闌珊想到這個，心里竟有一種隱秘的竊喜。

    她說道：“等端午過后下第一場雨的時候，就摘下來放在雨水中?！?/br>
    趙世禛瞧出她笑的有些自得之色，雖不知緣故，卻也因而同樣的生出幾分歡喜。

    當(dāng)即問：“若舍不得放呢？”

    闌珊方才給他系鎖的時候，彼此靠在一起，呼吸相聞，就已經(jīng)怦然心動。

    此刻再也情難自已，自然而然地在他下頜上輕輕地親了親：“那就留著?！?/br>
    趙世禛給她那句“五哥”撩動心魂，更何況這個。

    當(dāng)即俯首過去，猶如游魚嬉戲蓮葉之間，彼此之間輕憐密愛，不可盡述。

    半晌，趙世禛略覺滿足，便稍微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緒：“還沒問，半夜三更的你伙同葛梅溪是要往哪里跑？”

    闌珊本來正也有些沉溺于溫柔鄉(xiāng)中無法自拔，聽了這句才又想起那采花賊的事情，瞬間清醒過來。

    “我跟葛兄是要去大理寺的?！标@珊揉了揉發(fā)燙的臉，就把那采花賊的案子以及其中蘊含五行之事跟趙世禛說了一遍。

    趙世禛聽著她說完，臉色卻一直沒怎么變，闌珊嗅到異常：“殿下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榮王道：“其實在第三件案子發(fā)生的時候，就有人看破了其中玄機，所以大理寺的人才會在西坊一帶，只是……”

    只是這種駭人聽聞的事情畢竟不能傳揚出去，所以那些五城兵馬司跟順天府的官差，也多在權(quán)貴人家的宅邸外防御而已。至于兇犯選擇了姓金的女孩子，不知是他早就盯上了呢，還是逼不得已從新挑選的目標(biāo)，畢竟尋常人家的女孩子，動手也容易些。

    趙世禛并沒把這種內(nèi)情告訴闌珊，只又說道：“你不用去大理寺，他們也知道下一步要在東坊一帶布防，只可惜照目前情形看來，恐怕捉到賊徒的機會仍舊是微乎其微。”

    闌珊道：“殿下你不能派人一同行事嗎？”

    趙世禛一笑：“你以為北鎮(zhèn)撫司什么事兒都管嗎？”北鎮(zhèn)撫司負責(zé)的，除了皇室宗親外，便是朝中大臣的官司，其他一概不論。

    闌珊知道他說的有理，不由又想起姚升所提“男扮女裝”引蛇出洞的計策。

    想到無辜而死的小金，闌珊喃喃道：“難道真的得用這個法子？”

    趙世禛道：“什么法子?！?/br>
    闌珊忙要搪塞，早給他看了出來：“快說！”

    闌珊只得把“男扮女裝”說了一遍，但她畢竟機警，知道不能把自己供出去，就只說姚升提過要找個人如此行事。

    誰知她聰明，趙世禛卻更心思敏捷：“姚升無緣無故跟你說這種事干什么？”

    闌珊一陣慌張，待要打掩護，趙世禛的眼神有些發(fā)直：“他總不至于想讓你……”

    “沒沒沒！”闌珊急忙擺手。

    趙世禛慢慢地深吸一口氣：“你答應(yīng)了？”

    “沒有?！标@珊只能乖乖地認命，“真的沒有?！?/br>
    “還算是你有些自知之明?！壁w世禛咬牙切齒。

    闌珊在他唇上安撫地親了兩下，才道：“我看姚大哥為此事焦頭爛額，而且剩下了最后一個人，若是兇犯得手后就停下，豈不是大海撈針了？”

    趙世禛思忖道：“你覺著兇徒為何要用五行殺人之術(shù)？”

    闌珊道：“用這種邪法害人，若不是有什么不可說的妄念驅(qū)使著，就是瘋子一類了?！?/br>
    趙世禛笑道：“若要引蛇出洞，倒也不失為一個法子。我如今已經(jīng)替你想到一個人。只是你拿什么謝我？”

    “殿下想到了誰？”闌珊雙眼一亮。

    趙世禛淡淡道：“你不用問，讓他去一定功成，只是我今日心里不太痛快，不想再說別的?！?/br>
    “小舒，”趙世禛喚了聲，又改口：“姍兒。”

