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又隨便找了個話題聊了會兒，突然聽到天臺的門被打開，回過頭，見艾倫走過來，身后跟著汪雀。

    “又偷偷在這兒喝酒?！卑瑐悘澭L臂一伸從箱子里撈了瓶啤酒，徒手捏開金屬瓶蓋，道，“找了你們半天，還是雀兒說可能在天臺上的?！?/br>
    汪雀默默跟在艾倫身后，見董征崔左荊坐的很近，肩膀挨著肩膀，眼中霎時熊熊燃燒起某種“小眾女性向興趣”的火焰，她搖搖頭，很快把這對于兩位當(dāng)事人來說都不太尊重的想法再一次壓下去。

    董征：“怎么了？”

    艾倫：“惠里說她請客，讓我叫上大家在她店里吃一頓，去不去？”

    風(fēng)間惠里就是溫泉旅館老板娘，艾倫的女友，崔左荊一聽，立刻拍拍屁股起身：“怎么不去的？不過她說請客，也不怕我們一口氣把她吃破產(chǎn)了？”

    艾倫害了一聲：“我都沒把她吃破產(chǎn)，你們這都是小意思，走走走，也把維克多帶上吧。”

    除了傅哲之外，所有人都去吃大餐了，汪雀本想拉著莉蓮一起做伴，被她笑著拒絕了。

    人家一個小隊的出去聚餐，可能會說一些私密的事情，她去湊什么熱鬧呢？

    老板娘準(zhǔn)備了好一頓大餐，還上了許多許多的酒，純白地界讓其中的人們真正明白了一定要及時行樂，這天晚上所有人縱情歡笑，都喝得上頭，橫七豎八地倒在包廂的桌底沙發(fā)地板上睡得人事不省。

    董征還比較克制，沒有往死里喝，是一群人中最早醒過來的，他抬腿從躺在桌子下只有兩條腿露在外面的藺航之身上跨過去，揉著額頭推開包間的門，走到外面。

    穿過鋪就白沙的日式園林，董征到了前廳，風(fēng)間惠里正在擦拭櫥柜，她昨晚就稍微喝了一些，一直在幫忙照顧喝醉的幾個男人，奈何她一個女人家誰也攔不住，到最后實在沒有辦法，只得把汪雀送到了房間休息，余下的人讓他們自行清醒。

    風(fēng)間惠里朝他笑了笑，用英語問董征要不要喝點醒酒茶，董征沒有拒絕，他抿了幾杯茶下肚，感覺胃里和喉嚨都好受了不少。

    略微休息后他就要再次去包間將自己爛醉的隊友們收拾回家，再一次走進(jìn)園林，董征一抬眸，在臺階下看到包廂的門被人嘩啦一聲拽開，崔左荊滿臉興奮，急急忙忙地跨步走出來。

    見董征就在外面，少年趕忙轉(zhuǎn)過身面對著他，他左手拿著一支綻放的櫻花，右手粗暴地一把將盛放的花朵擼下來攥在手中，只余一根枯枝，在董征還未反應(yīng)過來之前，揚手在他頭頂一拋——

    粉嫩的花瓣紛紛揚揚，以極緩極緩的速度飄落，就好像空氣是什么質(zhì)地粘稠的介質(zhì)，阻礙了它們的降落，霎時間將董征整個人沐浴在凝固的花瓣雨中。

    竹林被風(fēng)吹動搖擺的頻率，遠(yuǎn)處鳥雀的啁啾，清晨飽滿的露水滾下葉稍，引得細(xì)葉輕輕顫動……所有的所有，都變得緩慢，就好像一份緩緩播放的老式膠卷，將所有細(xì)節(jié)放慢了呈現(xiàn)在董征眼前。

    一片一片星星點點的粉白輕柔落在董征發(fā)頂和肩頭，微風(fēng)帶來遠(yuǎn)處小池塘和青草的氣息。董征記得這只櫻花，昨晚它被插在餐桌上的花瓶中，花瓣上還帶著晶瑩的水珠，在燈光的照耀下，映出桌前這些年輕的面龐。

