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一鳴回過頭去看蘇裴“怎么了？有新進(jìn)展？”

    蘇裴莫名心虛，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心虛什么。

    “不是新進(jìn)展，我和她沒有開始。只是她把話挑明了?！?/br>
    賀一鳴說“她怎么說？”

    蘇裴說“她沒有直接說，只是問我能不能在她生日的時候陪她一起去泰國玩。我問她有多少人一起去，她說只有我和她。”

    賀一鳴差點冷笑，他說“她可真大膽，敢和一個非親非故的男人去國外玩?！?/br>
    蘇裴說“我還沒有答應(yīng)她?！?/br>
    賀一鳴看著他“你想嗎？你在考慮？”

    蘇裴說“沒有?！?/br>
    賀一鳴這才被順了毛，平靜了些。蘇裴扶著秋千，說“說來好笑，我以前和沈嵐在一起的時候，和她度蜜月是去倫敦巴黎，《逆夢》出版那一年，我們還去了瑞士。之后就每況愈下了?，F(xiàn)在有個女孩邀我一起去泰國，我居然有一種……”

    賀一鳴靜靜地問“什么？”

    蘇裴回答了他“新鮮感?！?/br>
    他們同時靜默了幾秒鐘。蘇裴想，賀一鳴不會知道他此刻心中的那種惆悵。

    “不要批評我。我確實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像前半生都已經(jīng)過去了，甚至死去了，不僅是經(jīng)濟(jì)上的問題，更重要的是我的狀態(tài)也回不到從前了。我想我再也不會像十九歲時候愛沈嵐那樣去愛另一個女人。不是因為沈嵐有多么特別，現(xiàn)在我知道了，她并非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玫瑰，我也只是一個普通人。但我們在一個特別的年齡相遇，那個年齡目空一切，任憑激情和幻想支配，是時間造就的這一切。”

    賀一鳴坐在秋千上，一動不動。

    他只是想，他也是一樣的年齡遇到的蘇裴。

    他們周圍的草木中有蟲聲低鳴，能聞到土地濕潤的氣息。

    蘇裴說“有時候我甚至覺得，我那幾年的成功，也是一樣的，年輕的幸運，成功來得太輕易，所以來得快去得快?，F(xiàn)在的我不過是回到了正常的軌跡上，和大多數(shù)同齡人有了一樣的煩惱，離婚，工作，養(yǎng)孩子。真正陷入到生活里面之后，人太容易渾渾噩噩了……”

    賀一鳴終于開了口“所以來一點新鮮感也是不錯的？”

    蘇裴無奈地笑了一聲“并不是那么簡單的事。我大概不會和她去泰國玩，沒有那時間，太多事情需要安排，小曲奇怎么辦？但是有個人表白，總會讓人看到另一種可能性不是嗎？想象一下這種可能性，就好像打開窗戶換空氣一樣，房間里什么都沒有改變，但是空氣和心情不一樣了。簡言之，就是年輕女孩的表白，有助于離異男人的自信。”

    賀一鳴掙扎著要從秋千上站起來，蘇裴連忙扶住他，兩個人走回了客廳。賀一鳴坐上電輪椅，他熟練cao縱輪椅開進(jìn)廚房。

    “讓你聽我這長篇大論，是不是無聊了？”蘇裴溫柔問。

    賀一鳴粗聲粗氣說“是，一大堆無病呻吟的廢話！”

    蘇裴聽出來他心情是很不好了，他不再說什么。他幫賀一鳴倒了茶，遞給他。

    賀一鳴突然說“邀你去泰國玩算不上表白，你不用高興太早?！?/br>
    蘇裴感到面孔有點發(fā)熱了，他知道賀一鳴嘴毒，所以他有時候也得小心。

    他勉強(qiáng)笑著說“那我可以去？”

    賀一鳴想再砸爛自己另一只腳，但他控制不住自己“也許她只是想你帶她去玩一趟，又不用自己花錢。也許她不在乎曖昧，還有大把青春可供揮霍，所以和誰去玩都無所謂。所以她沒有直接表白，你可以陪她出國，但你不會是她的男朋友，未婚夫。她有那么點喜歡你，但也就那么點而已。”

