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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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姐,父親他……” 姜鈺平日聲線清澈,此刻卻變得沙啞,男孩哽咽著,已帶上了哭音。 姜萱心里也難過,父親雖如這時代的男子一般,寵妾兒女不缺,也常有許多家宅不平事,但大體對嫡出兒女還是尚可的,和顏悅色,頗為看重。 姜萱在他身上,是嘗到一些父愛的,十幾年來,也認(rèn)可了這個父親角色。 可今時今日,面臨危機(jī),卻遭遇了對方棄殺。 不受控制,眼淚就這么無聲淌了下來。 片刻,姜萱深吸了一口氣,低聲道:“別怕,還有阿姐在。” 她一抹臉,現(xiàn)在不是傷感的時候。 深山密林危險,姐弟二人卻不得不深入,因為后面很可能還會有追兵。 “我不怕,我保護(hù)阿姐!” 十歲小男孩繃緊他的小身板,姜鈺年幼無甚武藝,此時卻用力抹了眼淚,挺起胸膛擋在jiejie前頭。 “好!” 姜萱緊了緊和胞弟相握的手,吸了一口氣將那些傷感拋開,“我們走吧?!?/br> 姐弟兩個已沖下了山坡,進(jìn)入密林前,姜萱先彎腰,抽出靴筒里的短匕。 她先撿了兩條合適粗細(xì)的較直枯枝,削了削,一人一根,這既是拐棍,也作撥敲草叢作探路之用。 自從身量略長開后,她就常年備有藥和短匕,隨身攜帶,并且讓弟弟也這么做。 無他,亂世中諸侯兒女,日常端是花團(tuán)錦簇了,但很難說會遇上什么。 如今果真用上了。 略作準(zhǔn)備后,姐弟兩個敲打著泛黃的茅草灌木,踏著沙沙落地,小心翼翼邁進(jìn)叢林。 這里已經(jīng)非群山外圍了,偏今天是陰天,也無法以太陽分辨方向,姜萱只能憑借樹木長勢等判斷一番,然后選擇向東。 西南是最容易出山的,可惜那邊是昌邑,她唯恐兗州步兵大部隊回來后會大范圍搜山,只得棄了。 陌生的地方,陌生的地形,姜萱卻沒有漫無依據(jù)地趕路。 她一直留心水源,她尋找到了一條足有數(shù)丈寬、目測頗深絕對能沒過人的河流,沿水而下。 水源遇野獸的幾率更大,但問題是姐弟生存也離不開水,他們沒有盛水的器皿。 第二個,利與弊從來都是共存的。 很多猛獸都不會水,但她會,弟弟也會,姜萱還能潛一陣子。萬一真有什么,二人至少能跳水渡河,隔絕危險。 當(dāng)然,上述對策是能對付不會水的猛獸,遇上也擅泳的,只能認(rèn)命了。 畢竟,不沿水而行,也不代表不會遇上。 姜萱把能想的都想了,剩下的也只能看運(yùn)氣。 她唯一祈禱,都深秋了,這么冷,希望能冬眠的都已冬眠上了吧。 就這樣,走了大概一個時辰,沒遇上對付不了的野獸,先遇上合適的河流,也算昨夜以來的第一遭運(yùn)氣。 越往里頭,林木越茂密,落葉漸后,沙沙的耳邊仿佛只有這么一個聲響。 “阿姐,你疼不疼?” 姜鈺一直學(xué)著jiejie在敲打探路,豎著耳朵小心警惕四周,沒喊過一句苦累。他唯一惦記著的,就jiejie身上的傷勢。 兩度落車,都是胞姐護(hù)著他,他是沒什么傷的,但姜萱身上肯定淤青不少的。 他讓jiejie上藥,只姜萱卻搖頭拒絕了,兩人身上的藥物加起來都沒多少,前景不明,她輕易舍不得浪費(fèi)。 確實如此,小男孩想了想,只得應(yīng)了。 “不疼,我沒事?!?/br> 實際上是疼的,尤其被磕傷的膝蓋,每邁一步都疼得厲害,尤其走得久了,又累又痛。作為嬌養(yǎng)了十?dāng)?shù)年的世家貴女,若是平時,早就挺不住了。 但人的潛力是無窮的,此刻的姜萱,也沒覺得身上的淤痛有多難受,不傷筋動骨,都是小事。 她也很慶幸,自己有多一輩子的記憶,否則就這十幾年來的教育,估計只能沒有任何章法地盲目奔跑,活命的幾率更低。 姜萱身體是疲憊,只精神卻越發(fā)好,思維很清晰,不僅僅是她自己,身邊還有幼弟,他們的人生才剛開始,絕不可以就此結(jié)束。 她抿緊唇。 然很可惜的是,再大的決心也起不了規(guī)避危險的作用。 姐弟挨扶著快速沿水而下,平緩的河流并不湍急,只聽見足下“沙沙”的踩踏落葉聲響。 