    近乎凝固的粉紅花雨中，正向著青年逐漸長大的少年唇角蘊著如蜜的笑意，雙頰上還帶著未完全褪去的紅，雙眼因醉宿略有些迷離，但明亮好似天上的星星。

    他伸出左手，炫耀般得給董征看這只光禿禿的樹枝，興奮道：“看??！我已經(jīng)能掌控時間的力量了！”

    董征沒有看那根樹枝，他凝視著崔左荊的黑眸，仿佛能在其中看到了櫻花中的自己。

    這一瞬間，董征清晰地感覺到，指尖正因咚咚狂亂的心跳而微微顫抖。

    有一個聲音正在心底，無比清楚地告訴他——

    他完了。

    見董征呆呆站在原地半天沒有反應(yīng)，崔左荊收斂了臉上的興奮，跳下三級臺階那么高的木臺，伸手在董征眼前晃了晃：“酒還沒醒？”

    “沒有?！倍髅銖妼⒆约簭哪承┨疑敕ǖ哪嗵吨邪纬鰜恚麖拇拮笄G手中接過枯枝，手掌碰到了少年的指尖：“已經(jīng)徹底掌控了嗎？”

    “差不多了！”崔左荊打了個響指，被延緩的時間恢復(fù)正常流速，還悠悠懸浮在空中的花瓣即刻以正常的速度飄落，很快便全部洋洋灑灑落在了地上。

    理智告訴董征他現(xiàn)在應(yīng)該對崔左荊表示恭喜，但感情上卻不想這樣做，他點點頭，無法抑制地?fù)P起唇角，抬手在少年發(fā)頂上拍了拍，真心實意地嘆道：“很厲害。”

    “是吧，我也覺得我超厲害。”崔左荊正沉浸在徹底掌握一段時間力量的陶醉中，完全不曾察覺兩人之間的動作有多曖昧，董征這樣完全不像在恭喜一個同伴，更像是給予某種私密的獎勵。

    “控制某一個人的時間稍微有一點困難，但我現(xiàn)在可以通過延緩我自己的時間，達(dá)到讓別人的一些行動在我眼中放慢的效果?！贝拮笄G像董征介紹著目前他能掌握的能力。

    一旁盛接滴水的竹筒中裝了足夠多的水，朝另一邊沉沉地倒去，咚的一聲砸在石板上。

    第116章 昔年往事

    “如果現(xiàn)在那個多明戈再來，我肯定能打得過他。”崔左荊信心滿滿, 身體被力量充盈的感覺無疑是種享受, 讓人沉醉, 昨晚的酒勁還沒有完全醒，他都要再一次醉了。

    董征附和一聲, 他深吸口氣，按捺住想要趁機做點什么的沖動，道：“去吧大家都叫醒吧, 今天還有訓(xùn)練的任務(wù), 回去遲了耽誤正事就不好了?！?/br>
    崔左荊點點頭, 轉(zhuǎn)身爬上平臺，和董征一起進(jìn)屋去叫人。

    和風(fēng)間惠里打過招呼, 感謝她的豐厚款待, 一行除了汪雀還沒完全醒酒的人找了個隱秘的地方, 拿傅哲的鑰匙隨便打開扇門, 回到了古堡。

    直到現(xiàn)在，崔左荊、維克多還有傅哲分別真正解除了各自力量的第一段封印。

    據(jù)說這三個人還在傅哲營造出的空間中使用時間、空間、身體的力量斗了一局作為磨合和展示, 至于結(jié)果如何, 就只有他們才知道了。

    在經(jīng)過短暫的適應(yīng)期后, 訓(xùn)練的強度又恢復(fù)到了美蘇爭霸時的強度, 眾人比那時多加了三點能力點數(shù), 又在黃昏島中各有收獲和鍛煉，故而也沒有太累。

    除了汪雀。

    小姑娘不知為何這兩天總是迷迷瞪瞪的，無時無刻不處于困頓的狀態(tài), 訓(xùn)練的成績被其他人落得找不到北。

    崔左荊作為主教官，將一切看在眼里，他問了兩遍汪雀晚上是不是沒有休息好，都得到了否定的回答。

    汪雀也很迷惑，她明明晚上睡得很香很沉，等到白天過不了多久，就會再一次感覺到困頓和疲倦，很想找個地方再睡一場。

    維克多給她檢查了身體，也找不出什么問題。

    這天射擊訓(xùn)練正如火如荼的進(jìn)行，汪雀打完一百發(fā)手槍子彈，活動著手腕放下槍，到一邊暫時休息。

    她看著董臨海專心打靶，雖然不像艾倫和董征從前有過射擊經(jīng)驗和底子，但臨海學(xué)這些東西的速度很快，現(xiàn)在已經(jīng)做得能和艾倫一樣好了。

