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人憑什么？！——他們憑什么這般待她？！！

    禾錦垣睜開眼，眼眸陰冷得令人發(fā)指。

    “我看誰敢！”他怒意燒得指尖微微發(fā)顫，勉強控制住聲線，冷聲道，“即是留給你我的，那么好，我便把我的那一份贈予阿姐，如今你還有什么可說？！”

    “什么？！”禾錦華不可置信，“禾錦垣你再說一遍！——那是娘留給我們的——”

    “我說，”禾錦垣一字一頓，“把我的那一份嫁妝，贈予大姐，你，還有什么話可說？！”

    禾錦華怔怔地望著他，攥緊拳頭，“禾錦垣你怎么敢認(rèn)賊做姐？！”

    “住口！”禾錦垣猛然高喝。

    良久，他呼出一口氣，淡淡望著她，“你不是先前說過嗎，自從我那日踏出那個門，我便不再是你的弟弟?！?/br>
    **

    錦甯將繡好的腰帶置于一旁，望向白嬤嬤輕笑一聲，“珠憶…又出去了？”

    白嬤嬤作揖，“回殿下，是?！?/br>
    錦甯垂眸望向指尖那近乎看不見的扎傷，眉眼清淺，“嗯，給垣兒送去清火的茶葉，安置吧。”

    作者有話要說：　　一分鐘w

    第78章 計

    “有本奏來, 無本退朝——”

    太監(jiān)尖細(xì)的嗓音回蕩在大殿內(nèi)，眾臣下跪叩首，“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待皇帝離開，眾人才起身，三三兩兩地結(jié)伴而行。

    “順文郡王！”

    禾致遠(yuǎn)回首，見是吳長德面色微斂, “吳公公?！?/br>
    吳長德面上掛著笑, 向他恭謹(jǐn)作揖, 尖吟吟道，“郡王大人, 圣上有事相商，還勞請郡王大人隨奴才走一趟?！?/br>
    禾致遠(yuǎn)望著吳長德瞧不出分毫異樣的笑面兒，眸光微閃，頷首道, “有勞公公?！?/br>
    吳長德誒呦一聲, 忙笑道，“這可使不得，大人莫要折煞奴才了?！?/br>
    **

    “臣拜見圣上?！焙讨逻h(yuǎn)叩首。

    皇帝抬手示意他起身, 對一旁的吳長德道，“給順文郡王賜座?！?/br>
    禾致遠(yuǎn)起身又一拜, 道，“多謝圣上。”

    皇帝瞥了眼吳長德，“你先下去罷?！?/br>
    吳長德躬身應(yīng)是，臨了掀開眼瞼瞄了禾致遠(yuǎn)才緩緩?fù)讼隆?/br>
    “皇上宣臣, 可是有要事相商？”禾致遠(yuǎn)向姒琹灝作了一揖，才端正坐下。

    姒琹灝哈哈大笑，“致遠(yuǎn)啊，你多慮了，不過是私事罷了，且放寬心?！?/br>
    禾致遠(yuǎn)聞言微怔，復(fù)而笑道，“皇上請講?！?/br>
    姒琹灝閑適地靠向椅背，面色淺淡，“朕前些日子將甯和賜予忈王，你可有怨？”

    禾致遠(yuǎn)瞳孔驀然放大。

    他再三為此事求見皇上，皇上數(shù)日借詞推脫，今日卻怎會親自提起此事？！

    禾致遠(yuǎn)心頭猛地一跳，撲通一聲跪下叩首，“微臣不敢！”

    姒琹灝挑了挑眉，溫聲道，“致遠(yuǎn)何必如此，快快請起?！?/br>
    “臣惶恐，還請圣上恕罪?！?/br>
    “有何怪罪一說？”姒琹灝笑了笑，“你既無怨，那朕便也安下心了?！彼麌@了一口氣，道，“朕本以為你會對朕多有不滿，如今這般那便是再好不過了?！?/br>
    禾致遠(yuǎn)心頭一寒，知道姒琹灝如今這般，不過是想要趁機揭過此事罷了。

    他眸中劃過幾分掙扎。

    皇帝既已然這般說了，他若是如今駁回自然不會有好果子吃。

    可……

    恍惚間，耳邊莫名響起熟悉的溫聲細(xì)語。

    “爹爹……”

    “爹爹要顧好自己的身子……”

    “娘親總是念叨著您呢……”

