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裴想，他并不需要賀一鳴來為他出這口氣。不過這話不適合對小顏說。

    他只是警告她：“你別把這件事情寫到你的微博上。別給自己惹麻煩?！?/br>
    他知道小顏有一個私人小號，發(fā)發(fā)美妝衣服，日常小段子，還有與劇組有關(guān)的擦邊內(nèi)容。她更微博勤快，寫得好玩，關(guān)注她的粉絲越來越多。

    小顏立刻說：“蘇老師，這點(diǎn)分寸我還是有的。你對我太不放心了?！?/br>
    她還想問些有關(guān)賀一鳴和他的事情，蘇裴不愿意在年輕女孩子面前回憶過去，他含糊過去了。

    有些事實(shí)，因?yàn)樘^巧合，說出來仿佛他在吹噓，像給自己貼金一樣。所以蘇裴很少提起。

    但蘇裴知道這些都是事實(shí)——當(dāng)初在大學(xué)的時候，蘇裴就堅定地相信賀一鳴一定會干一番大事業(yè)，他一定會成為一個人物，在所有人發(fā)現(xiàn)賀一鳴的能力之前，蘇裴就這么想了。

    那時候賀一鳴父親破產(chǎn)，母親生病，和父母關(guān)系緊張。在學(xué)校整日隨意游蕩，處在退學(xué)的邊緣，泡在戲劇社消磨時間，只有一張臉討女孩子喜歡，然后很快又把她們氣跑。

    那個時候，不管是老師同學(xué)，還是戲劇社的社員，都把賀一鳴看做一個憤世嫉俗的怪胎。在還沒有人看好賀一鳴的時候，蘇裴卻堅持說，賀一鳴是他見過的最聰明最有才華的人。

    他記得賀一鳴剛來戲劇社的時候很沉默，總是坐在角落默默看他們排練。

    但他們第一次交談，他立刻意識到了，賀一鳴說的每一句建議都在點(diǎn)子上。

    有時候蘇裴會覺得，自己對賀一鳴的友情如此在意，無法割舍，其中一個原因是，別人還沒看到賀一鳴光彩的時候，是他先發(fā)現(xiàn)了。他是第一個發(fā)現(xiàn)賀一鳴這塊原石的人。

    蘇裴閉口不提與賀一鳴的往事，他難得對小顏嚴(yán)厲了一下：“好好寫你的劇本，心思別總是放在八卦上?！?/br>
    于此同時，賀一鳴正坐在車上，司機(jī)載著他在通往機(jī)場的高速上平穩(wěn)疾馳。

    車窗外是初冬的風(fēng)景，樹木和大地都變得干燥枯瘦，像在等待著初雪的覆蓋。

    飛速后退的畫面中，賀一鳴想起了很久以前，《時間的另一面》出版的那個冬天，蘇裴和他第一次自駕游，兩個人輪流開車，不熟悉路，下錯了高速路口……開到了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地方，然后在路邊生氣。

    他們餓壞了，坐在路邊臨時野餐，對面是一大片已經(jīng)收割完的麥田，遠(yuǎn)山在暮色中輪廓漸漸模糊。

    他們吃著打包的烤雞，面包和蘋果，終于停止互相抱怨，又能開開心心聊天了。

    蘇裴突然說：“我要結(jié)婚了?！?/br>
    他脫口而出：“什么？為什么？”

    蘇裴看著他笑了，說：“這需要問為什么嗎？”

    賀一鳴掐住自己的回憶，他不想再回憶下去。他以為隨著時間逝去，這段記憶會漸漸淡化，最終了無痕跡，但是他錯了。即便是今天，那些畫面，蘇裴那時候的聲音，依然是那么新鮮，依然會讓他刺痛。

    每一次回憶，他只能把自己硬生生拽出來。

    想到這里，賀一鳴打開手機(jī)給姚至誠留了信息：“我去劇組看過蘇裴了。他瘦了些，不過精神挺好的，劇組的人都喜歡他。”

