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節(jié)
十二日后,圣駕啟程離京。幡旗鹵簿包圍著一輛輛車駕,眾人浩浩蕩蕩地行了兩天一夜,終于到了京郊北部的避暑行宮。
小歇休整了三四天后,虞錦開始著手安排事情。這其中她對楚家究竟有多少感情其實不重要,重要的讓朝中看到她是認認真真地拿他們當(dāng)家人。
既如此,悶頭下個棋喝個茶就不行,這點小事都傳得人盡皆知也太刻意了。虞錦便著人封了附近的山,打算一道騎騎馬打個獵。打獵之后就可以將獵物分一分,賞給底下的臣子,同時讓“這是陛下和楚將軍一起打的”一類的傳言不脛而走。
定好了日子,虞錦便與楚傾一道出了行宮,奔旁邊的山頭去。楚薄和楚枚到得早些,楚枚前陣子就常進宮與虞錦一道下棋,更放松一些,在馬背上邊抱拳邊一笑:“陛下,元君?!?/br>
楚薄也抱拳施禮:“陛下?!?/br>
緊接著,她的目光就落在了楚傾身上。
那一瞬里連虞錦都清清楚楚感受到了她的嫌棄,若不是要大局為重,她必定要忍不住出言懟楚薄了。
于是她搶在楚薄開口之前先開了口:“元君?!彼齻?cè)首看向他,銜著滿滿的笑意,“朕有著身孕,不好策馬打獵,今天交給你了,你幫朕爭個輸贏?!?/br>
頓了頓,她垂眸:“只是輸?shù)共淮蚓o。但你如今是朕的元君,可不許故意輸給你母親和jiejie!”
楚傾自然嗅到她話中有幾分不同尋常的意味,凝神一探,她心里正暴跳如雷:“我他媽的,楚傾是我的人,你們誰敢多說他一句,你們等著瞧!”
第51章 意合
三人策馬而去, 虞錦就帶著侍衛(wèi)慢悠悠地去半山腰了。行宮附近雖有幾座山是狩獵所用, 但都在皇家園林范圍內(nèi),山上多有涼亭供人納涼小坐。她有著孕不能劇烈運動, 去涼亭里歇會兒喝喝茶倒正愜意。
另一邊, 過了約莫一刻,楚傾就與楚薄楚枚分了開來,獨自找尋獵物。
因為他發(fā)覺只要他在,母親的臉色就總很難看, 氣氛也沉悶得緊。
又過約莫一刻,忽聞馬蹄漸近,他回過頭, 見楚枚追了過來。
楚傾抬手示意侍衛(wèi)退遠,楚枚縱馬馳近,姐弟兩個就一道馭馬而行, 楚枚輕嘆:“母親不是不念著你?!?/br>
楚傾不言,忽而搭弓,一劍嗖地射出,不遠處便見獵物跌跌撞撞地栽在地上。
楚枚眉心微鎖:“你現(xiàn)在所為之事——專寵、干政、騎馬射獵,還有讀那些書……一旦陛下有朝一日不喜歡你了, 這便都是死罪。母親如今擺出嚴厲的態(tài)度, 來日才更好開口為你說幾句話, 你別怪她?!?/br>
楚傾仍沒作答, 目光只在林中繼續(xù)尋著, 一副權(quán)當(dāng)她不存在的模樣。
楚枚又嘆氣:“唉!陛下現(xiàn)在肯護著你, 母親看了也是高興的?!?/br>
“母親逼你來的吧?”楚傾淡笑。
楚枚一下噎了聲。
楚傾了然。他就知道是這樣。
這些年楚枚在這樣的事里都常被夾在中間,后來又多了個楚休。他們大抵也不太贊同母親對他的冷淡,但又想一家人能和和睦睦的,所以在母親想跟他說點軟話又低不下頭的時候,就會“支”他們來找他。
他對此早已心知肚明,也曾說服自己接受了這樣的相處,因為除此之外他也沒什么別的從母親那里獲得關(guān)愛的辦法了。但時過境遷,經(jīng)歷過了那樣多的事情之后,他突然覺得這種相處索然無味,那點所謂的關(guān)愛不要也罷。
“姐?!背A伸手揉著馬鬃,想了想,“這幾年我在宮里的事,母親知道多少?”
