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是當年的那個人類教皇？”赫斯特道。

    其實赫斯特已經(jīng)能確定法蒂教皇的真實性，因為盡管身體不同，可老人的眼神和記憶中的那個一模一樣。

    “是我?！狈ǖ俳袒事冻鲂θ荩昂⒆?，你和你的祖先恩狄爾長得幾乎一模一樣……太好了。”

    “什么太好了？”赫斯特問。

    “我只是看到故人，很高興而已?！狈ǖ僬f。

    赫斯特的尾鰭拍打著海面，這是一個人魚在感到焦慮時的下意識動作。

    “怎么樣？”塞勒斯問。

    過了幾秒，赫斯特才說，“法蒂教皇，我想相信你，但是我要為我的族人負責。除非你能說服我，不然我不會貿(mào)然幫你?！?/br>
    “這是必然的。”法蒂教皇欣然說，“讓我來解釋一下都發(fā)生了什么事情?！?/br>
    看起來三人獨處的形式，最終也讓他放心下來。

    接下來，老人講述了他這幾千年來的遭遇。

    因為詛咒，每一次死亡后，他都會在不同的教徒身體中醒來，每次蘇醒時面對的年代也不同。

    復生看起來都是隨機的，可作為最聰明的人類之一（法蒂教皇自己的原話），他仍然在漫長的時間中找到了些規(guī)律，并且在不同的時代尋找魔女的線索。

    “你知道是誰助長了魔女的火焰嗎？是那些人類掌權(quán)人?！狈ǖ倮先丝聪蛉账?，“人類代代都在宣揚除掉魔女，可事實上，真正的掌權(quán)階級卻與魔女糾纏不清——這也是為什么在你的年代，人類們甚至連魔女的照片都沒見過?！?/br>
    在潘多拉離開地球，前往外空之前，人類對她束手無策。

    培養(yǎng)塞勒斯的機構(gòu)在這個年代就已經(jīng)有了最初步的架構(gòu)，人類為了魔女而專門建了針對她的部門。

    為了不引起恐慌，平民們很少知道潘多拉的事情，各個機構(gòu)內(nèi)部仍然沒有放棄研究她，擊敗她。

    然而，每個年代都有不止一個高層選擇保護和隱瞞潘多拉的存在，這其中必定存在利益關(guān)系，甚至有魔女的信徒去主動幫她清理各種消息存證。

    “可惜，沒有人想到，魔女的照片和行動軌跡根本不算什么有用的東西?！狈ǖ倮先藨z憫地說，“怪物失去智商，而人類失去法力。他們不知道，真正的秘密其實都隱藏在各種遺跡中?！?/br>
    只不過，人類發(fā)展太快，為了進入太空時代，他們幾乎拋棄了藍星，用幾百年的時間快速消耗了藍星，上古時期的東西與殘存的魔力更是很快消失殆盡。

    “我發(fā)現(xiàn)想要找到什么，就必須在二十一世紀之中找到，過了這個世紀，未來也沒有什么用處。”法蒂教皇道，“經(jīng)過不斷地自殺和重生，我終于從殘留的上古年代遺跡中找到了我想要的東西?！?/br>
    “什么意思？”塞勒斯皺眉道。

    “你沒有法力，所以你不懂。”赫斯特對他解釋，“世界中的一切東西都有能量。自然萬物有能量，建筑自然也有。而且越是古老的東西，能量便越鮮活。”

    “沒錯。正如同人魚王族和水的關(guān)系，赫斯特一系可以運用水的能量，血液的能量，這是他們的專長?！狈ǖ俳袒实?，“而我，可以運用建筑的力量，看到歷史中曾經(jīng)發(fā)生的事情，也正是如此，我在拼湊了足夠多的遺跡之后，終于看到了一些有關(guān)于魔女過去的片段，找到了那把劍?！?/br>
    “那把劍有什么不一樣的地方嗎？”赫斯特問。

    法蒂教皇點了點頭。

    “我在歷史中看到一把劍，這把劍沾滿了魔女父親和兄長的血液。”他說，“赫斯特，你更應該知道血是多么強大的能量。那把劍被魔女的力量輻射萬年，又沾染和她體內(nèi)相同的血——或許這就是神留下的弒魔劍！”

    “可你怎么能確定呢？”赫斯特皺眉道，“萬一你的猜測是錯的……”

    老人抬眸，他注視著人魚年輕的王。

    “孩子，你應該能夠明白，世界的存在是因為平衡?！狈ǖ俳袒收f，“世間萬物都是平衡的，各種力量互相對抗相融，一切才會存在?！?/br>
    “我明白，可是……”

