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承滿心疑惑，終于和姜冽喝完酒，趁他不注意，摘下腰帶上一塊玉佩偷偷扔在墻角，就告辭離去。

    姜瓊?cè)A見人走了，忙過來問姜冽：“二哥，你遇到葉將軍的時候有沒有看見念念在他身邊？”

    “沒有啊，念念和他一起出的門？”

    “汪叔親眼看見的。念念出去這么久都沒回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姜冽說：“我去看看。”就大步去馬廄牽了馬。

    他前腳剛出門，葉承后腳就回來了，借口對姜家仆人說丟了個東西在這里，回來找一找。他一眼看見姜瓊?cè)A，就大步向她走去。

    姜瓊?cè)A沒料到他突然折回，心中一驚，拉住唐伽藍就要走。

    “二小姐?！比~承假裝認錯人。

    姜瓊?cè)A加快腳步要走，卻被他幾步上前攔住了去路。姜瓊?cè)A尷尬得說不出話來。

    一旁的唐伽藍見狀，給乳母、侍女們一個眼神，大家悄悄退了下去。

    姜瓊?cè)A怕被他識破自己身份，靈機一動，用左手捂住半邊臉，不動聲色地遮去眼角淚痣，作痛苦狀：“葉將軍見諒，今天突然牙疼，臉腫得不行！我去休息了！”

    這一說話，葉承不由笑了，這才是曲江池邊見到的那個“姜二小姐”，在裴家和自己游園的“姜玿華”！

    第119章 心意

    葉承當年能從白狼谷死里逃生, 又在敵國潛伏多年, 有著常人所不及的警覺和機敏。

    他的第一反應(yīng)是, 面前的姑娘故意在遮眼角淚痣, 必定是姜太后無疑了, 而方才在街上見到的那個才是姜二小姐。

    又快速回想之前幾次見面, 他在瞬間分析出，讓自己心生好感的正是這個姑娘, 而不是姜家二小姐！

    姜瓊?cè)A被他笑得莫名其妙, 捂著臉說：“葉將軍, 失陪了?！?/br>
    葉承索性說：“葉某見過太后娘娘?！?/br>
    姜瓊?cè)A微怔片刻, 便不再掩飾，放下左手，直直看著他，說：“葉將軍好眼力。”

    “太后過獎。”

    “請葉將軍千萬要保守住我還活著的秘密, 否則被有心人用來攻擊姜家，于大祁不利, 葉將軍一定不希望這樣?！?/br>
    “太后娘娘放心。”

    “我已經(jīng)不是太后。”

    “姜大小姐。”葉承的聲音忽然變得溫柔。

    姜瓊?cè)A點點頭, 問：“不知念念與葉將軍一起出門，為何只有葉將軍回來了？”

    “令妹遇上了陛下?！?/br>
    “原來如此?！苯?cè)A知道葉承為人正直, 沒必要說謊騙自己, 就放下心來。

    而葉承心里卻轉(zhuǎn)過了千百個念頭。

    既然叛軍圍城那日自己見到的是姜大小姐, 那么一直在宮中的就是二小姐，與陛下兩情相悅的也是她！

    而姜大小姐，與陛下是毫無瓜葛, 甚至對自己印象不錯，否則也不會在裴家和自己游園。

    想到這里，葉承心中欣慰。

    卻聽姜瓊?cè)A說：“念念生性率真，做事都是隨心而為，不管她日后嫁不嫁人，嫁給何人，希望葉將軍都不要對念念心懷不甘和怨恨。葉將軍是大祁的棟梁，日后定能娶一個出色的姑娘為妻。”

    “大小姐說得是。”葉承說著，一步上前，目光灼灼盯著她，說，“不過葉某心悅之人，本就不是令妹?！?/br>
    姜瓊?cè)A半信半疑地看他，那剛才是誰失魂落魄地被二哥拉進來？這人還挺會口是心非，有點傻兮兮的。

