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有爸有媽，有實(shí)驗(yàn)室有老宋。你也知道，我的實(shí)驗(yàn)搞快一點(diǎn)一年半足夠了，或許不必再回去耗費(fèi)光陰，拿個畢業(yè)證就可以回家了。”

    季青臨梗了梗，“冉冉有什么打算?！?/br>
    “她本來就是要回家的?！鄙蛞粷勺旖菐?，“無論她有什么想法，都拗不過她老媽。她老媽就她這一個寶貝女兒，自然不忍她在異鄉(xiāng)獨(dú)自一人受苦受難，我就勉為其難做個好人，懸壺濟(jì)世，拯救她于水火罷了?！?/br>
    “她不是還沒畢業(yè)？”

    “你是不是偷聽過我倆講話了？”沈一澤放下手中試劑，斜眼看他。

    “......冉冉和我講過，你別那個眼神。”季青臨緩緩摘下手套，損失還好，兩個人綽綽有余，剩下一點(diǎn)東西完全可以由沈一澤自己處理，他自然是樂得偷懶，“沈一澤，我覺得你不行?！?/br>
    “怎么不行？”

    “黎冉冉不是溫室里的玫瑰，不必你替她拔刺?！?/br>
    “我只想將她當(dāng)做是玫瑰來養(yǎng)?！鄙蛞粷梢彩帐巴炅耍畔率种械臇|西，“是你不懂她才對。她從小確實(shí)不是什么聽話的乖寶寶，可是，她也從來就沒脫離過她應(yīng)有的軌跡?！?/br>
    “我和她一樣，都是離不開a市的人，離不開家的人?！?/br>
    “她小時候就是這樣。表面上在認(rèn)真聽課，實(shí)際上桌子里藏了好多小說和漫畫——這你都知道吧？我要是沒記錯，你倆就是因?yàn)檫@個才做朋友的?？杉词故沁@樣，她仍然能在突然轉(zhuǎn)學(xué)的情況下在b市重點(diǎn)中學(xué)拿第一名。她說她不想一直依賴爸媽，想走、想出國，她是走了，可她依舊會被她mama一個電話就叫回來，因?yàn)樗?，這兒才是她該呆的地方。不論是看小說還是出國，不論是第一名還是回家，她比你知道她想要的，該要的是什么?！?/br>
    “黎冉冉活得很明白。我雖然還沒搞明白這個世界形形色色的大道理，但我至少知道黎冉冉的肚子里有幾根腸子?！彼α耍表思厩嗯R一眼，“你懂嗎？”

    “算了，不和你說了。冉冉說今天要去看看我爸媽，我這忙完了可得早點(diǎn)回家。實(shí)驗(yàn)室的門你關(guān)？”

    見季青臨低著頭不說話，沈一澤也不惱，“宿舍的門就不必給我留了，免得今晚我不回家有別的小姑娘去爬你的床，那可不賴我。”

    他頭也不回地走了，留下季青臨一個人望著一堆瓶瓶罐罐出神。

    他原以為......

    他原以為沈一澤是個紈绔的，所以這么多年以來，憑著他倆青梅竹馬一家親的關(guān)系還能如此止步不前?？山袢章犃怂倪@些話，他恍然覺得，自己好像從來沒認(rèn)識過這兩個人。好像那些青蔥歲月里，只他一個人傷神。像是被一個玻璃罩子隔開了的兩個世界，他們倆即使相隔萬里，在不同的時區(qū)各自數(shù)各自的日升日落，但回到這塊土地，仍然可以在同一秒想同一件事。

    他第一次，有些后悔回a市的決定。

    沈一澤緊趕慢趕，差一點(diǎn)點(diǎn)就晚了。

    他剛打開自己家樓下的大門，就聽見了黎冉冉和顏瑟道別的聲音。

    “顏姨，我聽你的，你就別送我啦！”

