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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闌珊雙眸微睜,卻又不敢跟他對視。 趙世禛凝視著面前的這張臉,仿佛要透過這雙清澈無邪的眼睛看進她的心底。 “你想要討情,你不想林薔出事,不想葛梅溪意外,都成。我可以答應(yīng)?!彼従彽卣f,聲音中有一股絮絮善誘之意。 “殿下?”她不信他這樣大方。 “本王說過,本王的開恩跟網(wǎng)開一面,只對自己人有用,”一點笑意在他眼底漾開,絢麗非常,“所以,除非你是本王的人,你今兒說的這些話,本王才能聽。” 闌珊慌了,她想后退,下巴卻一疼,竟是給他捏住了。 趙世禛看著她眉心若蹙忍痛的神情,玩味般道:“我的耐心有限,你可是難得的讓本王開兩次口的人。但你大概不知道,對本王而言,一而再得不到的東西,只有一個下場。——怎么樣舒闌珊,想還是不想?” 指間的觸感溫潤柔嫩,比上佳的羊脂白玉還要好,趙世禛擔心稍微用力就會捏碎,可與此同時,卻偏又有一種莫名的沖動,想要緊緊將她捏在掌心,不再放開。 第15章 闌珊有種強烈的預感,假如她的回答是“不”,只怕那個字還沒有出口,榮王殿下的手就會搶先一步地掐上她的脖子。 趙世禛擁有很敏銳的洞察人心的能力,那是一種類似于野獸般的直覺吧,一旦窺察不妥,先行暴起殺人。 這樣的榮王,讓闌珊突然想到了一個“人”。 因為是計成春的女兒,從小又極伶俐聰慧,耳濡目染之際,計成春的所有著作闌珊都是第一個過目的,那時候她年紀小不懂,卻仍是看的津津有味,尤其是計成春的書里還配有一些插圖,更是讓闌珊自覺其樂無窮。 計成春在工部任職,大江南北,東奔西走,不知見識過多少景物,知道多少瑰麗奇跡之事。 比如他有一本極小的冊子,是特地記錄他在天下各處遇到的怪奇故事跟一些小物,因擔心傳了出去會有“怪力亂神”或“妖言惑眾”之嫌,只深藏書閣,等哪一日心血來潮就燒毀便是。 這卻成了闌珊最為喜歡的幼年讀物。 計成春的那本小冊子里分幾部,分別是“禽獸”,“花木”,“建造”,“山河”,以及“非常者”。 闌珊印象深刻的,是出自“非常者”里的一個故事。 那是計成春少年時候的故事,某日他到了黔南,因為好奇當?shù)禺愖宓姆课輼?gòu)造,有意前去探查。 那異族群居于深山內(nèi),計成春習慣了到處游逛,只帶了一個隨從,雇了一匹驢子前往。 將進山的時候碰見當?shù)厣矫瘢瑢λ葎澲窖降卣f了些什么,臉色驚慌。計成春雖不懂山語,卻也看出對方是在勸阻自己。 可他是工部優(yōu)選之才,一心為了建造出更好的房屋,心懷熱忱,躊躇滿志,只管前行而已,哪里會在意別的。 原來隱居深山的山民因跟漢民之間并不融洽,見了計成春自然很不高興,不等他靠近房屋便大聲斥責,甚至手持長矛等物驅(qū)趕。 計成春毫無辦法,夜晚降臨只得在村落之外隨意找了個地方安歇。 誰知到了半夜,有一伙賊盜因白天看見過隨從身上包袱里有錢,便偷偷圍過來,想要殺而劫財。 隨從給捅了一刀,倒地不起,計成春不過是書生而已,對方人又眾多,只能坐以待斃。 