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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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在人為。 沒有人比經(jīng)歷過連番變數(shù)的她更能體會這句話的深意。 前世她對楚延卿只有害怕。 今生她對楚延卿除了敬畏,更迫切的是秉持一份虔誠忠心。 除此之外她還有什么能和楚延卿交換好處的? 李菲雪自嘲一笑。 心道世上沒有白得的好。 她會做好本分。 她會做得比以前更好。 李菲雪深呼一口氣,莊而重之地深深叩首。 楚延卿見狀略受驚嚇,“……李四姑娘,你起來說話?!?/br> 他雖然是來攤牌的,但自覺言行已經(jīng)盡量柔和,實在不解李菲雪這樣到底是不怕他還是太怕他,只得哂笑著抬了抬手,“我不好扶你,你還是先起來吧?!?/br> 李菲雪聞言忙自己站起身,面上神色仍帶堅毅,“小女愿做空頭寵妾,六殿下可愿接受小女投誠?” 敢說敢做這一點,倒真心不愧是念淺安看重的手帕交。 楚延卿想到這里神色越發(fā)柔和,頷首道:“你該得的面子我必然會給。我說到做到,希望你以后也能說話算數(shù),別忘了今天你說過什么做過什么?!?/br> 李菲雪聽他語帶警告反而覺得安心,微微笑道:“六殿下放心,小女省得?!?/br> 楚延卿見她越發(fā)從容鎮(zhèn)定,暗暗點頭的同時不由松了口氣,沉默片刻摸了摸鼻頭,輕聲道:“皇子妃之位,我心中已有人選。我若是娶她,就只會對她一人好。給你的’好’有限,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他從小到大只欺負(fù)過原身一個,有過親密接觸的也只有念淺安一個,此刻撂完“狠話”后面對不比念淺安大多少的李菲雪,竟有些無以為繼的不自在,不由自主地多解釋了一句。 李菲雪越發(fā)驚奇?zhèn)髡f中的六皇子居然這么“體貼”,微愣后并不在意他想娶誰,只鄭重道:“小女明白。寵妾是給外人看的,等皇子妃進(jìn)門后,小女必定本分服侍,盡心輔佐六殿下和皇子妃?!?/br> 楚延卿不得不高看李菲雪一眼:這種不似妾室反似下屬的相處模式雖然有點古怪,不過正中他下懷。 和明白人說話不累。 他該慶幸李菲雪不是那種難纏的小姑娘,看起來也不像愛自作聰明的人。 一邊意外此行竟這樣順利,一邊起身頷首道:“今天多有驚擾,我這就告辭了。希望以后……我們能合作愉快?!?/br> 李菲雪忙送到窗邊,腦中不禁滑過念淺安安慰她的話:六皇子私下里竟真的不難相處。 她看著楚延卿不雅地翻窗臺,然后優(yōu)雅地飛走,忍不住無聲笑了笑,笑容透著真切的光彩,仿佛近日來渾噩的心中照進(jìn)一束強(qiáng)烈的光,實實在在握住了明晰確切的目標(biāo)和方向。 李菲雪精神一振,靜坐半晌盤算著如何做好寵妾,抬腳往徐氏的院子去。 徐月重回府后也正抬腳往內(nèi)書房院子去,一進(jìn)院門就見清風(fēng)潛云迎上前,“世子爺,柳公子等了您有一會兒了。叫了盆熱水說是要凈面,就將小的們都趕了出來?!?/br> 邊說邊舉高盛著茶壺茶盞的托盤,表示是柳公子反客為主,不是他們沒招呼好客人。 