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jié)
——楚傾滿腦子都是這句話。 思緒未過,耳邊又突然響起她的聲音:“唉,都這樣了,還怎么修補關(guān)系?。 ?/br> 楚傾一愣。 不對。 這個聲音不對。 這是她的聲音,卻又不像她說出來的,聽上去空靈而遙遠,仿佛從天外飄來。 怎么回事?幻覺? 楚傾怔了怔,試探道:“陛下?” “嗯?”正自懊惱的虞錦看看他,“什么事,你說?!?/br> 楚傾微滯,搖頭:“沒什么?!?/br> 虞錦頹然。 她從來都沒面對過這么棘手的關(guān)系。以她一貫的性格,遇到這樣難打交道的人,她多半是寧可一拍兩散,覺得何必強行相處。 但現(xiàn)在,她不能跟他一拍兩散。 為了不讓自己遺臭萬年她也得頂住。 唉。 女皇深呼吸,和善地伸手碰了碰元君的額頭:“元君還燒著,一會兒讓太醫(yī)再來看看。” 說話間余光脧見門邊人影一晃,她定睛看去,頓顯笑容:“來了?快進來!” 是楚休來了。 太好了。 先把主場讓給楚休,讓他們兄弟兩個聊聊,讓楚傾放松一下。 楚休低著頭,忐忑不安地進屋,欲行大禮:“陛下圣安。” “免了?!庇蒎\伸手將他擋住,背后沙啞的聲音顫抖著響起:“楚休?” 嗯? 虞錦回過頭,眉頭微鎖。 這聲音聽來緊張,又不乏久別重逢的激動??沙輳拈T口走進來少說也有七八步,他這動靜現(xiàn)在才來是不是反應(yīng)慢了些? 虞錦的目光再度落在他的眼睛上。 那雙眼睛依舊空洞,但被緊張與激動攪擾著,多了三分閃爍,似乎在找尋什么,又因找不到而飄忽不定。 “元君?”她怔了怔,抬手在他面前輕晃,“你是不是眼睛出了問題?” 他的視線就猛地定住。 “陛下何出此言?”他道。 接著聽到她說:“這是幾?” 楚傾屏息,虞錦立著兩根手指一動不動,楚休一個箭步上前:“哥?”也在楚傾面前晃手,“哥你能看見我嗎?” 楚傾一言不發(fā),唯有搭在被子上的手一分分攥緊,修長的手指上骨節(jié)漸漸繃出白印。 “鄴風!”女皇揚音喚人,鄴風疾步入殿:“陛下?!?/br> 女皇道:“去請?zhí)t(yī)?!?/br> “是,臣看不見了?!背A的聲音定定傳來,有些發(fā)沉。虞錦看過去,卻見他神情戲謔,什么都不在意的模樣。 明明剛才都緊張得不行了好吧? 還是沒長記性,不肯低頭,活該死要面子活受罪! 虞錦心底輕嗤著,聽得他又說:“陛下若是想廢了臣,現(xiàn)在正是時候。” 說完,他不自覺地呼吸滯住,一言不發(fā)地等她的反應(yīng)。 她冷笑出喉:“你現(xiàn)在這樣腿動不了、眼睛又看不見,朕還用廢了你?把你送回德儀殿去,宮人一撤,你就沒幾天好活了?!?/br> 楚傾后脊一陣發(fā)涼。 “陛下……”楚休惶恐開口,剛要跪地說情,卻見女皇帶著三分邪笑,一記眼風遞過去,意有所指地搖頭。 與此同時,縹緲空靈的聲音再度將楚傾籠罩:“莫慌,朕嚇他的?!?/br> 楚傾:“?” 接著女皇又朝鄴風擺手:“讓太醫(yī)快些過來?!?/br> “諾?!编掞L一應(yīng),便退出去。楚傾仍為那莫名其妙的天外飛音愣著神,神情看上去格外迷茫。虞錦自不知他在想什么,只道他是心神不寧,不禁搖頭嘆息:“你別瞎想,叫太醫(yī)來好好看看怎么治。楚休會留下照顧你,你好好養(yǎng)著,他和楚杏就都不會出事?!?/br> 這句話有效地把楚傾鎮(zhèn)住了。 他驀地回神,神情緊繃,艱難地吐出三個字來:“……臣遵旨?!?/br> 嗓音低啞而輕顫,有那么一瞬里,虞錦心里搐得發(fā)疼。 但她很快壓制住了這種情緒——為他不值得。 他們畢竟是一家子jian佞。她可以為了自己的賢名對他好一點,但不能真的心疼他。 定住心神,虞錦松開了手:“好生休息,有事直接差楚休過來。” 語畢,她起身向外行去,楚休依禮恭送,楚傾心里五味雜陳,嗓子又不舒服,一時沒說出話,直至聽到殿門關(guān)合的聲音才微松了口氣。 “哥!”楚休從地上爬起來,坐到床邊,楚傾摸索著抓到他的手腕,猶疑不定:“你沒事?” “沒事?!背輷u頭,“陛下就……突然讓鄴風將我傳了來,說讓我照顧你養(yǎng)病。楚杏也過來了,陛下還哄她吃了點心?!?/br> 她到底要干什么? 楚傾眉心緊鎖,想不出個所以然。正想開口問楚休,那天外飛音忽又鋪天蓋地地籠罩下來。 