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建見凌亦辰瞳芒暗沉的沉默不語，很突兀的問道：“辰哥，我們現(xiàn)在是去醫(yī)院探望郭總，還是直接回酒店？”

    “你也覺得我應該去看望郭總？”凌亦辰似笑非笑的勾唇，用一種考究的眼神直視向他。

    路口紅燈還剩最后幾秒，林子建扭頭瞥了凌亦辰一眼，很肯定的點頭回道：“對，我覺得郭總那邊，才是真正的突破口?！?/br>
    重新啟動車子后，很冷靜的分析道：“姓黃的提起他一臉的不耐煩，按現(xiàn)在這情況看，兩人顯然是鬧僵了！”

    凌亦辰抬手松了松領帶，嘲諷的譏笑道：“對郭總的離職，和他接任的說法，根本就是信口雌黃！我根本就沒下發(fā)過任免書，他現(xiàn)在居然敢自立為王，還真是膽子不小！”

    “也很可笑！”林子建隨口接了一句。

    凌亦辰無語的搖了搖頭，隨即眼神陰鷙的看向車窗外。

    臨城是一座名符其實的老城，城建開發(fā)時，保留了不少原來的老舊建筑。

    除了他們行駛的這條主干道，是標準的雙車道外，旁邊的不少巷子都保持了原有的逼仄狹窄格局。

    西沉的橘色夕陽下，這座滄桑的古城，逐漸褪去車水馬龍的繁華，被愈來愈濃的陰暗黑影吞噬。

    片刻后，林子建再度詢問道：“辰哥，我們現(xiàn)在要去醫(yī)院嗎？”

    凌亦辰轉回了視線，沉吟過后，低聲吩咐道：“晚上去探望病人有些不合適，還是先回酒店吧！”

    “我們明天一早去醫(yī)院，這樣也符合常規(guī)，不至于引起姓黃的注意。”

    林子建沒再說話，只掃了眼后視鏡，隨后提速往酒店方向開去。

    ——a市，別墅區(qū)。

    夏暖同學被凌遠叫醒時，窗外已經華燈初上。

    溫暖柔和的光線下，她看著凌遠緊張的臉龐，還有點暈乎乎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凌遠看她睜開了眼，連忙關切的詢問道：“夏丫頭，你是不是做噩夢了？怎么還哭上了？”

    “……凌爺爺？！”夏暖一驚，隨后趕緊擦了下眼角的淚水。

    她的確是做噩夢了，在夢里她正哭得肝腸寸斷。

    弄清楚現(xiàn)實和夢境后，她不由的有些臉紅的別過了臉去。

    目光接觸到窗外的一片昏暗，她突然有點分不清這到底是黎明，還是傍晚。

    揉了揉眼睛，打量了房間一圈后，她突然更加的吃驚！

    她居然是睡在凌遠房間！

    而且還枕著他的枕頭，蓋著他的被子！

    大腦一陣急速的反轉后，她終于想起了之前的事情。

    ——哦湊！她不是答應張伯，要照顧凌遠的么！怎么反過來，成了凌遠照顧她了！

    “凌爺爺，真對不起！我本來是打算守著您的，沒想到一不留神居然睡著了！”夏暖同學用力的拍了拍腦袋后，連忙紅著臉往地上溜。

    尼瑪！她可以拿頭去撞墻了！就算她困得眼皮子要用牙簽撐開，也得爬出凌遠房間，不能睡在這里吧！

    雖然凌遠待她像是親孫女一樣，可畢竟還是人言可畏，這事要是傳出去，多事者肯定會亂嚼舌頭根子！

    丫的！也不知道張伯有沒有回來，要是知道她這樣照顧凌遠的，還不知道會怎么看她！

    “夏丫頭，你先別急著下地！”凌遠連忙按住了她，隨后又著急的勸說道：“你剛睡醒，容易著涼，先躺著別動！爺爺去給你拿衣服來！”

    說話間，他連忙起身，疾步去拿了夏暖的外套。

    夏暖不好拂了他的心意，只好套上衣服，尷尬的坐回了被窩。

    凌遠幫她倒水的時候，她很快又想起了什么，連忙伸手摸向枕頭下。

    看著她在枕頭下摩挲，凌遠放下了杯子，順手摸出胸口的那塊懷表，試探的問道：“夏丫頭，你是不是在找這個？”

    夏暖看著他掌心一怔，隨即點頭應道：“對！”