    “所以你不覺得無敵的魔女存在是很破壞這一切的嗎？”老人已經(jīng)打斷了他，“她一定也和另一個什么東西產(chǎn)生平衡，我已經(jīng)猜到，連接她的另一頭，便是能殺了她的弒魔劍！”

    “而且，就算失敗又能如何？”法蒂教皇說，“塞勒斯有沒有告訴你，他是從未來回來的，而他重生的原因，就是因為兩千年后，魔女毀滅的了世界？既然如此，早兩千年和晚兩千年的毀滅又有什么區(qū)別呢？”

    ……

    赫斯特用水流引領(lǐng)著快艇，他們來到了無人區(qū)的深處，人魚領(lǐng)域旁的一座島上。

    塞勒斯也是第一次進入無人區(qū)這么深的地方，無人區(qū)的邊緣都是電閃雷鳴，在衛(wèi)星圖上看，更是常年被巨大的云層籠罩。

    可讓人沒有想到的是，無人區(qū)深處非常平靜，島嶼鳥語花香，森林郁郁蔥蔥，人魚生活的海域更是清亮，溫暖的陽光灑落在海面上。

    ……關(guān)鍵是，哪里來的陽光，說好了常年被云層籠罩呢？

    “其實人類探測到的云和風暴、力量失常都是這片區(qū)域的能量造成的屏蔽層?！焙账固貙θ账菇忉專澳銈兯f的無人區(qū)，也是這個星球中上古時代能量最活躍的地方。這里是怪物們的故鄉(xiāng)，這片區(qū)域一直在保護我們?！?/br>
    塞勒斯明白了什么。

    人類的科技沒辦法戰(zhàn)勝魔法色彩的‘能量’，后來也不是人類征服了這片區(qū)域，而是魔女帶走了怪物，這個地方不需要在保護生物，所以能量最后也消散了。

    赫斯特本來想把他們安置在島上，然而島嶼上連帳篷都沒有，更沒有其他人類生活設(shè)施。

    塞勒斯倒是無所謂，可法蒂教皇就算有再多的法力，他的身軀也是個流浪的老人，受不了這樣的生活。

    人魚們其實住在海中的城市里，那是他們祖先創(chuàng)造的遺跡。

    法蒂教皇便被赫斯特帶去了王族生活的宮殿，老人雖然不能風餐露宿，但他的法力可以自己創(chuàng)造出一個空氣保護罩，在水中自如地生活。

    水里的宮殿反而比島上好多了。

    赫斯特給了他一個鱗片，據(jù)說是祖先恩狄爾的。人魚祖先和魔女的能量互相抵消，讓他看起來被這片大陸當做普通怪物接納，其他生物不會傷害他，也不會在意他。

    在赫斯特去安置法蒂教皇時，塞勒斯一直站在岸邊，他注視著這片對人類而言陌生的海域。

    這座郁郁蔥蔥的島最高點是一個死火山，各種時期的植物在島上混亂地生長著，塞勒斯甚至還看到了一些已經(jīng)滅絕了的植物。

    他看到巨型翼鳥如同空中島嶼般從天空飛過，投下陰影。一群嘰嘰喳喳的小型鳥類怪物飛過，彼此相安無事。

    對人類而言平靜空曠的大海，在這里無比熱鬧。淺水處幾個人魚浮在水面上聊天，遠處有類似海豚的魚類怪物越出海岸。

    塞勒斯甚至看到有人魚冒出水面，與其他怪物交流，沒過一會，便有如猩猩一樣的怪物摘來了巨大的樹葉，遞給人魚，而人魚將從水中拖出了一條大魚，作為交換。

    島上更是熱鬧。

    在那一瞬間，塞勒斯恍然站在另一個城市中，只不過這里的居民與他互相語言不通而已。

    那些對人類而言恐懼而想要消滅的怪物，討厭的總是出現(xiàn)的怪物，卻在這里生機勃勃地活著。

    塞勒斯怔怔地站在沙灘上，這時，海流向著他涌來。

    “在想什么？”

    塞勒斯轉(zhuǎn)過頭，他看到赫斯特用海水包裹著自己的下半身，像是更大尾巴，一直連到海里，這讓他能夠在岸邊和塞勒斯說話。

    “我在想……人類和怪物，有共存的可能性嗎？”塞勒斯開口。

    這回愣住的人變成了赫斯特。

    “人類能說這種話，真的很難得?！焙账固卣f，“你不覺得怪物是威脅到你們的邪惡種族嗎？”

