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不知道……”秦識欲言又止。

    紀寧寧更茫然了，不自覺歪頭看著他：“什么？”

    秦識想說的是：你知不知道我爸媽真的很喜歡你。

    話到嘴邊，忽然顧慮，再被她這記歪頭殺萌得一愣……

    他垂下眼，輕輕柔柔的笑了。

    “沒事歪什么頭?！鼻刈R悶聲悶氣的別過臉，眼神表情不太自然。

    紀寧寧茫然三重奏，怎么秦導還無端端害羞起來了？

    想要追問，毛茸茸在這時蹭到跟前，沒臉沒皮橫臥到她穿著拖鞋的腳上，不矜持的露出自己柔軟的肚皮。

    她的疑惑被打斷、抽空，聳了聳肩，就地蹲下，專心一意的給它撓舒服。

    秦識望著眼皮子底下的少女和貓，除了幾秒前萌生出的顧慮，此時心中又多出一重可以稱之為‘自私’的珍惜。

    爸媽對紀寧寧的喜歡，建立在已經(jīng)把她當成未來兒媳的基礎(chǔ)上。

    顯然，她本人尚未意識到這一點。

    讓她知道的話，會不會又變成擊退她的壓力？

    唐景珩說：沒到適當時機，勉強在一起會發(fā)生很多碰撞，傷人傷己。

    這話不時就被秦識想起，然后當做警鐘在腦子里敲上一下。

    紀寧寧剛念大一，明年三月間才滿十八。

    從小和奶奶相依為命，用拔苗助長的方式強迫自己迅速成熟起來。

    寫滿倔強的骨子里，全是對生活與周遭的小心翼翼。

    秦識看在眼里，對她不愿給他添麻煩的舉動，愈發(fā)感同身受。

    當初老爸那句‘懂事的孩子因為沒有任性的資本才懂事’，用在紀寧寧的身上，深刻領(lǐng)悟之后，他竟是心生疼痛之感。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秦識就想把最好的都給她，把她寵得比喬昕還要無法無天，看她對自己撒野。

    如是期待下，他又發(fā)現(xiàn)他們從正式認識到今天此刻，得四舍五入才能勉強算做一個月。

    他們生活在一起，每天都能夠看到對方。

    秦識樂于將一切與電影有關(guān)的知識教給她，只要他會。

    而這個渾身貼滿‘倔強’標簽的小姑娘，用她倔強的上進和努力，不斷的回饋著他的期望。

    現(xiàn)在的狀態(tài)就很好。

    不能要求更多了。

    “吃飯吧。”秦識收回繁復的思緒，轉(zhuǎn)身向餐廳走去。

    紀寧寧聞言抱起貓，乖巧跟在他身后。

    冷不防，秦識頭未回，步子也沒停下，后腦勺長了眼睛似的，冷聲放話：“把貓放下，手洗干凈再過來?！?/br>
    紀寧寧猝不及防的頓住身形，低頭看貓，貓也看著她。

    各種不可思議！

    這人是修了仙嗎？

    不然為什么連看都不用，就知道她在干嘛？！

    *

    擺平了突然亂入的父母，秦識又用大約三分鐘的時間，分析了目前自己和紀寧寧的相處狀態(tài)，得出結(jié)論并冠以執(zhí)行。

    對私方面和平穩(wěn)定，接著就該討論于公問題了。

    午飯時間。

    紀寧寧正用實際行動支持游舒女士那道爐火純青的芹菜炒牛rou，秦識忽然發(fā)話：“《挽歌》的主要演員表，最遲明天晚十點前對外發(fā)布?！?/br>
    從語氣判斷，此刻是秦導，不是秦識。

    紀寧寧收回探出去的筷子，望向坐在正對面的男人，眼色里有那么點兒誠惶誠恐的意思：“你想對我交代什么嗎？”

    秦識點頭：“下周開始，我會陸續(xù)和各個部門先開一個小會進行簡單的溝通，這個環(huán)節(jié)結(jié)束后，所有的幕后人員會進入最緊張忙碌的階段。以你目前的專業(yè)水平，你覺得自己能做什么？”

    紀寧寧一下子就被問住了。

    這是她初次參與電影拍攝，進行到哪一步，該做什么，若然沒人告訴她、引導她，她確實無從著手。

    “就……等舞美相關(guān)的會開完，按照你的意思去做？”她只能猜。

    經(jīng)過這么些天，總算學會以導演的意思為主。

    遺憾此回答并未讓秦識滿意。

    他給自己盛了碗湯，放在一邊，收回雙手習慣性的交疊于胸前，神情嚴肅得堪比國考考場上的老師。

    “我拍電影是這樣的，統(tǒng)共五個大部門。以你的專業(yè)劃分，應該去美術(shù)部，那邊又細分為美術(shù)、置景以及服化道等等小組。你覺得自己呆在哪個小組能幫得上忙，而不是抱著以‘學到東西’為主的想法，去做這件事?！?/br>
    秦識這番話，信息量是很大的。

    紀寧寧消化了一會兒，先是向他確定：“你在勸退我嗎？”

    秦識把頭輕搖：“我說過只要你努力就不會把你丟下。但這畢竟是你第一次正式參與電影制作，方方面面沒經(jīng)驗，所以我在一直在想，該把你放到哪里，你才能把自己強項充分施展出來。我想聽聽你怎么想?！?/br>
    沉默。

