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因為賀一鳴一樣是男人。因為是男人，所以才沒有想那么多。如果賀一鳴是女人，再代入他做過的一切，蘇裴早就會察覺到了。

    如果賀一鳴是女人，也許他們已經(jīng)結婚了……

    蘇裴不由苦笑，現(xiàn)在他真的太想抽支煙了。

    直到半夜時候，蘇裴才從這驚濤駭浪中漸漸平息下來。他強迫自己入睡，到凌晨兩點多他迷迷糊糊睡著了。但睡夢中仍不安穩(wěn)，賀一鳴的影子總是在眼前。

    一覺醒來，天色大亮。

    蘇裴抓起手機一看，已經(jīng)是九點多了。他連忙起床吃藥洗漱。

    小曲奇比他醒得早多了，已經(jīng)吃過早飯了，正在院子里玩貓玩兔子。

    賀一鳴正坐在餐廳里盯著電腦，看他下來，立刻說“給你留了早飯?？斐园?。”

    蘇裴有點僵硬地“嗯”了一聲，他問賀一鳴“鄒阿姨出去了嗎？”

    他沒想到自己一下子睡遲了，早上都沒和賀一鳴的媽打個招呼問個早。

    賀一鳴說“不用在意。她年紀大了，早上四五點就醒。上午沒事去附近村里玩了?！?/br>
    蘇裴不再說話。

    早飯是雜糧粥，雞蛋，小包子，配幾樣小菜，他默默吃著早飯。

    昨天發(fā)現(xiàn)真相是一回事，今天直面賀一鳴又是另一回事。

    蘇裴昨天暫時決定的是，不對賀一鳴挑明。挑明了還怎么和賀一鳴心平氣和相處？

    男女之間做不成情侶的都難做朋友了。男男之間只會更尷尬。他想賀一鳴也許也是這樣的想法，所以才一直沒有告訴他。他很清楚賀一鳴是個多么驕傲的人。

    而且一覺過來之后，蘇裴又有些懷疑，也許這事情真的是搞錯了呢？

    夜晚的時候人腦子總會不太清醒。胡思亂想，亂買東西，都容易發(fā)生在深夜。昨晚他那么篤定賀一鳴喜歡他，到了白天，這個想法又變得不那么堅定了。

    也許賀一鳴當初真有點喜歡他，但是這么多年過去了，也許這段暗戀已經(jīng)成過去式了。不是經(jīng)常有這樣的事嗎？

    而且賀一鳴親口對他說過恐同的話，還要他扔掉彩虹旗，別讓人誤會?？赡芫褪且驗橛X得喜歡一個男人是年少的荒唐事，所以他們絕對不會再進一步。

    賀一鳴一定是覺得保持現(xiàn)在的關系已經(jīng)足夠了，并不需要更親密的關系。

    蘇裴腦子里一想到親密關系，不由有點走神，突然被粥嗆住了，他連忙抽了張手紙猛咳起來。

    賀一鳴被他驚動了，立刻給他撫背“吃這么慢還能嗆住，我服了你了?！?/br>
    “沒事，沒事……”蘇裴平息下來，他微微側過身，像是無意一般偏開賀一鳴的手。

    賀一鳴態(tài)度自然地放下了手。

    蘇裴現(xiàn)在好像從一個全新的角度看賀一鳴了。賀一鳴仍然是那個賀一鳴，但是他看起來比以往更加英俊。

    今天賀一鳴穿了一件駝色的工裝襯衫，隨意不羈。蘇裴心里那個反對的聲音又在說“你看，賀一鳴怎么可能是同性戀，他這樣的肯定是直男。多少女人會為他傾倒啊！”

    想到這里，蘇裴問賀一鳴“你和陳幸分手之后……沒有和別人約會嗎？”

    賀一鳴看了一眼蘇裴“沒有，怎么了?！?/br>
    蘇裴盡量自然說“沒什么。我只是想起來，你說小顏也許只是把我當備胎……”