    闌珊正在猜他想到的是誰，聽他這樣溫柔的呼喚自己，心頭一熱：“殿下？”

    “你叫我什么？”鳳眸微抬。

    闌珊倒也反應(yīng)迅速，立刻改口：“五、五哥……”

    “這才像話，”趙世禛輕輕地吁了口氣，垂首喃喃道：“如果有了小孩子，就生下來好不好？”

    闌珊還未出聲，趙世禛嗅著她身上銷魂蝕骨的香氣，驀地又想起白天在宮內(nèi)的種種，竟身不由己說道：“本王跟姍兒的孩子，一定是最出色的，何況有了自己的孩兒，總比整天看著那孩子晃來晃去刺眼的好……”

    闌珊聽到這句，不由推了他一把：“殿下！”

    第142章

    趙世禛給她把臉推的一晃，這才輕輕地睜開一雙鳳眼：“干什么？”

    闌珊道：“你……不喜歡言哥兒？”

    趙世禛理所當(dāng)然地說：“我為何要喜歡他？”

    闌珊想到今兒帶言哥兒去榮王府之前，那孩子說的話，以及惶恐的眼神，趙世禛對他如何，言哥兒的確是能感受到的。

    面前是自己喜歡的人，言哥兒更是她疼愛的孩子，她想兩個人能和睦相處。

    闌珊道：“殿下，言哥兒還小，他什么都不知道，再說他從小跟著我們，也夠可憐的了。你能不能……對他好一些？”

    趙世禛盯了她半晌：“本王不去打他罵他，不就是對他的好了嗎？你若想讓我把他捧在手掌心里，卻是不能夠的。”

    闌珊笑道：“也不至于就捧在掌心，就是、你見了他至少笑一笑。”

    趙世禛賞給了她一個不屑的眼白：“你當(dāng)本王是那賣笑的人嗎？一個小孩子罷了，竟想讓本王去討好他不成？哼！”

    闌珊見他每一句都隱隱曲解自己的意思，也有些無奈，便搖了搖他的手臂，叫道：“五哥……”

    趙世禛給她叫的骨頭一酥：“干什么？”

    瞅著闌珊又道：“我看你倒是有些像無事獻殷勤，非jian即盜。你說，你到底想jian還是想盜?！?/br>
    闌珊本是要說言哥兒的事，聽了這后面一句，噗嗤笑了，猛地將他攔腰抱住。

    心底盤算了會兒，闌珊才柔聲道：“五哥，我知道你是面冷心熱的，也沒叫你對言哥兒格外怎么樣，我也知道你為什么不太待見他，好不好……你就把他當(dāng)作跟我有關(guān)的小孩子，不要去想他跟、跟溫郎中有關(guān)呢？”

    闌珊靠在他的懷里，軟軟地說著這幾句話，趙世禛覺著自己倒不是用耳朵在聽，而是這話直接就從他懷中鉆到了心里去。

    他心里已經(jīng)開著花兒的許了，面上卻仍淡淡的：“哦，既然你求了本王，我自然會盡量的……”

    闌珊早就摸清了他的脾氣，知道他嘴里說的跟心里想的未必一致，便笑在他胸前蹭了蹭：“就知道五哥最好了?！?/br>
    “是嗎？有多好？”

    “比世人都好?！?/br>
    趙世禛有些暈陶陶的，可想到闌珊這般對自己，卻是因言哥兒而起，心里又有些微妙的異樣。

    倒也因此而想起另一件事。

    只是原本趙世禛不想知道那件事的內(nèi)情，也沒有興趣打聽，可如今兩個說起言哥兒來，趙世禛不免又想起此事。

    他略停了一停，終于問道：“小姍兒，這個言哥兒，是怎么來的？”

    闌珊微震，抬頭看向趙世禛，眼中帶著詫異。

    對闌珊而言，這件事她顯然也不想多談，但是趙世禛很少主動開口問她打聽什么。

    她這邊才一遲疑，趙世禛立刻道：“不想說就不要說了，本王也不是非要知道不可，只是閑著無聊問問罷了?！?/br>
    因為坐在榮王殿下膝上的緣故，闌珊的臉正在趙世禛肩窩處，他說話時候喉結(jié)會微微地動，闌珊看的有趣，竟也很想去咬一口。

