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節(jié)
她走到江為功身旁,這些木頭都給燒的面目全非,大部分開裂跟變形了,幾乎無法辨認出是什么木料。 順著江為功所指的闌珊看過去,卻見在一堆雜亂木頭之中,有一塊木板似乎還算稍微完好一些,露出一點點純木的顏色,卻也看不出什么來。 江為功又近了些,擰眉說道:“你看這個,這里有兩個疤節(jié),別說杉木木紋平整絕少這種疤節(jié),就算是有,也絕對不能用來造船的啊,這個疤節(jié)……看著倒像是松木上才有的?!?/br> 闌珊聽了一震! 辨認這些給燒的這個樣的木料,對闌珊而言是有些難度的,她畢竟不像是江為功這樣經驗豐富,但是她卻很清楚松木跟杉木這兩種的區(qū)別。 松木跟杉木常常用來比較昏庸,但是松木木質軟,含水量又高,很容易開裂變形,壽命比較低。所以在造船上,一般用的是杉木,易干燥,收縮小,堅韌而輕,含油又低,在水中的浮力大。 此刻闌珊不知江為功是錯看了還是怎么樣,卻本能地嗅到一點不對:“江大哥!” 她制止了江為功,倉促地回頭看了眼,卻見身后除了小吏外,還有另外兩名士兵不遠不近地站著,像是沒聽見他們說的話。 江為功轉頭:“你看到了嗎?” “唔,我有點看不出來,”闌珊笑說:“只是咱們出來半天了,我怕員外郎有事兒找咱們找不到,不如且先回去吧?!?/br> 江為功“啊”了聲,卻又回頭看了眼那木料,喃喃道:“大概是他們不小心混雜了別的在里頭?” “是啊,”闌珊說道:“畢竟現(xiàn)場這么多木料,事發(fā)后慌慌亂亂的也不會分類,未免各色混雜堆積在一起……當然什么都會有了。好了不說了,走吧?!?/br> 往回的路上,闌珊對小吏道:“勞煩你陪了我們半天,只是路我們已經認得了,自己回去就行了。” 小吏答應了聲,便先去了。 江為功越想越覺著不太對勁:“小舒,剛剛那塊兒我應該沒有看錯,的確是松木,而且不是什么上等的松木,是絕對不能用在造船上的,就算有人把木料亂堆放,不是用來造船的,可怎么也跟著燒成那樣?” 闌珊道:“別急,等咱們回去,跟地方上要了當時造船的所用木料記載,核對一核對,看看現(xiàn)場堆放著多少木料,不就一清二楚了?” 江為功笑道:“不錯,我一時又糊涂了,還是你聰明?!?/br> 闌珊見左右無人,略一遲疑才對江為功道:“江大哥,在咱們核對過賬簿之前,最好別把這件事情說出去?!?/br> 江為功詫異道:“為什么?我正想著先告訴老杜呢。這樣查看賬簿也能快些?!?/br> 闌珊也說不好,只是有一種敏銳的預感:“總之,你先聽我的好嗎?” 江為功才又笑說:“有什么大不了的,聽你的就是了。” 他滿不在乎說了這句,便又從袖子里掏出生煎饅頭:“還熱著呢,這東西涼了就不好吃了,來一個?” 見闌珊搖頭,江為功便又繼續(xù)吃了起來,且吃且還不忘說道:“對了小舒,那個什么高大人的看著氣質不凡,又是榮王殿下的人,可我怎么沒聽說過部里有這么一號人?你說咱們這位殿下手下能人真多啊,之前有一位那么漂亮的飛雪姑娘,還有那個穿青衣的叫什么來著的少年,我現(xiàn)在想起那天感因寺的事情都跟做夢一般。唉!咱們殿下簡直像是能召將飛符的二郎神,偏偏長的又那么好看,又是鳳子龍孫……這天底下的好事兒怎么都給他占全了呢?” 耳聞江為功碎碎念,闌珊想起“高大人”回頭審視自己的眼神,心里有些不安:“難道是他?” 作者有話要說:大江:這甜味的包子不錯,以后回京也開個連鎖 大姚:就知道吃,小心別噎著! 闌珊:江大哥能吃亦能干,一眼看出癥結 阿禛:是嗎?有多能干? 大江:突然噎住 第48章 闌珊所想的那人,自然是之前跟西窗打聽到的趙世禛身邊得力的幾個人之一,其中有一個西窗說是游走在外無所不知的,叫做高歌。 今日這位卻是“高大人”,又是這樣形貌跟氣質皆都不俗,闌珊不禁猜測那素未謀面的“高歌”,興許就是此人了。 兩個人回到造船局,正好大家整頓完畢,老杜在點名,見他兩人出現(xiàn)急忙召集過來。 有人看江為功嘴邊沾著芝麻,不由取笑道:“怪不得江大人到了地方卻不去休息,原來是出去找吃的了?!?