    “我們都誕生在這個星球，沒有正義和邪惡之分?！比账够剡^神，他低聲說，“都是為了生存罷了?！?/br>
    “不愧是未來的人類首領(lǐng)?！焙账固靥羝鸺毭?，“話說回來，你隱藏得真深，如果不是法蒂教皇，我還不知道這件事情?！?/br>
    “你想信任他嗎？”塞勒斯問。

    “我在猶豫。”

    “我感受得到，你動搖了?！比账钩谅暤溃翱扇缃衽c他合謀，或許不是好事?！?/br>
    “如果萬一教皇說的話是真的，我們找到了那把劍呢？”赫斯特說，“你明白魔女對我們意味著什么，她是個□□煩。哪怕她一時向善，可百年、千年之后呢？如果有機會根除后患……”

    “我不信任他?！比账勾驍嗪账固?，他冷冷地說，“你知道這兩千年來人類想要殺她多少次？數(shù)不勝數(shù)，沒有人能夠做得到，而所有人在動手之前，都認為自己做好了完全的準備！”

    “法蒂教皇說得對，那是因為人類一直在用物理和科學上的辦法去對抗她?！焙账固氐?，“可你也不得不承認——從來沒有人嘗試過用一把或許能融入魔女的力量，并且沾染了和她同樣血脈的劍去殺她。”

    塞勒斯又開始心煩意亂起來，他從懷里拿出已經(jīng)皺皺巴巴的煙，放在嘴邊，點燃了它。

    赫斯特注視著他，人魚淺色的瞳孔仿佛能洞悉一切。

    “你不想殺她?！比唆~說。

    “我只是怕失敗……”

    “不，你是怕那把劍真的會殺了她。”赫斯特道，“你愛上她了，對嗎？”

    第84章

    晚上時，通過赫斯特的邀請，塞勒斯也一同來到了人魚的城市里。

    作為比重新進化的人類還要古老的智慧種族，人魚真的有很多好東西。

    赫斯特送給了塞勒斯一個小型裝置，像是袖扣，但只要打開，就會出現(xiàn)一個防護層，這是上古時期人類進入大海的方式。

    三人在宮殿中又聚了一次，這個場面看起來有點超現(xiàn)實：房間被整齊地分為一半，一邊是海水，一邊是干燥的空間。

    赫斯特坐在水里，看著另一邊的塞勒斯和法蒂教皇喝茶——或者說，只有法蒂教皇一個人在喝茶。

    “你看起來很喜歡茶葉?！焙账固卣f。

    “是的，我太愛這種飲品了?！崩先苏f，“果然還是二十一世紀的茶葉最好喝，也不知道未來是怎么變得越來越難喝的?！?/br>
    他看向塞勒斯，“你完全沒有一點喜好，對嗎？”

    塞勒斯微微頷首。

    法蒂教皇聳了聳肩膀，“一猜就是，但孩子，你該有點個人喜好，不然活著多么無趣?！?/br>
    “你和我想象中的形象有點不一樣?！焙账固卣f。

    “在你心中我是什么樣子，一個居高臨下的老頭子？”教皇笑道，“如果說詛咒教會了我什么，那一定是及時行樂。”

    塞勒斯看向赫斯特。

    “我們什么時候行動？”

    “其實隨時都可以，我只是擔心你們?！闭f到正事，赫斯特也嚴肅了些，“那個海溝即使是對我們來說也是死亡領(lǐng)域，沒有生物能夠靠近那里，只有我能勉強接近。我怕你們承受不了?！?/br>
    “放心吧，一切都在我的計劃內(nèi)?！苯袒收f，“你，我，元帥，我們?nèi)齻€人缺一不可?！?/br>
    “你為什么那么自信？”赫斯特有點疑惑。

    “因為我已經(jīng)全部都計算好了。首先是塞勒斯，你做得很好，讓魔女非常信任你，我感覺得到，她甚至給了你一個印記?！狈ǖ俳袒士聪蛉账?，“這個印記會讓我們免受海溝的傷害?！?/br>
    “……你是感覺到了這個印記，才現(xiàn)身來找我的？”塞勒斯沉聲說。

    “正是如此。”教皇道，“接下來是你，恩狄爾的孩子，你是大海的主人，你會在茫茫大海中找到方向，避免我們迷失在無人區(qū)中。最后是我……”

    法蒂教皇又倒了一杯茶，這才慢悠悠地說，“只要我們進入海溝，我就能從海溝的能量中，將歷史畫面重構(gòu)。只要我們知道了過去發(fā)生了什么，不就能找到那把劍了？找到劍后，你們也就完全相信我了吧。”

    塞勒斯和赫斯特互相注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