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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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都無法宣之于口。 快到舒闌珊所住院落的時候,西窗終于強(qiáng)打精神:“你看你這一整天的……對了,你還沒吃飯吧……” 舒闌珊接口:“外頭忙的的時候也忘了這茬兒,回來聞到油煎豆腐的味兒才沒忍住,不知是不是惹了貴人生氣?!?/br> 西窗心想我們主子哪里是為了區(qū)區(qū)豆腐生氣呢。 舒闌珊瞅著他復(fù)雜的臉色,又陪笑:“哥兒,我想你們主子是貴人,未必瞧得上那種東西,若是貴人不吃讓您扔了之類的,還要勞煩您給我送回來最好,好歹別浪費了?!?/br> 西窗看著她笑吟吟的和軟樣子,氣不打一處來:“你想什么呢?啥時候了還惦記著那個,怎么不想想你的小命就快要……” 到底是打小伺候趙世禛的,雖然因為性格的原因從不能參與主子的秘事,可以西窗對于主子的了解,舒闌珊在這種大事上逆了主子的心意跟安排,恐怕趙世禛不會輕易放過她。 當(dāng)初才見舒闌珊的時候,只覺著小地方人小里小氣,沒什么好的,可是才相處了兩天,不知為何就看著順眼了。 西窗從未遇到過這樣和氣的人,打她一下似乎都不會反抗,給他冷嘲熱諷了那么些,也依舊如沐春風(fēng)的,綿聲細(xì)語,說話帶笑,怪不得主子打聽了舒監(jiān)造在鎮(zhèn)上人緣最好人見人愛,這小模樣本就惹人喜歡了,更加上性子好,打著燈籠也找不到這樣的人,真是越看越喜愛,甚至開始從心里透出憐惜。 西窗想:如果舒闌珊是個外強(qiáng)中干點的就好了,可以當(dāng)主子手里一枚聽話的頂用的棋子,可偏偏她不是個合格的糊涂蟲。 雖然知道自己不能在這種事情上多嘴,可看著她懵懵懂懂全然不知危險降臨似的,仍是于心不忍。 西窗戛然而止,臉上卻透出真切的難過。 這稍縱即逝的難過之色映入舒闌珊的眼中,她的心突然刺了刺。 目光相對,她的雙眸晶瑩無瑕,西窗心虛地低頭避開:他還是不能說,隱隱地還怕惹了舒闌珊的疑心……她會來追問自己。 可舒闌珊仿佛什么也沒聽出來似的,只是笑著說:“是是是,我又說錯話了。不過我想這里的事情已經(jīng)完了,貴人大概很快就會放我回去,以后只怕也不能再跟哥兒照面了?!彼衷谟疫呉滦淅锩嗣?,竟摸出了一個花布做的五彩斑斕的小驢子,巴掌大而已,卻惟妙惟肖十分可愛。 她擎著驢子的腿送到西窗手里:“這個是我路邊買的,覺著很是可愛,雖不值錢卻也算是本地特產(chǎn),就送給哥兒做個紀(jì)念吧?!?/br> 西窗的雙眼驀地瞪大,他看看那只小驢子,他又看看舒闌珊:“你、你給我?” 心里涌起一種奇異的感覺,他不過是個別人眼中的賤奴而已,雖然跟在趙世禛身邊狐假虎威人五人六的,可誰真正瞧得起他?誰曾把他真正放在心上?卻是這個萍水相逢的舒監(jiān)造,居然…… 這是個好人啊。 西窗忽然有些鼻酸:好人通常不太長命。 他遲疑著伸手接過驢子,布料在手中竟有些暖意,驢子豎著耳朵,大大的眼睛,眼眸里也滿是無辜天真之色。 西窗忍不住嘆:“你、你可長點心,別總在這些沒用的上面,唉,你說你那樣能干做什么呢?” 也許是這布做的小驢子撞的他的心軟,西窗把心一橫,左右張望見無人留意,便低低道:“你壞了主子的事兒知道不?”