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升快步上樓，笑道：“老江，今兒是你請客，你倒是來的早，什么時候變得這么大方了。”

    江為功道：“我難道請不起你吃這頓飯？等你半天了！人家看我望穿秋水的還以為等什么美人兒呢?！?/br>
    姚升大笑：“沒成想是個美男子吧?！?/br>
    江為功也大笑：“美男子沒看見，黑張飛倒是有一個。”

    “黑的很明顯嗎？怪不得小葉對我冷冷的，莫非嫌棄我了，”姚升撫著臉皮道：“你之前用的那美白的中藥粉，再給寫一張方子我叫人抓去?！?/br>
    江為功忍笑道：“何必這么麻煩，我叫人抓了送去你那里。”又皺眉問：“你說什么小葉……嫌棄你？”

    姚升咳嗽了聲，事情沒成，倒是不好先泄露消息，便只告訴江為功說了去過王府、給闌珊圖紙種種。

    江為功點頭道：“這樣很好，我看小舒……”欲言又止，改口道：“雖然如今身份尊貴吧，但是……還真想念當初咱們一起闖蕩，一起喝酒的時候。”

    姚升明白他指的是什么，便笑道：“當然，我今兒都沒敢跟她說回頭要跟你吃飯，生怕也惹得她多想呢。不過我看她雖然在王府，心思仍是在外頭，看了那圖紙就目不轉(zhuǎn)睛的?！?/br>
    江為功一搖頭道：“不過這樣也很好，有了可愛的小世子，榮王殿下也疼她，也輪不到我們說什么?！?/br>
    此刻酒菜陸陸續(xù)續(xù)送了上來，有青瓜腰花，嫩筍拼雞，蟹黃仙姑，夜合蝦仁幾樣兒。

    江為功道：“先前你沒來我先點了些，還有片烤鴨并清蒸鱸魚，對了，‘上車餃子下車面’，給你接風，我叫他們煮的是新出的蟹粉湯面，加響螺rou，最是鮮美，我因想著南邊那里必然少海鮮，所以多弄點兒海味給你開開葷，你若覺著不如意或者還有想吃的再點?！?/br>
    “知我者老江也，”姚升忍不住先吞咽了些口水，嘖嘖道：“滇南那邊的飯菜，除了辣就是酸，我真是吃的麻木了，今兒看了這些才是回到家了。這些都吃不了，還點什么，撐壞了可不值當了，留著那些改日再慢慢地吃?！?/br>
    江為功笑道：“不愧是精明的姚大人，咱們趕緊吃些好的補回來。”

    兩人且吃飯，且說起各自知道的京城內(nèi)外的事情，不知不覺說起江為功的親事，江為功道：“已經(jīng)擇好了吉日，就在金秋八月里完婚。”

    姚升喝了一口酒，笑瞇瞇道：“起先我以為那方姑娘只是胡鬧，沒想到最后跟你成了姻緣。你到底是怎么開竅的，細細跟我說說。”

    江為功瞪起眼睛：“小葉跟小舒知道也就罷了，你也知道？”

    姚升笑道：“我原本就知道他們家是龍鳳胎，那天她喝醉了，流露出女兒態(tài)來，只有你一個心無旁騖罷了?！?/br>
    江為功瞠目結舌：“損友如你，怎么不早跟我說！”

    姚升笑說：“后來就立刻出了事，也沒來得及呀?！?/br>
    說到這里，突然看到從城門方向飛奔進來一匹馬，江為功探頭道：“那好像是兵部的信差?！?/br>
    姚升也看了眼：“還真是，這么急匆匆的，莫非有什么大事？”

    江為功皺眉：“先前太子差點折在狄人手里，榮王殿下親自往邊關走了一趟，也是九死一生的，卻終究將進犯的狄人盡數(shù)剿滅，難道他們還敢有動作？”

    姚升忙道：“別急別急，未必就是這樣，何況也跟咱們不相干，喝酒就是了！”

    于是兩個人又喝了一會兒，各自都有了些醉意，江為功體胖怕熱，便叫小二弄些冰飲，先要了兩份紫蘇飲跟雪泡縮脾飲，又要了兩杯冰雪冷元子，吃喝過后，才覺爽快些。

    正要跟姚升一起下樓，就聽見樓下有腳步聲響，有人且走且說道：“邊關傳了緊急消息回來了！”

    “是什么事？是軍情？”

    “傳信官先去了兵部，又去往內(nèi)閣，只是看著送的不是羽檄，所以應該不是緊急軍情?！?/br>
    “料那北狄才吃了虧，應該不至于這么快就犯境。”