/br> 江為功道:“我可不止是找吃的去的……”本是要說自己去海邊的事,突然想起闌珊叮囑過自己,于是便笑道:“我順便還看了看這翎海的風土人情?!?/br> “那不知大人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這翎海雖然小,不過可吃的美食還是不少的,咱們在這兒駐扎的這段時間里應該是不愁好吃的了?!?/br> “果然是三句不離吃的吧?”眾人紛紛笑了起來。 江為功說完后,便向著闌珊拋了個得意的眼神,闌珊笑笑,也沒說什么。 老杜點了名后,便又交代了些駐扎的事項,又道:“就像是各位來的路上知道的一樣,原先所造的海船本來已經進行了將三分之二,如今我們要做的就是從頭開始,所以工期非常的趕,以后大家要齊心協(xié)力,早點辦好了這差事就可以早些回京了?!?/br> 人群中有人問道:“這談何容易?別說是工期上,據(jù)說原先的好木料都給用了,哪里去現(xiàn)找新的木料呢?” 老杜說道:“我先前已經跟咱們留在這里的朱大人商議過,原先造船局旁邊有一個囤積木料的場地,之前一些待選木料存放在里頭,所以并未給毀損,現(xiàn)在暫時可以拿出來抵用,剩下的,工部正在緊急從各地抽調,一定不會耽誤咱們使用的。” 老杜又分別點了各局主事領頭的官員,讓帶著分組行事。 吩咐完后,大家散開自去,闌珊向著江為功使了個眼色,江為功會意,便走到老杜身旁問道:“杜大人,原先使喚了多少木料了?可都有記載?” “使了多少我還沒認真查看過,至于記載當然都有,賬簿應該都在造船局里頭的檔案庫里。” 江為功道:“我想去看一看賬目,咱們行事也好有個數(shù),如今木料如此緊缺,更加不能浪費東西,有了他們之前造船用料記錄,咱們照葫蘆畫瓢,一定可以少走很多彎路?!?/br> 老杜笑道:“小江,你以前沒這么靈光,今兒居然精明起來,可見這翎海的吃食是養(yǎng)人啊。” 江為功也笑道:“看你說的,我原先也一樣的精明,只是沒精明到您老人家眼前就是了?!?/br> 老杜笑啐道:“你少給我長臉,以為我沒看見溫郎中把你罵的狗血淋頭的時候?” 提到了克星,江為功才嘆氣道:“所以我才寧愿外派跟著你啊,少提那大煞風景的人,橫豎他在京內守著那位公主殿下是來不了的,你快發(fā)一句話,我好去查賬?!?/br> 老杜左顧右盼,叫了一個造船局的侍從,道:“你領著江大人,去找你們的宋文書?!?/br> 他說了這句后又看到江為功身后的闌珊,一怔之下便道:“舒丞,你是第一次出外差吧?可辛苦?” 闌珊道:“回大人,先前在豫州的時候也常跑這種差事,雖然是京城第一次,卻也還習慣?!?/br> 老杜點點頭:“雖然如此,咱們工部的行事跟外頭卻不一樣,你跟著我走一趟吧,也算是熟悉熟悉?!?/br> 闌珊本想跟著江為功的,不料老杜親口要人。 江為功道:“杜大人,讓小舒跟著我吧?!?/br> 老杜笑道:“你以為那文檔是誰都能看的?你是營繕所的所正,才許你過去查閱,你又不是不認字兒,還得給你帶個跟班?現(xiàn)在人手這樣緊,沒有多余的人給你浪費,你趕緊去吧!看過了好著手辦差了!” 江為功無言以對,只好對闌珊道:“既然如此,我看過了后再去找你們?!?/br> 當下兩伙人便分頭行事。 且說江為功跟隨那小廝往后而去,走不多時來到一重幽靜的院子,前方屋檐下,一個狹長臉羊角須的中年男子正在跟一個侍從說著什么,見他們來了便一揮手示意那人退了。 江為功上前跟拱拱手,說明來意。 那宋文書笑道:“原來如此,好說,所以一應的賬簿,進出的木料,其他所用器具等物記載的檔案都在后頭的庫里,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且不僅這里有,還有抄送到京城工部的副本呢?!?/br> 當下宋文書親自領著江為功又往后過了一重院子,卻見院落更加寂靜,人跡罕至的樣子。宋文書道:“這些東西抄好了就存放于這里,因為從沒有什么差錯,所以也沒翻找過。” 江為功隨意看了看,卻見里頭的幾扇門都上著鎖。 宋文書也瞧見了,因道:“掌管這里庫房鑰匙的是孫忠,年紀大了,我們都叫他忠伯,跑到哪里去了?”他直著脖子叫了兩聲,才見一個滿臉皺紋腰身傴僂的老頭子從屋后轉了出來。 