說完這句他便抱著驢子撒腿跑了。 舒闌珊回到里屋。 那只驢子其實不是給西窗的,而是給言哥兒帶的。 可看西窗方才一臉為難欲言又止的樣子,忽然靈機(jī)一動。 心神恍惚地把房門關(guān)上,舒闌珊想:果然是做錯事情了啊。 其實她早就懂得,對于那些高高在上的上位者而言,做不做得對是一回事,難得的是要順著他們的心意做。 可是毀堤是何等嚴(yán)重的大罪,那么多遭災(zāi)的百姓,以及關(guān)押在牢房內(nèi)的那許多人。 趙世禛說讓她查真相,她就真心去追這個真相了。 忽略了真相背后可能的那些變數(shù)。 叫差人打了水,擦洗過了手臉,梳理了頭發(fā),又換了一身新衣裳,精神才又好了許多。 只是更加餓了。 原先放在桌上的rou餅不翼而飛,正欲喚個人進(jìn)來叫送點晚飯,西窗灰著臉耷拉著腦袋來了。 “主子叫你過去?!?/br> 趙世禛住在單獨的院落,算是驛館內(nèi)最雅致干凈的一處所在了。 舒闌珊拾級而上,還沒進(jìn)門,就瞧見貴人雅貴不俗的身影坐在堂下,他面前放著一盤棋,可卻無人跟他對弈,只有他自己一個人起子落子。 西窗稟告了一聲后,趙世禛頭也不抬的:“進(jìn)來?!?/br> 她低著頭走了進(jìn)去,才行了禮,鼻端忽然嗅到香氣,循著味道轉(zhuǎn)頭一看,旁邊小花廳內(nèi)的圓桌上滿滿的菜。 貴人要請客嗎? 那客人怎么還沒到呢,天這么冷,菜很快就涼了…… 這么一晃神的功夫,房間內(nèi)只剩下了趙世禛跟舒闌珊兩個人。 趙世禛端詳著棋盤上的黑白子:“知道本王是誰嗎?!?/br> 舒闌珊斂神。 從來淳縣的路上,西窗得意忘形脫口而出“本公公”的時候,舒闌珊就開始浮想聯(lián)翩。 趙世禛的做派,行事,通身的氣質(zhì),還有晏老曾說“咱們?nèi)遣黄鸬娜恕薄?/br> 方才她回來后,趙世禛也不加隱瞞地自稱“本王”。 本朝曾經(jīng)有六位皇子,六皇子年小,三皇子病死,大皇子被廢。 剩下屈指可數(shù)的只有如今貴為太子的二皇子趙世吉,遷居封地的四皇子趙世珉,以及一位排行第五被封榮王的趙世禛。 除去太子趙世吉,剩下的兩位皇子中,榮王趙世禛的故事極為傳奇。 榮王的母親曾是紅極一時的寵妃,五皇子趙世禛相貌出眾,聰慧可愛,從小便極得圣上歡心,一度傳出皇上偏心五皇子,有意立為太子的消息。 可后來風(fēng)云變幻,趙世禛的母妃給查出跟謀害皇嗣有關(guān),如此毒婦,皇帝震怒,將她打入冷宮。 皇室的傾軋那么厲害,一個曾經(jīng)給當(dāng)作儲君看待的皇子忽然失了勢,后果可想而知,不知有多少雙眼睛虎視眈眈,想要把趙世禛置之死地。 曾經(jīng)舒闌珊以為,那個叫做趙世禛的榮王殿下或許會在哪一天以“暴病身亡”或者“無疾而終”的借口離開人世,但奇跡的是,趙世禛活了下來。 他成了二殿下趙世吉手上最厲害的一把刀,——趙世吉是皇后親生的,也就是現(xiàn)在的東宮太子殿下。 舒闌珊當(dāng)然知道黃琳跟工部的關(guān)系,以及工部尚書兼內(nèi)閣首輔楊時毅大人據(jù)說很看不慣現(xiàn)在的太子,屢屢針對,偏偏皇上重用楊時毅。 那現(xiàn)在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的是哪一位王爺,舒闌珊心中早已有數(shù)。 只是先前趙世禛不提,她也盡量裝糊涂避而不談。 可終究避不過去。 