    話一說完，立即伸手接了過去，隨后趕緊打開了。

    盯著那張照片仔細看了一會兒后，連忙問道：“凌爺爺，這照片上一家三口是誰？”

    凌遠對她的行為有些疑惑，看著她一臉急切的模樣，很不解的問道：“夏丫頭，你怎么想起來問這個？”

    “……凌爺爺，對不起！”夏暖咬了下唇，為了做個誠實的好孩子，她還是決定坦白交代。

    “先前你睡覺時，我偷偷拿走了你的懷表，看了這張照片?！?/br>
    凌遠看著她一臉羞愧的樣子，低嘆了聲后，笑著安慰道：“沒關系，你下次要是還想看，就告訴爺爺好了！”

    夏暖見凌遠沒怪罪她，連忙又舉起懷表，指著那張照片，再次追問道：“爺爺，那這張照片上的人是誰？……

    振文大伯一家嗎？”

    她一提起凌振文，凌遠的臉色瞬間蒼白，含笑的目光也跟著迅速黯淡下去。

    “……凌爺爺，您怎么了？”夏暖看他手指顫抖的接過懷表，心里一陣緊張，連忙搖頭道歉道：“我不是故意提起的！您千萬別難過……我不問了！”

    ——其實她不是有意要提起凌遠的傷心事，之所以刨根究底，想弄清楚這張照片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因為剛才那個很奇怪的夢！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之前盯著那張照片看的太久，她居然夢到了這張照片上的一家三口！

