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jié)
而安陽郡主身為皇室宗女,可以多帶一兩個同伴,故而,前日安陽郡主特意過府相邀,問蘇意卿要不要和她一起去。蘇意卿是個活潑愛玩的性子,當(dāng)然樂意。 溫氏明知道朱太傅家別有用意,卻也無可奈何,只能在千萬叮囑蘇意卿不許和謝楚河私下往來,蘇意卿滿口答應(yīng)著好好的呢。 皇家獵場在京都外五十里的白麓山,此山地勢高地各有起伏,密林綿延百里,山中飛禽走獸繁衍生息。 兵部的官員早早就召集了百姓將獵場整理完畢,管理山澤的虞部將圍場中諸多事宜都安排妥當(dāng)了,圣人這才領(lǐng)著將卒百官浩浩蕩蕩地去了白麓山。 到了獵場,虞部的士卒早就將歇腳的帳篷搭建好了,眾人略微休整了一下。 朱太傅因年紀(jì)大了,又自詡文人雅士,很不好這一口,并未前來。朱家的長子次子都在外任上,只有朱恒夫婦來了。朱恒也是個妙人,開朗熱情、語言詼諧,和安陽郡主一動一靜,倒是默契十足。 須臾,外頭狩獵的鼓樂之聲穿來,激昂而歡暢。 朱恒夫婦和蘇意卿出去。 他們現(xiàn)在所在的這個圍場位于半山腰,面積極大,幾乎一眼望不到頭,里面大都是些小型的獸類,如獐鹿兔狐之屬。另有猛獸的圍場,還要翻過一個山頭,明日會由圣人親自領(lǐng)著禁衛(wèi)軍一同前往,今日,且先熱熱身了。 圍場的兩側(cè),搭著高高的看臺,正中間最為高大華貴的臺子,自然是圣人居于其上,他攜著現(xiàn)下最寵愛的麗嬪坐在那邊,看上去興致頗好的樣子。 在圣人的看臺下方,有兩個巨大的鐵籠,籠子的鐵欄桿粗若兒臂,兩只威猛猙獰的白虎關(guān)在籠中,它們的體態(tài)比尋常的老虎還要大上一圈,軀干的線條流暢而強(qiáng)勁,充滿了獸類兇悍的力量。它們踱來踱去,顯得很煩躁的樣子,時不時發(fā)出低沉而恐怖的咆哮。兩個馴獸人守在鐵籠邊,神態(tài)慎重。 這是高麗國新近貢過來的白虎,十分稀罕,圣人以為吉兆,特別于春獵之上帶了過來,裝點(diǎn)起門面來顯得格外威風(fēng)。 眾人看見了白虎都嘖嘖稱奇,很是心驚rou跳。 再說這廂,兵部的官員已經(jīng)宣讀完了狩田令,騎手們正將獵物往圍場中間趕來,一時間馬嘶鷹鳴,走獸亂竄,煞是熱鬧。 眾武將和許多少年子弟紛紛下場去了,畢竟圣人在那里看著呢,誰不愿意出個風(fēng)頭。年長的權(quán)貴和女眷們則在看臺上觀賞著,指指點(diǎn)點(diǎn)。 蘇意卿跟著安陽郡主坐在一處,無意中看了一下,發(fā)現(xiàn)在圣人的那座看臺旁邊是東宮的座位,蘇意嫻大約正得寵,太子今日也攜她過來了,正低著頭和她說話,滿面笑容。 隔得太遠(yuǎn)了,彼此就當(dāng)作沒看見吧。蘇意卿不經(jīng)意地掃了一眼就過了。 “朱大人,您不下去試試身手嗎?”蘇意卿好奇地看了看朱恒。 朱恒得意洋洋地道:“今天不必我親自出手,自然有人效勞,你且看著吧?!?/br> 安陽郡主對蘇意卿笑道:“ 他無非就是懶罷了?!?/br> 朱恒笑而不語,看了蘇意卿一眼,朝場中的一個方向努了努嘴。 蘇意卿循著那方向望了過去。 距離太遠(yuǎn)了,其實(shí)看不清楚那人的樣貌。但蘇意卿還是一眼就認(rèn)出了他。 長天高遠(yuǎn),空曠而晴朗,巨大的鷹隼在空中盤旋著。 謝楚河騎著一匹黑色的駿馬,在場中風(fēng)馳電掣,他英姿颯爽、氣勢犀利,凌越了場中諸人。他于疾馳中控弓出箭,每一箭,前面必有一只獸類倒下。 疾風(fēng)勁草知微末,曠野中淡淡的血的味道和野獸的腥氣,讓人心神激蕩。 春獵圍場,原本就是讓大燕朝的兒郎顯示武功身手的時機(jī),眾人看到緊張?zhí)?,都喝彩了起來?/br> 安陽郡主掩嘴笑著,有意無意地道:“這種場面,對楚河來說不過如同兒戲,他往年從不下場的,今年倒是奇了,這風(fēng)頭出得太過了,都不給別人活路了?!?