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離情依依

    念淺安一臉給跪的表情。

    楚延卿見狀又笑了，“直接見面不比寫信更便宜？有些事兒信里說不清楚。怎么？不想見我？”

    來都來了，當然想啊！

    念淺安表示廢話少說，“請快點滾進來。外間值夜的遠山近水雖然睡得死，但綺芳館還有巡夜的婆子。小心被人撞見，再鬧到榮華院去?！?/br>
    想到作風彪悍的安和公主，楚延卿也有些心有余悸，聞言從善如流地滾過窗楞，停在念淺安跟前低頭打量她，“陳寶讓人給你送的藥用上沒有？可有哪里摔傷了？”

    昨天他假裝沒事走得干脆，還沒走回太和殿，笑夠了就后悔了，心不在焉地應(yīng)付來搭話敬酒的朝臣，有一句沒一句地回應(yīng)皇上的“關(guān)愛”，心里想的全是念淺安有沒有摔疼，有沒有落下淤青。

    念淺安聞言拍拍手腳表示身體倍兒棒，臉上神色相當迷茫，“我什么時候眼瞎腿瘸摔著了？別瞎說！”

    楚延卿見她一臉假惺惺的裝傻表情，忙壓下又想翹起來的嘴角，干咳一聲遞過油紙包，識趣地換了話題，“陳寶孝敬你的。他曉得你喜歡康德書的手藝，特意自己掏錢請康德書做的。說是昨兒伺候不周送錯大氅的賠禮?！?/br>
    他自然不知道，陳寶賠的不單是送錯大氅的禮。

    念淺安也不知道陳寶曾想坑她，知道了也不會跟陳寶計較，只會瘋狂嘲諷陳寶坑錯人了：她就是魏明安，魏明安就是她，坑個死鬼，坑著活鬼倒是真的。

    于是毫無壓力地拿點心當夜宵吃，一入口就笑瞇了眼，“好吃?？祹煾档氖炙囌娣€(wěn)。陳內(nèi)監(jiān)真是個好人?！?/br>
    守在墻外的好人陳寶怒打噴嚏，擤著鼻子小聲逼逼，“哪個孫子跟背后罵你爺爺呢！”

    隱在暗處的林松吹了聲幸災樂禍的口哨，“活該！”

    二人頂著冷風冷雪閑得互相逗樂，屋內(nèi)楚延卿則沐浴在炭盆熏就的暖意中，接過念淺安分給他的點心，又喂給念淺安吃，“我看你的新年愿望許錯了，應(yīng)該把貪財好色，換成貪財好吃才對。”

    他忍著笑喂完化身小饞貓的念淺安，擦擦手挑挑眉，“今兒你走得早，要是留得晚些，等到宮里擺新年家宴，就用不著我特意跑這一趟了?！?/br>
    初一新年朝賀，念淺安身為公主之女，自然也跟著進宮了。

    時隔不過一日，內(nèi)外命婦們大概得過家里男人們的提點，不像昨天那樣人心浮動，只矜持而隱晦地分散成不同的陣營，古板些的圍在周皇后左右，活泛些地湊在姜貴妃身邊，德妃、淑妃同樣不缺人奉承，就連靜嬪王氏這個冷灶，都有不少人燒。

    安和公主冷眼旁觀，一等走完過場就帶女兒退席，回程的車上有意敲打道：“圣心不容覬覦，但大家要是真不忙著揣測圣心，皇上又該不放心了。這是對外人而言，你我有宗室血脈，你又是皇上的準兒媳，怎么想怎么做都不能露在外頭。何況立誰為儲八字還沒一撇，犯不著現(xiàn)在就做張做致。”

    爭不如不爭嘛！

    念淺安當時虛心受教，此刻聽楚延卿這么說，忙咽下點心，邊分茶邊撇嘴，“宮里家宴怎么了？皇上又喜上加喜了？”

    楚延卿一想還真是，笑著點點頭，抿口茶又想笑了，“……蜂蜜水？”

    念淺安滿嘴甜蜜道對呀，“這兩天宮里宴席又油又膩，我娘特意準備的?！?/br>
    楚延卿握著茶盞低聲笑：他終于又在念淺安這里喝著不是茶水的東西了。莫名有點高興是怎么回事？

    念淺安也很莫名，“這位親，喝個蜂蜜水有什么好笑的？你是笑點崩壞了，還是皇上喜上加喜落在你頭上了？”

    楚延卿一聽“卿”就黑臉瞪念淺安，嘴角卻仍掛著笑意，“父皇喜上加喜，沒著落在我頭上。而是大哥、二哥和三哥。明兒旨意就會下發(fā)內(nèi)閣昭告天下，大哥封毅郡王，二哥封珥郡王，三哥封尚郡王?！?/br>
    膝下兒女都夠年紀、夠數(shù)量組隊踢蹴鞠的大皇子、二皇子終于不是光頭皇子了！