“……基本都知道。”楚枚抿一抿唇,“這不是她讓我說的,她的的確確一直在打聽你的事情。前年你為保小休小杏在鸞棲殿前跪了一夜,她在牢里急得一病不起?!?/br>
“可是你看,她終究不曾跟我說哪怕半句關(guān)照的話。”楚傾側(cè)頭打量面前的長姐,笑容風(fēng)輕云淡。
楚枚察覺到他的疏遠,有點急了:“不是,你聽我說,母親這個人……”
“心里的感情或許動人,但說出的話、做出的事是能實實在在傷人的?!背A默然嘆息,緩緩搖頭,“我固然知道母親有母親的不容易,可熬了這么多年我也很累。如今家里一切都好,我更希望與母親各過各的。我是她不喜歡的兒子,她是讓我畏懼多于敬愛的母親,我們實在不必再相互折磨下去了?!?/br>
他一字一頓地說著,眼看著驚異在楚枚面上一分分綻開。
其實他自己也心驚。若說對母親的畏懼多于敬愛,這許多年都是如此,他也不清楚為自己為何突然敢將話說得如此直白。
他曾經(jīng)那般渴望母親能對他多哪怕一丁點善意,似乎在幾個月前也還是這樣的。如今,怎的忽而就不在意了?
徑自凝滯半晌,他不太確信地明白了一點兒——大約是她給了他底氣。
有人肯大大方方對他好了,他便不再愿意為了不喜歡他的人勞心傷神。
楚枚啞了啞,這回著實有些擔(dān)心起他來:“各過各的?你不能……不能全指著陛下啊!你忘了陛下從前是如何對你的?君心難測,萬一你日后……”
“我并不全指著陛下?!背A打斷她,“只是如今,相比寄希望于盼著母親為我做什么,我更愿意信任陛下?!?/br>
說得簡單一點,兩個人都傷過他。但女皇認認真真地道過了歉,如今也在真心實意地待他了,母親卻什么也沒做過。
“我先走了?!辈辉冈俣嗬^續(xù)這個話題,他朝楚枚頷了頷首,策馬離開。
楚枚怔在原地,心緒矛盾成一團,半是理解他的想法,半又覺得他必是瘋了。
.
涼亭里,虞錦正喝著茉莉花茶看著枝頭的鳥兒發(fā)呆,余光忽而脧見人影疾馳而至,定睛看去,有點意外竟是楚傾。
“你怎么過來了?”待得他下馬她便問道。什么要和楚薄楚枚比個高低自是隨口說說的,但她以為他今天無論如何也要暢快地打一場獵,可沒想到他會這么快就回來。
楚傾唇角勾著笑,走進涼亭:“怕陛下自己待著沒趣。”
“我還好呀?!庇蒎\倒了杯花茶遞給他,“你盡管去,不必擔(dān)心我?!?/br>
他卻置若罔聞,施施然落座,接過茶來喝了口。她這才發(fā)覺他似乎心情不錯,嘴角始終掛著笑,眼底如是。
“怎么了?這么高興?”她道。
有喜事說出來分享一下?。?/br>
“沒有?!彼麚u搖頭,“想通了些事,突然很輕松?!?/br>
虞錦覺得自己不該接著問了,但又很好奇:“想通什么了?”
他看著她,眨了下眼。
他眼睫很長,明眸清亮,含笑眨眼的模樣讓她一下覺得被擊中了心臟,捂住胸口做出了吐血的樣子:“你別這樣,我承受不來……”
“哈哈哈?!背A笑音清朗,俄而收住小聲,又以手支頤,認認真真地端詳起她來。
虞錦梗著脖子被他盯著:“怎么啦,說??!”
他又嗤聲一笑,接著卻別過頭:“不告訴陛下?!?/br>
怎么說呢?說他覺得她很好,覺得她是他命里的一束光?太rou麻了,他說不出來。
“哼!”虞錦腮幫子鼓起來,悶悶地喝了口茶,不理他了。
安靜了一會兒,她又自言自語般地嘟囔起來:“你怎么膽子越來越大,成心吊我胃口,討厭,我不要你了?!?/br>
楚傾含著笑給她添了花茶,她死盯著茶水落入茶盞,惡狠狠的,仿佛在看一個敵人。
他于是有拈了塊點心喂到她嘴邊,是她有孕后總很愛吃的酥糖。
“別以為一塊酥糖就能哄住我了!”她說著張口把酥糖吃進去,嘴里鼓鼓囊囊的繼續(xù)道,“我可記仇我告訴你……我不高興了!”
