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適汝定定地看了闌珊半天，突然笑了起來。

    闌珊道：“你笑什么？”

    鄭適汝笑道：“我本來的確是想瞞著你的，沒想到你到底知道了?！?/br>
    闌珊咬了咬唇，忍不住動氣，眼睛都發(fā)紅了：“你還敢說？你、你憑什么……這么……”

    “好了，”鄭適汝看出她真的著急了，便嘆息著搖了搖頭，說道：“你別惱，我也不惱了，我們兩個無非都是為了對方好而已，扯平了如何？只是你放心，我沒有欺君?！?/br>
    “你說什么？”

    鄭適汝笑看著闌珊：“傻瓜，我沒有欺君，我是真的有了身孕，不騙你，現(xiàn)在沒騙你，之前也沒有?！?/br>
    “我、我不信！”闌珊擰眉看她：“你還騙我，你明明是吃了……”

    鄭適汝嘖了聲：“對，那會兒我是走投無路，只是一心想救你又沒有好方法。有個嬤嬤給我想了那法子，還給了一顆藥，這也的確很中我的意思，不過我正猶豫吃藥的時候……”

    鄭適汝那會兒的確是有些急紅了眼，屏退了左右，對著那顆藥，茶飯不思地思忖了半天，許是思量擔(dān)憂過度，胸口很是煩悶。

    正想要把心一橫吃了那藥的時候，便犯惡干嘔了起來。

    這卻提醒了鄭適汝。

    當(dāng)時那段時間，一則是因為靖國公府出事，二是因為要為闌珊cao持，鄭適汝對待趙元吉也跟素日的冷淡不太一樣，床笫之事也比之前頻繁。

    那會讓鄭適汝吐了一陣子，心怦怦亂跳，隱隱預(yù)感什么，便傳了個懂醫(yī)術(shù)的心腹嬤嬤先給自己診脈，果然竟是喜脈！

    所以她立刻趕去了坤寧宮，先是明著告訴皇后，說是昨晚上司禮監(jiān)走水，有人故意如此張揚要害舒闌珊，恐怕皇帝會疑心到皇后身上，畢竟舒闌珊身份曝露后，皇后娘娘表現(xiàn)的最為激烈。

    在皇后惶恐的時候，鄭適汝才又透露了自己有了身孕的事情，又垂淚說起自打闌珊出事自己總是倍覺不適，且華珍那樣，叫人心驚rou跳非常不安等等……

    這軟硬兼施的，皇后自然萬事都聽她的，更加巴不得在皇帝面前替闌珊求情，讓大事化小小事化無。

    因此對那暗地行事的人來說，鄭適汝是吃了藥丸才營造出的假孕，殊不知，太子妃的運氣就是這樣異乎尋常的好！

    第207章

    闌珊因給鄭適汝瞞過，所以竟不敢再輕信她的話，聽她說完后，仍用懷疑的眼神看著。

    鄭適汝笑道：“你這么看著我干什么？難道我還在跟你說謊？要不要我解開衣裳給你瞧瞧？”

    闌珊正在愕然，鄭適汝白了她一眼，握住她的手拉了過來：“你試試?！?/br>
    雖然隔著層層的衣裳，但手掌心摁落，仍舊感覺到明顯的異樣。

    闌珊睜大雙眼看向鄭適汝，驚喜交加：“是真的！”

    “呆頭鵝，”鄭適汝嗔怪的哼了聲：“當(dāng)初你問的時候我已經(jīng)告訴你了……你偏不信，或者，是誰挑唆了你？”

    闌珊張了張口，卻又問道：“你剛剛說是個嬤嬤給的你藥丸。是你身邊的人？藥又是從哪里得的？”

    “跟你說了這半天，我也累了，”鄭適汝拉著她往旁邊走開一步，在羅漢榻上坐了，看到闌珊先前喝水的杯子，卻聞到了一股奇異的香氣：“你喝的是什么？”