    葉承不會拐彎抹角，喜歡速戰(zhàn)速決，直截了當?shù)卣f：“葉某心悅的，是姜大小姐?！?/br>
    姜瓊?cè)A看著他，看著看著就皺起了眉。

    這可憐人，大概是被念念和陛下的事氣瘋了？

    就說：“葉將軍為人穩(wěn)重，感情之事不應(yīng)該這樣信口亂說。”

    葉承立刻明白她在想什么，就說：“葉某說的，正是心中所想?！?/br>
    姜瓊?cè)A眉頭皺得更深了。

    她少年老成，心機深沉，所以才能順利進宮成為先帝皇后，可在感情一事上，她比傻子都強不了多少，要不然也不會與寧王發(fā)生那種事。

    她分不清葉承說的是真是假，就是覺得他莫名其妙的。

    葉承知道她不信，就解釋起來：“叛軍圍城那日姜二小姐智計引走亂賊，葉某心悅；端陽節(jié)曲江池姜二小姐展示才藝，葉某心悅；鴻臚寺卿府上姜二小姐流露本性，葉某心悅?？扇~某今日才知，葉某見的一直是大小姐，心悅的也是大小姐?！?/br>
    姜瓊?cè)A微微皺眉道：“葉將軍怎么證明那幾次是我？我理解葉將軍心中失落，可葉將軍也不該退而求其次，隨意移情到我身上，這對葉將軍、對我都不妥?！?/br>
    “葉某若是連心悅之人都無法辨認，又怎會有臉面向大小姐訴說這些？”葉承說著，上前握住姜瓊?cè)A的手腕，再不讓她有后退躲避的余地。

    失去了所有親人、死過一回的人，從來不會想那么多，她是先帝正妻也好，是世人眼中已死之人也好，自己只想牢牢把人抓住。

    姜瓊?cè)A掙不開他的手，沉沉道：“是，葉將軍之前見到的確實是我。那時是我糊涂，想為念念擇夫婿，所以學著念念說話做事。我與念念性格迥異，葉將軍喜歡的是念念的性格?！?/br>
    “那幾日大小姐果真只是偽裝？大小姐應(yīng)對自如，難道不是出自本心？大小姐在葉某面前，每一言每一行，不都是大小姐所為？”

    這話問到了姜瓊?cè)A心坎上。

    難道自己內(nèi)心深處，真的是老氣橫秋、不茍言笑？獨居宮廷的那兩年，真是自己喜歡的？

    這些年來，自己就從來沒有羨慕過meimei？這些日子假扮她，自己難道不是發(fā)自肺腑地感到開心？

    姜瓊?cè)A不覺神色怔忡，呆呆看著抓住自己的那只手。

    葉承心跳得厲害，這種前所未有的感覺讓他緊張，卻又想要勇往直前?！叭~某心悅姜大小姐，若蒙姜大小姐厚愛，肯嫁與葉某，葉某愿護大小姐一生率性而活！”

    姜瓊?cè)A緊抿著唇，忍著沒讓自己落淚。

    從進宮成為先帝皇后的那一刻，她就再也不奢望男女情愛；而懷著身孕偷偷離宮時更是對這些心灰意冷。

    生下孩子，她也只想平靜地過一生，畢竟如今的姜家，已經(jīng)不需要自己去做什么。

    她從沒有為自己想過再嫁的事。對葉承的欣賞，也完全是站在meimei的立場才挑出了他來。

    這一瞬間的波動過后，心情復歸平靜。她面無表情看著葉承：“我與先帝成過婚?！?/br>
    葉承笑了：“葉某知道?！?/br>
    姜瓊?cè)A再度皺眉：“那么，葉將軍知道我為什么偷偷出宮，和meimei互換身份么？”

    “這是大小姐的苦衷，不該成為葉某放棄大小姐的理由?！?/br>
    姜瓊?cè)A見他執(zhí)著，把手從他手中抽出來，說：“葉將軍可以去問問陛下，就說是我讓葉將軍問的，讓陛下說實話，葉將軍就會明白了。到時候葉將軍再考慮婚嫁的事不遲?！?/br>
    “不問。”葉承想也不想就說。