“那我會努力哄陛下開心?!彼f著靜靜垂眸,嘴角若有似無的笑意還掛著一縷,“但陛下不許不要我?!?/br>
“嘁!”虞錦繃著臉,“你還很霸道吼?憑什么!”
“因為除了陛下?!彼鹧酆煟安粫儆衅渌艘伊??!?/br>
虞錦再次捂住了胸口。
“……你故意的!?。 彼幌孪麓沸?。她想他必定是發(fā)覺她招架不了他這樣,才故意用這種方法撩她,想看她的笑話。
卻聽他又道:“就算有,我也看不上別人了?!?/br>
虞錦捶胸的手頓住。
“咝——”她深吸氣,“你這是……在夸我嗎?”
“怎么是夸呢?”他微微擰眉,又喂了她一塊酥糖,“明明是說陛下眼光不行,誰都不喜歡的人陛下偏要喜歡?!?/br>
別嘴硬了,你就是在夸我!
你更喜歡我了對不對!
虞錦心花怒放,覺得天色都更明亮了些,鳥兒的叫聲也更動聽悅耳,亭外的花叢上撲棱的那只蛾子比蝴蝶都好看。
愛情的感覺真好啊,她從來都沒體會過。
抿著笑拿了塊酥糖,她也喂了他一口:“我們楚傾小朋友最好了,別人不喜歡你,是他們眼光不行!”
他嗤地又笑出聲,很快正色:“還是錦寶寶更好?!?/br>
說完,兩個人不約而同地打了個哆嗦。
太惡心了。
雖然她很開心他如今敢說出這樣的話,但還是太惡心了?。?!
.
行宮之中,鄴風(fēng)聽罷谷風(fēng)之言,猛地抬頭:“你說什么?!”
滿目的驚恐,卻只引來谷風(fēng)一聲嘲笑:“差不多得了,不必次次都扮出一副忠臣的樣子,陛下也瞧不見?!?/br>
“你……”巨大的驚愕令鄴風(fēng)周身緊繃,喉嚨也似被一只大手攥住,半晌才又能發(fā)出聲,“這可是誅九族的死罪……”
“哎,這你放心。”谷風(fēng)渾不在意,神色輕松地坐到桌邊,又徑自倒茶來喝,“別的我不敢說,但藥這一塊,上面有多厲害,你還不清楚?”
鄴風(fēng)怔然。
確實,那些人在藥上是有本事的,否則他也不會神不知鬼不覺地就中了招,也不會至今都無法掙脫。
“他們?nèi)蘸笠策€用得著你,不會就此把你推做棄子的?!惫蕊L(fēng)又道。
鄴風(fēng)看著他安然飲茶的樣子,清清楚楚地感覺到了那股得意,他知道谷風(fēng)這股得意是怎么來的。
谷風(fēng)到女皇跟前只比他晚一年,但多年來終是他最得女皇信重,旁人都要差一大截,誰也別想躍到他頭上。但如今,谷風(fēng)可以拿捏住他了。
這與貴君對元君的敵意大抵是一個道理。二人同在楚家長大,一個卻過著寄人籬下的日子,更眼看著另一位早早就能與皇太女訂婚,萬眾矚目。
這樣滋生出來的不平根本無法消去。若非陛下之后再沒給貴君一分一毫的希望,貴君必定還會再對元君出手。
谷風(fēng)對他,也一樣。
他只是不明白:“他們既然有本事神不知鬼不覺地下手,何不直接弒君?”