    在夢里，似乎是一個初夏的早晨。

    那是一棟漂亮的歐式大別墅，院子里的柵欄上，開滿了大片大片的粉色薔薇花。

    高大的門廳下，照片上的女人，抱著那個rou嘟嘟小家伙翹首看著門外。

    一只長毛的棕色大狗狗，圍在女人腳邊悠閑的轉著圈。

    小家伙趴在女人肩頭，扭著頭東張西望的追尋著大狗狗。

    片刻后，門口響起了汽車喇叭聲，女人立即往臺階下邁出步子。

    小家伙咬著指頭，也好奇的朝聲源處扭過了臉。

    那只長毛大狗狗，歡快的搖著尾巴，箭一般的朝門口沖了過去。

    一輛白色的小汽車很快停在了院子里，照片上的男人，提著公文包，雖然臉色難掩疲憊，卻仍然堆滿笑容的從車上走了下來。

    女人一見他，立即笑著迎了過去。

    小家伙被男人摟在懷里狠狠親了幾口，很快又被舉過頭頂，在院子里飛翔起來。

    女人擔心孩子會摔下來受傷，連忙跟在男人后面追逐了起來。

    一直跟著男人身后討好的大狗狗，也來了興致，一路吠叫著跟著加入了追逐中。

    小家伙先是小肚子頂在男人頭上，笑著直打嗝；后來又騎在男人的肩膀上，小手下意識的揪著男人的頭發(fā)，咧著小嘴，口水直流。

    清風徐徐而來，薔薇花芬芳撲鼻，和煦的晨光中，一家人幸福的奔跑嬉鬧。

    男人額頭冒汗后，終于重新抱好了小家伙，停在了那片薔薇花前。

    他彎腰挑了朵艷麗的薔薇花，想插在小家伙柔軟的頭發(fā)上，可是插了幾次，都滑落了。

    最后，他干脆逗樂的把這朵花，別在了小家伙耳朵上。

    小家伙已經笑的滿臉通紅，嫌花在耳朵上難受，很不給他面子，直接伸手擼到了地上。

    緊追而來的女人，連忙彎腰撿了起來，一邊跟男人說著什么，一邊把花兒放進了小家伙圍兜的小口袋里。

    女人隨后挽住了男人的胳膊，一家人很親熱的朝屋里走去。

    手腳還不靈活的小家伙，還是不待見那朵薔薇，皺著眉頭，不停地揮著小胳膊去掏口袋。

    在男人抱著她彎腰換鞋的時候，她終于抓住了那朵薔薇，隨后努著小嘴，幾下就把那朵嬌嫩的小花兒，扯的香消玉損了！

    圍著一家三口跳躍的大狗狗，立即開心的搖著尾巴，追著飄散在地上的花瓣一陣撲騰。

    女人對小家伙辣手摧花的行為，好像很是生氣，攤開她的小手就拍了一巴掌下去。

    小家伙不僅沒哭，還咧著嘴傻笑，沒等女人給她第二下，男人就立即笑著扭身躲開了女人，護著她往廳中央跑去。

    再后來，女人抱著小家伙站在寬大的落地窗前，而男人從背后擁住了母女倆。

    兩人不知道說了什么，男人緩緩低頭，溫柔的親吻起女人來。

    小家伙依偎在女人懷中，看著兩人吻著難分難解，她烏黑的大眼睛跟著骨碌碌直轉。

    片刻后，好像是不甘心自己嘴巴閑著，她立即急著在女人胸口尋找起來。

    看著她大口大口的享受著母乳，男人和女人的臉上，都洋溢著幸福的喜悅。

    這幅美好的畫面沒持續(xù)多久，場景忽然變換了起來！

    燦爛的薔薇花突然都凋謝了，那只長毛大狗蜷縮在陰暗的角落里，不斷的發(fā)出悲傷的嗚咽聲。

    眼前的一切如夢似幻，一會兒無比清晰，一會兒又像被nongnong的迷霧裹住……

    畫面忽遠忽近的交錯互接，不知道過了多久，夏暖在一陣很難受的眩暈中，眼前忽然又呈現(xiàn)出一大片壓抑的白色。

    白色的花圈，白色的帷幔，白衣素縞的女人。

    視線中，唯有男人的遺像上，披著醒目的黑紗。

    周圍除了慘白的花圈，沒有其他任何人和物，一開始歡笑不斷的女人，此刻竟然獨自跪坐在靈位前哭的死去活來。

    同樣一身白衣的小家伙，被女人摟的太緊，很不舒服的在她懷里咿咿呀呀的大叫，可是女人哭得太痛苦，根本沒有理會她的抗議。

    小家伙只得亂揮著兩只小手，煩躁的扯著她身上的孝衣。

    不知道是因為扯不掉女人的孝衣，還是被他摟得太難受，亦或者是受她的哭聲感染，小家伙突然也揮著小胳膊，小腳亂蹬亂踢的嚎啕大哭了起來！

    夏暖在這個夢里的角色有些雜亂，一會兒感覺她就是那個胖嘟嘟的小家伙，一會兒又好像是一個在云層間不斷穿行，追尋這一家三口的旁觀者。

    這種似真似幻的感覺，讓夏暖茫然無措，又非常的痛苦難受。

    幸虧一直守在她身邊的凌遠，發(fā)現(xiàn)她突然哭喊出聲，及時叫醒了她。

    夏暖心有余悸的看了眼凌遠手上的懷表，心里突然有點毛毛的，這塊表不會是有什么玄機，可以讓人穿越啥的吧！

    其實她不過是因為羨慕人家的幸福生活，所以才會多看了一會兒，沒想到居然就被帶進夢里去了！

    看著凌遠垂頭緊盯著懷表上的照片發(fā)呆，夏暖連忙幫他合上懷表，急聲提醒道：“凌爺爺，您收好，我真的不問了！”

    “夏丫頭，爺爺平時沒人陪著說話，都是自己躲在房間里，悄悄的看這張照片?！绷柽h嘆了口氣，重新打開懷表后，低聲說道：“也難得你對這張照片感興趣，爺爺都告訴你吧！”

    “……爺爺，那我先扶您去那邊坐下！”夏暖連忙下了地，扶著凌遠去了沙發(fā)上。

    他桌上的茶杯早就涼了，夏暖連忙又幫他泡了杯新的。

    重新坐到了他身旁后，她心里有點發(fā)憷，可是又控制不住好奇心，還是湊過頭去看他手上的照片了。

    凌遠蒼老的手指，輕輕摩挲著照片上的男人。

    半晌后，聲音沙啞的低語道：“這確實是振文一家，那會兒我剛從冰島回來，淑云看我那么喜歡小穎兒，就特地拍了這張照片……看看，他們一家多幸?！?/br>
    “天意弄人??！……哪知道這張照片，竟然……成了我……唯一的念想！”

