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的女人死光了，我也不會娶你。”東方朔打量她一番，“倒貼錢也沒用?！?/br>
    錢小花楞了一下，“你說誰？”

    “別吵，別吵。是她侄女，小七的堂姐?！敝x瑯同東方朔解釋，“你剛才喊王大公子，不是想讓他幫你們找個官家子弟？你侄女斗大的字不識半口袋。官家子弟看得上她，父母長輩也看不上。我說東方先生，你又嫌?xùn)|方先生老，你們究竟想找個什么樣的？”

    錢小花：“我們沒想找官家子弟，比我們家日子好就成了?！?/br>
    “那這十里八村肯定沒有。你們?yōu)楹尾蛔尵扑琳乒竦膸湍銈儐枂?？”謝瑯又問。

    馮英接道，“還能為什么。人家嫌她小氣摳門，不愿意摻和她家的事?！?/br>
    “是嗎？”謝瑯看向錢小花。

    錢小花的嘴巴動了動，半晌也沒能找出反駁的話，不得不點了點頭。

    “既然知道，為何不在這十里八村找個家里過得去，名聲好的？”謝瑯又問，“你家又不差錢，為何非要找比你們家有錢的？”

    錢小花想也沒想，“素來嫁女都是往高了嫁，娶妻才是往低了娶?！?/br>
    “那你們慢慢找吧?！敝x瑯見他都把話說到這份上，錢小花還不放低要求，小聲說，“找到你侄女肚子大起來，你就不找了?！?/br>
    錢小花臉色驟變，很是惱怒，“你怎可——”

    “不是我提醒你們，你們到現(xiàn)在還不知道呢。”謝瑯小聲說出來，錢小花嘴里的話全咽了回去。

    謝瑯撇嘴笑笑，“趕緊回去跟你嫂子合計合計。挑到最后挑個歪瓜裂棗，哭都沒人同情你們?！鞭D(zhuǎn)向東方朔，“先生請進?；⒆釉谖堇锼X。”

    東方朔勾頭往院里看一眼，空蕩蕩的。東方朔長舒一口氣，跟著謝瑯進去就問，“究竟怎么回事？”

    “孩子不懂事，看上仇人家的后生了。”謝瑯道，“那閨女還以為她爹娘不知道，想等著及笄，就讓男方過來提親。錢小花和她嫂子也擔(dān)心這一點，打算今年就把她的婚事定下來。明年及笄就把她嫁出去?！?/br>
    東方朔明白了，“高不成低不就？”

    謝瑯搖搖頭，“最近幾年賺了點錢，不知道天多高地多厚。比他們家稍微差一點都不行。世上哪有那么十全十美的事。有房有院有幾畝田，人老實，身體沒毛病就成了?！?/br>
    “自家好了，就想找更好的啊。”東方朔道，“不說他們，皇親國戚都不能免俗?！?/br>
    謝瑯：“所以這個世上明白人少，過得好的就更少了?！?/br>
    “偏偏三公子就是其中之一?！睎|方朔不禁感慨。

    謝瑯笑笑，“我有時也想去宣室殿看看?？梢坏┻M去，再想出來就難了。不如不入仕?！?/br>
    “陛下經(jīng)常過來，你還能堅持住，也很難得。換成我早跑過去了?！睎|方朔進去不見小七，“玩去了？”

    謝瑯指著隔壁，“在睡覺。小七，起來了。小七！謝小七！”

    “怎么了？三爺?！?/br>
    謝瑯：“快出來，咱家又來了一只白羆。”

    東方朔：“什么白羆？”

    “在哪兒？”小七趿拉著鞋拉開門，“咦，是先生？”

    謝瑯笑道：“你先生可不是白羆。我騙你呢。沒有。既然醒了，就去把書拿過來，讓先生教你。”

    “可是我還想睡啊。”小七說著話撲向謝瑯。

    謝瑯閃身躲開，見他往前趴，伸手抓住他的胳膊。

    小七嚇一跳，徹底清醒過來，“三爺！你怎么可以躲？我差點摔倒?！?/br>
    “你三爺功夫那么好，不可能讓你摔倒?！睎|方朔開口道，“你三爺是擔(dān)心你白天睡太多，晚上睡不著，早上起不來?！?/br>
    小七看向謝瑯，真的嗎？