“嘖。”谷風(fēng)輕輕嘖聲,“沒能萬事俱備,弒君有什么用?返讓自己名不正言不順。”
“那就不怕夜長夢多?”鄴風(fēng)挑眉,“陛下只消活著,總會有孩子的?!?/br>
谷風(fēng)笑笑:“但這孩子背后,不能再有一個楚家撐腰。”
言畢他擱下了茶盞,用一種帶著憐憫的好笑打量鄴風(fēng):“別廢話了,這事很重要,上面心意已決。你不去做,我也還有別的人選,總會把事情辦成的?!?/br>
小歇休整了三四天后,虞錦開始著手安排事情。這其中她對楚家究竟有多少感情其實不重要,重要的讓朝中看到她是認認真真地拿他們當(dāng)家人。
既如此,悶頭下個棋喝個茶就不行,這點小事都傳得人盡皆知也太刻意了。虞錦便著人封了附近的山,打算一道騎騎馬打個獵。打獵之后就可以將獵物分一分,賞給底下的臣子,同時讓“這是陛下和楚將軍一起打的”一類的傳言不脛而走。
定好了日子,虞錦便與楚傾一道出了行宮,奔旁邊的山頭去。楚薄和楚枚到得早些,楚枚前陣子就常進宮與虞錦一道下棋,更放松一些,在馬背上邊抱拳邊一笑:“陛下,元君?!?/br>
楚薄也抱拳施禮:“陛下?!?/br>
緊接著,她的目光就落在了楚傾身上。
那一瞬里連虞錦都清清楚楚感受到了她的嫌棄,若不是要大局為重,她必定要忍不住出言懟楚薄了。
于是她搶在楚薄開口之前先開了口:“元君?!彼齻?cè)首看向他,銜著滿滿的笑意,“朕有著身孕,不好策馬打獵,今天交給你了,你幫朕爭個輸贏?!?/br>
頓了頓,她垂眸:“只是輸?shù)共淮蚓o。但你如今是朕的元君,可不許故意輸給你母親和jiejie!”
楚傾自然嗅到她話中有幾分不同尋常的意味,凝神一探,她心里正暴跳如雷:“我他媽的,楚傾是我的人,你們誰敢多說他一句,你們等著瞧!”
第51章 意合
三人策馬而去, 虞錦就帶著侍衛(wèi)慢悠悠地去半山腰了。行宮附近雖有幾座山是狩獵所用, 但都在皇家園林范圍內(nèi),山上多有涼亭供人納涼小坐。她有著孕不能劇烈運動, 去涼亭里歇會兒喝喝茶倒正愜意。
另一邊, 過了約莫一刻,楚傾就與楚薄楚枚分了開來,獨自找尋獵物。
因為他發(fā)覺只要他在,母親的臉色就總很難看, 氣氛也沉悶得緊。
又過約莫一刻,忽聞馬蹄漸近,他回過頭, 見楚枚追了過來。
楚傾抬手示意侍衛(wèi)退遠,楚枚縱馬馳近,姐弟兩個就一道馭馬而行, 楚枚輕嘆:“母親不是不念著你?!?/br>
楚傾不言,忽而搭弓,一劍嗖地射出,不遠處便見獵物跌跌撞撞地栽在地上。
楚枚眉心微鎖:“你現(xiàn)在所為之事——專寵、干政、騎馬射獵,還有讀那些書……一旦陛下有朝一日不喜歡你了, 這便都是死罪。母親如今擺出嚴厲的態(tài)度, 來日才更好開口為你說幾句話, 你別怪她?!?/br>
楚傾仍沒作答, 目光只在林中繼續(xù)尋著, 一副權(quán)當(dāng)她不存在的模樣。
楚枚又嘆氣:“唉!陛下現(xiàn)在肯護著你, 母親看了也是高興的?!?/br>
“母親逼你來的吧?”楚傾淡笑。
楚枚一下噎了聲。
楚傾了然。他就知道是這樣。
這些年楚枚在這樣的事里都常被夾在中間,后來又多了個楚休。他們大抵也不太贊同母親對他的冷淡,但又想一家人能和和睦睦的,所以在母親想跟他說點軟話又低不下頭的時候,就會“支”他們來找他。
他對此早已心知肚明,也曾說服自己接受了這樣的相處,因為除此之外他也沒什么別的從母親那里獲得關(guān)愛的辦法了。但時過境遷,經(jīng)歷過了那樣多的事情之后,他突然覺得這種相處索然無味,那點所謂的關(guān)愛不要也罷。
“姐?!背A伸手揉著馬鬃,想了想,“這幾年我在宮里的事,母親知道多少?”