宋文書提高聲音吩咐道:“忠伯,你把屋子打開,這位是京城工部來的江大人,要看賬簿的?!?/br> 忠伯答應了聲,從腰間掏出一串鑰匙,上前把正中的房門開了。 剎那間,有一股屬于書卷的特有的霉?jié)裎讹h了出來。 宋文書走到里頭,指著架子上放著的冊子:“全都在這里,我前面還有事兒不能奉陪,江大人就請自便吧,要是有什么吩咐就叫忠伯,只不過他年紀大了未免耳朵有些聾,你要大點聲跟他說話?!?/br> 江為功見他這樣敞亮痛快,便謝過了。 宋文書又交代忠伯:“好生留在這里,伺候江大人看完了后就關門?!?/br> 宋文書去后,江為功笑道:“你們這位宋大人倒也是個爽快人?!?/br> “?。俊敝也畟戎洌骸笆鞘?。” 這屋子一股難聞的味道,讓江為功有些受不了,又看墻角都生了青色的綠苔,當然是潮濕所致,他翻了翻架子上的書,大聲道:“這些書冊在這里存放久了不知會不會霉爛了?” 忠伯道:“大人放心,霉爛倒是不至于,隔上三個月每逢出太陽的時候我都會拿出去曬的,門扇也會打開通風?!?/br> 從外面看,這院子是三間正房,并無窗戶,卻有三個門,可打開中間一個才發(fā)現(xiàn),其實里頭并無間隔,乃是一大整間,邊角有柜子,中間是一排排林立的書架,上頭放著各色卷檔,正因為如此,屋子里的光線有些暗淡。 江為功低頭往書架上找自己想看的檔冊,選了半天還沒找見,眼睛卻有些不太舒服。 正有些煩躁,眼前微微一亮,他回頭的時候,卻見忠伯捧著一盞油燈道:“這屋子里是有些暗的,小人本就老眼昏花了倒是不打緊,可大人年輕,又是了不得的工部的大人,眼睛定要好好保養(yǎng)才行?!?/br> 江為功本想說不必點燈,可聽他如此說,倒是一片體貼好意,便笑道:“什么大人,我也不過是個末流的小官而已。” 忠伯把燈放在桌邊:“大人慢慢看,不著急?!?/br> 江為功又埋頭找了片刻,越過了五六個書架,才終于找到自己要的那本檔冊,他大喜過望,忙翻開了一項項地審看。 他起初還是慢慢地翻看,漸漸地便加快速度,眼中的疑惑也越來越濃:“不太對啊,小舒你過來看……” 江為功看的入神,一時忘了闌珊給老杜叫了去了,這一聲反而把他自己給叫愣了,他笑了笑,正要拿著那本賬簿出去,忽然覺出異樣。 腳底下的書架子背后,沁出了一股濃烈的煙氣,江為功起初還有些奇怪,這房間里哪會有煙?當意識到出事的時候,他即刻拔腿要沖出去:“忠伯!” 才叫了一聲,突然間身側的書架毫無預兆的倒了過來,江為功躲閃不及,整個人給砸了個正著,一本本的賬簿噼里啪啦地也跟著砸了下來! 江為功本能地想要抱頭躲閃,卻又覺著后腦勺一陣劇痛。 他只覺腦中一片空白,身體給書架子重重壓著,漸漸停止了掙扎。 而就在倒下的書架旁邊,那原本放在桌上的油燈不知何時已經掉在了書架旁邊,燈油灑在幾本簿子上,火勢很快擴大蔓延起來! 闌珊隨著老杜出了造船局,先往囤放木料的庫房而去。 兩個人一邊走,老杜一邊說道:“舒丞,往后你就不用總跟著江所正了,他是要常常往工地上跑的,你何必跟著勞累?我會給你安排一個留守在造船局的差事,負責文書核對、往京內遞交來往書信之類的?!?/br> 闌珊聽著有些古怪:“杜大人,不必特意照顧我。我就跟著江所正就極好。” 老杜笑道:“到底是年輕人,年少氣盛的,其實我這一路上也暗中留意過,你倒是比別的大部分的人都強些,不過呢……你到底跟他們不同?!?/br> 最后一句話說的闌珊心里虛虛的:“我、我有什么不同的?” 老杜回頭看看身側只跟著兩個隨從,才道:“你畢竟是首輔大人的師弟,另外,我看得出,你們溫郎中也是很照顧你的,我自然不能讓你有什么意外?!?/br> 闌珊聽前一句提楊時毅,還罷了,可聽突然提溫益卿,卻實在摸不著頭腦,便笑道:“杜大人你怕是弄錯了,我們溫大人就算把工部上下所有人都照顧遍了,那也輪不到我。” “哈,”老杜笑了起來,“我看你對溫郎中有些誤會,我索性告訴你,在定外派人選、往上遞名單的時候,溫郎中給楊大人的那份花名冊上,可并沒有你的名字?!?/br> 闌珊完全不知此事:“你說什么?這……不可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