徐月重心下了然,接過托盤揮退二人,矮身鉆進(jìn)內(nèi)書房,錯眼就見“柳公子”聽著腳步聲扯下敷臉的熱毛巾,露出掛著水珠的微白臉龐,就搖頭笑道:“怎么?假面具沒倒騰好,倒跑來我這里借熱水’卸妝’?” 楚延卿去見李菲雪前自然要卸掉偽妝,飄出李家前又暗搓搓喬裝一番,結(jié)果時間倉促沒弄好假面具,等徐月重的時候干脆又卸掉了,聞言重新絞一遍毛巾燙臉,舒服地長出一口氣道:“今天出來沒帶林松他們,我一個人還真倒騰不好?!?/br> 林松正是真六皇子暗衛(wèi)頭子。 徐月重放下托盤分茶,聞言便知楚延卿應(yīng)該是去了什么不方便帶暗衛(wèi)的地方,“你這是打哪兒來?” 楚延卿隨手丟開熱毛巾,側(cè)身歪向二人之間的高腳桌拿茶盞,邊啜了口茶邊隨口道:“剛?cè)ヒ娺^李四姑娘。” 徐月重神色微凜,湊近楚延卿低聲問,“她知道些什么?難道除了那個早已死透的宮女,她還知道其他和做局之人有關(guān)的線索?” 楚延卿見他誤會,便搖頭解釋道:“她叫那宮女擄走后就被下了藥昏睡不醒,知道的細(xì)節(jié)比我們還少,哪里問得出其他線索?我去找她,是為其他事?!?/br> 徐月重倒也不覺得失望,只順口奇道:“什么事兒?” 嘴里反問,鼻尖卻微微一皺,只覺楚延卿呼出的氣息中除了茶香,還有一股淡淡的酒香。 這酒香略熟悉。 他好像剛在念淺安身上聞到過? 第110章 交友不慎 徐月重轉(zhuǎn)念一想楚延卿今天見過念淺安,一起吃過酒并不稀奇,遂也不刻意點破,只做出洗耳恭聽狀,湊近細(xì)聞,倒是越發(fā)肯定楚延卿呼出的酒味和念淺安如出一撤。 楚延卿不知他心中所想,聽他問便也不隱瞞,將和李菲雪所談簡單說罷,似笑非笑道:“那些盼著我和三哥明爭暗斗的人只怕要失望了。三哥從來愛做好人,會因李十姑娘親近李家,卻不會因李家和我起齷蹉。李四姑娘敢代李家說出效忠的話,可見心里清楚李長茂是什么態(tài)度?!?/br> 李長茂是李菲雪父親的名諱。 徐月重聽著只覺匪夷所思,皺眉道:“你何必多此一舉?李家雖交游不廣、在京中根基不穩(wěn),好歹是武將新貴,何況李大人任的是都督僉事。就算你無意收攏李家,也不該這樣虧待李家嫡女。納便納了,何苦分什么真寵假寵。要是叫李大人知道了,惹惱了李家豈不是適得其反?” 楚延卿明白他的意思,但不贊同,“比起庶女,李長茂也許更偏向嫡女。但比起嫡子,李長茂更看重的卻是庶長子。他任的是后軍都督僉事,倒任由李夫人將兩位嫡子送去外家所在的西北軍營歷練,只將庶長子帶在身邊。 正經(jīng)嫡子竟要避讓庶子鋒芒。雖算不上寵妾滅妻,在你看來也許是武將世家的常態(tài),但于我李長茂這就是嫡庶不分、行事欠章法。李家值不值得扶上墻,與其看性子中庸的李長茂,不如看李四姑娘能做到什么地步?!?/br> 有其母必有其女,他高看李菲雪,對徐氏及徐氏那對舍得下京城繁華的嫡子,同樣不吝嗇好感和期許。 徐月重一時無話可說:武將世家確實大多不分嫡庶,只講究各人能耐。一如他能穩(wěn)坐世子之位,憑的不單是嫡長子的身份,而是得靖國公認(rèn)可的真本事。拳頭才是硬道理,底下或嫡或庶的兄弟即便有些小心思,也只能老老實實做他的左臂右膀。 楚延卿見他沉默不由一笑,意不在說服徐月重,只交待道:“等兵部吏選時,你看看有沒有合適的位置,要是李家那兩位嫡子肯上進(jìn),就挑個時機(jī)將他們調(diào)回京城?!?