找借口也要費不少心力。

    程瑤棠于是不再拒絕，而是笑著答應(yīng)。

    施懷嫻在心里悄悄松了口氣，其實她在說出這句話時內(nèi)心忐忑，還真的擔心程瑤棠會再次拒絕。屆時，今日后，她肯定成為全長安世家貴女中的笑柄！

    兩個人相對無言往前走，施懷嫻的思緒在心中千百轉(zhuǎn)。等踏入施府內(nèi)，面上保持著溫柔親和的笑意，果然真如她自己所說，開始一路介紹起施府，雖言語中多少帶著緊張，卻也不失有禮。

    程瑤棠雖然不喜歡她，也不得不佩服她有些韌性。

    “阿棠！”

    這時，背后傳來歡快地呼喊聲。

    聽著這道熟悉的聲音，讓程瑤棠立時笑瞇瞇回頭，口中的呼喊聲緊跟著響起：“妙妙！”

    方書妙身著胡服，英姿颯爽快步而來，身旁還跟著一挺拔如松，劍眉星目的青年，正是方嘉遠。

    這對堂兄妹俱是英氣勃發(fā)，一路走來萬分奪目。

    他們?nèi)俗孕∫黄痖L大，湊到一起就有說不完的話題。雖然方嘉遠性子有些內(nèi)斂，但程瑤棠也會不時將他帶入話中，氛圍融洽歡快。

    在旁邊的施懷嫻于是顯得有些多余。

    她一開始感到尷尬，不知如何是好。但很快，她有了一個新發(fā)現(xiàn)。

    她注意到方嘉遠并不敢直視程瑤棠，卻在程瑤棠和方書妙二人打鬧時目不轉(zhuǎn)睛。

    這樣的目光，這樣的神情，她再熟悉不過了，同樣是她面對江然時的樣子。

    難道……方嘉遠竟然對程瑤棠有意？

    施懷嫻目光閃爍幾下，認為尷尬的心情漸漸平和下來，保持著識趣的不插話他們?nèi)?，卻不時偷偷觀察方嘉遠的表情。短短一段路下來，她幾乎可以確定，方嘉遠的確是對程瑤棠有意的。

    施老夫人精神抖擻的坐在紫檀靠背椅上，笑呵呵同進來賀壽的人閑談，程瑤棠幾人向施老夫人賀壽之后，原本想打算先行離開，等待壽宴開場。

    正陪伴在施老夫人身側(cè)的施夫人這時走了過來，笑道：“書妙，你今日這身胡服很好看啊?！?/br>
    方書妙開心地道：“總算有人夸贊我了，夫人不知，方才縣主還嘲笑我，來參加施老夫人的壽宴，竟然穿著胡服就來了?！?/br>
    施夫人道：“老夫人最喜歡這樣利落的打扮……我正打算給嫻兒和雅兒做兩身胡服，正好問問你的意見，不如我們到旁邊聊一聊。”

    程瑤棠正打算跟上去，又見施夫人回頭笑道：“不如就讓嫻兒帶縣主四處走一走吧?！?/br>
    結(jié)果最終，還是逃不過這個“四處走一走”。而且程瑤棠也看出，施夫人似乎是特意將方書妙支走，為的就是讓施懷嫻和自己獨處，或許也是有意讓施懷嫻和自己交好吧。

    程瑤棠對施夫人的印象倒是不壞，但對她的此舉頗為無奈。

    雖然她并不想和施懷嫻獨處，但恐怕是逃不開了。

    方嘉遠見狀，也認為不好再跟上，便同程瑤棠招呼一聲，到別處去了。

    程瑤棠慢悠悠漫步在小道上，施懷嫻在身側(cè)跟著，沒介紹兩句話，便笑道：“方司階與縣主青梅竹馬的感情就是不同，方才我見他一直看著縣主……”

    程瑤棠先是一頓，很快反應(yīng)過來，打斷她的話：“嚴格意義上來說，我和江然才更是青梅竹馬的情誼?！?/br>
    施懷嫻神色一僵：“是嗎?！?/br>
    “我與江然青梅竹馬，情投意合，這種感情的確羨慕不來，不過不要緊，施小姐一定也有自己的緣分?！?/br>
    施懷嫻：誰羨慕了，要不要如此自說自話？