    她看著看著，就感覺兩只眼皮越來越沉重。想著稍微閉上眼休息兩分鐘，汪雀靠在沙發(fā)背上，怕真的睡著了也不敢調(diào)整個舒服的姿勢，閉上眼。

    半分鐘后，在震耳欲聾的槍聲中，她陷入了黑沉的睡眠。

    “……汪雀?！?/br>
    似乎有人在叫她。

    “汪雀?！?/br>
    汪雀睜開睛，她抬起頭，夕陽的光從教室的窗戶照進(jìn)來，灑在寫滿數(shù)學(xué)求解過程的黑板和地板上，讓她瞇起眼睛。

    “怎么睡著了，昨晚沒休息好嗎？”

    眼前少女熟悉的面龐上寫滿擔(dān)憂，汪雀抬手輕揉著額頭，感覺腦子里一團漿糊。

    一瞬間，她似乎覺得自己忘掉了很多重要的東西，現(xiàn)在她明明不應(yīng)該坐在這里的。

    ……為什么？

    “我睡了很久嗎？”

    “是啊，差不多有大半節(jié)課吧，老師都沒舍得叫你，現(xiàn)在大家都已經(jīng)走光了?！?/br>
    談秋雨想起一向嚴(yán)厲的數(shù)學(xué)老師在發(fā)現(xiàn)就坐在第二排的汪雀趴倒在桌上時，非但沒有將她叫醒，反倒當(dāng)做沒看見時的模樣，心中無法抑制地泛起酸水。她佯裝開玩笑般道，“快說，昨晚是不是又瞞著我熬夜偷偷學(xué)習(xí)了？”

    “沒有，可能這段時間真的太累了吧，等熬過聯(lián)考就好了?！蓖羧赣米羁斓乃俣仁帐傲藭?，起身對談秋雨笑道，“我們也趕快回去吧?！?/br>
    學(xué)校針對于藝考生開設(shè)了專門的文化課培訓(xùn)班，今天是這周最后一天上課，她們回家休息一天，就要趕去另外一個地方做美術(shù)培訓(xùn)。

    汪雀和談秋雨家不住在同一個城區(qū)，兩人在公交站一起等車，汪雀的公交率先到站，她和談秋雨告別，坐上了回家的車。

    培訓(xùn)學(xué)校距離起始站很近，車上除了她之外，就只有司機在了。汪雀挑了個后面靠窗的位置坐下，將書包摘下放在腿上，拉開拉鏈，從里面取出自己的繪畫本。

    她一張張翻看著這個星期的練習(xí)，在夕陽溫暖的光和公交汽車的輕微顛簸中，找尋可能處理的不太好的細(xì)節(jié)。

    將厚厚一本全都翻完，汪雀突然發(fā)現(xiàn)似乎少了一張。

    她這個本子實則就是一個硬皮的文件夾，里面放了這個星期所有完成和未完成的畫作，取出拿走都很方便。

    不見了的那張畫她印象很深刻，那是她三天前在畫室里畫的一副水彩，從俯視角度畫了教室的模樣，無論是光影、透視還是色彩都處理的非常好，就連老師都贊不絕口。

    汪雀不禁著急起來，藝術(shù)有時候是轉(zhuǎn)瞬迸發(fā)出的靈感，優(yōu)秀的作品就連原作者也無法再次復(fù)制，那幅畫是她近期最滿意的作品，她不想就這樣不明不白地丟掉。

    汪雀將書包整個翻了一遍，都沒能找到畫在哪里，這下什么心思都沒有了，她微皺著眉頭，安慰自己也許是落在教室里了呢？

    于是她給父母發(fā)了短信說有東西落在學(xué)校回去拿，會晚一些回家叫他們不要擔(dān)心，在下一個車站下了車，走到街道另一邊的站臺，坐上了反方向的車，回去學(xué)校。