    兩人說著上了樓，江為功雖不認得，但姚升人面最廣，早認出是兵部的文書，當下忙站起身來作揖，大家未免又寒暄了一陣。

    等到江為功跟姚升出了永和樓往工部而行的時候，就聽到街頭上百姓們在奔走相告，原來是北狄的姬氏一族主動派信使跟渭城守備傳達消息，說是愿意奉中原朝廷皇帝為主君，愿意跟啟朝和平共處，并派了使者商談議和等事。

    江為功跟姚升聽罷相視而笑，不約而同拍掌揚眉道：“果然是好事！”

    六月中，有兩件大事發(fā)生，第一是北狄派人跟啟朝修好。

    第二件則是宮內(nèi)行了冊封皇太子的大典，啟帝昭告天下，冊封榮王趙世禛為皇太子，正位東宮，并行監(jiān)國之職。

    旨意一下，四海歸心，百姓們奔走相告，紛紛贊賀。

    就在這普天同慶的時候，闌珊卻也越來越為一件事心煩不已。

    趙世禛給冊封為太子，身為榮王妃的她自然是太子妃了，只是既然是東宮，又怎么能只有一個太子妃呢？

    人人都知道這個道理，那些跟榮王府交際的貴門誥命們又怎會不知道呢？其實早在最初往榮王府紛至沓來的時候，這些人里足有一大半兒就是動機不純的。

    年前因為她的一病，稍微消停了些，但年后越發(fā)頻繁了，甚至各尋門路。

    要不是楊時毅那里無門可入，而李尚書從來是個面似溫和實則孤孑的性子，恐怕早也礙不住那些人的情面了，就連晏成書也都給昔日的一些“同僚”找到，起初晏老先生以為是敘舊，后來才發(fā)現(xiàn)，原來不過是借他搭個橋，想塞人到榮王府后宅呢。

    在闌珊進宮的時候，雨霽其實也暗中跟她說了兩回，又委婉地笑說：“若暫時找不到好的，倒是可以從宮內(nèi)送兩個不錯的宮女過去?！?/br>
    最近闌珊寫書本已有些漸入佳境的意思，給這件事一攪擾，整個人心神都亂了。

    這日趙世禛回府，才進門就見她趴在桌上，走過去一看，竟是睡著了。

    趙世禛見她手里竟還握著筆，啞然失笑，便將那筆輕輕地拔了出來。

    不料這一動，便驚醒了闌珊。

    趙世禛見她臉上還有兩道衣裳褶皺壓出來的印子，紅紅的，便給她輕輕地撫了撫：“既然困了，怎么不去榻上安安穩(wěn)穩(wěn)的睡？”

    闌珊問：“端兒呢？”

    趙世禛道：“回來路上睡著了，怕驚動，就直接先送了回房?！?/br>
    闌珊慢慢打了個哈欠。

    趙世禛笑道：“怎么懶貓兒似的？是不是哪里不適？”

    闌珊揉揉眼睛：“好好的，整天閑著，只寫兩個字而已，又有什么不適呢?！?/br>
    “你還在寫……”趙世禛本以為她在寫的是那本工造之類的書，不料瞥了兩眼突然覺著不對，“你寫的是什么？”

    闌珊醒悟，忙搶過來要撕。

    趙世禛皺眉：“我都看見了，什么宣平侯府孟姑娘？什么嘉義侯府徐姑娘？你在干什么？”

    闌珊見他果然看清了，便垂頭放下道：“還能干什么，我自然是在為殿下‘選妃’?！?/br>
    第274章

    趙世禛早猜到了，便笑道：“沒想到姍兒這樣賢惠，怪不得先前伏在桌上睡著，一定是思慮用心太過的緣故，可選到什么好的了？”

    闌珊瞥他一眼，見他只笑吟吟的，就哼了聲道：“個個都是極好的，正因為都是好的，才叫人更不知道怎么選，簡直想叫人都照單全收……不知道太子殿下可有格外喜歡的？”

    趙世禛聽她叫自己“太子殿下”，哈哈一笑，把她攬了過來：“太子殿下喜歡的當然有?！?/br>
    闌珊道：“是誰？”

    趙世禛捏了捏她的鼻子：“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闌珊臉上微紅，推了他一把：“我在說正經(jīng)事情?！?/br>
    趙世禛道：“我說的難道不是正經(jīng)的？這兩天忙的顧不上，讓我好好看看你……”說著便撫著闌珊的臉要親一親。

    闌珊忙擋住他：“五哥！”

    趙世禛停了下來：“怎么？”