    果然是喜上加喜的好事?。?/br>
    尤其年已及冠的三皇子，這順風車搭的真是時候，年底大婚時面子上就更好看了，皇上分封兒子的旨意肯定不是臨時起意，怪不得今天靜嬪的冷灶突然燒得那么旺。

    一字郡王，比楚克現(xiàn)那個二字郡公不知高級多少。

    念淺安羨慕嫉妒但不恨，小表情期待又怕受傷害，“你和四皇子、八皇子呢？都沒份兒嗎？”

    “父皇的意思，等我和四哥及冠再封爵不遲。八弟且早著呢?！背忧渫瑯硬缓?，也不羨慕嫉妒，反而意氣飛揚，“三哥本來婚事就拖得晚，等大婚過后，就要搬出皇子所出宮建府，有個郡王爵，婚事才好看，父皇也有借此抬舉宛平吳家的意思。

    至于我和四哥……四哥破了大盜擄人案，揭發(fā)飛魚衛(wèi)貪墨中也有功。我雖扳倒了飛魚衛(wèi)，但后來在刑部只能算個打下手的。說到底才剛開始在朝中觀政，年紀不及哥哥們，聲望也不比哥哥們。沒能封爵也罷，總要多做些實事?！?/br>
    小男票三觀太正也不好，搞得念淺安無從安慰，只得放棄做解語花，改走逗比路線，“我也覺得你沒能封爵挺好的。聽聽你哥哥們得的都是什么鬼封號？確定不是取的同音或諧音嗎？一郡王二郡王三郡王，皇上給親兒子取封號這么草率的嗎？”

    她從皇上想到孝靜長公主，湊近楚延卿小小聲爆料，“我娘的名諱，雙字福貴?！?/br>
    她深覺皇上和孝靜長公主不愧姐弟情深，取名字都相當隨性超級省事。

    楚延卿一愣，他還真不知道安和公主的名字這么……俗氣。

    再一咂摸念淺安歪解封號的話，回過味來忍不住掩唇笑，偏要板著臉表示不贊同，“又胡說！毅、珥、尚三個封號，哪個寓意都很好。父皇豈會胡亂定封號？孝靜長公主給公主取的名諱也一樣，大俗即大雅。笨兔子不懂別亂說?！?/br>
    不讓她亂說，有本事別一臉憋笑憋出內(nèi)傷的樣子?。?/br>
    念淺安決定學他假正經(jīng)，認真點頭道：“你的表字是太后取的，將來定封號，別忘了請?zhí)蟪雒鎱⒃??！?/br>
    她實在想不出有什么好聽的六字諧音，還是請陳太后幫忙把關(guān)比較保險。

    楚延卿一邊覺得深以為然，一邊覺得他徹底被念淺安帶歪了，嘴角笑意再也繃不住，“如此說來，父皇當年選了無邪賜給魏相做表字，算是極用心了?！?/br>
    魏狗蛋三個字的殺傷力，完美碾壓劉福貴毅郡王珥郡王尚郡王。

    瞬間逗比不下去的念淺安：“……”

    魏狗蛋是她親爹啊喂！

    這什么嘴毒小男票好討厭哦！

    她心里苦她不能說，趕緊換話題，“你哥哥們封爵，這點事兒寫到信里三句話搞得定，值得你偷溜宮禁再夜探未婚妻閨房嗎？”

    “你這張嘴真是……就不能說自己點好兒？”楚延卿笑意越發(fā)濃郁，眼底卻露出不忍和不舍，“我是來跟你……告別的。等初五衙門開印，我就會卸下刑部的差使，奉皇命領(lǐng)禮部、工部官員，還有內(nèi)務(wù)府的人，去保定辦差?！?/br>
    念淺安一聽禮部工部內(nèi)務(wù)府集體主動，立即被靈光砸中腦殼，“保定有什么差可辦？直隸行宮在保定?；噬献屇闳プ隹嗔π蘅樞袑m？”

    她自問自答，楚延卿笑意溫柔地夸她，“我的未婚妻真聰明。要說是苦差，其實不盡然。保定是直隸軍政重地，我是代表父皇代表皇室去辦差，能和地方官員打交道，總比留在刑部碌碌無為好?！?/br>
    直隸官員非皇上親信不能任，能和保定文官武將混個臉熟，確實有益無害。

    皇上如此安排，倒似十分信任看重楚延卿這位嫡子。

    念淺安思考完利害就郁悶了，湊過去往楚延卿身上蹭，“那你要去多久？要在保定長住嗎？”

    “直隸行宮久未修繕，這次必定要大動。快則一年慢則兩年。父皇已經(jīng)讓人傳了口諭，保定知府會騰出官邸給我長住。”楚延卿邊解釋邊略一猶豫，張開手輕輕攬住念淺安，低下頭一張俊臉五分離愁五分滿意，“舍不得我？”