    二十分鐘后，汪雀回到了學(xué)校，她有教室的鑰匙，開門進(jìn)去，她到了自己座位上找了一圈，都沒能找到不見了的那幅畫。

    難道真的丟了嗎？

    汪雀坐在椅子上，感覺手腳發(fā)麻，難過得有些想哭。

    要知道畫出這樣的一幅畫出來，可是可遇不可求啊。

    她深吸口氣告訴自己不要慌，抱著最后的希望，點開和談秋雨的聊天界面，問道：秋雨，我有一幅畫不見了，俯視角的教室景，你有看到它嗎？

    太陽漸漸沉入地平線下，天已經(jīng)黑了，汪雀坐在空無一人的教室里有些害怕，她耐心地等待著，終于，手機震動一聲。

    秋雨：啊啊那幅畫我想拿來看一看，當(dāng)時你在睡覺，我就沒叫你。

    看到這句話，汪雀一口氣卡在胸口，差點沒喘上來。

    她感到無法抑制的憤怒和委屈，因為丟畫而傷心一直憋在眼眶中的淚水一下子沒忍住，落到了手機屏幕上，將顯示屏映出一片混亂的彩色。

    談秋雨：我實在太喜歡你這幅的光影了，想學(xué)一學(xué)就拿了，你醒了之后急著回家，就忘記告訴你了，抱歉啦，沒有耽誤什么事情吧？

    【下次麻煩先告訴我一聲再拿走，你知不知道我一直在找它?！客羧冈谳斎肟蚶锎蛳逻@行字，深吸口氣，抹去眼淚，突然覺得自己是不是有點太矯情了。

    畫找到了明明是件好事，秋雨也道歉說是忘記講了，自己這個語氣會不會有點嚴(yán)厲？

    她將字一個個的刪去，重新輸入：

    【沒關(guān)系，我剛才沒找到正著急呢，是你拿走的話就放心了，沒事，后天去畫室的時候再帶給我吧。】

    沒有再看談秋雨的回復(fù)，汪雀將手機塞進(jìn)書包，乘著夜色離開學(xué)校，一個人在十二月寒風(fēng)凜冽的車站中等了五分鐘，終于再度坐上了回家的公交車。

    回到家后，她又調(diào)好畫板，一直畫到深夜，直到困得撐不住了，才去洗漱休息。

    下周就是聯(lián)考了，她必須要更努力些才行。

    她上個月去北京的培訓(xùn)時認(rèn)識了位央美的老師，是位很有名的油畫家，老師很喜歡她，甚至說她是這兩年來他見過最有天賦的學(xué)生。

    老師確定以汪雀的水平，一定可以以高水平的成績通過聯(lián)考和?？?，到時候只要文化課過了線，進(jìn)了央美，他會選汪雀做自己的學(xué)生。

    不，到時候一定會有很多老師搶著要汪雀，汪雀還記得那天頭發(fā)花白的老藝術(shù)家坐在椅子上，笑著對她道：“他們那些老家伙能帶給你的知識肯定都不如我多，你一定要先找我啊?！?/br>
    去畫室的培訓(xùn)的那天，汪雀照樣到得很早，作為日常來得最早走的最晚的學(xué)生，她擁有畫室的鑰匙。

    汪雀坐下不久后，一個男生背著工具也進(jìn)來了，他在汪雀旁邊自己的畫板前坐下，汪雀正按照慣例研究前幾天的作品，只聽得那邊一陣收拾東西的叮當(dāng)聲響，似乎比以往要慌亂一些。

    她轉(zhuǎn)頭看去，正好對上男孩緊張的目光。

    汪雀朝他笑了下，卻看到男生站起來，走到她面前。

    這男生和她不是同一個學(xué)校的，只不過同在一個畫室學(xué)習(xí)，兩人認(rèn)識了將近一年，關(guān)系也很不錯。

    “汪雀，有件事情想和你說?！蹦猩仡^看了眼畫室的門，確定沒人進(jìn)來，深吸口氣，雙手背在身后。

    汪雀看著他，放下手中的畫筆，茫然而禮貌地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