/br> 徐月重點頭應(yīng)下,失笑道:“人還沒納進(jìn)門,這就開始為未來舅兄打算了?” 楚延卿被打趣得神色略別扭,看了眼徐月重道:“李四姑娘眼下瞧著是個見事通透的,我既然和她達(dá)成協(xié)議,總要回報些誠意。想來我喜歡的人也樂見我對她’好’?!?/br> 徐月重險些又噴茶。 暗暗苦笑今天是什么黃道吉日,前有念淺安后有楚延卿,怎么一個兩個都來找他表露小兒女情思? 一想自己比楚延卿大四歲,又確實算得上過來人,只得再次化身老大哥,從善如流地關(guān)切道:“你看上了哪家姑娘?我竟一點不知道?” 他這下是真心奇了:在他看來楚延卿受出身影響,從來心思只放在公事朝政上,別說屋里那位十然形同虛設(shè),只說多少好人家的姑娘有意做六皇子妃,楚延卿卻連正眼都沒給過,不是楚延卿眼界高城府深,而是他深深知道,楚延卿根本就沒開這方面的竅。 徐月重頓覺不用等女兒長大,已然體會到什么叫做“家有愣頭青初長成”的復(fù)雜心緒。 楚延卿見他先驚奇后發(fā)愣,神色不由越發(fā)別扭,“其實也說不上喜歡。就是……就是放不下她。是她先招惹我,招惹完就想撂開手,世上怎么會有這樣的姑娘家?我原先就看不上她的為人做派,現(xiàn)在好容易有些可取之處,卻又不顧自家名聲,我總不能坐視她拿閨譽(yù)胡鬧而不理?!?/br> 他這“放不下”的理由實在牽強(qiáng)。 徐月重本來還一臉“我家小友居然情竇初開了”的欣慰表情,聽完真愣了,心頭一動脫口道:“所以你打算把她追回來?” 楚延卿瞬間一臉“我家老友果然是情場前輩”的憋悶表情,念淺安不說他都不知道追是啥子意思,徐月重不用他解釋就深諳其道,張口卡了下殼,才點頭嗯了一聲,“我和她會深交確實意外,又摻雜著諸多巧合。不過她現(xiàn)在的性子……我不討厭。橫豎都要娶皇子妃,與其任由父皇母后另選他人,我寧愿娶她。” 他表示娶生不如娶熟,一副并沒被“她”氣著是他屈尊降貴的口吻又道:“她想借酒澆愁,我剛才就順道去酒肆訂了十壇酒送去她家。她好像很鐘意魏家酒肆的荔枝酒,我這也算投其所好了?” 魏家酒肆的荔枝酒本來就是念淺安以前蘇出來的閩南特產(chǎn),不愛喝才怪了。 徐月重聽到這里還有什么不明白的:敢情楚延卿和念淺安碰面除了談生意、喝小酒,還互虐過? 虐念淺安的人是楚延卿,念淺安準(zhǔn)備虐回去的人還是楚延卿。 回頭再想念淺安所說的字字句句,竟無一不別有深意。 念淺安跟他一頓背書,根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她想讓他干什么? 幫她盯著楚延卿,防著楚延卿走歪追她的路? 徐月重大感剛剛認(rèn)下的小朋友貌似心眼略壞,頭頂默默飄過“交友不慎”四個大字,情不自禁地漏出略顯古怪的低笑聲,“原來剛才說了那么多,是在這兒等著我呢……” 楚延卿聞言莫名其妙,不滿道:“桂儀?我跟你說話,你走什么神?” 徐月重忙握拳擋住不自覺咧開的嘴角,干咳一聲描補(bǔ)道:“我是說,你和我說了這么多,原來不是來談李家如何,而是想向我請教該如何追未來媳婦兒?” 楚延卿別扭變羞赧,也干咳了一聲道:“還、還不一定真能成我媳婦兒呢?!?/br> 徐月重險些大笑出聲,茶是不敢喝了,只握著茶盞假作沉思狀。 