    “當(dāng)然！你再不出來，我就把門摘掉，進去打你屁股了?！敝x瑯捏捏他的小耳朵，“以后睡覺不準閂門?！?/br>
    小七：“我也沒想。是孟達爺爺要打我?！?/br>
    東方朔看向謝瑯，“惹陛下生氣了？”

    “故意往陛下碗里噴口水。”謝瑯道。

    東方朔驚得睜大眼睛，轉(zhuǎn)向小七，就上上下下打量一番，不敢置信說：“你比霍去病那小兒的膽子還大？”

    “霍去病是誰？”小七好奇地問。

    謝瑯：“你仲卿爺爺?shù)耐馍??！?/br>
    “很厲害嗎？”小七接著問。

    謝瑯想一下，“現(xiàn)在不厲害，以后應(yīng)該很厲害。因為他說他要當(dāng)大將軍?！?/br>
    “大將軍很厲害很厲害?！毙∑呗爩W(xué)堂里的夫子講過，“可是他想當(dāng)就能當(dāng)？”

    謝瑯：“就算當(dāng)不了，也能成為將軍。”

    “你怎知道？”東方朔比小七更好奇。

    謝瑯笑道：“他像小七這么大的時候，見我功夫好，就要拜我為師。我沒空過去，還讓仲卿問我怎么不過去，是不是不想教他。如此執(zhí)著，聽仲卿說，學(xué)弓馬騎射從不叫苦叫累，有三分領(lǐng)兵打仗的天賦，將來也能弄個將軍當(dāng)當(dāng)。”

    “我仲卿爺爺呢？三爺，仲卿爺爺也能當(dāng)大將軍嗎？”小七拽著謝瑯的衣袖問。

    小七口中的大將軍就是天下兵馬大元帥。

    謝瑯掰開他的小手，“得看看你仲卿爺爺此次能不能凱旋而歸?！?/br>
    “難啊?！睎|方朔開口。

    謝瑯轉(zhuǎn)向他，希望他解釋一下。

    “陛下沒同你說？”東方朔反問。

    謝瑯不禁皺眉，“說什么？難道李廣老將軍回來了？”

    “他倒沒有。不過已經(jīng)有一支隊伍回來了。在沙漠里迷了路，糧草用盡，連匈奴的影子都沒見到。而那位將軍比衛(wèi)青將軍有經(jīng)驗，比他年長。他都未曾見到，衛(wèi)青將軍此行，多半也是無功而返。”東方朔道。

    謝瑯還以為他知道些什么，沒想到就是憑這點斷定衛(wèi)青不行。

    謝瑯忍不住長嘆一口氣，“東方先生，我說一句話，您別生氣。您當(dāng)個郎官，能平安到老。再往上，恐怕就兇多吉少了?！?/br>
    第124章 良將難求

    “三公子……您的話，有些傷人吶?！睎|方朔的神色極為不自然，心里還有一絲惱怒。他脾氣好，也不能這樣說他。

    謝瑯搖頭笑笑，“陛下此次派出去四位將軍，其中三位都比仲卿年長，且有對敵經(jīng)驗，可他們?nèi)擞姓l親自領(lǐng)過兵？都是第一次領(lǐng)兵，都是第一次深入匈奴腹地，你怎知仲卿不行？”

    “我……”東方朔一時語塞，“他們，他們此前是未曾親自帶過兵，可公孫賀將軍曾跟隨御史大夫韓安國誘擊過匈奴?！?/br>
    “據(jù)我所知那次無功而返。你要把那次算上，那就是敗績。仲卿未曾有過敗績。”謝瑯道。

    東方朔再次語塞，正想承認自己考慮不周，猛然想到，“李廣老將軍?！?/br>
    “弓馬騎射不錯，這點我也承認。戍守邊關(guān)做的不錯，我也承認?！敝x瑯道，“可他此前未曾親自帶過兵，你得承認吧？”

    東方朔點頭。

    “有沒有聽說過一句話，三軍易得，一將難求？”謝瑯問。

    東方朔搖了搖頭，“我知道良將難求?！?/br>
    “是很難。有些人只適合當(dāng)兵，不適合為將，我認為李廣便是前者?！敝x瑯道，“仲卿是后者?！?/br>
    東方朔：“你又有何依據(jù)？”

