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世禛一時(shí)情急，知道自己的話有些過激了，何況很不該說出口。

    他就笑道：“當(dāng)然不是，我是清楚晏老先生的病不很要緊。怕你知道了白擔(dān)心罷了，你倒是也不跟我事先說聲就跑出去了，幸而這次無事，若是有事呢？”

    闌珊自然知道他的性子，方才那句只怕才是真心的。

    心頭有些微冷的，便低下頭沒做聲。

    西窗抱著端兒在對面，那端兒原本睡著了，西窗生恐趙世禛的話把他吵醒了，正小心地用被子遮著他的臉。

    只是聽見兩人好像是一言不合，西窗不免擔(dān)心，可又不敢隨便插嘴。

    外頭隱隱地有馬蹄聲響，是前頭看出太子殿下不是來接迎使團(tuán)的，便重又起駕了。

    終于闌珊說道：“前面是北狄的使團(tuán)，安慰越王看著像是個(gè)知禮的人，你出了城，怎么也不跟他們見面就跑到這里來……怕是于禮不合。”

    趙世禛淡淡道：“什么合不合的，不是他們的人驚了馬么？我還要找他們的晦氣呢?！?/br>
    闌珊才忙道：“千萬不要沖動行事。楊大人說這次和談很是要緊……”

    她提了這句，趙世禛的眉頭更皺了幾分，哼道：“哦，我倒是忘了楊時(shí)毅曾去過別院，你們多半又暢談過什么?！?/br>
    闌珊覺著他的語氣有些怪：“五哥，你怎么像是話中有話?！?/br>
    趙世禛深深呼吸：“沒什么……”

    聽說他們出了事，他早就亂了，這才不顧一切地沖出城來，直到這會兒心還沒有平靜，心里倒是窩著一股火兒。

    闌珊見他不說，便輕聲道：“那你且去吧，正事重要。”

    “不急，”趙世禛答應(yīng)了聲，又看了一眼端兒，才對闌珊道：“我送你們回去再說。”

    闌珊道：“真的不必，眼見要進(jìn)城了，已經(jīng)沒什么危險(xiǎn)了，何況方才不過是個(gè)意外……”

    “你知道什么！我擔(dān)心的就是意外！”趙世禛忍不住脫口而出，微挑的眼角隱隱泛紅。

    他的聲音有些高，頓時(shí)就把端兒驚醒了。

    端兒給嚇得一哆嗦，猛然睜開眼睛，突地掙扎著叫道：“娘！娘！”

    闌珊忙過去把他抱?。骸澳镌谶@里，端兒怎么了？做噩夢了嗎？”

    端兒抱緊她的脖子，哭道：“娘、娘掉下去了……端兒、端兒怕……”

    旁邊趙世禛聽了這句話，眼神更加凌厲了。

    第289章

    進(jìn)了城后，鴻臚寺的人忙忙地過來請?zhí)邮鞠隆?/br>
    飛雪早明白主子的意思，雪越公主差點(diǎn)傷了闌珊跟端兒，趙世禛沒立刻過去左右開弓已經(jīng)是很給北狄使團(tuán)面子了，哪里還肯見他們。

    當(dāng)下便道：“世子殿下跟太子妃在路上受了驚嚇，太子殿下要送他們回東宮。你們自去接迎，按照規(guī)矩行事便是了?！?/br>
    眾人因也知道事情是雪越公主引起來的，忙答應(yīng)著去了。

    到了東宮后，端兒突然發(fā)起熱來，急急地又傳了太醫(yī)來看，說是吹了風(fēng)又受了驚嚇的緣故，好一通忙亂。

    西窗見端兒臉紅紅的，額頭上還有汗，不住地叫喚娘親，極為心疼，偷偷地掉了幾滴淚。

    闌珊忍不住也落了淚，此刻也才有了幾分后怕。

    趙世禛在旁站了會兒，便對闌珊道：“你跟我來?！?/br>
    闌珊道：“做什么？我得守著端兒。”

    趙世禛道：“我有幾句話跟你說，用不著多長時(shí)候?！?/br>
    闌珊這才起身跟他到了外間，里頭就讓西窗飛雪看著端兒。

    “五哥你要說什么？”闌珊拭干了淚，問道。

    趙世禛不看她，只是將窗戶推開半扇，看向外頭。過了會兒才道：“我這輩子，沒怎么正經(jīng)地為人盡心盡力……只除了當(dāng)初怕母妃給賜死，拼過那一次命?！?/br>
    闌珊不知他怎么突然提起這個(gè)，才要問，又打住了。