    雖然凌遠已經極力的控制著情緒，可還是無法抑制的老淚縱橫起來。

    “凌爺爺，您別說了……都是我不好，我不該提起這個！”夏暖心里也是一陣難受。

    尤其是想起了夢里一家三口，原本是那么幸?？鞓返漠嬅?，最后的結局卻變得那么凄慘。

    凌遠心里長期壓抑，這會兒突然被釋放出來，頓時如泄壩的洪水，怎么也收不住。

    看著凌遠盯著凌振文一家悵然淚下，夏暖沒能控制自己，也跟著眼淚嘩啦啦起來。

    剛才在夢里時的一切，雖然畫面很鮮活，可是卻沒有任何聲音。

    所有的場景，都像是一部無聲電影，所有的真實情感都只靠眉眼唇角在演繹。

    這會兒，她是越想越覺得凌振文一家太可憐，不由的也越哭越厲害！

    張伯推開門沖進來的時候，著實是被這場面驚嚇住了。

    凌遠和夏暖，這一老一少兩人，正在沙發(fā)上抱頭痛哭。

    兩人還非常和諧的一邊哭，一邊互相幫對方擦眼淚。

    張伯很吃驚地愣在那，吶吶的詢問道：“老爺，夏小姐，你們這是怎么了？”

    其實他早就回來了，而且因為放心不下凌遠，一回來就急著上了樓。

    凌遠當時正好在走廊閑逛，他沒說夏暖在他房間呼呼大睡的事，只是吩咐任何人都別進他房間打擾。

    張伯還以為夏暖在自己房間，也沒好意思去敲門。

    見凌遠沒事，他很放心的就去忙他自己的事了。

    這會兒廚房已經準備好了晚餐，他是特地上來請兩人下去吃飯。

    哪知道剛站到房門口，就聽見了里面隱隱傳出哭聲。

    他急的趕緊一把推開了門。

    現(xiàn)在眼前的這一老一小，都只顧著各自低頭抹淚，忙的沒一個人有空理他！

    不解的愣了半天后，他按捺不住的急著問道：“老爺！您快說話??！這到底是怎么了？”

    凌遠濁淚不止的捂住了臉，有些難為情的沒理睬；而夏暖同學是只顧著扯紙巾擦鼻子，也沒心思搭理他。

    看她小手扯的無比歡暢，張伯估計茶幾上的那盒紙巾肯定不夠兩人用，連忙又去洗手間浸了條熱毛巾過來。

    遞毛巾時，無意間看到了凌遠手上緊握著的懷表，他這才明白了過來。

    “老爺，您身體不好，千萬不能這么傷心，您現(xiàn)在這樣，大少爺和少奶奶在天國也不安??！”

    張伯想上前去幫凌遠擦臉，可是心里又有些敬畏，只好拿著毛巾站在他身前勸慰。

    凌遠本來是好不容易才控制住了一些情緒，被他這么一提，頓時又失控的一陣捶胸頓足。

    夏暖同學抹了半天同情的眼淚，這會兒被張伯一提醒，也回過了神。

    凌遠畢竟年紀大了，而且這幾天又身體虛弱，再這樣折騰下去，身體肯定受不了。

    胡亂擦去了眼淚后，連忙去接了張伯手上的毛巾，體貼的幫凌遠擦起臉來。

    “凌爺爺，您先前答應我的，今天這次哭過了，以后就再也不準難過了……”

    “……您要是不守承諾……等穎兒回來，我在她面前告狀……”

    別看夏暖同學平時動不動就把胸脯拍的山響，扯著嗓子號稱自己是打不死的小強、沙漠里的仙人掌，其實她就是嘴皮子厲害，心腸卻特別軟！

    剛說這兩句話的時候，她還能勉強扯著嘴角，極力裝作微笑的樣子。

    可是話一說完，再一看凌遠那痛不欲生的模樣，原本就上揚困難的嘴角，剎時一撇下來，直接抱著凌遠就嚎啕大哭了起來。

    “這……唉！夏小姐，你怎么又哭上了！”張伯急得滿腦袋是包，圍著兩人直打轉。

    “夏小姐，你別哭了！老爺身體不好，快幫我勸勸老爺??！”

    夏暖心里倒是想勸說凌遠別難過，可是一想到凌振文那么幸福的一家，突然就陰陽兩隔了，她實在是控制不住眼淚。

    張伯正手足無措中，凌凱瑞突然裹著浴巾，大呼小叫的沖了進來。

    “……爺爺！爺爺！我爺爺怎么了！”

    他在外面當了一下午的苦力，才剛回來沒多久，怕被凌遠發(fā)現(xiàn)異常，他踮著腳跟做賊似的溜上樓后，就立即躲進了自己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