    “舍不得?！蹦顪\安嘟囔道，后悔不該逗比，應(yīng)該珍惜時光和楚延卿親親我我才對，“你干嘛不早說？你是不是馬上要走了？”

    楚延卿確實不能久待，原本怕念淺安不高興才留到最后說，此時難得見她一副撒嬌模樣，滿意變得意，反而有心情打趣念淺安，“就這么舍不得我？我離開京城幾年不是正好？不能常見你，就能遂你的愿給你寫信了。何況……”

    他指了指剛被他翻過的窗，“事不過三。我這是最后一次翻窗見你了，等我回來你也及笄了，下次再見，你就不是我的未婚妻，而是我的妻子了?！?/br>
    說罷大手蓋上念淺安的小腦門，隔著手背落下輕吻，“乖乖等我，嗯？”

    嗯什么嗯？

    這什么杰克蘇混蛋害她無話可說了啦！

    念淺安捧著瞬間又酸又甜的御姐心，學楚延卿伸出爪子，蓋到他嘴上也隔著手背落下一吻，“二次蓋章。你在外頭不準背著我拈花惹草！”

    她果斷蘇回去，楚延卿防不勝防，哪里顧得上什么拈花惹草，耳邊偏偏響起林松到點打的唿哨聲，一時惱一時羞，即不能怪林松又不能收拾念淺安，只得紅著臉松手彈開，邊翻窗邊氣悶道：“笨兔子，等我回來……等我回來！”

    等他回來，他一定要把章都蓋回去！

    念淺安忍笑看著他同手同腳險些摔出去，等把自己摔到床上后，夢里盡是離愁。

    越臨近初五，越發(fā)離情依依。

    ……個屁！

    楚延卿說初五走，結(jié)果年都過完了春花都開了，才終于帶著大隊人馬和超多行李蜿蜿蜒蜒出了城門。

    什么鬼效率！

    多少離情都磨蹭沒了好嗎！

    念淺安超冷漠地轉(zhuǎn)身離開送行的十里亭，邊回城邊調(diào)整心情，回到家后總算又攢了一腔思念離情。

    楚延卿出差的第一天，想他。

    楚延卿出差的第三年，想他……快點滾回來！

    談個戀愛不浪漫就算了，演變成遠距離戀愛簡直沒人性！

    念淺安一臉呵呵，專心點及笄禮收到的金銀財寶，看也不看陳寶。

    風塵仆仆的陳寶偷偷抬眼，心下感嘆：三年不見，念六姑娘總算有點沉靜范兒了。

    老話說女大十八變，真沒錯兒！

    第183章 時過境遷

    陳寶深感欣慰，滿是風塵的笑容依舊很完美，“六姑娘？奴才請六姑娘大安！”

    念淺安點完金銀財寶，繼續(xù)點錢匣子，盤算著及笄收的禮充實了多少小金庫，語氣和表情一樣冷淡，“原來是陳內(nèi)監(jiān)??？三年不見，我還以為是陳喜變老長胖了杵在那兒呢?！?/br>
    陳喜那孫子跟他哪里像？

    像個錘子！

    陳寶瞬間欣慰減半，邊暗道念六姑娘說話還是這么損，邊偷偷掐了下略顯圓潤的腰身。

    這三年在保定的日子，不知比在宮里逍遙多少，身邊不缺人奉承巴結(jié)，好像是吃得太好了點？

    不過他堅決不承認有長胖變老。

    念六姑娘故意晾著他，是在埋怨殿下一心為公不常回京，耍小性子呢吧？

    他覺得活該，啊不對，他覺得可以理解。

    于是越發(fā)堆起笑，恭敬地送上一封信，“不怪六姑娘一時沒認出奴才，都怪奴才忙著伴隨殿下左右，沒能常來給六姑娘請安。今兒代殿下回京求見六姑娘，為的是殿下有交待，要奴才務(wù)必親自送信?！?/br>
    三年書信來往，保定到京城的驛站都快成她和楚延卿的專屬快遞了。

    陳寶親自送信倒是頭一回。

    念淺安終于抬頭，接過輕飄飄的信嘴角一抽：小男票三觀正文采也很正，信寫得相當古風，濃縮的文言文全是精華，言情抒意從來都是不存在的，回信回的跟工作報告似的令人頭禿。

    她半點不期待地拆信看，然后冷淡不下去了，“樹恩要回來了？！”

    終于??！

    楚延卿再不回來，她都要等成望夫石了好嗎！

    念淺安險些熱淚盈眶：談戀愛真難，談遠距離戀愛更難！

    向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只以主子的喜怒哀樂為己任的陳寶立即哽咽一聲，抬袖抹著眼角沉痛道：“可不是？眼瞧著六姑娘成年了該定婚期了，皇上可算傳了口諭調(diào)殿下回京了！修繕行宮免不了風吹日曬，哪是殿下該干的活兒呢！殿下，終于要回來了！”

    到底誰是楚延卿的未婚妻？

    陳寶哭得比她還情真意切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