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jié)
雖說只是家里給老人家辦的生日會,但人活到八十歲高齡,實屬一件隆重大事,柳宋兩家的親戚朋友都會出席。 那么多長輩在,謝薔總不可能穿著今早那套休閑裙裝,實在不合禮儀。 她換了套輕紗的小禮服出來,長發(fā)流瀉腰際。她膚白,薄荷綠的顏色襯得清新溫和,平添了幾分靈動的少女氣息。 柳明修望著她在鏡前整理衣裙,有一陣沒舍得挪開眼睛。他忽然覺得舒寧有些話說得挺對,他和謝薔認識十年了,謝薔估計對他什么新鮮勁兒都過去了,平時見到他連打扮都懶得打扮。 在他面前不是穿校服就是穿睡衣,就連跟他一起洗澡都不臉紅了。 今天特地打扮一番,還是為了他外婆。 “總覺得好像少了點兒什么……”謝薔在鏡前照來照去,微微擰眉道。 柳明修從身后抱她,氣息在她耳畔:“薔兒,你好漂亮。” 謝薔這會兒心頭煩著,沒空搭理他,自言自語地道:“我的耳環(huán)呢?”她扭頭問身后的人,“你剛看見我的耳環(huán)沒?” 柳明修頓了頓,目光落在梳妝臺某個不起眼的角落。 他下巴沖那頭揚了揚,“是這對?” “噢,對對?!敝x薔記起來,她摘下來的時候隨手扔在這里了。 謝薔伸手去拿,柳明修先她一步。 柳明修捏著她柔軟的耳垂,將耳釘穿進去,對她說:“薔兒,外婆還不知道我們分手的事兒?!?/br> 謝薔料到了。 人年紀大了,身體各方面的機能多多少少都會出現問題,柳明修他外婆早些年心臟一直不太好,不能受刺激,他們年輕一輩的糾葛,沒必要讓她老人家cao心。 謝薔說:“知道了,我會跟你演好這場戲的?!?/br> 車停在酒店外,侍應過來替他們拉開車門。 下車前,柳明修牽起謝薔的手,和她十指相扣。 謝薔掙了兩下,沒掙開。 她說:“我答應跟你在外婆面前演戲,可沒答應要跟你干些什么額外的事兒。” 柳明修牽著她,跟在侍應后面朝里走,“她老人家近年是記性不行了,還不至于癡呆,不演得逼真點兒,你以為能瞞得過去?” 謝薔說:“那現在也還沒進去,你牽我那么緊做什么?” 到了包房門前,柳明修停下腳步。 他望向她,“謝薔,你現在滿臉都寫著抗拒,別說我那八十歲的外婆,就連我家三歲的外甥都不相信你和我之間的愛情故事?!?/br> 謝薔:“……” 謝薔微微啟唇,正要反駁,柳明修打斷道:“你也知道她老人家心臟一直不好,讓她知道我們分手,你是想把今天的壽宴辦成喪宴嗎?” 謝薔:“……” 謝薔霎時不敢吭聲了。 柳明修靜靜看她半會兒,伸出手,替她將臉邊一綹碎發(fā)別至耳后。 他說:“謝薔,我知道一直以來你都是心不甘情不愿地跟我在一起,但今天日子特殊,看在老人家的份兒上,就算是演戲,也請你假裝多喜歡我一些吧?!?/br> 謝薔怔住,心臟上莫名扯過一絲痛楚。 她抬頭望過去,柳明修卻已將目光收回。 他的側臉清冷而英俊,燈光底下,透露出少有的平淡和冷靜。 謝薔忽地覺得,在他們以往交往過的那么長時間里,她好像從未真正用心了解過他。 第29章 酒席七點半開始,他們來時七點,包房里已經陸陸續(xù)續(xù)來了不少柳宋兩家的親友。 現場請了樂隊演奏,大提琴手是位很年輕的女孩。 等外婆過來的這陣子功夫,柳明修帶謝薔跟家里的親戚打招呼。總歸是些三姑六婆,七大叔八大姨,謝薔離開那兩年,和國內斷了一切聯系,她突然出現在壽宴上,免不了被親戚一頓關懷詢問。 謝薔笑得臉都僵了,趁談話空隙,偷偷伸手去掐柳明修的腰,讓他趕緊把自己從親戚堆里撈出去。 謝薔在長桌前拿吃的,柳明修兩手隨意落在兜里,目光望著樂隊方向:“我覺得她拉的沒你好?!?/br> 謝薔拿蛋糕的手頓了頓。 柳明修淡淡地說:“就這首波珀的《波蘭舞曲》,快板不夠干凈利落,右手換弓痕跡明顯,運弓不干凈;這首曲子對演奏者在力量上的要求相當高,她做不到那樣強弱鮮明的對比。” “除了音準還算準確,演奏技術甚至還不如你九歲的時候?!?/br> 謝薔九歲那年, 第一次在晚宴上和柳明修相遇,演奏的就是這首《波蘭舞曲》。 快板一般很能考驗演奏者的技術,左手指板上的音準和靈敏,左右手配合,右手換弓與運弓的分配。 