闌珊只當時江為功回來了，也不在意，只把給子拉高了些許。

    不料那人徑直走到她的床前，沉默片刻后道：“舒丞?！?/br>
    闌珊模模糊糊地心里正覺著異樣，聞言微微睜開雙眼。

    一看之下卻嚇得睡意全無，急忙坐起身來：“高大人？”

    這突然出現(xiàn)在她面前的人，竟然是高歌。

    因為知道江為功會回來，闌珊就在屋內(nèi)留了一盞小油燈，燈光昏暗，果然是高歌濃眉大眼的臉，燈影下，高歌緩緩道：“舒丞，你跟我走一趟吧。”

    闌珊愣愣怔怔的看著他：“是有什么事嗎？”

    高歌皺皺眉：“王爺病了，請你過去。”

    “王爺病了？”闌珊的心底又掠過趙世禛那張蒼白的臉，“是什么病，請了大夫嗎？可是……叫我去做什么？”

    “請你去照看照看王爺?！备吒璧恼f。

    闌珊還是擔心趙世禛的，不知他到底如何。但是現(xiàn)在深更半夜的，素日趙世禛見了她又是那個樣子，她便有些不太愿意：“王爺身邊侍者眾多，又哪里輪得到我……”

    “舒丞，”不等她說完，高歌已經(jīng)打斷了，“你愿意用自己的雙腳走著去，還是讓我動手呢？”

    他的聲音還是素日一樣溫和，甚至還向著闌珊微微歪頭，“和藹可親”地笑了笑。

    闌珊看呆了。

    高歌最后那句像是玩笑，但闌珊知道，他絕不是玩笑。

    虧她先前還覺著他是趙世禛身邊兒的一個好人。

    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什么好人，這個家伙只怕比姚升那個笑面虎還要可怕！

    闌珊欲哭無淚。

    高歌則回頭打量，見闌珊的衣裳都搭在旁邊椅背上，便體貼地拿起來放在她的被子上：“請務必快些。”

    第53章

    闌珊穿好衣物，戴了巾帕。

    高歌回頭，道：“晚上冷，你的披風呢？”

    闌珊有一件披風，只在來的路上穿過，來了后便放了起來，因為時常要在外頭走來走去，總是穿著那個東西很不方便，又怕弄臟或刮破了，所以寧肯不要。

    高歌見她搖頭，便把自己身上的披風解下，輕輕一抖給她披在身上。

    闌珊忙道：“高大人，我不用……”

    高歌已經(jīng)不由分說給她系好了：“走吧?！?/br>
    夜晚的造船局不像是白天那樣熙熙攘攘，但也時?？梢娪腥俗邅碜呷?，有一些公事房里還亮著燈。

    闌珊情不自禁打了個哈欠，竟不知這是什么時辰了。

    正往外走，卻聽一陣喧嘩，原來是江為功跟幾個工部的人吃了飯回來了，江為功一眼看到闌珊，急忙撇下眾人跑了過來：“你不是已經(jīng)睡了嗎？這是要去哪里？高大人？”最后他轉(zhuǎn)頭看向高歌。

    闌珊小聲道：“我有點事出去一趟，你先回去睡吧?！?/br>
    江為功見是高歌親自出馬，料想事情跟榮王殿下有關，在他看來趙世禛跟闌珊的關系……很不好形容，而且以趙世禛的身份，也實在不是他們能夠置喙的。

    “那你吃了飯沒有？”江為功忙又問：“我們剛才在外頭吃了烤菜，好吃的很，我特意給你打包了一份，還是熱的呢，涼了就不好吃了?！?/br>
    闌珊沒有吃東西的心情，可又不忍拂逆江為功的好意：“我回來再吃……”

    “你帶著路上吃吧，也沒多少，三兩口就吃上了?！苯瓰楣Ξ敊C立斷的，把手中提著的一個紙包塞到闌珊懷中。

    這會兒高歌在那里雖沒說話，但顯然已經(jīng)等的不耐煩了，闌珊不敢再跟江為功嘮叨，急忙點點頭捧著紙包跑了。

    兩人出了造船局，高歌把闌珊送上車，自己騎馬陪著，才走了一刻鐘就到了驛館。

    闌珊跳下地，隨著高歌進內(nèi)，忽然想到一件事：“高大哥，王爺去哪兒不都帶著西窗的嗎，怎么這次不見他？”

    高歌一笑：“那是平常，這次辦的是急差，帶他反而不便?！?/br>
    闌珊這才明白。

    拐過中堂，來到后院，眼見快到了趙世禛房間，高歌說道：“王爺?shù)膫淮蠛茫€有點著了涼，所以……勞煩舒丞多多用心了?！?/br>
    闌珊心想：“我又不是大夫，再用心又能怎么樣？”面上也只能答應著。

    高歌看她一眼，又笑道：“我先前因為王爺?shù)牟∏槎保瑢κ尕┗蛟S有些無禮之處，希望你不要見怪?！?/br>
    闌珊忙道：“不不，當然不敢?！?/br>
    前方廊下站著兩個侍從跟一名將官模樣的，看見他，那將官急忙快走幾步：“高大人你總算回來了！”

    高歌問道：“誰在里面？”

    “先前是大夫跟我都在，可是王爺醒了，把我們都攆出來了，誰進去都不成。你要還不回來我就派人去找了！”他說了這句又看向闌珊。

    闌珊不認得他是誰，只得低頭做了個揖。

    “他是……舒闌珊？！這個節(jié)骨眼上，原來你是去找他？”那將官瞪大雙眼問。

    闌珊心里疑惑，這人居然認識自己，可她不認得此人。

    高歌微笑說道：“別急老關，這里交給我就行了，你去歇著吧。”