/br> 果不其然,半晌過后,一些年輕氣盛的子弟互相配合著圍了過來,試圖阻攔謝楚河。 謝楚河身形沒有絲毫遲滯,如行云流水一般破開了前方的障礙。 聽得場中尖利的慘叫聲,有人從馬上落了下來。 那邊圣人在臺上大笑,吩咐內(nèi)監(jiān):“去,把謝楚河叫下來,知道他能耐,明天有的是他上場的機(jī)會,今天就讓別人先玩玩吧?!?/br> 聽到了內(nèi)監(jiān)的傳話,禁衛(wèi)軍派出了一個士兵策馬過去,追上謝楚河,喊了幾句。 謝楚河很干脆利落地一把勒住了馬,翻身下來,一言不發(fā)地徑直走開了。 那邊場上眾家兒郎又開始爭相竟獵,各展英姿,但蘇意卿已經(jīng)覺得沒什么趣味了,懶懶地把目光收了回來。 過不了一會兒,有下人上來,附在朱恒耳邊低語了幾句,朱恒笑了起來:“安陽,蘇姑娘,來,我們?nèi)タ纯?,我就說了,今天會有人替我效勞,這會兒戰(zhàn)果就呈過來了?!?/br> 蘇意卿心中一動。 朱恒帶著安陽郡主和蘇意卿回到了他們的帳篷營地那里,遠(yuǎn)遠(yuǎn)地就聽見呦呦吱吱的聲音,軟綿綿、怯生生的,又很熱鬧。 走到近前一看,饒是蘇意卿心里已經(jīng)有了準(zhǔn)備,也被嚇了一跳。 草地上有鹿、兔子、獐子、靈貓等活物,皆是幼獸,小小軟軟的,滿地亂爬,但四肢都被繩索松松地絆著,也跑不老遠(yuǎn),就互相挨挨擠擠的亂成一團(tuán)。另外有兩只山雞,倒是成禽,羽毛華美、顏色絢麗,被捆著丟在那里。 一個年輕武將模樣的人領(lǐng)著兩個士兵在那邊看守著這些小毛團(tuán),朱恒見了他,打了個招呼:“長盛,讓我看看,你帶了什么好東西過來?!?/br> 趙長盛是武隆侯爺?shù)挠鬃?,武隆侯府的功勛也是一代又一代的子弟用命掙出來的,他這幾年一直跟著謝楚河在北境一起出生入死,和朱恒也熟。 “都尉今天在場上打了些獵物,最大的一雙白鹿已經(jīng)給圣人送過去了,剩下這些,他叫我送過來給你?!?nbsp;趙長盛咧嘴笑了笑,他的膚色黝黑,笑起來的時候露出潔白的牙齒,擠眉弄眼地嘲笑朱恒,“朱大人,我也覺得這些毛絨絨的小東西,比較適合你這樣的文官?!?/br> 朱恒正色道:“像我這樣的英偉丈夫,當(dāng)然要虎豹之類才相符,如今這些,就給婦道人家逗個樂子?!?/br> 他對安陽郡主和蘇意卿道:“喏,去看看,有沒喜歡的?!?/br> 其實(shí)這些獵物到底是送給誰的,大家伙心照不宣,只做出一本正經(jīng)的模樣來。 蘇意卿看著這些嗷嗷亂叫的小東西,有點(diǎn)兒怕怕的,她試探地向前挪了一步。 突然感覺腳上有些癢癢的,她低下頭,定睛一看,一只小獸趴住了她的腳面,那小獸渾身毛發(fā)灰撲撲的,見蘇意卿看它,呲著牙對她唧唧叫了兩聲,似乎在嚇唬她,它的門牙又大又亮。 蘇意卿一聲尖叫,抖了抖腳踢開那只小獸,跑得遠(yuǎn)遠(yuǎn)的,幾乎要哭:“好丑的東西,誰給逮來的,好討厭?!?/br> 趙長盛傻眼了:“你們姑娘家不是都喜歡這些個貓狗鼠兔的嗎?” 他抓起了那只灰撲撲的小獸看了看,好像是一只鼯鼠,在他眼里看來,和兔子什么的沒太大分別,他猶不死心,很想替自家的都尉挽回幾分顏面,于是走過去,伸手遞給蘇意卿,“挺好玩的,它不咬人?!?/br> “不要不要,拿走!”蘇意卿向后跳了一步,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似的。 朱恒要笑死,趕緊過來把趙長盛擠開:“你真是夠了,什么眼光這是?!?/br> 安陽郡主指了指地上的那些東西,吩咐那兩個士兵把那些個亂七八糟的都弄走了,只留下一只小兔子和一只小鹿、還有那兩只山雞,回頭朝蘇意卿招手:“卿卿,你來,兔子和小鹿,你喜歡哪個?” 蘇意卿眼看著亂哄哄的小毛團(tuán)都拿走了,才小心翼翼地湊過來。 兔子縮著瑟瑟發(fā)抖。那只小鹿才如貓咪般大小,頗有點(diǎn)站不太穩(wěn)的樣子,努力挪到蘇意卿面前,仰起臉呦呦地叫喚,聲音細(xì)軟。 