“……基本都知道。”楚枚抿一抿唇,“這不是她讓我說的,她的的確確一直在打聽你的事情。前年你為保小休小杏在鸞棲殿前跪了一夜,她在牢里急得一病不起?!?/br>
“可是你看,她終究不曾跟我說哪怕半句關(guān)照的話。”楚傾側(cè)頭打量面前的長姐,笑容風(fēng)輕云淡。
楚枚察覺到他的疏遠,有點急了:“不是,你聽我說,母親這個人……”
“心里的感情或許動人,但說出的話、做出的事是能實實在在傷人的?!背A默然嘆息,緩緩搖頭,“我固然知道母親有母親的不容易,可熬了這么多年我也很累。如今家里一切都好,我更希望與母親各過各的。我是她不喜歡的兒子,她是讓我畏懼多于敬愛的母親,我們實在不必再相互折磨下去了?!?/br>
他一字一頓地說著,眼看著驚異在楚枚面上一分分綻開。
其實他自己也心驚。若說對母親的畏懼多于敬愛,這許多年都是如此,他也不清楚為自己為何突然敢將話說得如此直白。
他曾經(jīng)那般渴望母親能對他多哪怕一丁點善意,似乎在幾個月前也還是這樣的。如今,怎的忽而就不在意了?
徑自凝滯半晌,他不太確信地明白了一點兒——大約是她給了他底氣。
有人肯大大方方對他好了,他便不再愿意為了不喜歡他的人勞心傷神。
楚枚啞了啞,這回著實有些擔(dān)心起他來:“各過各的?你不能……不能全指著陛下啊!你忘了陛下從前是如何對你的?君心難測,萬一你日后……”
“我并不全指著陛下?!背A打斷她,“只是如今,相比寄希望于盼著母親為我做什么,我更愿意信任陛下?!?/br>
說得簡單一點,兩個人都傷過他。但女皇認認真真地道過了歉,如今也在真心實意地待他了,母親卻什么也沒做過。
“我先走了?!辈辉冈俣嗬^續(xù)這個話題,他朝楚枚頷了頷首,策馬離開。
楚枚怔在原地,心緒矛盾成一團,半是理解他的想法,半又覺得他必是瘋了。
.
涼亭里,虞錦正喝著茉莉花茶看著枝頭的鳥兒發(fā)呆,余光忽而脧見人影疾馳而至,定睛看去,有點意外竟是楚傾。
“你怎么過來了?”待得他下馬她便問道。什么要和楚薄楚枚比個高低自是隨口說說的,但她以為他今天無論如何也要暢快地打一場獵,可沒想到他會這么快就回來。
楚傾唇角勾著笑,走進涼亭:“怕陛下自己待著沒趣。”
“我還好呀?!庇蒎\倒了杯花茶遞給他,“你盡管去,不必擔(dān)心我?!?/br>
他卻置若罔聞,施施然落座,接過茶來喝了口。她這才發(fā)覺他似乎心情不錯,嘴角始終掛著笑,眼底如是。
“怎么了?這么高興?”她道。
有喜事說出來分享一下?。?/br>
“沒有?!彼麚u搖頭,“想通了些事,突然很輕松?!?/br>
虞錦覺得自己不該接著問了,但又很好奇:“想通什么了?”
他看著她,眨了下眼。
他眼睫很長,明眸清亮,含笑眨眼的模樣讓她一下覺得被擊中了心臟,捂住胸口做出了吐血的樣子:“你別這樣,我承受不來……”
“哈哈哈?!背A笑音清朗,俄而收住小聲,又以手支頤,認認真真地端詳起她來。
虞錦梗著脖子被他盯著:“怎么啦,說??!”
他又嗤聲一笑,接著卻別過頭:“不告訴陛下?!?/br>
怎么說呢?說他覺得她很好,覺得她是他命里的一束光?太rou麻了,他說不出來。
“哼!”虞錦腮幫子鼓起來,悶悶地喝了口茶,不理他了。
安靜了一會兒,她又自言自語般地嘟囔起來:“你怎么膽子越來越大,成心吊我胃口,討厭,我不要你了?!?/br>
楚傾含著笑給她添了花茶,她死盯著茶水落入茶盞,惡狠狠的,仿佛在看一個敵人。
他于是有拈了塊點心喂到她嘴邊,是她有孕后總很愛吃的酥糖。
“別以為一塊酥糖就能哄住我了!”她說著張口把酥糖吃進去,嘴里鼓鼓囊囊的繼續(xù)道,“我可記仇我告訴你……我不高興了!”