    “我可沒說備胎?！辟R一鳴說。

    “我的意思是，我這邊暫時沒什么希望了，你怎么樣？最近沒有看上的嗎？”蘇裴想像往常一樣關心一下。

    賀一鳴覺得蘇裴好像還有點對小顏的事情不高興，還有點別扭的樣子。

    他說“如果你在意我對小顏的評論，我和你道歉?！?/br>
    蘇裴立刻說“不是……”

    現(xiàn)在小顏這件事已經(jīng)完全不重要了。

    賀一鳴話鋒一轉“當我補償你吧，等你這本劇本寫完了，我們出去玩一趟吧。七月份我的生日，你應該有時間。你想去哪里？”

    蘇裴想，怎么原來是小顏要他陪過生日去泰國玩，現(xiàn)在變成了賀一鳴呢？

    如果他再否定，是不是太自欺欺人？

    “難說到時候會怎么樣，劇組嘛……什么情況都可能發(fā)生，”蘇裴含糊地說，“再說七月也是小曲奇放暑假了。到時候看情況吧?！?/br>
    賀一鳴沒有強求，離他生日還有一段時間。

    蘇裴也沒有把話說死。

    蘇裴的心情又變得難過起來，好在這時候小曲奇從院子里跑回來了。蘇裴立刻問她有沒有做作業(yè)，要給她輔導作業(yè)。小曲奇暫時解救了他。

    從農(nóng)莊回來之后，蘇裴和小顏一見面，就告訴她，自己沒有時間，不能陪她去國外玩。

    小顏說“那沒有關系，我們也可以在國內(nèi)玩一玩。只要是我們兩個人一起……”

    蘇裴委婉說“如果有休假，我想多陪陪小曲奇?！?/br>
    小顏面色漲紅了，她沒有再說下去。

    蘇裴想，也好。他何必和年輕女孩玩戀愛游戲。不管她喜歡他什么，都不會喜歡他有一個難纏的前妻，需要他撫養(yǎng)長大的女兒，和生活中種種的重負。

    那賀一鳴又是喜歡他什么？

    他們年輕時候，他當然是值得喜歡的。那現(xiàn)在呢？他的種種照顧，是暗戀的余溫，還是真的那么綿長情意？

    蘇裴找了個時間，又去了曾醫(yī)生那里。

    他做了復診，然后問曾醫(yī)生推薦一個心理醫(yī)生。

    曾醫(yī)生問“是因為生病，心理負擔大嗎？”

    蘇裴說“有一點這方面因素……”

    曾醫(yī)生說“也好。和心理醫(yī)生談一談，有助于疏導精神上的壓力，對你身體有好處?！?/br>
    他給推薦了一位經(jīng)驗豐富的心理醫(yī)生。

    蘇裴不知道賀一鳴是怎么把秘密藏十幾年的。他才知道一周，已經(jīng)覺得自己快憋出病了。

    第30章

    曾醫(yī)生介紹的心理醫(yī)生長得很有親和力，這多少讓蘇裴吐露真心變得輕松一些。

    “我有一個朋友……”蘇裴一開口就覺得這句話像編故事的開頭。

    他補充說“我真的有這么一個朋友，我們是十幾年的朋友了?！?/br>
    心理醫(yī)生在小本子上隨意劃拉兩筆“然后呢？”

    他看出蘇裴的猶豫，鼓勵蘇裴說下去。

    蘇裴說“我們一直是好朋友。”

    他第一次組織語言講述一件事情變得這么困難。

    “……最近，我發(fā)現(xiàn)他可能對我有些除了友情之外的感情。我還不能百分百確定——其實我基本能確定……但是我這幾天一想起來還是會震驚。因為我沒有想到他會藏十幾年，還藏得這么深。我心里會反復想，怎么可能，為什么?？赡苁翘^驚訝了，我甚至一想起這事情就很難過?！?/br>
    心理醫(yī)生問“你和她談過這件事了嗎？”

    蘇裴搖頭否認。

    心理醫(yī)生又溫和問“你想和她談談嗎？”