不料就在性命垂危的時候,耳畔聽到一聲低低的咆哮。 在閃爍的火光之中,仿佛神跡。 計成春并沒看的很清楚,只知道賊人們錢財也顧不上了,驚慌地四散逃竄,但是有一道快的令人看不清的影子穿梭賊群之中,所到之處,慘叫聲四起。 不過頃刻間,十幾個賊人盡數(shù)倒地斃命。 計成春終于看清楚面前的是什么。 那是一頭銀白色的豹子,在所有塵埃落定后,它踏過滿地狼藉的尸骸跟血泊,從容不迫地來到計成春面前。 借著地上閃爍的火把光芒,夜色里計成春看到它身上斑斕的美麗花紋,以及那一雙熒熒帶淺碧的眼睛。 它是這樣的美麗,強大而威嚴,計成春一時都不知道自己是懼怕它的兇殘,還是迷惑于它的魅惑人般的美。 它湊近過來,淺碧的眼睛盯著他的眼。 計成春能感覺它濕潤的氣息噴到臉上。 他暈厥過去。 等計成春再度睜開眼睛之后已經(jīng)是次日清晨,周圍仍是尸骸遍地,可是那只猛獸卻赫然不見,似乎憑空消失。 當?shù)氐纳矫癜l(fā)現(xiàn)這一幕。 計成春以為他們必然會為難自己,誰知山民們看著殘尸斷骸中滿身帶血的計成春,卻忽然都跪拜于地,甚是虔誠地念念有詞。 從此之后山民們改變了對計成春的態(tài)度,對他大為恭敬,不管他要去哪里做什么,山民們言聽計從。 后來計成春才知道,原來那天晚上出現(xiàn)的豹子,是當?shù)氐纳缴瘛爱愑X”。 傳說異覺能幻化各種人、物,巡游山中,他的化身往往艷美非常,但脾氣又極為暴烈,他擅長探查人心好惡,一旦給他察覺人心中的惡,就會將對方撕的粉碎。 相反,如果發(fā)現(xiàn)心底純凈之人,山神異覺便會化身加以庇護。 那天晚上給異覺殺死的那幫人,是當?shù)氐男皭荷矫窀恍h民勾結(jié),專門埋伏劫殺過往客人的,因為人數(shù)眾多,行蹤詭秘,連當?shù)毓俑际譄o策。 除了給異覺殺死當場的那十數(shù)個外,官府之人又沿著血跡來到盜賊巢xue,同樣的滿地尸骸,近百人的賊匪們盡數(shù)死于非命。 那是異覺的懲罰。 但計成春是唯一毫發(fā)無損的人。所以山民們知道,這是異覺認定了的人。 如果不是父親親手所書,闌珊一定會以為這只是個虛幻的故事而已。 計成春在故事的末尾寫道: 十年后因公務(wù)路過巫溪,時間緊促并未進山,只借一爐香向山中遙拜。經(jīng)過溪山之時,聽見長哮之聲,遠達天際,必是異覺知道故人經(jīng)過,遙遙相送。 人心復雜,何如異覺斷察善惡,若人間多異覺,則惡之不存矣! 看得出,計成春對于山神“異覺”印象相當?shù)纳羁獭?/br> 闌珊從未懷疑過這個故事的真實性。 但她只是葉公好龍地感嘆異覺的神奇跟強大,卻從不敢想象自己也像父親般遇到異覺。 因為闌珊很有自知之明,她覺著自己未必就會清白無辜到從異覺的爪牙中全身而退。 可誰能想到呢,有朝一日她也遇到了類似“異覺”的人。 趙世禛捏著她的下頜審視她的雙眼的時候,石青色的錦緞顏色倒映在他的鳳眸里,熒熒然似有淺碧閃爍。 闌珊幾乎窒息,太像了! “殿下、”她沒察覺自己在發(fā)抖,也忘了下頜上的痛:“殿下說笑了,能為殿下所用……” 闌珊閉了閉雙眼。 已經(jīng)無法承受了,給他目光逼視著。 