    闌珊忙道：“是楊大人帶來的，什么奇異香的果子，是上供的，很好喝，我叫他們給你沖一杯……”

    話未說完鄭適汝就笑道：“怪不得我聞著這味道有些熟悉，別叫人了，我不很喜歡喝這個，的確是南邊兒進(jìn)獻(xiàn)的，皇上給了太子一些，我嘗了嘗，怪酸的，不喜歡?！?/br>
    她說了這句又看闌珊：“楊大人倒是很有心啊，把御賜的東西巴巴地帶到這里來給你吃?！?/br>
    闌珊笑道：“是啊。多虧了楊師兄照料我?！?/br>
    她才說了這句，就聽鄭適汝嗤了一聲，闌珊怕她又說別的奇怪的話，便自己轉(zhuǎn)身到火爐邊上，親自給她舀了一碗湯水：“這是雪梨百合湯，很清甜，你該是愛喝的?！?/br>
    鄭適汝接了過來，又道多謝，叫她趕緊坐了。

    闌珊在她身旁落座，問道：“對了，你還沒告訴我那嬤嬤到底是從哪里得來的藥呢？”

    鄭適汝帶來的人都在外頭，她吹了吹碗里的湯，喝了口，果然沁甜入喉，才說：“那嬤嬤是宮內(nèi)當(dāng)差的，跟我素來相熟，當(dāng)時我就有些疑心，只不過因為事情緊急，不得空追究。后來我悄悄地叫人留意她的動向，她跟瑞景宮的人來往過兩回。”

    闌珊心頭一震。

    鄭適汝淡淡地：“所以我猜，這法子多半是容妃娘娘想出來的?！闭f到這里，太子妃就看向闌珊，見她皺蹙眉頭，半是垂臉的樣子，就知道她也清楚。

    鄭適汝繼續(xù)說道：“畢竟為人父母的自然望子成龍，何況平心而論榮王的本事的確比太子要強(qiáng)些，容妃又給關(guān)了那么久，她心氣兒難平也是有的。趕上這個好機(jī)會，如果是我，我也不會放過?！?/br>
    “不會……放過？”闌珊有些不明白。

    鄭適汝道：“當(dāng)然，我若服下那藥丸，皇上皇后自然大喜，但是從此我自然有了個把柄給人拿捏著，而且指不定那藥丸有什么效用呢?！?/br>
    闌珊不寒而栗：“宜爾……幸而、幸而你沒有吃那藥！”

    鄭適汝卻溫聲道：“我都不怕，你怕什么？你放心，我不是那種傻子，何況因禍得福的，我之所以沒有聲張，就是想看看這背后的人到底想讓我干什么?！?/br>
    闌珊咬了咬唇：“那、容妃娘娘此后可因此為難過你嗎？”

    鄭適汝眉峰微蹙：“倒是沒有，甚至一度讓我以為自己是小人之心了，但是令我意外的是……”

    她說了這句，又喝了口糖水，緩了緩后才說道：“你既然已經(jīng)回京，應(yīng)該也知道了榮王跟鄭衍的親事吧？”

    闌珊回答：“是，知道了?！?/br>
    鄭適汝冷笑了聲，道：“容妃娘娘跟我開口卻是為了這件事。你不要著急，慢慢聽我告訴你?！?/br>
    那天鄭適汝進(jìn)宮去給皇后請安，遠(yuǎn)遠(yuǎn)地瞧見一行人從皇后的坤寧宮出來，其中有道身影，看著很有幾分眼熟。

    這數(shù)人并不是出宮的方向，反而向內(nèi)宮而去。

    鄭適汝進(jìn)了坤寧宮行禮，皇后忙叫扶起，寒暄了兩句，問她近來的情形之類，便說道：“你才來的時候，可看見靖國公府的你那位嬸母跟堂妹了？”