    其實紀寧寧很怕和工作狀態(tài)全開的秦識相處。

    這樣的怕，來自于專業(yè)上多個領(lǐng)域的差距。

    而差距是以整部電影為計量單位來計的。

    劇本、美術(shù)、攝影、錄音、剪輯甚至后期特效……

    導演必須掌握以上全部乃至于更多，對電影拍攝的每個環(huán)節(jié)了如指掌，甚至比部門主負責人更加精通，才拍得出優(yōu)秀的作品。

    于此，一部斬獲國際大獎的《謊》，足以證明秦識的個人能力有多強。

    反觀自己，紀寧寧必須認清現(xiàn)實，拿出應有的態(tài)度。

    “我不知道我能做什么?！彼冻隼Щ蟮谋砬?，“從確定被選中，你親自把合約給我，我也痛痛快快在上面簽字……那時我覺得自己成功了。”

    那時，僅能算做開始。

    “接著我以專業(yè)為基礎(chǔ)搜集電影的相關(guān)資料，年代背景什么的……很快我就發(fā)現(xiàn)范圍太廣了，于是我就把主意打在你身上。”

    反復的研究《謊》，為了弄清楚秦識的電影風格。

    挖空心思想看《挽歌》的劇本，也只是想快點找到突破點。

    “按說，我主修的是戲劇影視美術(shù)設(shè)計。電視舞美、舞臺設(shè)計、繪景，服化道都在范圍內(nèi)?？晌颐盍税胩欤l(fā)現(xiàn)還是不行。”紀寧寧挫敗的聳了聳肩，苦笑出來，“我不確定是不是我剛念大一的緣故。原先我想，既然我是因為一張手繪圖被你選中，那么至少我能參與設(shè)計電影的部分場景，在你這兒拿到劇情梗概以后，我也試著按照《謊》的風格去構(gòu)想，于是我就發(fā)現(xiàn)，我的知識量實在太少了……”

    單說《挽歌》的年代背景就需要花大量時間去研究。

    一個拍攝場景里，擺放的家具用的是什么木料，那時流行的是怎樣的款式？用的是如何的花紋與裝飾？

    還有戲里的家族歷史、人物性格，戲外拍攝時必須考慮進去的光線、機位、演員走位，表演空間等等……

    想到這些，紀寧寧不但挫敗，更沮喪。

    她確實不知道自己去到哪個部門才不會拖后腿。

    那種“只要肯學用心學”的積極上進的心理，在真正的拍攝過程中，沒有人會買賬。

    秦識能提前把問題搬出來，對她而言已能算做善舉。

    紀寧寧越想越難受，都不敢看對面的男人是什么臉色了，垂頭喪氣道：“要不我還是先好好讀書吧?！?/br>
    她還惦記著獎學金呢。

    轉(zhuǎn)念又想到合同都簽了，她再改口說：“能不能讓我跟小伍一起畫分鏡？我不要工錢……”

    秦識瞅著她意志消沉的模樣兒，實在忍俊不禁，笑出了聲：“紀寧寧同學，你覺得自己是蜘蛛俠還是綠巨人？隨時準備犧牲自己拯救地球還是怎么的？”

    紀寧寧‘??？’的抬起頭，看到他哭笑不得的臉。

    什么情況？

    秦識邊笑邊搖頭，一臉的拿她沒辦法，耐下性子解釋道：“我從八個月前開始實地考察拍攝場地，去了好幾個地方，也不是一個人去的。除了第一次擔任制片人的唐景珩身不由己要跟著學，隨行人員還有美術(shù)師、燈光師和拍攝組的導演。你明白我的意思么？選景、定景，這些早就開始了。負責場景的歐陽老師，每周我都要和她反復溝通幾次，她在半年前接到我的邀請，做了三個月充分的準備之后，開始以定景照片為基礎(chǔ)——畫場景?！?/br>
    紀寧寧：“……”

    秦識臉上的笑意逐漸擴大，不乏笑話她的意思：“你才剛加入到拍攝項目里來，我這邊一直在琢磨把你扔哪兒能讓你在短時間內(nèi)跟上進度，你這兒又想給我獨挑大梁了?！?/br>
    紀寧寧抬起頭對他眼神警告，然后迅速低下頭，繼續(xù)臉紅……

    羞愧地！

    “行了，不說了?！鼻刈R弄懂她的心思想法，松開抱在身前的雙手，優(yōu)哉游哉的交疊到腦后，“選角結(jié)束后，你先熟悉美術(shù)部門每個組的分工和進度，多看多聽，把經(jīng)驗累積起來，我們再慢慢談別的。”

    言罷，喝完湯，秦導這就要移駕大禮堂了。

    走到沙發(fā)那邊，穿大衣的功夫，他忽然想起了什么，移眸看向縮在餐桌前兀自窘迫的倔強，猶豫了一瞬，暫且不說了。

    *

    周六經(jīng)過一整天的篩選，于晚九點結(jié)束試鏡。

    周日下午三點，電影《挽歌》官博正式發(fā)布主要演員名單。

    女主角祁挽歌由喬昕出演，男主角的人選出乎意料。

    微博上寫著：南影播音系，陳卓。

    作者有話要說：

    紀寧寧：我倒是想做蜘蛛俠……

    第49章 品格

    下午四點的微博，電影《挽歌》官博被大批陸悠遠的粉絲包圍。

    確切地說，是被爆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