“那我會努力哄陛下開心?!彼f著靜靜垂眸,嘴角若有似無的笑意還掛著一縷,“但陛下不許不要我?!?/br>
“嘁!”虞錦繃著臉,“你還很霸道吼?憑什么!”
“因為除了陛下?!彼鹧酆煟安粫儆衅渌艘伊??!?/br>
虞錦再次捂住了胸口。
“……你故意的!?。 彼幌孪麓沸?。她想他必定是發(fā)覺她招架不了他這樣,才故意用這種方法撩她,想看她的笑話。
卻聽他又道:“就算有,我也看不上別人了?!?/br>
虞錦捶胸的手頓住。
“咝——”她深吸氣,“你這是……在夸我嗎?”
“怎么是夸呢?”他微微擰眉,又喂了她一塊酥糖,“明明是說陛下眼光不行,誰都不喜歡的人陛下偏要喜歡?!?/br>
別嘴硬了,你就是在夸我!
你更喜歡我了對不對!
虞錦心花怒放,覺得天色都更明亮了些,鳥兒的叫聲也更動聽悅耳,亭外的花叢上撲棱的那只蛾子比蝴蝶都好看。
愛情的感覺真好啊,她從來都沒體會過。
抿著笑拿了塊酥糖,她也喂了他一口:“我們楚傾小朋友最好了,別人不喜歡你,是他們眼光不行!”
他嗤地又笑出聲,很快正色:“還是錦寶寶更好?!?/br>
說完,兩個人不約而同地打了個哆嗦。
太惡心了。
雖然她很開心他如今敢說出這樣的話,但還是太惡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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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宮之中,鄴風(fēng)聽罷谷風(fēng)之言,猛地抬頭:“你說什么?!”
滿目的驚恐,卻只引來谷風(fēng)一聲嘲笑:“差不多得了,不必次次都扮出一副忠臣的樣子,陛下也瞧不見?!?/br>
“你……”巨大的驚愕令鄴風(fēng)周身緊繃,喉嚨也似被一只大手攥住,半晌才又能發(fā)出聲,“這可是誅九族的死罪……”
“哎,這你放心。”谷風(fēng)渾不在意,神色輕松地坐到桌邊,又徑自倒茶來喝,“別的我不敢說,但藥這一塊,上面有多厲害,你還不清楚?”
鄴風(fēng)怔然。
確實,那些人在藥上是有本事的,否則他也不會神不知鬼不覺地就中了招,也不會至今都無法掙脫。
“他們?nèi)蘸笠策€用得著你,不會就此把你推做棄子的?!惫蕊L(fēng)又道。
鄴風(fēng)看著他安然飲茶的樣子,清清楚楚地感覺到了那股得意,他知道谷風(fēng)這股得意是怎么來的。
谷風(fēng)到女皇跟前只比他晚一年,但多年來終是他最得女皇信重,旁人都要差一大截,誰也別想躍到他頭上。但如今,谷風(fēng)可以拿捏住他了。
這與貴君對元君的敵意大抵是一個道理。二人同在楚家長大,一個卻過著寄人籬下的日子,更眼看著另一位早早就能與皇太女訂婚,萬眾矚目。
這樣滋生出來的不平根本無法消去。若非陛下之后再沒給貴君一分一毫的希望,貴君必定還會再對元君出手。
谷風(fēng)對他,也一樣。
他只是不明白:“他們既然有本事神不知鬼不覺地下手,何不直接弒君?”
“嘖。”谷風(fēng)輕輕嘖聲,“沒能萬事俱備,弒君有什么用?返讓自己名不正言不順。”
“那就不怕夜長夢多?”鄴風(fēng)挑眉,“陛下只消活著,總會有孩子的?!?/br>
谷風(fēng)笑笑:“但這孩子背后,不能再有一個楚家撐腰。”
言畢他擱下了茶盞,用一種帶著憐憫的好笑打量鄴風(fēng):“別廢話了,這事很重要,上面心意已決。你不去做,我也還有別的人選,總會把事情辦成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