    蘇裴說“是的，我想和他談一談，我想知道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但是我承受不起坦白的后果。你想，這就像一個成功率百分之五十的手術。做完手術可能痊愈也可能喪命，但是不做手術勉強還能維持著性命?！?/br>
    “如果一份友情在你心中真到了致命的程度，”心理醫(yī)生說，“你也許該考慮一下這種友情也許不太健康，或許已經(jīng)變質了。”

    蘇裴不太自然地用手指輕輕摩挲著下巴，他尷尬地笑了一聲“這可能是我的職業(yè)習慣——我是作家，也許是有些夸張了。但我是真的不想失去這個朋友?！?/br>
    心理醫(yī)生說“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離婚了是嗎？那為什么不和這位老朋友試一試呢？也許你還是會有這個朋友，同時還能收獲一份愛情。”

    蘇裴沉默片刻，說“問題就在這里……我的這個朋友，并不是異性朋友?！?/br>
    醫(yī)生端起茶杯的手頓了一下，他看著蘇裴說“我明白了。”

    蘇裴與醫(yī)生聊了快半個小時，從診室出來的時候感到輕松了許多。他太需要一個傾訴對象了。和家人說不可能，和朋友說，馬上會被識破，在網(wǎng)上說也存在被扒出來的危險，只有和專業(yè)的心理醫(yī)生說，才是最安全的，同時還能得到一些指導。

    除了“一個朋友”的事情，蘇裴也說了自己的事業(yè)和婚姻的打擊，當然這其中也摻雜著一些“一個朋友”的事情。

    之后醫(yī)生給他做了一套測試，對他下了輕度抑郁的診斷。蘇裴對這個結果一點都不奇怪。

    他甚至開玩笑說“如今我這個年齡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些抑郁吧？輕度已經(jīng)算不錯了。我還以為我應該更嚴重的?！?/br>
    醫(yī)生看著電腦說“這不是好笑的事情。因為你現(xiàn)在在吃治療心臟的藥，而且抑郁程度較輕，所以我先不給你開藥了，但是你要來定期復診，好嗎?！?/br>
    蘇裴接受了。

    六月初的時候，小曲奇的《小王子》參加了區(qū)里的比賽表演。蘇裴去現(xiàn)場看了表演。

    小曲奇穿著新設計的演出服，是一件非常漂亮的連衣裙，裙擺是層層疊疊的紗，像重瓣的玫瑰，仿佛大牌高定的縮小版。

    蘇裴坐在臺下，當然為玫瑰般的女兒驕傲。但這一次他也被故事里的小狐貍打動了。

    小狐貍對小王子說馴養(yǎng)我吧。

    蘇裴想，難道他也在不知不覺間馴養(yǎng)了賀一鳴？賀一鳴那樣一個人……雖然他們有過爭吵，但是賀一鳴給了他更多的是溫柔。

    “蘇老師？”

    旁邊小曲奇一個同學的mama給蘇裴遞了一張面巾紙。

    “沒事?！碧K裴都沒意識到自己流淚了，他慌忙用紙擦了擦眼睛。

    他低聲對那個mama解釋“是孩子們演得太好了?！?/br>
    最終小曲奇這一組拿了第一名。學生和家長都高興壞了，好幾位家長都說是蘇裴的功勞，劇本改編得好。蘇裴說是大家通力合作，才做好了這部劇。

    小曲奇下了舞臺還舍不得脫掉那身玫瑰裙子，穿著戲服去了商場——參加表演的孩子家長一起去一家披薩店聚餐。

    聚餐的時候，小曲奇還和同學宣傳“我爸爸寫的電視劇，明天晚上就要播出啦！是徐希和方子苓主演的！”

    小朋友們并不會喜歡看諜戰(zhàn)劇，不過聽到明星的名字還是會發(fā)出一陣贊嘆。

    還有小孩問“蘇老師，你有沒有見過秋若揚？他好帥的，你會讓他做主演嗎？”

    蘇裴笑著說“下次我見到他，會幫你問問?！?/br>
    現(xiàn)在蘇裴對《蓉城機密》劇組已經(jīng)沒什么想法了，事情過去半年多了，他也不想再回憶那段經(jīng)歷，不過電視劇拍成什么樣，他還是有些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