她顫聲:“……是小人的、榮幸?!?/br> 趙世禛的手松開。 闌珊順勢低下了頭,可膝蓋也突然軟了,眼前更是一黑,幾乎暈厥當場。 隱隱地聽到趙世禛傳了林知縣入內(nèi),似乎說:“管好令愛,還有下次的話,天王老子來說情也是沒有用。” 林知縣唯唯諾諾,不知磕了多少頭。 闌珊則忍不住想:真有意思,她已經(jīng)這般窩囊,就差沖過去抱緊他的大腿了,居然能跟天王老子的情面相提并論。 最后是西窗跑進來,扶著闌珊行禮退出。 一直到出了門,闌珊還覺著雙腿無力,索性完全掛在南窗身上。 西窗又鄙夷又好笑地看著她:“你剛才進去的時候不是雄赳赳的嗎?大義凜然的,八匹馬都拉不回你來,這會兒怎么了?見了主子就軟了?” 闌珊還想挽回一點顏面,虛偽地說道:“我大概是中午沒吃飽?!?/br> 西窗噗嗤笑了出來:“是嗎,我請你去吃飽了再回來呀?” 闌珊瞥著他:“我已經(jīng)這樣出糗了,你嘴上能不能饒人一些?非要我暈倒了才罷休嗎?” “你這會兒也跟暈倒差不多了,沒見你整個人都掛在我身上嗎?”南窗翻了個白眼,“幸虧你倒不很沉。對了,主子跟你說什么了?怎么就把那個蠢小姐給放了?沒想到你還有點能耐?。俊?/br> 闌珊長長地嘆了口氣,這種能耐不要也罷。 正在這時侯,飛雪拉了林薔出來,她看著蓬頭垢面,失魂落魄,直到看到林知縣的時候才哭出來,可又不敢放聲哭,把臉藏在林知縣胸前,邊小聲哽咽邊害怕地往旁邊看。 林薔向來是趾高氣揚的縣衙大小姐的做派,哪里見過如今日這般。 闌珊猶豫著要不要上前,西窗說:“幸虧她不會武功,飛雪jiejie不屑格外為難她,只折了她的胳膊給她點教訓,因為她聒聒噪噪的,之前還卸了她的下巴頜,你看她的樣子多可笑。” 提到下頜,闌珊突然覺著自己的下巴也一陣的痛,她忙抬手摸了摸:還好,還在。 林薔的樣子自然可笑,可她的尊容只怕也好不到哪里去。 林知縣抱著林薔要走,轉(zhuǎn)身中看見闌珊,便向著她感激地一點頭,闌珊忙站直了回了個禮。 經(jīng)過這次教訓,林薔以后應(yīng)該會收斂了,起碼知道這世間有些人是看也看不得的,有驚無險,倒也是件好事。 但是自己又何辜卷入其中,她明明知道趙世禛是不可碰觸的人,偏又飛蛾撲火似的沖上來。 定了定神,闌珊才要走,里頭有個侍衛(wèi)出來,在西窗耳畔低語了幾句。 西窗詫異:“真的?” 那侍衛(wèi)點頭,才又回身自去了。 闌珊也不敢打聽有什么事兒,只想趕緊離開,西窗卻拉著她:“你等等?!?/br> “怎么?”她本能地覺著趙世禛大概還有吩咐。 西窗的臉色復雜一言難盡,他嘀咕道:“真不知道你哪里入了主子的眼……” 闌珊莫名其妙,直到出了縣衙,發(fā)現(xiàn)門口上停著兩輛馬車,頭前一輛正是趙世禛的車駕。 “上去吧?!蹦洗暗哪樕蠈懼鴼鈶?,恨不得一腳將她踹上車。 闌珊忐忑地上了馬車,到了車廂里,果然見趙世禛也在。 “殿下?”她忙半跪拱手。 趙世禛微微一笑:“坐吧?!?/br> 闌珊如坐針氈,第一次乘這馬車的好奇跟愜意蕩然無存:“殿下這是要去哪兒?” “到了就知道?!?/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