    趙世禛垂眸道：“我知道把你圈在東宮里，你心里不高興，其實(shí)我早就知道了……從當(dāng)初你因?yàn)橛瓉硭屯娜穗H應(yīng)酬而病倒的時(shí)候我就知道，那時(shí)候你說你喜歡、樂在其中的話，我也清楚你是在說謊。”

    闌珊震驚，愕然地看著他：“五、五哥……”

    趙世禛道：“但是小姍，你畢竟跟以前不一樣了?！彼D(zhuǎn)身看向闌珊：“以前你是舒闌珊，你沒得選，你得為了阿沅跟言哥兒扛著。但是現(xiàn)在你是我的妻子，你是端兒的母親，你是太子妃，你不需要扛著任何東西，因?yàn)橛形??！?/br>
    四目相對，闌珊看出趙世禛是認(rèn)真的，她的心跟著一顫。

    趙世禛盯著她繼續(xù)說道：“我知道我做的有些事情，讓你不高興，但我還是要說，我做的任何事情，都是為了我們好，就如同我現(xiàn)在在這個(gè)位子上……我用盡一萬種法子，也只是為了一個(gè)目的，那就是再也跟你不分離。姍兒，你知不知道?！?/br>
    “五哥……”闌珊的鼻子有些酸楚：“我知道?！?/br>
    趙世禛看著她微紅的眼圈，嘆了聲，道：“若是沒讓我遇上你，倒也罷了，但是偏遇上了，我既然有了你，就絕不容許再失去……這個(gè)道理，沒有人比我更懂得。因?yàn)槲也钜稽c(diǎn)失去過，知道那種感覺多么痛苦，何等絕望。”

    他所說的，自然是給容妃動了催眠術(shù)差點(diǎn)兒忘記闌珊的那次。

    那也是所有的轉(zhuǎn)折點(diǎn)。

    從那之后，他不擇手段而做的一切，都只是為了可以掌控一切，從此不再失去她！

    趙世禛走到闌珊跟前，抬手撫向她的臉：“我里里外外安排了人，盡量讓所有都逃不過我的眼睛，但是我仍舊不能完全的安心，因?yàn)椤褪墙袢漳闼f的‘意外’！”

    那四個(gè)江南的美人，能安定于內(nèi)宅，也能護(hù)佑闌珊身側(cè)，再加上飛雪等人，本是萬無一失的。

    可是在這種情形下，仍是出了類似今日這樣的意外。

    這正是趙世禛所懼怕的，也是他所不能容忍無法接受的。

    “所以我不想你出城……”趙世禛垂眸看著闌珊，明明已經(jīng)成親這么久了，可是每次想到她，心中仍是一片柔軟，每次看到她，都覺著情緒無法掩飾，只能更喜歡，怕喜歡的太多了，入了魔。

    看著這雙不染纖塵的明眸，趙世禛喃喃道：“不想你離開我的掌控，不想有任何意外?！?/br>
    闌珊聽到這里，隱隱地有些無法形容之感，她呆呆道：“五哥，我真的沒事兒，你也不會失去我，就像是今天，雖然遇險(xiǎn)，不還是你的人及時(shí)救了我嗎？你別太擔(dān)心?！?/br>
    “可對我來說，縱然是一點(diǎn)意外也賭不起！”趙世禛猛地將她擁入懷中：“我只要你聽話，姍兒，答應(yīng)我，以后不許再隨意出城了，別讓我再擔(dān)心?！?/br>
    闌珊停了停：“我……”

    趙世禛沉聲道：“答應(yīng)我！”

    闌珊一哆嗦，終于道：“我知道了，我答應(yīng)你?！?/br>
    趙世禛聽了這句，才長長地嘆了口氣，他把闌珊松開了些，捧著她的臉，低頭吻落。

    他的呼吸聲開始粗重。

    闌珊有些怕：“五哥……”試著要推開他，卻給他不由分說地擒住雙手。

    這日等天黑的時(shí)候，趙世禛才出了東宮。

    可喜的是，他才走，飛雪立刻告訴闌珊，端兒的情形已經(jīng)穩(wěn)定下來了，也不像是先前那么發(fā)熱。

    闌珊撐著起身，沐浴過后便去瞧那孩子，果然睡容安穩(wěn)。

    小孩子的病來的快，去的也迅疾，次日已經(jīng)好了很多了，門上報(bào)說安王妃來到。闌珊知道鄭適汝多半是聽說了昨兒的事情，過來探視。

    忙接了進(jìn)來，果然鄭適汝問了起來，闌珊便跟她說了不過是有驚無險(xiǎn)誤會一場。

    鄭適汝看端兒的臉色微微發(fā)白，便道：“這狄人真是可惡，若不是姬氏一族向來還不錯(cuò)，這次就叫他們有來無回才好。”