前頭出現(xiàn)一個半人高的垂直小土坡,姜萱正要將匕首收起,先將弟弟托上去,驟身后“咯”的輕微一聲。 像是什么踩斷了枯枝。 姜萱心頭“咯噔”一聲,當(dāng)即抓緊手中短匕,迅速轉(zhuǎn)身。 自十來步外的枯黃灌木從中,有一雙褐黃色瞳仁泛兇殘冷色,棕黑皮毛凌亂血跡斑斑,空氣中隱約泛著一種腥臭氣息。 這是一頭狼,一頭瘦骨鱗形傷痕累累的孤狼,正死死盯著姐弟兩個,前肢微曲,正伏低前半身。 它要撲過來了! 姜萱瞳仁一縮,“阿鈺!” 她反應(yīng)比聲音還快,轉(zhuǎn)身才一瞥的剎那,手上已猛地一推,反手將胞弟大力往河水方向推過去。 “砰!” 一聲巨大水響,水花四濺。 于此同時,“呼”一陣腥風(fēng)過,那孤狼前肢一蹬,閃電般撲了上來。 姜萱再跳已來不及,電光火石間,她就推勢往后退了一大步,繃緊的手舉起,特地挑選拐棍有兩個削尖的樹杈,尖頭正對準(zhǔn)它那雙褐黃色的冰冷瞳仁。 這力道撲過來,正中的話招子廢定了。 孤狼在半空中腰肢一扭,靈活避開了那兩個尖叉,十分輕盈,在姜萱左前方三四步處落地。 就是這會! 姜萱只有這么一瞬機(jī)會了! 她幾乎是同時轉(zhuǎn)身,直撲河水。 那孤狼喉間“唁唁”咆喘,一落地,立即彈跳而起,直撲姜萱。 姜萱聽到身后風(fēng)聲,難以言喻的血腥惡臭,心提到嗓子眼。 是她快?還是狼快? 心念電轉(zhuǎn)間,尚在河中的姜鈺失聲驚呼,只姜萱俱已聽不真了。她身側(cè)的河畔有一顆歪脖子大樹,她特地朝大樹那邊跳的,和那頭狼的落地的方向有偏差,歪斜的樹干應(yīng)能稍擋一擋,為她爭奪一息。 她爭取到了! “砰”地水花大濺,孤狼被樹干一阻,落地再竄起,腥臭的狼嘴重重一合,“嘶”突兀一裂帛聲起,四顆尖銳獠牙將姜萱外裙撕下長長一幅。 姜萱什么也顧不上了,深秋的河水冰冷刺骨,她拉住拼命往回迎的姜鈺的手,姐弟幾個猛扎,觸岸,迅速爬了上去。 她立即回頭。 那孤狼立在河邊,冷冷盯著她。 姜萱并未放松絲毫警惕,相反她握緊手里匕首,豎著匕刃對外,繃直腰背咬著牙,死死回盯對方。 游過對岸也不保險的,在她記憶中,狼這玩意,也會游泳的。 但對面這條孤狼傷勢不輕,傷口碰了水的話,會很疼也更難痊愈的,這點生存常識,它必然是有的。 還有寒冷,失溫等等。 若非饑餓得不得不進(jìn)食,它應(yīng)該不會蹚水的。 只能賭這個。 跑是跑不過的,現(xiàn)在姜萱能做只有不露怯,盡力給蹚水減分。 雙方對峙著,狼是一種很聰明的動物,它也在權(quán)衡著利弊。 不知過了多久,大約是三十秒,也有可能是幾分鐘,孤狼踱了幾步,它似乎下定決心,要游過去。 姜萱心一沉。 然就在這時,變故陡生。 對岸孤狼后方的山林中,隱隱約約一陣sao動,聲音頗細(xì)微,但范圍卻很廣,似乎一大整片都動了起來。 幾乎是同時,姜萱心里浮起一個念頭。 追兵! 只追兵這個時候出現(xiàn),于姐弟二人而言,卻并非完全是壞事。 這大范圍搜尋,瞬間把整個蕭瑟的叢林都驚動起來了,雀鳥驚飛,松鼠亂竄。孤狼很不安,它停住下水的動作,踱了幾步,正猶豫間,恰側(cè)邊的茅草叢一陣響動,一個山雞“嘎嘎”飛了出來。 它閃電竄起,有著尖銳獠牙的腥臭大嘴一張,將山雞咬了正著,迅速轉(zhuǎn)身往來時灌木叢一鉆,不見。 一切發(fā)生,不過幾息之間,姜萱癱軟在地,重重喘息著。 姐弟二人手足發(fā)軟,心跳怦怦,仿佛就響在腦海里似的。 “阿鈺,我們快走!” 還不是歇息的時候,追兵正是往這個方向來的。 姜萱迅速爬起,抓起落葉將姐弟上岸痕跡掩了掩,拉著姜鈺,飛速往反方向狂奔。 什么方向,什么水源,統(tǒng)統(tǒng)都顧不上了,她專挑不過分崎嶇,卻茅草叢生的地方走。 這種路線,最容易掩蓋痕跡。 也顧不上有沒有蛇蟲了,這一路上敲敲打打都沒遇上過蛇,冷血動物,大約會是最早一批冬眠的。 一路上拼命地跑,踩空過,跌倒過,滾下山坡爬起來,摔跟頭了也不管不顧,跑了很久很久,久到身上濕漉漉的衣裳都已經(jīng)半干了。 陽光終于出現(xiàn)了,卻已是偏西。 喘息像拉風(fēng)箱似的,雙腿似灌了鉛,再也跑不動,“我,我們歇一歇,先把衣衫吹一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