    “哦，遠(yuǎn)遠(yuǎn)地看了一眼，當(dāng)時還沒出是她們呢?！编嵾m汝說道：“她們也是進(jìn)宮請安來的？倒是勤謹(jǐn)?！?/br>
    皇后笑道：“哪里就是來請安這么簡單，是容妃宣她們進(jìn)來的。”

    鄭適汝意外：“容妃娘娘？宣他們做什么？”

    皇后道：“我冷眼看著，倒像是容妃有了那種心思似的。”

    鄭適汝先是一愣，繼而反應(yīng)過來：“容妃娘娘、看中了鄭亦云？”

    皇后笑道：“沒有七八分，也有五六分了。這段日子你因身子的緣故沒往外走動，所以不知道。你的這位堂妹已經(jīng)去過瑞景宮四五回了。”

    鄭適汝屏息。

    先前因闌珊不告而別，她心里煩悶，又替闌珊擔(dān)憂，加上有孕在身，一時無法承受，便只在東宮調(diào)養(yǎng)。

    趙元吉也格外吩咐府內(nèi)眾人，有什么瑣碎的事情別去煩太子妃，只讓她好好地保養(yǎng)。

    一天有好幾個太醫(yī)圍繞著，盡心伺候。

    所以鄭適汝竟不知道這些事情。

    鄭適汝當(dāng)然清楚榮王心系闌珊，如今榮王不在京中，容妃卻這么風(fēng)生水起的，難道是要等兒子回來生米煮成熟飯？

    但是鄭適汝很快也接到消息，趙世禛從西北回來并未回京，反而直接南下了。

    趙元吉回來把此事告訴了她，又說皇帝跟容妃都非常的生氣，容妃因而還氣的病倒了。趙元吉自己也替趙世禛擔(dān)憂，罵他不知分寸，胡作非為。

    鄭適汝聽了暗中卻樂得不行，妊娠的癥狀都因而有所減輕。

    這日鄭適汝跟皇后說完了話，皇后又叮囑她不必時時進(jìn)來請安，只保重身體為要等等。

    出了坤寧宮往外的時候，鄭適汝意外地在宮道中遇見了容妃。

    像是巧合，又像是算計過的“巧合”。

    鄭適汝對著容妃欠身行禮完畢，容妃含笑道：“聽你堂妹說起你去了坤寧宮，我正想著過去瞧瞧，你可大好了？”

    鄭適汝道：“多謝娘娘關(guān)懷，已經(jīng)沒有什么大礙了，聽說娘娘先前也有小恙，現(xiàn)在可都妥了嗎？”

    容妃笑道：“我也好了。你若有閑，不如去我那里坐坐，倒也不遠(yuǎn)?！?/br>
    鄭適汝想起皇后說的鄭亦云的事情，當(dāng)下答應(yīng)了。隨著容妃來到了瑞景宮，卻見殿閣陳舊而古雅，并沒什么華麗的陳設(shè)，卻透著淡淡的檀香氣。

    “我這里頭供著菩薩，香氣要濃一些怕你受不了，咱們就到偏殿吧。”兩人到了偏殿落座，宮女奉茶。

    鄭適汝很少喝外頭的茶，只略做了個樣子。

    容妃問起她的癥狀之類，嘆道：“道：“為人母是最不容易的，從懷胎十月開始，呱呱落地，卻不知要cao心到幾時，像是太子，皇后現(xiàn)在還不放心呢，更不要提榮王了。你應(yīng)該也聽說他鬧的笑話了吧？”

    鄭適汝道：“只聽說榮王去了南邊，像是有什么要緊事情吧？”