    禾致遠(yuǎn)眼前似是浮現(xiàn)起安常靜掩唇輕泣的模樣。

    她風(fēng)華依舊，卻年輕不再。那晚昏黃的燭火下，一時間襯得她竟有幾分蒼老疲態(tài)，令他心尖疼得厲害。

    他鼻頭一酸，猛地閉了閉眼，咬牙叩首道，“請圣上降罪！微臣心中確是為此不滿，臣，罪該萬死！”

    姒琹灝猛然一怔，他起身緊盯著禾致遠(yuǎn)恭謹(jǐn)伏下的背影，不知如何開口。

    半晌，他搖首嘆息道，“愛卿，甯和確實是個好女兒?！?/br>
    “朕，也是做了令卿寒心之事?！彼尺^身，面色淡淡地開口，“可朕卻不會再薄待令郎?！?/br>
    皇帝意味深長道，“世子有鴻鵠之志，定非池中之物哉?！?/br>
    禾致遠(yuǎn)猛然抬頭，拳頭緊緊攥起。

    他張了張口，最后默然不語。

    皇帝不是他。

    皇帝不知道和心愛女子誕下的孩兒，于他而言，是如何珍寶。

    他曾想過，若是他只是一介布衣，與靜娘，與甯兒，會過上何等生活。

    是他做耕，靜娘做織？

    是女兒嫁一個忠良憨厚的好人家？

    一家人老老實實地過小日子，不用提心吊膽，不用整日勾心斗角，不用憂心爾虞我詐。

    定會美滿一生。

    只是……

    ——那樣的日子不可能了。

    禾致遠(yuǎn)的眼眶倏爾就紅了。

    他的靜娘日日以淚洗面，而甯兒所嫁非良人。

    皇帝的心思他不敢說能懂十成，六分確是能猜著的。

    女子，在皇帝眼里只是毫無作用的東西而已，他覺得根本不算什么，也不認(rèn)為應(yīng)該補償什么。他會給禾錦垣一個好前程，而此事，便從今往后就此了下。

    ——可是他寧愿不要！

    他只想要他的女兒一生坦途，平安順心。

    甯。

    甯者，具平安，美好之意。

    他當(dāng)初為甯兒取此字為名，為的不便是……

    平安，二字。

    禾致遠(yuǎn)苦笑，胸腔阻塞得厲害，喘不過氣來。

    趙曼瀠何錯之有？

    她沒錯。

    錦垣為他獨子，他自是舐犢情深。

    只是既生來為人，如何萬事得以公平公正？趙曼瀠與錦垣縱是千萬般好，也不及靜娘與甯兒在他心中的半分摯情。

    可，禾致遠(yuǎn)不知如何開口。

    他重重地叩首，眼眸酸澀得厲害，待額頭觸上冰涼涼的地，淚便控制不住地涌了出來，“臣，謝過圣上隆恩?！?/br>
    他如何敢抗旨？！臣如何敢抗君？！！

    禾致遠(yuǎn)嘴唇囁嚅了兩下，緊閉雙眼。

    況且，若是此事鬧大傳出，靜娘與甯兒定會成為眾矢之的。

    “退下吧?！?/br>
    “是。”禾致遠(yuǎn)起身，又是深深一拜，才緩步退下。

    **

    “春闈的日子可是定下了？”錦甯指尖輕搭在冰涼的紫釉花盆上，有一下沒一下輕點著盆壁。

    她打量著面前的盆花，琢磨著怎樣修剪才最是好看。

    細(xì)而長的蔥郁蘭葉里頭單單矗立著一支蘭花，半垂著幾朵瑩白小花，花瓣邊已然有些細(xì)小褶皺，微微泛起枯黃。

    蘭難修，便是因它單有葉與花，卻無枝或椏。

    葉無形，自是難修的。

    “回殿下，今日正是第一場結(jié)束之日?！敝閼浶χ迳蠠岵?，“明日便該是第二場了?！?/br>
    “哦？第一場已然過了？”錦甯拿起銀剪子，不緊不慢修剪著雜亂的蘭葉。

    一旁的寶念托著個青花瓷小碟兒，伸手接住錦甯剪下的碎葉子放入碟中，“殿下這幾日忙于與夫人交接府里的大小事務(wù)，忙得倒是忘了日子?！?/br>
    錦甯斂眉淺笑，剪子卡在蘭花細(xì)細(xì)的枝莖上，稍一用力，這花便會被一刀剪斷，再無生機。

    珠憶眼眸微瞪，便見寶念已然伸手做出去接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