    “聽什么？”他三步并作兩步?jīng)_上樓去，正好從顏瑟手中接過黎冉冉的包。

    “我說你爸爸出差了，讓你蘇然阿姨把冉冉借我陪我睡兩天。”顏瑟朝著自己兒子使了個眼色，頗有些邀功請賞的滋味。

    “你答應(yīng)了？”

    “答應(yīng)了，”黎冉冉?jīng)]否認(rèn)，“你哪天忙我就哪天來。”

    “不要吧冉冉！”沈一澤挑眉笑，“我明天就和老宋打報告，從宿舍搬出來，天天回家住?！?/br>
    黎冉冉瞪了他一眼，沒吭聲，和顏瑟道別過后，伸手要從他手中拿回自己的包。

    沈一澤一讓，黎冉冉非但沒拿到，還差點(diǎn)趴到他懷里?！靶⌒难剑饺?。”

    “媽！我去送送她?！?/br>
    沈一澤伸手牽過黎冉冉，沒得到反抗，他心情又好了一點(diǎn)，一手拎包，一手牽人，兩人一起下了樓梯。

    月色如水，兩人靜靜地走著，周圍也是靜悄悄的。沒有人打擾他們，他們也沒有互相打擾。

    “你今天......”

    “你......”

    “算了，”沈一澤笑出聲，“你先說?！?/br>
    “你和季青臨說什么了？”

    “這小子還跟你告狀？”沈一澤啞然，他掏出手機(jī)看了一眼，這才剛過了...一個小時。

    “倒也不是?！崩枞饺矫蛄嗣虼剑八褪莿倓偼蝗唤o我打了個電話說，這個月他的趴結(jié)束他就想回去了?！?/br>
    “那當(dāng)然好?！鄙蛞粷蓻]想到，自己那一番話居然真的讓他心生退意。果然這么多年過去了，季青臨還是那個輸不起又打不贏的小屁孩。

    “阿澤，上次和你吵架，我一直想和你說對不起的來著?！崩枞饺降皖^想了想，還是說出了口。

    “你說哪次？”

    “超市那次?！崩枞饺教ь^看沈一澤的表情，就是沒什么有用的表情。

    她打小就很佩服沈一澤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的德性，好像沒什么事能夠真的打動他，除了她搬家那次。

    “我忘了?！鄙蛞粷赊D(zhuǎn)移話題轉(zhuǎn)移得很是干脆，“你提醒提醒我？”

    “......算了?！崩枞饺礁纱嗯e白旗放棄，就算是舊事重提能怎么樣，說不定她還是會忍不住和他吵一架。在外頭的這些年其實(shí)她變了不少，比如眼睛里揉不進(jìn)沙子，比如一遇到在意的人和事就管不住自己的脾氣，她常常歸咎于外國人太坦率，而她也漸漸學(xué)不會隱藏。

    “冉冉，你說我直接在老宋手底下做事，不回去繼續(xù)念書了你覺得行嗎？”

    “你要退學(xué)？”她怎么記得他才剛來w國不久呢。

    “倒也不是，掛名，在這里做研究?！彼麛[弄著黎冉冉包上的小掛件，“這樣你媽我媽都很放心。你就沒想過回來嗎？”

    “我自然得回來?！崩枞饺絿@氣。她眉頭緊鎖，倒是沒能看見沈一澤狡黠的笑容?！拔覌屇莻€人你也知道，我要是在w國安家，她非得宰了我不可。可我在w國生活了那么久，真的有些舍不得?！?/br>
    “你別看我總是和教授聯(lián)系，說是隨時隨地就要回去，但其實(shí)，w國的房子我都退了，東西都交給逢時姐了?！彼а劭戳艘谎凵蛞粷?，表情不明，“我就知道你想問我什么，你是不是就是怕你剛追過去我就回來了，你這一趟就白丟了？你放心，我早就有所打算，即使你要回w國完成學(xué)業(yè)，我也...不是不能陪你回去?！?/br>
    “阿澤，就像你和季青臨說的那樣，我其實(shí)也不是很懂這個世界的固有原則，但是最起碼我還懂你的彎彎繞繞，你瞞不過我?！?/br>
    沈一澤噗嗤一聲笑出來，“這就是你讓我牽你的理由？”