    容妃道：“你不是外人，卻也不用替他遮掩了，什么正經(jīng)要緊事，不過是為了那個舒闌珊而已。當(dāng)初費心的保了她無事，不料卻竟像是埋下了禍患?！?/br>
    鄭適汝道：“娘娘不必多慮，榮王行事雖然不羈，但也是個有章法的，我聽聞皇上也并沒怎么苛責(zé)他?！?/br>
    容妃道：“難為你替我寬心，只是我也清楚，他人沒回來，難道讓皇上大發(fā)雷霆？自然是得等他回來處置?！?/br>
    鄭適汝道：“方才娘娘說的話，倒是讓我想起一句老話，所謂‘兒行千里母擔(dān)憂’，這是人之常情。不過我又想，孩子若是長大了，自然有他要面對的，要處置的，就算是母子的親情，總不能時時刻刻貼在他身邊替他謀劃章程，到底要按照他自己的心意。”

    容妃笑道：“這話雖有道理，但若是他誤入歧途，難道也眼睜睜看著不管嗎？”

    “誤入歧途當(dāng)然要管，但是如何判斷那就是歧途呢？”

    容妃道：“莫非你覺著，榮王為了個女人而不回京面圣，不是歧途嗎？”

    鄭適汝笑道：“我先要請娘娘恕我大膽了。我畢竟年紀(jì)輕，淺薄無知，又沒什么經(jīng)驗，別的事情或者別的人上頭，我自然不敢多嘴，但如果是涉及舒闌珊、或者說是計姍的，我想我還是能說幾句的，畢竟也算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我深知那孩子是世間難得的，也是榮王慧眼識珠，竟給他瞧上了，若榮王得了她，倒是不必娘娘cao心了，她性子好，有才干，相貌自然也無可挑剔——娘娘是見過的。但若說跟榮王兩人是郎才女貌像是有些詆辱了她，或許這就叫做明珠碧玉，天作之合吧?！?/br>
    容妃聽她滿口稱贊闌珊，很明顯的皺起了眉頭：“太子妃雖說自己淺薄，話倒是不少啊。只可惜你雖然把那孩子捧到天上去，但是在世人口中，她不過是新婚之夜慘遭巨變的棄婦，焉知這往后還能更有什么不堪的話傳出去，這種人如何能進(jìn)皇室?！?/br>
    鄭適汝笑了起來。

    容妃皺眉道：“你笑什么？”

    鄭適汝笑道：“娘娘，我只是覺著，風(fēng)物長宜放眼量罷了，你只看姍兒出身坎坷難入皇家，卻不知歷史上有許多比姍兒經(jīng)歷更坎坷的，甚至還當(dāng)了太后？比如像是漢武帝劉徹的母親王娡，她可是正兒八經(jīng)的先嫁過人，生過孩子，才又進(jìn)宮，最后貴為皇后的。還有宋時候的劉娥，也是先嫁了宮外的人，后又跟隨了宋真宗，最后同樣的貴為皇后，乃至太后！這兩位可都是后世大有賢名的人，史書上提起來，也沒有人敢說半個不字，娘娘又何必如此拘泥呢？”

    容妃不禁冷笑道：“莫非你覺著舒闌珊能跟王娡，劉娥相比，將來都是貴為皇后、太后之類的人物？”

    鄭適汝知道她故意在激自己的，畢竟只有太子妃才會為皇后。

    目光相對，鄭適汝淡淡道：“將來的事情我自然不敢臆測，只是想告訴娘娘，皇室的門檻未必就高到天上去，姍兒的身份也未必低到泥地里?！?/br>
    鄭適汝說完后便起身：“時候不早，我要回去了?！?/br>
    她正要告退，容妃道：“太子妃且留步。我還有一事?！?/br>
    鄭適汝轉(zhuǎn)頭，見容妃說道：“想必你已經(jīng)從皇后娘娘那里聽說了，我對鄭家的鄭亦云頗為看好，有意讓她嫁入王府。”

    “娘娘為何跟我說起？”

    “一來云兒是你們府的人，于情于理自然得先讓你知道。二來，我想讓亦云以鄭衍的身份嫁入王府?！?/br>
    “什么？”鄭適汝皺眉：“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