    蘇裴靠在桌邊，他雙手環(huán)胸，面色又由紅轉(zhuǎn)白。

    他知道賀一鳴一向看人很準(zhǔn)，也許小顏真的是像賀一鳴說的那樣。

    但是賀一鳴為什么不能像老姚那樣？如果是老姚，一定會對他說，挺好呀，你該出去玩一玩散散心了。給她一個機(jī)會，也給自己一個機(jī)會。去試試看吧。

    尤其是在他對賀一鳴說了那一大段話之后。他已經(jīng)說了，即便只是想象一下，喘口氣換換空氣都會讓他心情變好。

    賀一鳴看著蘇裴的臉色，知道自己搞砸了。但他這時候沒辦法改口，他剛剛太氣憤了。

    蘇裴看著賀一鳴的傷腳，他忍了忍，他和賀一鳴吵架是回合制的，如果認(rèn)真吵架的話，他們會把彼此氣死。

    “謝謝，”蘇裴生硬地說，“謝謝你的提醒，我會小心的?！?/br>
    晚飯時候，小曲奇玩得一身汗回來了。她還很興奮，沒察覺到蘇裴情緒低落。

    晚飯很豐盛，都是農(nóng)莊里產(chǎn)的作物，還有新鮮的魚和rou。家政阿姨做了幾道家常風(fēng)味小炒菜，給賀一鳴燉了大骨湯，盛了一大碗大骨頭。

    還有一道特意為蘇裴做的雞rou丸子。阿姨盛菜的時候說“這個雞rou丸子是賀總特意教我做的，說蘇老師你心臟不好，要補(bǔ)充營養(yǎng)，但是又不能吃太油膩。老吃煮雞rou也沒滋味，教我做這個，又好吃又有營養(yǎng)?！?/br>
    蘇裴看了賀一鳴一眼，兩個人都沒說話。

    小曲奇吃得很香，但她開始察覺到了，今天爸爸和賀叔叔話少得出奇，幾乎不怎么聊天，甚至不怎么看對方。

    吃過飯之后，蘇裴在電腦上敲著劇本，賀一鳴坐在沙發(fā)另一頭看書。

    小曲奇不由小心翼翼起來，這讓她想起以前爸爸和mama爆發(fā)吵架之前的空氣。她只能加倍乖巧。

    她洗過澡，換上了干凈的裙子，趴在蘇裴耳邊低聲說“爸爸，我們來排練吧。”

    蘇裴看到女兒這么乖的樣子，心情好多了，說“好，爸爸來和你對臺詞?！?/br>
    他合上電腦，對賀一鳴說“小曲奇的表演，你想看嗎？”

    賀一鳴立刻問“她要演什么？”

    他坐近了靠著蘇裴，能好好和蘇裴說話了，他心里終于停止了那種蟲咬般的懊惱。

    蘇裴說“《小王子》，她演玫瑰?！?/br>
    小曲奇已經(jīng)在空地上站定了。她咳嗽兩聲，模仿玫瑰那種嬌媚可愛的姿態(tài)。

    賀一鳴低聲對蘇裴說“對不起。”

    蘇裴搖搖頭“別說對不起?！?/br>
    賀一鳴說“我只是……”

    蘇裴搶過了他的話“我知道，你不想我受傷。”

    小曲奇叫了起來“爸爸！臺詞！”

    他們一齊看向小曲奇，蘇裴笑著說“等等，你再說一遍?！?/br>
    第28章

    “要是風(fēng)來了怎么辦？”

    “我并非如此弱不禁風(fēng)……我是一朵花兒啊?！?/br>
    蘇裴配合著女兒演完了這一段。

    小曲奇的表演緩和了氣氛，蘇裴的心情也緩了過來。他想賀一鳴生性好動，現(xiàn)在腿腳不便，本來心情就不好，他怎么還和病人起爭執(zhí)生氣了。

    他應(yīng)該讓賀一鳴開心，才能早點康復(fù)。

    “明天天氣好的話，我們?nèi)ヒ安桶?。”蘇裴主動提議說。

    他看向賀一鳴問“你想去嗎？出去多曬曬太陽不錯?！?/br>
    賀一鳴當(dāng)然想去，他立刻說“好，我們一起去?！?/br>
    小曲奇也喜歡，小孩子一聽到野餐都很興奮。