    謝瑯心說，我比你晚出生兩千多年。

    “仲卿比你聰慧，比你細心，還是陛下看著長大的。”謝瑯道，“我曾和仲卿比試過，拳腳功夫不錯，弓馬嫻熟，憑這點不比他們?nèi)瞬?。缺的是以前沒帶過兵?？善渌艘彩堑谝淮萎?dāng)一軍將領(lǐng)。若說有幾成獲勝的機會，應(yīng)該同他們一樣，而不是比他們差?！?/br>
    東方朔：“他們雖是第一次，但他們隨軍出征過?！?/br>
    “你還是不懂。”謝瑯嘆氣道，“身為主帥，小到吃喝拉撒睡天氣變化，大到排兵布陣，都需他親自過問。隨軍的將軍只需聽他吩咐即可。

    “即便隨軍出征千百次，讓他自己領(lǐng)兵，也不會比第一次領(lǐng)兵出征的將軍做的更好。除非天賦異稟。天賦異稟的人也不會有機會隨軍出征千百次。一次明主便能發(fā)現(xiàn)其才，任其為將。還有，第一次領(lǐng)兵出征的將軍會更加謹慎，出征前會把方方面面都考慮進去。我這樣說，東方先生明白了嗎？”

    東方朔懂了，他倒是希望自己不懂，“你怎看得如此清楚？”

    “不是我看得清楚，是那三位并不比仲卿出眾?！敝x瑯道。

    東方朔張了張口，“李廣將軍——”

    謝瑯不禁輕笑一聲。

    “你知道何為將？何為兵？萬軍從中取敵將首級，乃天降神兵。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此乃良將?！敝x瑯笑看著他，“那三位誰有此將才？”

    東方朔訥訥道：“好像，都沒有。”

    “所以你是從哪方面斷定他們沒見到匈奴，仲卿也不可能遇到，甚至兇多吉少？”謝瑯又問。

    東方朔不禁摸摸腦袋，“衛(wèi)青將軍年輕氣盛?！?/br>
    “他是年輕，但他不是驕兵。衛(wèi)夫人正當(dāng)寵，身為她的親弟弟，仲卿今年和以往沒什么不同吧?！敝x瑯道，“那三位我不了解，但我知道仲卿準備的很充分。我聽過一句話，機會都是留給有準備的人?！?/br>
    東方朔張張嘴，“我，我不知道衛(wèi)青將軍準備的那么齊全?！?/br>
    “你連這點都沒注意到，剛才說你再往上兇多吉少，你還不承認？”謝瑯笑看著他，“能做到三公九卿，哪個不是滿腦子計謀，滿腹心眼?！?/br>
    東方朔下意識想反駁，話到嘴邊，竇嬰、韓安國等人的面容浮現(xiàn)在腦海，“三公子所言極是?！?/br>
    “先生承認我三爺說得對啦？”小七突然開口。

    東方朔轉(zhuǎn)向他，“你三爺是個智者。以往我自認為自己才華橫溢，陛下不用我，是他未曾發(fā)現(xiàn)我的才能。上次聽完你三爺?shù)脑?，我茅塞頓開。今日又聽君一席話，令我明白，陛下一直是明主，而我不是良將，甚至不是神兵，只能當(dāng)個小兵?！?/br>
    “??？”小七張大嘴，“可是我三爺說你有些才能啊?！?/br>
    東方朔：“當(dāng)你夫子的才能還是有的?！?/br>
    “他沒有自己說的那么差。”謝瑯摸摸小七的腦袋，“我說他不能往上，是因為你孟達爺爺身邊能吏甚多。早出生幾十年，或者晚出生幾十年，乃至幾百年，他也能位列三公?！?/br>
    東方朔指著自己，“公子的意思我生不逢時？”

    “你自己想想。張湯、主父偃、韓安國、公孫弘等人是不是把朝中的空缺補齊了？”謝瑯道，“陛下如今只缺一位大將軍?！?/br>
    小七：“那一定是我仲卿爺爺?！?/br>
    “我也希望是你仲卿爺爺?！敝x瑯笑道，“但凡缺一點，先生都能上去?！?/br>
    東方朔搖了搖頭，“有空缺我也上不去。你說的這些人都有他們擅長的，而我沒有。”

    謝瑯心說，你擅長逗劉徹開心。這一點我都不如你?？墒沁@話說出來，東方朔得哭給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