    闌珊忙笑道：“就算是玩笑話也不能亂說?！?/br>
    大人說話，那邊端兒跟寶言兩個(gè)卻也玩的投契，端兒又指手畫腳地跟寶言說起在別院堆雪人之事，寶言還不會說話，卻也睜大眼睛聽著，像是很懂的樣子，兩個(gè)孩子仿佛交流的毫無障礙且津津有味，倒是看的闌珊跟鄭適汝不住發(fā)笑。

    等闌珊閑下來的時(shí)候，終于翻出了晏成書交還給她的那幾十頁的手稿，只是打開看時(shí)，著實(shí)吃了一驚。

    原來那幾十張的手稿上，幾乎每一張上都多了晏成書的批注等話，密密麻麻的，很是詳細(xì)，除此之外還多了有十幾張的圖文字紙，自是晏成書所寫，大有裨益的。

    闌珊又驚又喜，如獲至寶，又想到晏成書病中居然把自己所寫的都仔細(xì)看完了不說，還批改了這許多，又另外寫了這么多，實(shí)在是難能可貴。

    自己費(fèi)心竭力，用了幾個(gè)月的功夫才不過寫了三十幾張，晏成書卻在短短幾天之內(nèi)寫了她的三分之一。

    她又是感動，又是慚愧。

    當(dāng)下忙平心靜氣地看了起來，又把那些精辟之語重新整理，謄抄出新的一份稿子，從頭到尾再看，果然比自己之前胡亂寫得有條理的多，也明白的多。

    數(shù)日來她忙于此事，閑著就陪著端兒玩耍，果然也沒工夫理會外頭的事情。

    只聽說趙世禛見過了北狄的使者……皇帝也召見過等等。

    這天趙世禛回來，晚間突然對闌珊道：“你連日來不曾帶端兒進(jìn)宮，父皇想念端兒了，要他進(jìn)宮住幾天，明兒就讓他去吧?！?/br>
    因?yàn)槿蒎木壒?，加上闌珊對于那皇宮也著實(shí)沒什么好感，自然是能不去就不去的。聞言忙道：“好啊。那明兒是你帶了去，還是我送去呢？”

    趙世禛道：“我送去就是?！?/br>
    闌珊笑道：“五哥真是貼心?！?/br>
    趙世禛嗤地一笑。

    闌珊卻又有些過意不去：“皇上會不會覺著我怠慢，不如明兒我領(lǐng)著端兒進(jìn)宮去吧？”

    趙世禛道：“不必，父皇知道你先前去探望過晏成書，加上端兒又病了，所以父皇很明白，只是更擔(dān)心端兒、想念他而已?！?/br>
    闌珊這才放心。

    次日趙世禛果然早早地帶了端兒送他進(jìn)宮，又叫飛雪跟西窗貼身跟著。

    端兒聽說要去見皇爺爺，倒也很是興奮，闌珊又多叮囑了他幾句，才送了出門。

    等他們?nèi)ズ?，闌珊梳洗完畢，正要再去整理稿子，外頭道：“太子回來了?！?/br>
    闌珊很詫異，回頭果然見趙世禛從外去而復(fù)返，端兒卻不在，她忙問：“怎么這么快又回來了？”

    趙世禛見她身上穿著月白色的對襟緞子襖，底下是素色的褶裙，頭上沒有任何的珠花首飾等，只有兩根銀簪，卻是一如既往的素凈雅淡。

    他便道：“好，也不用換衣裳了，我?guī)闳ヒ粋€(gè)地方。”

    “什么地方？怎么忽然提起來？”闌珊很意外。

    趙世禛勉強(qiáng)一笑：“路上跟你說?！?/br>
    闌珊疑惑地笑道：“什么事神神秘秘的，難道你最近事情不忙嗎？”

    此刻宮女已經(jīng)送了大毛斗篷過來，趙世禛親自給闌珊系了，又戴了風(fēng)帽，撫了撫她的臉，溫聲道：“走吧?！?/br>
    出門上了車，眼睜睜地車駕竟是出了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