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jié)
“我可以去與他單獨說幾句話嗎?” 院子里輕松的氣氛瞬時因著宋姝的這句話冷下來,小莫不敢出聲,眼睛時不時就往陸深臉上瞟。 見他們倆都沒反應(yīng),宋姝拉了拉陸深的手,手指撓了撓他的手掌心,“陸深,我就與他說幾句話。” 陸深眉梢挑了挑,似是早就料想到,偏偏嘴里的話許久不說出口。 過了好一會兒,院子里才響起他的聲音,“我要與你一道。” 聞言,宋姝似是有點躊躇,朱唇微抿,最終還是低垂著目光嗯了一句,“你在遠處看著,不要偷聽?!?/br> 在潛意識里,宋姝還是不想讓別人知道幼時的那段往事。畢竟那段往事并不僅僅屬于自己,也是陸謹恒人生中的一部分。 小莫在一旁看著,搖頭嘆氣。 她這小嫂子真是被陸深吃得死死的,為什么就不能大聲說不呢! 當然,他也只敢在心里想想,面上還是一副你們說什么我都聽不見的模樣。 兩人起身,陸深見小莫還坐在原地時瞧了兩眼,隨即他立即站起身,“我?guī)?,我?guī)?。?/br> 方才陸謹恒之所以正好給他們開門,是因為小莫剛給他敷完膏藥,讓他稍微活動。眼下應(yīng)該已經(jīng)回去自己的院子了。 走到院子門口,宋姝便停住了腳步,“你們在這里等我,我進去看一眼就出來。” 不管怎么說,陸謹恒終究是為了她才變成這樣,她實在做不到不管不問。 陸深握著她的手捏了捏,似是警告,“快去快回。” 誰知道沒了記憶的陸謹恒還會不會發(fā)瘋。 宋姝點頭,轉(zhuǎn)身在院門敲了敲。 沒過一會,里邊就傳來“來了”的聲音,院門打開,那人露出驚訝的神情,“你們是?” “我是你的故友,與你說幾句話,方便進去嗎?” 宋姝屏著一口氣,努力平順著自己心口處的跳動,臉色盡量顯得平常地道。 “故友?”陸謹恒聽到這個詞一愣,下一秒便恢復(fù)正常,“進來吧?!?/br> 他往邊上一站,留出院門的空間,見到只有宋姝進來時,還朝外邊的那兩人探頭望去,“你們不進來嗎?” 聞言,陸深輕嗤,“我又不是你故友,我進去干嘛?” 含著一股莫名的諷刺,語氣在“故友”上念得格外不同。 宋姝擰眉看了他一眼,沒理他,朝陸謹恒道,“我與你說幾句話就好。” 說完便率先朝院子里走進,等到了中央處才停下腳步。 這處院子原本沒人住,是臨時收拾出來給陸謹恒住的。院子里空蕩蕩的,顯得站在此地的兩人分外落寞。 宋姝的視線膠著在陸謹恒的臉上,紅唇微微張合,竟沒發(fā)出一絲聲音。此時此刻,那日的慘烈好像已經(jīng)過去很久,只剩下朦朧的影子,留在他們這群還記得的人的腦海里。 對面的人安靜又平和,好似是一股溫潤的清風(fēng),拂在人的臉上,顯得輕柔又帶著暖意。與之前那個似是與除了姝寶之外的所有人為敵的陸謹恒,天差地別。 “你身體還好嗎?” 似是釋然,宋姝輕輕笑了聲,語氣好似是對著經(jīng)年重逢的老友,好比長大后的姝寶于長大后的小啞巴。 對面的人上下點了點頭,沒出聲。 見他沒出聲,宋姝突然也就不知道說些什么好,“身體還好就行。” 話音一落,院子里靜謐無聲。 宋姝抬眸,朝對面那人的臉上望了一眼,視線又瞥向別處。聲音像是夾著風(fēng),似是從遠方來,遙不可及。 “你身體無礙就好。人最重要的還是身體安康,你小時候便常常身上帶著傷,現(xiàn)在……” 說到這里,宋姝的語氣已經(jīng)帶著點哭腔,卻被她牢牢忍住,余下的話也截然而止。 “你知道過去的我?” 聽到這里,那人好像有了點反應(yīng)。許是因著傷口還未好全,說話時變得比平常人慢了許多。 “你能給我講講過去的我是怎樣的么?” 過去的你? 宋姝低垂著頭,將臉色埋在陰影下,“我只是你幼時的鄰居,已經(jīng)許多年沒見過了?!闭f著說著,淚水蓄滿眼眶,未等到他回答就急匆匆接著道,“但我知道,你是一個好人。” 一個可以為了救她而不顧死亡的好人。 好人? 他是好人嗎? 陸謹恒自嘲地笑了笑,連他也算得上一個好人嗎? 他望著對面的宋姝,眼神里盡是眷戀。在鬼門關(guān)走了一趟,回想起自己的這一生,竟是無悲無喜。 “我真的是一個好人么?” 宋姝使勁點頭,目光不敢往上抬,怕一抬眸,眼淚就會從自己的眼眶里落下。 “你是好人,你是一個特別特別好的人?!?/br> 陸謹恒看著這般的宋姝,心里是前所未有的釋然。 那個大夫在給他上藥時,怕是以為他還在昏迷不醒,邊說邊念叨陸深的陰險。本來他是打算按著陸深的意思失去記憶的,結(jié)果也沒料到那藥好像沒有用,他依然記得所有事。但為了與過去劃清聯(lián)系,他決定將計就計。 只是…… 他沒有想過,宋姝竟還會來找自己。 “我沒有失去記憶,”陸謹恒突然間開口,讓低著頭的宋姝愣了半拍。等聽清楚他的話后,她像是不可置信般張大眼。 那人見她這般反應(yīng),輕笑了聲,泛著微白的唇一張一合,“宋姝,我還記得你?!?/br> 第62章 ——宋姝,我還記得你…… 院子里好似只剩下這句話的聲音,不斷地在宋姝耳邊回響。 她張了張唇,又發(fā)現(xiàn)不知該說些什么好,抿了抿閉上。 “但我會像是失去記憶一樣,重新生活。” 他的臉上掛著平靜的笑容,還像是開玩笑似地又道了句,“就把這當作是小啞巴和姝寶之間的秘密?!?/br> 兩人站在原地,靜默無言。 陸謹恒看著遠方,淡淡道,“我會裝作什么也不知道,留下來和小莫學(xué)醫(yī)術(shù)。至于以后,應(yīng)該不會再回京城了。”似是想到了什么,輕笑了聲,“若是你同意,我倒是可以做個好人,以后每年托人給你帶各地的特產(chǎn),讓你跟著沾沾福。” 口吻像是多年的好友,久別重逢,把酒稀松平常。 宋姝看著這般的陸謹恒,心底不知是歡喜還是悲傷。她抬手抹去眼角的淚,為他現(xiàn)在這般的豁然而高興,“那我在京城等著?!?/br> 世間種種,誰又能說得清好壞?;蛟S現(xiàn)在這樣,才是對陸謹恒最好的歸宿。 院門傳來敲門聲,起先是一下,緊接著是兩下,陸謹恒朝院門看了一眼,朝宋姝道,“快回去吧?!?/br> 宋姝收回視線,在擦肩而過的那瞬間停住腳步,側(cè)頭抬眸道,“陸謹恒,我等你回京的那一天。” 等他回京的那一天…… 陸謹恒笑了笑,轉(zhuǎn)身喊住了離開的那人。 “宋姝,”停了停,聲音緊接再次響起,“謝謝。” 謝謝她覺得他是一個好人。 宋姝的腳步頓在原地,回眸朝著他笑,“陸謹恒,”抬手舉到頭頂上揮了揮,“再見?!?/br> 明眸皓齒,只道是佳人回眸,百媚生。 看著那人遠去的背影,陸謹恒臉上的笑逐漸抿平。 再見? 或許等他真正釋懷的那一天,他們才會再見。 還未回府,馬車外就響起一人的聲音。 “世子,太子請你東宮一敘?!?/br> 現(xiàn)如今,雖說眾人還稱呼陸謹衍為太子,可在尊稱的時候總會比之以往多帶幾分敬意。 下意識地,宋姝便抓緊了陸深的手,秀眉微擰。陸深輕拍了拍她的手,“沒事,我去去就回?!?/br> 這一去,等到天黑陸深也沒回府。 “書墨,我們?nèi)ジT口等著?!?/br> 宋姝在院子里等得焦急,實在難以沉下心來等待,還不如到府門口去等著,這樣還能早些見到陸深。 夜色朦朧,月光灑在大地上,只能讓人隱約看清前面的路。 大門敞開著,宋姝堪堪跨過門檻,就看到那人高大的身影,許久不平的心好似瞬間得到安撫,微蹙的秀眉舒展開,眼里染著笑,“陸深!” “如何了?” 要說這種當口不緊張是不可能的,若是皇帝重新把持朝政,照那日情形來看,她估計必死無疑,還指不定會不會連累宋府與榮王府。 陸深拉著她在榻上坐下,嘆了口氣,“放心,無事。明日皇帝的圣旨就會下來,退位給太子,他當太上皇。” 輕描淡寫的幾句話將今晚的驚心膽顫一筆帶過。 秋獵一事,來得太過突然,遠在眾人的意料之外。大皇子造反,圈地為王;北疆□□,鎮(zhèn)北大將軍手掌軍權(quán);二皇子退避一旁,五皇子不以為懼,好在種種局面都是在自己有利的這一面。 這樣一來,奪嫡局面提早結(jié)束,宋太師原本計劃的辭官甚至都還未提上議程。 翌日,皇帝的傳位詔書頒下。與此同時下了他在位之時的最后一道圣旨——命鎮(zhèn)國大將軍江成宗發(fā)兵蜀地,將逆子陸謹承捉拿回京,收復(fù)蜀地。 京城步入深秋,連帶著風(fēng)都略顯蕭索。 太子將于三日后舉行登基大典,待過了這個年,大康朝便是明正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