舒闌珊悄悄嘆了口氣,一撩衣袍跪地:“小人參見榮王殿下,請殿下寬恕小人先前無知妄為之罪?!?/br> 拈著黑子的玉色手指略略一停,趙世禛眸色里閃過一絲贊許:“不知者不罪,不過你說的‘妄為’是指什么?” “小人不知天高地厚,興許、興許做了自己不該做的。” 趙世禛為太子辦事,如果查明了黃琳在堤壩營造上偷工減料就已經(jīng)是功德圓滿了。 可她偏偏又查出有人居然破壞堤壩,那自然是畫蛇添足,節(jié)外生枝。 試問趙世禛如何能開心。 早在之前回稟此事的時候就發(fā)現(xiàn)氣氛不對,后來從西窗的只言片語里更驗證了她的想法。 為什么自己這么較真呢。 也太實心了,人家只當(dāng)自己是枚過場的棋子,裝裝門面而已,可她身為棋子卻自己蹦跶著殺出了一片天…… 趙世禛的黑子卻無處安放:“起來吧?!?/br> 他隨意將棋子一丟,起身往小花廳走去。 舒闌珊吃不準(zhǔn)對方的心意:“殿下……” “你怕什么?”趙世禛轉(zhuǎn)頭,丹鳳眼里透著探究。 廢話,當(dāng)然是怕他殺人滅口。 他們這種皇親國戚,處置一個人自然跟捏死螞蟻差不多。 而這位榮王殿下,聽說行事狠辣,不擇手段。 她可不想變成第二個黃琳。 “我怕死。”舒闌珊老老實實的回答。 她當(dāng)然怕,死過一次的人了,本該看淡生死,但她卻越發(fā)害怕輕易而死。 也許正是因為死過一次,所以更加珍惜現(xiàn)在所有的,何況她還有阿沅,還有言哥兒,若是她不在了的話,太平鎮(zhèn)的鄉(xiāng)親興許還會照料他們,可他們一定會為自己而傷心。 不想就這樣結(jié)束,她還想好好地活下去。 這回答太直接了,趙世禛啞然失笑。 “本王說過,只要你有真才實干,就不會死?!?/br> 這算是不會對她怎么樣嗎? “菜都要涼了,吃了你的豆腐,還給你一桌菜,別辜負(fù)了。”輕描淡寫的。 舒闌珊半驚半喜:該不會是斷頭飯吧。 趙世禛的心情似乎也沒那么差,甚至命舒闌珊坐在他的對面:“喝酒嗎?” “小人不善飲。多謝殿下。” “你是江南人士?”他打量著近在咫尺的這人,燈影下,舒監(jiān)造面若美玉,因為半垂著頭,面容更顯得娟秀恬靜。 “是?!?/br> 趙世禛調(diào)轉(zhuǎn)目光,自喝了半杯酒。 雖然在達(dá)官貴人之中,豢養(yǎng)些清秀孩子不是什么出奇的事兒,甚至江南地方契弟成風(fēng),以為風(fēng)雅事情。但趙世禛生平最厭斷袖,同時懷疑舒監(jiān)造多半也有這個傾向。 將酒杯放下,他問:“放著那種香風(fēng)陣陣的好地方,怎么偏跑來北地?” 她還是有些拘謹(jǐn),刻意地回避他的眼神:“回殿下,我家娘子原本是太平鎮(zhèn)人士。加上我家里南邊的親戚都死絕了,才搬遷來此?!?/br> “是怎么認(rèn)得晏老的?”趙世禛無端地有點煩躁,大概是剛喝了的酒,心窩里稍稍地暖意。 “是……偶然巧合,入了他老人家的眼,向來多蒙他老人家照拂。” “你的運(yùn)氣不錯,”趙世禛一笑,“你既然蒙受晏老青眼,多半有過人之處……” “委實不敢當(dāng)。”她站起來。 “坐下,知道你一整天沒吃飯了,你是替本王辦事,終不成只叫馬兒跑不叫馬兒吃草?!壁w世禛說了這句,重又抬眸:“明兒你便回去吧?!?/br> 舒闌珊睜大雙眼:真的要放了她了?平安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