    “不然呢，還要我親口告訴你，季青臨這個催化劑、潤滑劑起作用了才能行嗎？”

    第49章 第四十九顆

    自那日起，兩人好像達(dá)成了某種共識。不像之前那么別扭，也不像之前那么水火不容，言語間多了不少親昵，這讓兩家的女主人看著都安心了許多，顏瑟甚至已經(jīng)偷偷在專柜預(yù)訂了上等的旗袍，就等著她的寶貝兒媳婦進(jìn)門的那天穿來待客。

    “阿澤，最近怎么不見冉冉呢？”顏瑟象征性地敲了敲自家兒子的房門，自從那日晚上兒子把黎冉冉送回家，兩人就都跟變了個人似的，沈一澤也沒之前那么欠揍了，黎冉冉對他的態(tài)度更好了，最重要的是，沈一澤和實(shí)驗(yàn)室那邊打了報告，現(xiàn)在已經(jīng)搬回家來住，偶爾還會把染染帶來他家陪顏瑟玩。

    有jian情。

    顏瑟暗戳戳地高興，還不忘將這份快樂分享給好閨蜜，這才得知其實(shí)每次染染來他家，蘇然都不知情。

    “你蘇阿姨說，昨天你是偷偷把染染給拐回來的？”

    “媽，那狗改名了，不叫染染，冉冉聽了不舒服?！鄙蛞粷汕弥I盤，最近他們?nèi)齻€都忙，事情一大堆，都沒什么時間搞小團(tuán)體聚會了。

    “那叫什么？我剛給你蘇阿姨打過電話，她咋沒和我說。”

    “冉冉最近忙，早出晚歸的，估計沒空和蘇姨講?！?/br>
    “那你咋知道的？”顏瑟果斷抓住了重點(diǎn)。

    “我？”沈一澤從眾多數(shù)據(jù)中抬起頭來，表面羞澀實(shí)則炫耀地一笑，“當(dāng)然是昨天我們兩個一起吃的晚飯，然后一起遛狗。她告訴我的?！?/br>
    “你們最近...都一起吃呀？”顏瑟瞪大了眼睛，笑瞇瞇地湊到兒子身邊，打算打聽個詳細(xì)。

    “倒也不是。冉冉最近很忙，學(xué)校缺老師，她被調(diào)來調(diào)去，還得寫論文，報數(shù)據(jù)，忙得都沒時間去找我玩。”沈一澤又埋頭進(jìn)自己的工作里，溫聲轉(zhuǎn)移話題，“媽，你說我不回w國了怎么樣?！?/br>
    “你不是今年剛申請了學(xué)位嗎？”顏瑟驚訝。

    “是剛申請，可我覺得老宋的實(shí)驗(yàn)室也挺好的，離家近，離你們也近?！倍颐黠@季青臨不會在a市多待，以后就算是在一個領(lǐng)域，也很難抬頭不見低頭見。

    “那冉冉不是得回去完成學(xué)業(yè)？”

    “你覺得蘇姨好不容易把人抓回來了，還能放她走嗎？”沈一澤咧嘴一笑，很是狡黠，“媽，我都問過我學(xué)姐了——就是那個和黎冉冉特別好的學(xué)姐，黎冉冉就差個論文，寫一寫就可以畢業(yè)了，回頭去w國拿個學(xué)位，不過就是一個月的事?！?/br>
    他小聲嘀咕，“我可不想異地戀?！?/br>
    “異地戀？”顏瑟聽力一向敏銳，“你倆談上了？怪不得搬回家，你怎么都不和我說？”

    “等著求婚的時候才和你說呢！”沈一澤敲完最后一個數(shù)據(jù)，合上電腦，“我得去實(shí)驗(yàn)室一趟，別和蘇姨瞎說啊，這人我還沒真的追到呢，別亂了我的節(jié)奏。今天晚上不回來吃，我要去東門外吃水煮魚?！?/br>
    “不帶老媽？”