    姜瓊?cè)A怔了片刻，說：“那我告訴葉將軍。我被人設(shè)計，懷了身孕……不過孩子在七八個月時沒了……”

    她本想把事情如實相告，可孩子的存在一旦泄露出去，后患無窮，所以干脆說孩子沒保住。

    葉承看著她，久久不說話。

    姜瓊?cè)A以為他嫌惡，就說：“葉將軍請回吧。”

    “天尚早?！?/br>
    “葉將軍不覺得厭惡么？”

    “葉某心疼?！比~承毫不隱晦地說，又抓住她的手腕，怕她跑了。

    姜瓊?cè)A又是一怔，只覺得這人深不可測。自己和唐見淵抗衡時，兩人相互之間都能猜到對方下一步會做什么，可對葉承，根本想不到他會這樣應(yīng)對。

    還是自己出宮久了，變蠢了？

    姜瓊?cè)A默然不語，不知道該怎么辦。

    葉承見她又發(fā)呆，說：“葉某丟了一枚玉佩，姜大小姐能否幫忙一起尋找？”

    “我讓人來幫你找?！笔Y瓊?cè)A說著就要走。

    葉承抓著她手腕不放：“若不是二郎請葉某喝酒，葉某不會丟玉。玉佩重要，請大小姐相助?！?/br>
    姜瓊?cè)A沒辦法，只好和他去堂屋找了起來。

    * *

    西市里，姜玿華到處張望，不由感嘆：“九個月沒來，又出了好多新鮮東西！陛……呃，九哥你看，那里都是姑娘家用的東西，那是胭脂和口脂！”姜玿華說著，有些坐不住，兩眼發(fā)光。

    唐見淵看她興沖沖恨不得跳下馬去，就策馬過去，在店鋪前停下。

    姜玿華從馬背上彎腰，拿了個小木盒在手，打開看見里面是烏青的一盒膏，就問店家：“這是畫眉用的？”

    胡人大娘一邊用手指做抹嘴的動作，一邊笑瞇瞇說：“吐這里用的！”

    姜玿華看了看，柜面上擺放著各種奇怪的顏色，就說：“一樣給我來一個！這個怎么畫妝面？”

    “來，我叫你！”胡人大娘對她招手，示意她下馬。

    姜玿華要下去，唐見淵不放，這里人多，容易出事。

    姜玿華撅起嘴，說：“九哥什么都管著我，我才不嫁給九哥！”

    “朕……我好怕！”唐見淵說著，只好把人放下，自己也跟著下馬，走進店鋪中，站在一旁看店家給小姑娘上妝。

    然后看著這個胡人大娘把活色生香、唇紅齒白的小姑娘，化成了八字眉、黑嘴唇的……

    姜玿華感覺良好地扭頭給唐見淵看，唐見淵皺起了眉。

    “好看嗎九哥？”姜玿華嘟起黑色小嘴，對他眨眼。

    “好、好看……”唐見淵違心地說。他真的很想對天吼，這是什么鬼審美！可是畫在念念臉上，自己除了說好看，還能怎么辦！

    姜玿華買了一大包顏色詭異的胭脂、口脂，讓侍女們拿著，屁顛屁顛繼續(xù)逛，前面一帶是賣銀器的店鋪，她看見有賣鎖的，想起什么，說：“九哥，你說過干完大事就把鎖還我的！”

    “今日出門匆忙，沒帶在身上?！?/br>
    “你撒謊，你不是一直帶在身上么？”

    “不信，你搜?！碧埔姕Y說。

    姜玿華下意識往他胸口摸去，沒有，又把他整個上身都摸了個遍，忽然紅了臉，抬頭看唐見淵正低頭看自己，神情看似冷漠，卻帶了不易察覺的笑。

    姜玿華又羞又窘，氣鼓鼓地說：“九哥故意的！九哥把鎖藏哪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