    施懷嫻心中不痛快，卻也只能勉強一笑：“多謝縣主吉言……聽聞江世子領(lǐng)兵前去剿匪，不知如今情況如何？”

    程瑤棠似笑非笑：“施小姐對江世子倒很是關(guān)心?！?/br>
    施懷嫻鎮(zhèn)定自若：“我接連得江世子所救，理應(yīng)關(guān)心。”

    “嗯?！背态幪狞c點頭，緊接著微微側(cè)頭，似乎有些疑惑地問道，“不過，像救命之恩這樣的大事，難道不是應(yīng)該稟告長輩，請長輩出言感謝，順便送上大禮嗎？”

    “……”

    程瑤棠嘆了口氣：“雖說江府什么都不缺，但這些都是必須的禮數(shù)，若沒有做到位，會被人詬病，施小姐不識禮數(shù)，傳出去可就不大好聽了。”

    不等施懷嫻說話，程瑤棠又道：“不過我倒是能理解，施小姐剛到長安的時日還不長，很多禮儀不明白也是情有可原?！?/br>
    所謂的救命之恩到底如何，施懷嫻心中明白，不敢將事情鬧大，生怕被人發(fā)現(xiàn)端倪，因而也沒主動和家里人提起。

    現(xiàn)在程瑤棠卻說了出來，更是言語之間說她不懂禮數(shù)，讓她漲紅了臉。

    “怎么？”程瑤棠揚起眉頭，溫和道，“施小姐認為我說錯了嗎？”

    施懷嫻連忙道：“沒有，是我不懂事?！?/br>
    程瑤棠點點頭：“是呀，像荷包、香囊一類的東西，實在不適合送給救命恩人。難道救命之恩，就值那些小東西嗎？況且像江世子這樣的身份，用的這些東西無一不是定制出來，華貴至極的?！?/br>
    施懷嫻臉色漲得愈發(fā)通紅，羞恥又難堪。

    程瑤棠沒有半點動容，眼中閃過冷光。

    像施懷嫻這樣的人，她沒有必要心軟和原諒，并且將來還要加倍警惕，誰知她會不會突然又玩什么花樣。

    施懷嫻幽幽地道：“縣主知道的東西還真不少啊?！?/br>
    程瑤棠頷首：“正是，江世子在我面前就是個藏不住事的，什么都要和我說。”

    原先施懷嫻還以為，程瑤棠是調(diào)查過，誰知，卻是江然提起的？

    她愈發(fā)感到難堪，整場壽宴下來，心情極為不平定。

    就在壽宴過后，程瑤棠和方書妙打著招呼，準備離去時，熟悉的聲音遠遠傳來，聲音中帶著深深笑意。

    “阿棠！”

    江然身上還穿著黑色盔甲，笑意如風，但眉目中還是可見隱隱帶著的疲乏。

    很顯然，江世子是剛領(lǐng)兵剿匪歸來，馬不停蹄趕到施府。

    程瑤棠微微一怔，側(cè)過頭，朝他揚起唇角。

    賓客們正準備散去，都聚集在附近，但千百人中，江然還是一眼就見到她。

    她站立于樹下，藕色長裙迤邐，長發(fā)松挽，妝容明艷慵懶，行止散漫卻自有一股輕靈氣質(zhì)。如此清淡又濃烈的顏色，偏偏極好融洽在一起。

    念念不忘許多日，終于歸來見面。

    江然喉結(jié)上下一動，已經(jīng)當先快步走來。

    “江世子！”

    “江世子，你未免來得太晚了吧，我們可都吃完了?！?/br>
    “江世子是剛回長安吧，馬不停蹄趕來，肯定是來接明曦縣主回家！”

    一片艷羨聲音中，江然看也不看，也不說話，只是一路走到程瑤棠面前，朝她伸出手。

    在他伸手的那一刻，她早已極有默契的抬起手，與他十指交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