    打發(fā)小曲奇上樓睡覺了之后，蘇裴和賀一鳴還在樓下耗了一會兒。蘇裴在給小曲奇設(shè)計一套新表演的服裝，隨意在草稿紙上涂畫，一邊和賀一鳴聊天。

    也許是到了夜里，在溫柔的燈光下，人總是想和親近的人靠得更近些。

    賀一鳴給蘇裴的設(shè)計圖一直提意見，蘇裴笑著說“你別搗亂，你不知道現(xiàn)在小朋友喜歡什么風(fēng)格。”

    蘇裴陷在沙發(fā)里，微微頷首，只是看著手中的草稿本，睫毛掩住了眼神，但眼角顯出笑意。賀一鳴看著他的側(cè)影，覺得他這十幾年并沒有變過。

    “你真是給小曲奇又當(dāng)?shù)之?dāng)媽?！辟R一鳴突然冒了一句。

    蘇裴看向他，面孔有點泛紅“多謝夸獎？”

    其實他想過自己和小曲奇父女兩個應(yīng)該能一直這么過下去，雖然有點亂糟糟的，對小曲奇照顧不夠，但是好在女兒非常聰明。

    所以他沒想過要給小曲奇再找個mama來照顧她，他不想以這種目的再婚。

    賀一鳴說“之前你說要我多照顧小曲奇，那時候你是不是已經(jīng)知道心臟病的事了？”

    蘇裴上次生病的時候，他只是照顧蘇裴，一直沒有提這話。

    蘇裴聽賀一鳴的語氣，似乎又要責(zé)怪他。

    他笑著問“怎么，你來翻舊賬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心口，說“我最近已經(jīng)好多了?！?/br>
    賀一鳴想，今晚他不必再和蘇裴吵架了，他應(yīng)該珍惜和蘇裴相處的每一分鐘。

    “你不要對我托孤。這不是我以后會不會照顧小曲奇的問題，是你，能不能長久陪伴她，陪伴那些在乎你的人。有時候，你什么都不用做，你只要一直在，就足夠讓人感到幸福了……如果你不在，其他人付出得再多，都沒有意義?！?/br>
    蘇裴看著賀一鳴，他像被一種無形的力量攫住了，像有一道過于強(qiáng)烈的光照射著他，讓他睜不開眼也無法動彈。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如果把這肺腑之言當(dāng)做是賀一鳴的表白，也未嘗不可。他好像第一次意識到自己在賀一鳴心中如此重要，這讓他感動中甚至帶了一絲戰(zhàn)栗。

    蘇裴鬼使神差一般，伸出了拳頭。賀一鳴也神拳和他碰了碰拳頭。

    這個姿勢是“好兄弟”的意思。

    賀一鳴放下了拳頭，說“我想小曲奇一定是這么想的?！?/br>
    蘇裴恍然，說“當(dāng)然，小曲奇當(dāng)然是這么想的。”

    第二天上午，賀一鳴和蘇裴一起做著野餐的準(zhǔn)備。蘇裴有段時間沒野餐了，因此不比小曲奇興致低。

    賀一鳴這里裝備齊全，又野餐墊子，還有帳篷。蘇裴還細(xì)心多帶了些毛巾和小毯子。

    吃的是重頭戲。蘇裴裝了一大盒櫻桃和小西紅柿，帶了小曲奇愛吃的手指餅干，薯片和果凍做零食，還帶了礦泉水和椰汁。賀一鳴做了一大份土豆蔬菜沙拉，雞rou三明治，和糯米飯團(tuán)。還有阿姨之前做好的涼拌菜，茶葉蛋和鹵煮。

    蘇裴在打包裝盒的時候，小曲奇也刷好牙了，沖到廚房來幫忙。

    野餐的地點其實并不遠(yuǎn)，就在房子后面的小坡上，能看到農(nóng)莊和湖泊?，F(xiàn)在是初夏，樹木和草坪都長得很好，鋪上墊子躺著很舒服。

    賀一鳴甩了拐杖，躺在墊子上。蘇裴坐在一旁，一件一件把吃食鋪開。小曲奇跑來跑去，又召喚了兩個小朋友來，還把小狗帶來了，幾個小朋友和一條狗邊玩邊吃。

    蘇裴感嘆“如果有酒就完美了?！?/br>
    賀一鳴送給他一個眼刀“昨天才說了什么？”

    蘇裴已經(jīng)吃飽了，也躺了下來“我只是想想罷了……”

    他最近工作還算順利，不是那么需要煙和酒了。

    也許是吃飽了曬著太陽太過舒適，蘇裴不知不覺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