    三天之后，方子苓“發(fā)燒痊愈”回來了。

    她帶著幾大箱子的大衣，風(fēng)衣，裙子，夾克，靴子，高跟鞋，各種眼花繚亂的圍巾帽子墨鏡配飾。還有許許多多的小贈品。她的助理搬這些東西搬了好一會兒才搬完。

    除了這些尋常戰(zhàn)利品，方子苓還帶了一樣?xùn)|西——書。

    顯然方子苓對賀一鳴的諷刺還放在心上。她讓助理用lv老花手提箱提了一箱子書放在了她的拖車上。

    拍攝間隙，方子苓總是捧著一本書，一般是東野圭吾的小說。不過她只是翻個五分鐘，讓助理給她拍幾張照片，然后那本書很快變成了墊手機(jī)的墊子。

    如此一來，當(dāng)然沒人會當(dāng)著方子苓面前說什么。而且方子苓幾乎給劇組的每個工作人員都分發(fā)了一份精致的小禮物。連小顏都因?yàn)槟昧诵《Y物而暫停了八卦幾天，還在微博上po了照片“子苓送給我們劇組staff的小禮物，真是太貼心了（愛心）。”

    方子苓對蘇裴的態(tài)度比之前好了一些。不知道柏文琛對她說了什么，但她不再直接干預(yù)蘇裴的工作了。

    蘇裴很清楚，這是因?yàn)橘R一鳴的影響。

    不光是方子苓，甚至連導(dǎo)演都對他變客氣了。

    這一天他們要拍一場舞會，其中還有女主醉酒的戲。方子苓為了帶進(jìn)醉酒的感覺，開拍前喝了一小杯白酒。這在初冬的夜里，讓她的臉上浮現(xiàn)了一層自然的紅潤。

    中間休息的時候，方子苓和蘇裴攀談起來。這是他們自從聚會那天之后，第一次單獨(dú)交談。

    “你覺得我剛剛演得怎么樣？”方子苓微笑著問。她裹著羽絨服，只露出華麗的長裙裙擺。

    蘇裴如實(shí)說：“很好。和劇本里寫的文麗一模一樣。”

    方子苓低聲笑著說：“哼，不是我自大，我可比他演得好多了！”她指的是毫無演技的男主，是個更厲害的關(guān)系戶。

    不遠(yuǎn)處副導(dǎo)演正在揮動手臂比劃著對男主說戲。

    蘇裴說：“導(dǎo)演應(yīng)該也是這么想的?！?/br>
    方子苓打開一只精巧的金屬小盒子，那里面裝著煙，她遞給蘇裴一支。他們一起抽煙。

    她不經(jīng)意一般問：“你和賀一鳴認(rèn)識這么久了，沒想過和他一起工作嗎？”

    果然，話題繞到了賀一鳴身上，蘇裴并不意外。不過他還是打太極，他微笑著說：“我和他應(yīng)該沒什么需要一起工作?！?/br>
    雖然已經(jīng)做了三年編劇了，但他其實(shí)還是學(xué)不會吹噓和推銷自己。

    方子苓以為他在故作低調(diào)。她笑著說：“也許他會投資影視呢？我聽說最近有人想給他拍傳記片呢?！?/br>
    蘇裴還是第一次聽說這件事，沒想到賀一鳴三十歲不到，就有人想給他拍傳記片了。

    他又想起來賀一鳴說過，柏文琛想拉他投資影視。

    他開了個玩笑：“如果拍賀一鳴的傳記片，你想演什么角色呢？”

    這個問題把方子苓問倒了。因?yàn)橘R一鳴的故事中并沒有一個女主角。他雖然緋聞多，但是從沒有聽說真正的鐘情是誰。

    方子苓問：“怎么，賀一鳴在大學(xué)的時候沒有一個傷過他心的初戀嗎？”

    蘇裴說：“沒有。從來只有他傷女孩子的心?！?/br>
    他說著吸了一口煙。方子苓給他的是形狀細(xì)長的女煙，但他夾著并不違和，燈光下煙霧中他的面孔看起來更柔和，沒那么憔悴。

    方子苓突然意識到自己好像是第一次這么近距離，仔細(xì)地看這位編劇的臉，他面容蒼白，所以顯得很干凈，和她之前印象里的孱弱不同，他的眉眼很動人。

    或許他也是個有故事的人。方子苓一瞬間失神。

    蘇裴看向她：“我知道了，你可以演一個原創(chuàng)角色?！彼允情_玩笑的語氣，輕快隨意。

    方子苓的目光躲閃了一下，她笑了笑：“真的呢。不過賀一鳴肯定不同意我演他的女神吧？”

    蘇裴也笑。方子苓突然又問：“我之前真沒想到《時間的另一面》是蘇老師你寫的。我一直沒想到那個蘇裴就是蘇老師。”

    蘇裴沒想到方子苓會提起這話，語氣里似乎有些意思。

    “怎么，你之前聽說過？”