心里本還猶豫要不要坦白他見過念淺安又說過什么,現(xiàn)在瞧楚延卿這副被蒙在鼓里的受氣小模樣,居然很想倒戈幫念淺安,一起虐一虐這位自小就過分冷情的皇子殿下。 要不是曾做過幾年武學(xué)伴讀,又有靖國公府從來立身正,他只怕難以脫穎而出,和楚延卿做下這份旁人無法企及的交情,如果不是仗著年齡閱歷差距,只怕楚延卿也不會對他袒露這樣的心事。 換作任何人,都會和他一樣,樂見追隨的人能更有人情味。 他決定幫念淺安。 左右不管怎么虐,對楚延卿都沒有實質(zhì)性的壞處。 徐月重堅決不承認(rèn)他被念淺安帶壞了,面上很君子地不追問“她”是誰,保持沉思狀問道:“那你想追回她,是認(rèn)定她可以做六皇子妃,還是想求個兩情相悅?放不下和喜歡可是兩回事兒。你不討厭她,那喜不喜歡她?” 楚延卿深看徐月重一眼,嘴角翕合片刻還是那句話,“……我不知道?!?/br> 徐月重微微一愣,回過味后低頭端起茶盞假裝喝茶,暗搓搓掩去眼底再次浮現(xiàn)的尷尬。 心里比誰都明白:楚延卿的所有含糊言辭其實都意有所指,不是不肯告訴他“她”是誰,而是無法對著他坦白“她”是誰。 畢竟“念淺安”前腳算計過他,后腳改口就說喜歡楚延卿,難怪楚延卿會有所顧忌、游移不定。 他也比誰都更明白:皇上不愛皇后不疼,從小在萬壽宮長大的楚延卿,對任何外來的示好、接近防心其實極重。 他心里半笑半嘆,默默同情自家小友,抬頭不動聲色地引導(dǎo)道:“暫時不確定心意也罷。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家夫妻不是這么來的?你既然有心追她,就順從自己的決定放手去做好了?!?/br> 楚延卿覷著徐月重的神色,猶豫著問道:“你對先世子夫人,也是成親后才確定心意的?” 他并非故意戳徐月重痛腳,對徐月重時不時的沉默也沒覺得哪里不對。 要不是確定徐月重絕無他想,肯定念淺安確實已對徐月重?zé)o意,他也做不到放下臉面身段,來向唯一的知交好友虛心討教。 徐月重越發(fā)同情自家小友之余,被楚延卿這副難得冒傻氣的樣子逗笑了,努力將噴笑轉(zhuǎn)成苦笑道:“你這話可就問錯人了。我和珠兒她娘的事兒幫不到你。” 先世子夫人只顧娘家不顧婆家,作死作得幾乎人盡皆知,他不至于引以為恥,但如今再想起早逝的原配,只剩對忠勤伯府的厭惡,新婚初始時即便有情也早被消磨干凈了。 徐月重表示毫無參考價值。 楚延卿暗悔失言,忙轉(zhuǎn)開話題道:“除了投其所好,我再多送她些吃的喝的穿的戴的?送禮總不至于出錯?” 徐月重默默在心里接了一句:要是光送東西就能追到念淺安,念淺安何必特意把他拖下水? 他能領(lǐng)會到念淺安的意思,卻無法猜透小姑娘家的心思。 徐月重突然很懷念只和楚延卿或談公事或瞎嘮嗑的簡單日子,抬手按著又開始發(fā)疼的額角,斟酌著出了個主意道:“我這兒倒有個現(xiàn)成人兒能問一問?!?/br> 楚延卿不信任徐月重就不會特意走這一遭,聞言毫不猶豫地點頭應(yīng)好。 被招進(jìn)屋里的清風(fēng)停在門簾外,心里忍不住腹誹“柳公子”什么玩意兒,架子端得倒比他家正經(jīng)主子都大,招他來問話還不給進(jìn)屋,嘁,他還懶得跪“柳公子”那張刀疤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