蘇意卿心里升起了憐愛之情,壯著膽子摸了摸小鹿。 小鹿搖搖晃晃的,噗嗤一下倒在地上,倒又把蘇意卿嚇了一跳:“怎么了?怎么了?它要死了嗎?” 趙長盛走過來道,“都是用折了鏃頭的箭射中的,都尉的力道控制得很到位,不會死的,估計(jì)就是嚇壞了?!彼戳颂K意卿一眼,補(bǔ)充道,“和你一樣,膽子小?!?/br> 蘇意卿瞪他。 趙長盛想起了謝楚河平日的嚴(yán)厲,覺得自己的膽子也忽然小了起來,摸了摸鼻子走開了。 作者有話要說: 謝將軍大獻(xiàn)殷勤,但是……鼯鼠……直男的迷之審美觀~ 第17章 蘇意卿對安陽郡主道:“安陽jiejie,我就要這只小鹿,我可以帶回家養(yǎng)它嗎?” “怎么不成呢?!?/br> 蘇意卿俯身,抱起了小鹿。 那小東西的身體軟軟的、熱乎乎的,它伸過頭,在蘇意卿的懷里蹭了蹭。 蘇意卿看著懷中那么纖細(xì)弱小的東西,想起了謝楚河強(qiáng)悍英武的模樣,覺得好笑,又覺得心底某個地方變得格外柔軟了起來。 ———————————————————— 另一處的營帳中。 韓王陰沉著一張臉,問下首跪在他面前的人:“你確定,真的是謝楚河?” 那人是韓王府中的幕僚。 幕僚神情懇切:“千真萬確,我從右武衛(wèi)軍中得到的消息,那天晚上趙長盛帶了三百人私自外出,半夜才回營,右武衛(wèi)由謝楚河統(tǒng)轄,除了他,還有誰能調(diào)動人馬?何況,秦蘇兩家剛剛退了親事,謝家就托人上門提親了,這不是昭然若揭嗎?” 韓王其實(shí)早有疑心,此時聽得這番言語,更是恨的咬牙切齒:“果然是他,好個謝楚河,私調(diào)衛(wèi)軍,當(dāng)是死罪,待我稟明父皇,立即著人拿下他?!?/br> 他說著,猛地就站了起來,未料牽動肋骨的傷勢,頓時疼得他齜牙咧嘴,捂著胸口直喘氣。 “王爺,王爺息怒啊?!弊笥掖篌@,趕緊過來扶住了韓王。 韓王那天晚上被那鬼面武將摔在地上,肋骨都裂了兩根,他也未敢聲張,只說自己跌倒了,躺在床上休養(yǎng)了兩個月還未大好,這回的春獵也只能跟過來看個熱鬧,連弓都挽不動,他自己覺得眾皇子都在背地里嘲笑他,心里惱火得不行。 幕僚上前了兩步,低聲道:“王爺,右衛(wèi)軍中的眼線只敢偷偷和我說這個事情,叫他出來指證必是不肯的,謝楚河yin威甚重,把左右衛(wèi)軍上下管得和鐵桶一般,若無憑據(jù),即便鬧到圣人面前也是無用的。” “那你說,本王這個虧就自己咽下了?”韓王恨恨地道。 幕僚左右看了看。 韓王會意,揮手屏退了左右。 幕僚湊過來:“王爺,您見過高麗國進(jìn)貢過來的兩只白虎嗎?您覺得,謝楚河再厲害,他能比這老虎還厲害?” 韓王心中有些震驚,狐疑地看了幕僚一眼:“你有何計(jì),但說無妨?!?/br> 幕僚微微一笑,他的笑容在帳篷昏暗的光線下顯得分外詭異。 他附了過去,小聲地說著什么。 韓王聽著,臉色變來變?nèi)ィ瑩u擺不定。 …… 申時過后,幕僚終于從韓王的帳篷中走了出來。 此時場山的竟獵大約已經(jīng)到了尾聲,本朝尚武,貴族子弟的弓馬工夫都還拿得出手,大半有所斬獲,連太子殿下也下場跑了一圈,獵到了一只紅狐,拿去呈給圣人了。 奴仆們都忙碌開了,拿著各自主人打來的獵物宰殺洗剝,這廂已經(jīng)有人升起了篝火,今天晚上能吃上新鮮的獸rou那是頂頂有面子的事情。 各處歡聲笑語的,士卒們在場中來回跑著,收拾殘局,偶爾還會有漏網(wǎng)的兔子忽然竄出來,引得又是一陣忙亂。 在這一片鬧騰中,誰也沒有注意到,韓王府的那個幕僚從人群邊上走過。 秦子瞻站在人群中,似乎和大家一起在笑著,他不經(jīng)意地抬眼,看見了那個幕僚。 那幕僚朝他微微點(diǎn)頭。 秦子瞻若無其事地將目光收回,笑容不變。 ———————————————————— 朱恒今天樂的逍遙自在,連烤rou都有人替他效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