    方子苓說：“我看過。那時候我和一個好朋友合租，有一天她給我一本小說，她說這個女主角很像我，又漂亮，又驕傲，還十分任性……我一周就把這本小說看完了，還想著這個作者是不是認(rèn)識我……”她邊笑邊說。

    蘇裴只是慢慢吸煙。方子苓看他的神色很平靜，似乎并沒有受寵若驚的感覺，雖然在微笑，但眼角仍是那種淡漠的倦意。

    她收斂了笑聲，問：“你在大學(xué)的時候，是不是和賀一鳴一樣經(jīng)常讓女生傷心？”

    蘇裴笑容有些澀，說：“沒有。我和賀一鳴不一樣?！?/br>
    “我不信。你們這種男生都一樣。我見得多了?！?/br>
    “哪種？”

    “長得帥，有些才氣。在大學(xué)里很多人喜歡吧？”

    蘇裴說：“我大學(xué)只交了一個女朋友，畢業(yè)之后我們就結(jié)婚了。”

    方子苓這下是真驚訝了，但蘇裴立刻補(bǔ)充：“我們已經(jīng)離婚了?！?/br>
    “為什么？”方子苓脫口而出。

    蘇裴說：“因?yàn)榻Y(jié)婚的時候太年輕了，后面很多事是我們那時候沒有料到的?！?/br>
    他想過很多，他的問題，沈嵐的問題。

    最終只能用這樣一句話來概括。

    煙抽完了，方子苓補(bǔ)了補(bǔ)妝，準(zhǔn)備繼續(xù)拍攝了。她脫掉了那身羽絨外衣，露出那條單薄卻顯身材的長裙。

    “蘇老師，我們要是早些聊天多好。”她轉(zhuǎn)頭沖蘇裴嫣然一笑。

    作者有話要說：　　賀一鳴：老子傳記片的女主角就是你了！蘇裴！

    第5章

    蘇裴乘車回旅館，小顏和他一起。路上小顏不太高興，她對蘇裴說：“我看到你和她說話的樣子了?！?/br>
    蘇裴正翻著手機(jī)，今天小曲奇還沒有發(fā)晚安給他。不知道是不是忘記了還是還沒睡，今天是周末，小曲奇可能還在看電視。

    他有些茫然：“誰和我說話的樣子？”

    小顏說：“方子苓啊。你不該那么和她有說有笑?！?/br>
    她的聲音里有指責(zé)的意味。

    蘇裴失笑，小顏這話聽起來太孩子氣了。他想可能是之前方子苓對編劇的態(tài)度不夠好，他們私下吐槽過方子苓，所以現(xiàn)在小顏覺得他好像背叛了什么一樣。

    “她能改變態(tài)度不是挺好么？工作中沒那么多的恩怨分明，揪著小過節(jié)不放?！碧K裴說。

    小顏說：“我不是這個意思……你難道沒注意嗎？她在對你拋媚眼?！?/br>
    “有嗎？我沒注意。”蘇裴隨意說。

    他越是輕描淡寫，小顏越是覺得他在撒謊。他沒注意到？這種話去哄小孩差不多。方子苓都做作成那樣了，蘇裴能看不出來？

    “她像個女王蜂一樣，以為是個男人都要被她迷倒?！毙☆伬潇o地說。

    她還有句話沒有說出口——可是蘇老師您應(yīng)該和一般男人不一樣。

    蘇裴還是說：“沒有的事?！?/br>
    小顏悶悶不樂：“我都看到了，你要假裝沒注意是你的事，可是你想一想，她已經(jīng)有柏老板了……”

    蘇裴笑了一聲：“看來你已經(jīng)有做編劇的想象力了。”

    從這天之后，小顏的微博上沒有再提過方子苓。

    方子苓與他們編劇的關(guān)系緩和了許多。男主演在劇組各種“巧思妙想”的幫助下，也能繼續(xù)演下去了。蘇裴覺得他在劇組最艱難的時間好像熬過去了。

    最近賀一鳴和蘇裴恢復(fù)了聯(lián)系，他們時不時在微信上聊天。

    賀一鳴再次問起了蘇裴那本主角是醫(yī)生的小說。蘇裴心情不錯，在微信上聊天也比面對面說話心平氣和些。

    賀一鳴：“醫(yī)生怎么樣了？我能在明年見到他嗎？”

    蘇裴：“醫(yī)生很忙，我還不能放他出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