    “誰還能歇著，王爺?shù)膫芗郑植豢铣运帯蔽宕笕值臐h子伸手在額頭上拍了拍，“我真要急瘋了！”

    “不打緊，興許一會兒就肯吃了?！备吒桀┝艘谎坳@珊。

    闌珊正在聽他兩個說話，恰好捕捉到這個眼神，莫名地有些害怕：這個眼神又是怎么樣？她不是大夫，莫非她是藥，吃了就好嗎？真是的……她又不是人參果。

    高歌卻笑了笑，不理會那什么“老關”，往前走到趙世禛門口，將門輕輕推開。

    闌珊在他身后，感覺就像是站在一個老虎洞外面，真是十萬個不愿意挪動。

    高歌偏偏讓她先：“舒丞請?！?/br>
    闌珊無奈，低著頭進了門，高歌回頭跟那“老關”不知說了幾句什么，就也跟著走了進來。

    屋內(nèi)果然是一股藥氣。

    高歌放輕了腳步引著她往內(nèi)，走不多會兒進了內(nèi)室。

    里頭有甘松香的氣息，混合著藥氣，床榻前的帳子垂著，里頭悄無聲息。

    高歌正要上前看看趙世禛情形如何，隔著簾子卻聽到沙啞的聲音：“是誰?！?/br>
    “殿下，是我，”高歌急忙止步垂首，“還有舒丞?！?/br>
    “舒丞？”似乎不記得這是什么人般，有些疑惑的語氣。

    “就是、工部營繕所的舒闌珊。”

    沉默。

    闌珊在旁邊聽的愣愣的，趙世禛竟好像有些糊涂，看樣子果然是病的不輕。

    如果完全不知自己是誰，那么她是不是就可以趁機走開了。

    就在這時候，趙世禛低低地說：“是她，她來做什么？”

    高歌回頭看了闌珊一眼，沉聲回答道：“舒丞聽聞王爺病了，自告奮勇前來探視王爺。”

    闌珊猛然聽了這話，簡直不知道“自告奮勇”四個字是何意了。

    “是嗎？”趙世禛問。

    “自然，舒丞就在這里，王爺……可否讓舒丞靠前？”

    高歌問了這句，里頭卻無聲，他立刻上前把簾子輕輕地卷起一側(cè)，回頭對闌珊使了個眼神。

    闌珊硬著頭皮往前走了兩步，榻上趙世禛輕輕地咳嗽了兩聲：“什么味兒？怎么像是、什么菜呢?！?/br>
    高歌皺眉。

    闌珊原本還在驚嘆高大人顛倒黑白的功力，聽了這話突然想起出門時候江為功給自己的那一包夜宵。

    忙說道：“王爺，是、是小人帶的烤菜?！?/br>
    “烤菜？什么東西？”

    “是小人……給王爺帶的、夜宵?！?/br>
    這次換成是高歌轉(zhuǎn)頭看她了。

    只不過，在高大人的眼中有一抹驚詫之意稍縱即逝后，取而代之的卻是一點點類似“孺子可教”的欣賞。

    高歌當然很清楚趙世禛的性子，他哪里喜歡這些亂七八糟之物，本來在問話的時候，高歌已經(jīng)在琢磨如何飛快地把闌珊帶的那包什么菜給扔的遠遠的。

    闌珊則覺著自己大概也有點近墨者黑，不過呢，上回她為了江為功來向趙世禛求情，他還說她沒有求人的姿態(tài)，讓她后悔來的時候沒帶點糕點之類，今晚上……或許可以借花獻佛。

    “你過來吧?！壁w世禛的聲音似乎清楚了幾分。

    高歌忙走到闌珊身旁，替她將披風解開拿了去，才示意她上前。

    闌珊又走兩步，已經(jīng)到了榻前。

    可突然間闌珊發(fā)現(xiàn)，趙世禛雖然躺在榻上，但就在他的身旁，竟還放著一柄長劍。

    他的右手就抓在劍柄上。

    就在闌珊發(fā)呆的時候，高歌輕輕地將外面一層簾子放下，悄然退后了。

    趙世禛微微睜開雙眸，簾子里的光線暗淡，顯得他整個人不似平日那樣凌厲，因為容貌太過俊美，整個人看著反而多了幾分清俊雅致，玉面無瑕的無害感。

    “真的是、自己想來看我的？”他輕輕地有咳嗽了聲，鳳眸微睜。

    “是，當然了。”闌珊瞟著那一把緊貼著他身側(cè)的劍，有些不安地回答。

    “哼……”趙世禛哼了聲，“你過來扶我一把?！?/br>
    闌珊忙把那一包烤菜放在床邊小幾上，上前俯身去扶趙世禛，手指剛碰到他的肩，突然想到先前看見的傷，忙又避開那處。

    給烤菜熏了熏，她身上也滿是那種濃烈的味道，又加上挪動，趙世禛一時咳嗽個不停。

    闌珊忙給他身后塞了個靠墊，又輕輕地給他撫胸：“殿下，您覺著怎么樣？叫大夫來看看好嗎？”

    趙世禛咳了會兒似乎好些了，他慢慢仰頭看著闌珊：“你怎么總弄些稀奇古怪的東西，之前在太平鎮(zhèn)的包子，在臨縣的油煎豆腐，本以為你上京后悔好些，沒想到變本加厲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