    這個念頭生出來，卻讓她自己暗暗地臉上熱涌。

    終于闌珊斂住那些綺迷的胡思亂想，小聲道：“其實我原本也不知道的，當(dāng)初……同阿沅離京后……”

    雖然時過境遷，提起當(dāng)時的情形，闌珊仍是有些難以自抑的心悸，就像是有一道冰河之水緩慢地從心頭流過，令人窒息。

    那應(yīng)該是她人生之中最艱難兇險的時刻了，自以為被背棄被謀害的她，雖然死里逃生，卻痛不欲生的，恨不得自己能死在那場火里，那樣才算痛快，也不至于經(jīng)受那種被凌遲似的痛苦。

    所以那時候的闌珊，滿心滿腦從內(nèi)到外所想的，就是如何快點死去。

    所以最初她竟沒有發(fā)現(xiàn)阿沅的異樣，直到數(shù)月后再也遮不住了，阿沅的肚子大了。

    起初阿沅沒有跟她透露身孕是從何而來，更沒有告訴過闌珊孩子的父親是誰。

    闌珊也沒有那個心思去管。

    直到闌珊終于從那種瀕死的情緒里掙扎出來，恢復(fù)神智重新振作，她才有心思去詢問阿沅有關(guān)身孕的事情。

    那會兒阿沅還是沒有承認，只支支唔唔地說道：“是、是一個不相干的人?！?/br>
    闌珊見她難以啟齒似的，當(dāng)時萬萬沒往溫益卿身上去想，還當(dāng)她是跟府內(nèi)哪個小廝做出來的，不說就不說罷了。

    后來闌珊才明白，當(dāng)時阿沅抵死不說，應(yīng)該是擔(dān)心，怕闌珊才剛剛的振作起精神，若知道此事后，會再度承受不住吧。

    趙世禛看著闌珊重又泛白的臉色，卻開始后悔自己多余問了這句。

    他自然是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的大男子，當(dāng)然不可能知道一個女孩子在新婚之夜差點給人害死、又倉皇逃離后的種種心情，但是他們主仆當(dāng)時那種艱難的處境，趙世禛隱約能猜到些許。

    說實話，在太平鎮(zhèn)認識“舒闌珊”，發(fā)現(xiàn)她是女兒身后，當(dāng)時還有些不懂，怎么好好的一個女子，竟敢女扮男裝當(dāng)官做宰的，到底是什么樣的家庭教養(yǎng)，才會讓她做出這種為正統(tǒng)世道所不允許的行徑。

    直到后來知道她就是計姍。

    知道她的出身，更知道了她所經(jīng)歷的那些，之前的疑惑早不翼而飛，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一個女人遭逢那種巨變，卻沒有給壓垮，沒有給逼瘋，沒有悄無聲息的死去，卻居然以男子的身份重新立于世上，將所有須眉男兒都甚覺為難的事情做的有聲有色。

    也許在不知不覺中，趙世禛對于舒闌珊的看法就起了變化。

    他自然沒有把她當(dāng)作男人，可也沒有把她當(dāng)作完全的女人，而是一個……不容小覷、可以給他高看一眼的人。

    如此而已。

    若認真說心動，趙世禛想不到具體的時刻。

    回想之前，又覺著、應(yīng)該是在太平鎮(zhèn)酒樓上同她目光相對的初次開始。

    此刻見闌珊低聲說話，身體卻忍不住微微地發(fā)抖，趙世禛便道：“好了，別說了。不是什么有趣的事情，不聽也罷?！?/br>
    闌珊微怔，繼而道：“不，我要說?！?/br>
    闌珊本來控制的還算好，可給趙世禛這聽似冷淡實則暗懷關(guān)心的一句話，卻忍不住鼻子一酸，眼中含了淚。

    后來阿沅的月數(shù)越發(fā)大了，闌珊已經(jīng)改換男裝另尋出路，卻發(fā)現(xiàn)阿沅的情緒越來越是不穩(wěn)，時常眼睛紅腫，人也日漸憔悴，精神恍惚。

    有一天，闌珊實在忍不住就問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