    “不帶不帶，有人陪?！鄙蛞粷蓳]揮手，拿了車鑰匙，徑自出了門。

    他和黎冉冉約了今晚一起去東門吃水煮魚。

    先去了趟實(shí)驗(yàn)室，把數(shù)據(jù)交給老宋，又去超市買了點(diǎn)生活必需品，給只有一個人可憐巴巴待在寢室的老季，然后他才驅(qū)車回來，到黎冉冉的學(xué)校門口等人。

    這些日子，他一得空就約黎冉冉吃飯。兩人雖沒再就感情一事有過什么討論，但就像是心照不宣一樣，關(guān)系較之前親密了許多，最起碼，黎冉冉都能接受一周之內(nèi)有五天和他一起共進(jìn)晚餐了。

    真是個重大突破。

    他好心情地繞著手里的鑰匙扣，這還是上次和黎冉冉一起逛街買的。是小女孩會喜歡的玩意兒，他掛在身上，竟也不覺得自己娘炮。

    左等右等，這學(xué)校大門就是不開，他拿出手機(jī)給黎冉冉打了個電話，依舊無人接聽。

    學(xué)校大門不開，他進(jìn)不去，只能在周圍轉(zhuǎn)悠轉(zhuǎn)悠。今天也不知是怎么了，連看門大爺都不在，沒人讓他插科打諢，他只能百無聊賴地等。

    誰知過了一會兒，他竟然等來的是一輛警車。

    警車開了警笛，由于學(xué)校早就放了學(xué)，在這空曠的馬路上顯得更為刺耳。彼時沈一澤都要被無聊得睡著了，驀地被吵醒，把他嚇了好大一跳，起來一看發(fā)現(xiàn)，那警車居然直接開進(jìn)了黎冉冉所任職的小學(xué)。

    出什么事了到底？

    他趕緊先給水煮魚店打了個電話，說今天先不去了，已經(jīng)煮上的魚記在他的賬上，緊接著，他就偷偷繞過大門，直接順著圍欄翻了進(jìn)去。

    身手還算矯健。他這樣想著，默默夸贊了一下自己。

    校園里萬籟俱寂，他掏出手機(jī)，按亮了手電筒，深覺自己談戀愛談出了偵探的風(fēng)采。

    只有四樓還亮著燈。

    他慢慢走上去，走到亮燈的房間門口，抬頭一看，原來是校長室。屋內(nèi)影影綽綽，像是有不少人。他一個翻墻進(jìn)來的，沒什么好理由推門進(jìn)去，只好蹲在門口，做一個不入流的偷聽俠。

    “黎老師，這個事，我也沒轍。”

    “我...我知道，是我不好。是我太唐突了，沒協(xié)調(diào)好就...”是黎冉冉的聲音，她闖什么禍了？

    “警察同志，黎老師是在讀研究生，在我們這兒實(shí)習(xí)、做研究的。這次她做的調(diào)查沒能照顧到孩子和家長的心理感受，是她的不對，也是我們沒看住，是我們學(xué)校的責(zé)任，沒想到，鬧得這么大。您看......”

    “可是人家家長已經(jīng)報案報到我們這里了，說是不想親自出面解決問題，我們也沒辦法，總得調(diào)查一下不是？校長，您就支持一下我們的工作，先讓我們把這位小黎老師帶回去，一會兒就給你送回來?！?/br>
    “這......”

    這校長是個好人，知道護(hù)著他家冉冉。沈一澤點(diǎn)點(diǎn)頭，好像差不多了解了事情的經(jīng)過。大概是黎冉冉的課題涉及到了家庭隱私，這才被看不慣的家長給告到了警察局去。而這警察看起來像是新人，一板一眼，非要把黎冉冉帶回去給雙方一個交代。

    他有些坐不住。

    黎冉冉在國外多年，怕是不知道國內(nèi)如何處理紛爭，倘若他不來，她必是要吃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