但這回,變成了楚休的聲音: “也不知道陛下葫蘆里到底賣的什么藥——” “楚休!”他攥在楚休腕上的手一緊。 “嗯?”楚休微愣,“怎么了哥?” “你聽見了嗎?”楚傾問。 楚休不解,認認真真地側(cè)耳傾聽了一會兒,搖頭:“聽見什么?” 作者有話要說: 女主:其實朕不是個普通人,但朕不能跟別人說。 楚休:陛下,其實我也…… 楚傾:我也…… =============== 首發(fā)三更完成! 明天雙更,第一更在上午十一點~ ========== 上一章的前百紅包已戳,本章不前百啦,本章隨機100個! 第4章 事起 虞錦回到正殿后不多時,太醫(yī)就來回了話,道元君是因憂思過重又受凍受累以致氣血不暢失了明,悉心調(diào)養(yǎng)些時日,應(yīng)是能好。 虞錦松了口氣。類似這樣的病癥她在微博上刷到過,說白了就是眼睛附近的血管暫時堵了引起的短暫性失明,調(diào)理順了就好了。 于是她安然揮退了太醫(yī),便又繼續(xù)料理起了政務(wù)。 大應(yīng)朝不是那種就算皇帝不理政務(wù)各官衙也能完美運作的朝代,皇帝大多時候都很忙。就算一模一樣的事情她都經(jīng)歷過一次,要照貓畫虎再處理一遍也依舊工作量很大。 更何況,她還想比上一世做得更好。 大半日的折子看下來,虞錦慢慢記起了這一年都發(fā)生過什么。 ——這年年末,最大的事應(yīng)該就是太學的受賄案了。 大應(yīng)朝選拔官員的方式不是科舉制,而是察舉制。如果科舉制可以類比成全國統(tǒng)一高考的話,察舉制則更類似于保送,由各郡縣推薦優(yōu)秀人才進朝廷為官。 但不論是科舉還是察舉,做官之前都得讀書。各地官學就相當于培養(yǎng)官員的高等學府,而京中的太學又是其中最重要的一處——分量大概類似于二十一世紀的清北交復。 是以太學鬧出選拔方面收受賄賂的問題,一時間引起了頗大震蕩。無數(shù)學子聯(lián)名上書,冒死告了御狀,一下子就弄得舉國皆知。 文字的力量素來是可怕的,更何況是一群讀書人中的翹楚在鬧事?一時間,各地學子們爭相發(fā)聲,言論一步步發(fā)酵:今天是怒斥貪官誤國、明天是痛罵朝廷無能,后天就是直指女皇昏庸。 那段時間,整個朝廷都深陷在了輿論漩渦里。雖不至于傷及根本,但大家都被鬧得頭疼。 眼下,事情的第一步——告御狀,倒是還沒開始。 虞錦揉著太陽xue琢磨,覺得這回得先下手為強,在輿論掀起來之前將問題解決妥當。 怎么辦好呢? 虞錦想想,親自去巡視一圈吧。巡視這招優(yōu)點很多,一來顯得她親民,二來還給學子們一個直接跟她反應(yīng)問題的機會——對誰有意見跟她當面說說,就不必轟轟烈烈冒死上疏告御狀了。 巡視的理由也是現(xiàn)成的,大應(yīng)皇室的女兒們都要去太學讀幾年書。比如現(xiàn)下在太學里的就有她的三四五六|四個meimei和好幾位堂妹,她去看看meimei們讀書怎么樣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不會顯得太突兀,也不會打草驚蛇。 不過謹慎起見,虞錦還是又加了一重障眼法——畢竟她從未因為要見meimei們而專門跑過太學,都是直接召她們進宮。 算了算五妹六妹在這一年的年齡,她喚來鄴風:“元君的meimei楚杏與朕的五妹六妹年紀相仿,你安排一下,等她再養(yǎng)幾日身子,朕便送她去太學給五妹六妹當伴讀。也知會元君一聲,免得他擔心?!?/br> “去太學?”鄴風略顯不解,虞錦風輕云淡地點頭:“嗯,讓她伴讀去。順便朕也去看看meimei們近來功課怎么樣,免得太學的先生不敢管她們,日子久了都荒廢了學業(yè)?!?/br> 鄴風就了然點了頭,虞錦靜靜瞧著他的反應(yīng),見他并未覺得半分不妥,便更放了些心,想太學那邊理應(yīng)也不會多疑。 . 側(cè)殿里,楚傾安歇了兩日,漸漸弄清了自己當下的情形。 腿傷與失明且先不提,他總不時聽到的“天外飛音”似是他忽而有了聽人心事的能力。這能力在他專心探究對方所想時就會發(fā)揮出來,將對方心里理應(yīng)不為人知的自言自語送進他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