    闌珊皺眉道：“之前雨公公曾暗示過我，若是一時選不到中意的，那就從宮內(nèi)送兩個宮女過來?！?/br>
    趙世禛聽了笑道：“真是有趣，這也不知是皇上的意思，還是母妃的意思，我不置侍妾，他們就想塞人過來，倘若我是個好色之徒，見一個喜歡一個，只怕他們還得整天訓斥呢?！?/br>
    闌珊心里有些煩惱無處可消，當初只以為趙世禛安妥地當個王爺，倒也罷了，他又不是個花心風流的，就算沒有別的女人在王府，皇帝面前也能混過去，何況如今已經(jīng)有了端兒。

    沒想到如今竟搖身一變成了太子殿下，既然是儲君，自然沒有個孤家寡人的道理。

    闌珊正也是因為明知道這個，才心生煩惱。

    闌珊低低道：“那你想怎么樣？”

    趙世禛摸摸她的頭。

    正如闌珊擔心的一樣，若趙世禛此刻還是榮王，這件事便簡單了，他可以用各種法子回絕此事，但才冊立了太子，風頭正盛的時候，卻不能在這件事上貿(mào)然出頭違抗皇帝，若如此的話，未免叫皇帝以及某些有心人覺著他才立了太子，就跋扈到不聽皇帝之言了。

    他雖不懼直言，但現(xiàn)在卻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

    趙世禛道：“我想的跟你想的一樣?！?/br>
    闌珊仰頭看他：“你知道我心里想什么？”

    “姍兒所想的，不過是跟我一生一世一雙人，”趙世禛笑道：“不喜歡我身邊再多幾個閑雜人等是不是？”

    闌珊臉上發(fā)熱：“我并沒有這么說?！闭f著卻抿嘴一笑：他果然知道自己所想。

    趙世禛思忖妥當：“這樣吧，你不慣做這種事，不必白費心思，徒增煩惱?，F(xiàn)成的有個最適合料理這件事的人，何不叫她幫你?！?/br>
    闌珊怔了會兒，反應過來：“你是說……宜爾嗎？”

    趙世禛笑道：“她對那些京城女子的底細最為清楚，她又滿心向著你，倒不如把這件事情推給她，改日若是雨霽還問起來，你就只說你沒經(jīng)驗，挑的眼花，所以托了安王妃幫你‘細細的’挑?！?/br>
    闌珊似懂非懂，但若是鄭適汝來處置的話，倒是讓她這顆心安了一半。

    “也好，”闌珊振作精神，道：“宜爾經(jīng)驗豐富，明兒我就去告訴她，看看她怎么說?！?/br>
    趙世禛見她臉上透出些喜色，才也笑了笑，又道：“后天七夕節(jié)，我聽說在長安街那邊的江南會館們會辦香橋會，聽著有趣兒，晚上帶你出去逛逛好不好？”

    闌珊驚喜道：“是嗎？那當然好?！毕仁谴饝?，又忙問：“可是你忙得很，會有空閑嗎？或者……太忙的話就不必勉強，還是公務要緊?！?/br>
    趙世禛笑說：“陪你的時間自然是有的。”說完后又將她抱緊了些，心里雖然甜蜜，隱隱地又有些不太踏實，總要再抱緊些好。

    最后還是闌珊給勒的發(fā)昏，忍不住叫道：“五哥！”才終于讓他又放開了些。

    次日，趙世禛特把端兒留在府內(nèi)，闌珊帶了他去了安王府。

    到了內(nèi)宅，跟鄭適汝相見，端兒蹣跚地走到鄭適汝跟前，呀呀說道：“姨姨……姨……”

    闌珊道：“他叫你呢?！?/br>
    鄭適汝笑著俯身把他抱了起來：“這孩子，幾天不見竟都會說話了？真是出息，你才多大呀?！笨炊藘撼雎涞挠l(fā)俊美，便對闌珊道：“這孩子長大了肯定替你爭氣?！?/br>
    闌珊笑道：“最近總跟著他父親，跟我反而不似之前親熱了?！?/br>
    鄭適汝道：“小孩子就是這樣，誰帶的多，就跟誰親近?！?/br>
    說著，乳母抱了寶言出來，寶言靠在乳母懷中，像是一枚菡萏，雖然還小，但臉龐秀麗，氣質(zhì)安靜，給乳母抱著行禮。

    闌珊也迎過去，接在懷中抱住，說道：“寶言還是那么乖靜？”

    鄭適汝道：“可不是嗎，安靜的過分呢?！?/br>
    闌珊道：“若是把端兒的頑皮分一半給寶言就好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