那年謝薔只有九歲,接觸大提琴不到兩年,雖說一直有練習鋼琴的底子,但一個九歲的孩童能將《波蘭舞曲》這樣具有一定技術難度的曲子毫無瑕疵地呈現,在當時確實驚艷了不少人。 謝薔沒想過柳明修竟還記得。 她將一小只提拉米蘇夾進餐盤,沒什么情緒地道:“小時候老師很嚴厲,每天練琴至少八個小時起,每天要把當周回課的內容每一個練習兩百遍,練不完不準回家?!?/br> “有時候不小心起晚了,并不是將所有時間往后延,而是把休息時間減少一小時,除卻上廁所、吃飯、喝水、把琴拿出來給弓子上松香的時間,除非手酸得動不了了,否則絕對不休息?!?/br> 從她十三歲在各大國際賽事中嶄露頭角開始,她一直被外界冠以“天才大提琴少女”的頭銜。 但天賦重要,努力也一樣重要。 很小的時候老師就對她說過,音樂圈里最不缺的就是天才。 柳明修唇角微揚,“所以我才喜歡你啊,謝薔?!?/br> 謝薔怔住。 柳明修望向她,“你和那些總喜歡追在我身后轉的女孩子不一樣?!?/br> 她的努力,她的認真,放學課后的音樂教室里,他偷偷趴在窗邊,看著她每天完成那兩百遍的練習內容,她哭著拉四個八度的音階,再哭著拉雙音四個八度的音階。 一個九歲的孩子能將《波蘭舞曲》演奏到那種地步,背后付出的努力可想而知。 不是那些為了追求他,臨急臨忙在外面的培訓班交了錢,花重金買了一把好琴,每天裝模作樣地練上幾分鐘,卻連最基本的《小星星》都拉不好的女孩們。 從她九歲那年在晚宴上風云不驚地演奏《波蘭舞曲》開始,她流著淚,琴弦打磨十指連心的痛,直到站上國際舞臺,閃閃發(fā)亮的那一刻開始。 他就覺得,他愿意為這個女孩付出自己一生的感情。 謝薔對上他的目光,有那么一瞬,她竟想逃避。 她慌忙別開臉,一不留神,手肘撞到身旁的賓客,腳下的三寸高跟鞋趔趄了幾步,整個人踉踉蹌蹌地朝后倒。 柳明修反應過來,邁一大步上前,臂彎環(huán)住她的腰。 柳明修微微皺眉,“沒事吧?” 不知道是不是受了驚嚇的關系,她還沒回過神來,怔怔地望著他,眼睛有些泛紅。 過了會兒,謝薔推開他,朝后幾步站穩(wěn),匆忙整理自己的裙擺。 “……沒事?!彼f。 柳明修覺得她今晚反應不太對勁,問:“怎么了?被剛才那人嚇著了?” 謝薔搖搖頭,低聲說:“沒什么?!?/br> 包房外傳來人聲,應該是他父母和外婆到了。 柳明修望了眼,自然而然地去牽謝薔的手,“走吧,帶你過去?!?/br> 謝薔沒動作。 她站在原地,緩緩把自己的手從柳明修掌心里抽回來。猶豫許久,她抬眸望向他,“柳明修,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你說?!?/br> 謝薔抿抿唇,艱澀地開口:“如果……我是說如果,那個時候我不小心把《波蘭舞曲》拉跑了調,你還會喜歡我么?” 柳明修稍愣。 似乎沒想過她會提出這樣的問題。 謝薔舉辦過無數場大大小小的個人全國巡回演奏會,包括在國際舞臺上參加的音樂大賽,從沒有過任何一次失誤。 這樣不自信的設問,不該從她的口中提出。 他朝她笑著,語氣輕松:“謝薔,當初你要是連《波蘭舞曲》都拉不好,今天主動提出解除聯姻的人就該是我了?!?/br> “……” 謝薔沉默著,嘴唇抿得更緊。 柳明修過來牽她,“走吧,我外婆來了?!?/br> 外婆八十歲大壽,柳銘誠和宋阮是一起到的酒店。 宋阮見到謝薔,頗為驚喜地道:“小薔也來啦?” 謝薔對他們笑了笑,“叔叔阿姨?!?/br> 自從上次柳明修鬧進了醫(yī)院,宋阮一直在cao心兩個孩子的事兒,今天見到謝薔,她一顆心便安定下來。 柳銘誠說:“很久沒見了,聽明修說那兩年你去了國外?!?/br> 謝薔話語稍滯,下意識偏頭看向柳明修。 柳明修沒對父母說她生病的事。 柳明修接過話道:“嗯,不是跟您說了,她去學大提琴了。” 柳銘誠點點頭,“年輕孩子還是要有自己的追求,大提琴是你從小就喜歡的東西,不要放棄了?!?/br> “……” 柳銘誠這樣說,謝薔就越覺得心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