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里漆黑一片，梁韞被手機屏幕發(fā)出來的光刺得瞇了瞇眼，費了好大勁才看清來電顯示是醫(yī)院的電話。

    頓時，瞌睡去了大半。

    梁韞趕緊接通，立馬從床上爬了起來，“喂？”

    爺爺突然病發(fā)，人現(xiàn)在還在搶救室，情況很不好，醫(yī)院讓家屬都過去一趟。

    梁韞上車趕往醫(yī)院的時候是凌晨四點半，距離她到酒店躺下不過兩個小時。

    *

    等梁韞趕到的時候，搶救室外已經(jīng)坐了幾個人了。

    一見人，梁韞放緩了腳步，規(guī)規(guī)矩矩地走過去，向坐在左邊的一對中年夫婦打招呼。

    “二叔，二嬸。”因為剛剛上來跑了一段，還微微喘著粗氣。

    梁溢清目光寡淡地看了看她，沒說話。旁邊周瓊拿眼角余光瞄了她一眼，不情不愿地問了句，“來了?！?/br>
    “嗯?！?/br>
    打完招呼，梁韞識趣地走開，往坐在前面那排椅子上的一個年輕男人走去。

    見她過來，梁遲站了起來。

    走進后，梁韞問：“爺爺情況怎么樣？”

    梁遲搖搖頭，“現(xiàn)在還不清楚。你沒事吧？剛剛打你電話一直沒人接?！?/br>
    梁韞是上了出租車之后才看到手機有四五個未接電話，有三個都是來自她這位二叔家的哥哥——

    這個梁家除了爺爺之外，唯一一個對她還算和善的人。

    梁韞有些抱歉，她這幾天一直在準(zhǔn)備后天的庭審，忽然一睡就睡得太沉了，還沒來得及開口解釋，就聽見坐在一旁捧著手機的梁喬陰陽怪氣道：“哥你還真是貴人多忘事，她可是大忙人，忙著匡扶正義呢，哪有時間接你的電話?！?/br>
    “喬喬?！绷哼t皺眉。

    “怎么了？我說錯了嗎？你別忘了，我才是你親meimei。”

    “梁喬！”梁遲冷了臉。

    “好了，還嫌家里事情不夠多？”就在梁遲要訓(xùn)人的時候，那邊梁溢清出聲喝住，“你們這些小輩也懂點事?！?/br>
    你們這些小輩……

    梁韞垂眼，其實是想讓她懂事一點吧。

    她這個突然冒出來，卻要跟他們分梁家家產(chǎn)的人。

    梁韞默默坐到梁遲身邊，等著。

    大約半個小時過去，搶救室的門打開。

    萬幸，人搶救過來了，情況還算穩(wěn)定。

    搶救室外的人都松了一口氣。

    剛到病房安置好，人就醒了。

    梁溢清、周瓊還有梁喬圍在病床邊，梁遲站在梁喬旁邊，梁遲旁邊才是梁韞。

    “爸，您覺得怎么樣？”周瓊趴在床邊問。

    “爺爺，您有沒有想吃的東西，喬喬給您去買?！?/br>
    梁厚樸沒說話，只是看了看默默站在床尾的二孫女，深吸一口氣，道：“你們都先出去吧?！?/br>
    床邊的三人互相看了看，起身。

    “那行，爸，您先好好休息。我回去給您準(zhǔn)備點吃的過來?！敝墉偟?。

    大家正要離開，就聽梁厚樸又說了一句，“阿韞留下?！?/br>
    因這一句話，其他幾個人的目光一下落到了梁韞身上，病房里的氣氛變得微妙起來。

    梁韞只是微微垂下視線，不說話也不動。

    片刻之后，梁溢清帶著妻子兒女離開。病房里只剩下梁韞和梁厚樸。

    “阿韞，過來?！绷汉駱銢_她招招手。

    梁韞走過去坐在床邊，忍不住握住他的手，“爺爺?！?/br>
    老人忽然淺淺笑起來，轉(zhuǎn)頭看著屋頂，“我……剛剛夢見你爸爸了。”

    爸爸這兩個字對于梁韞來說其實無比陌生，比起爸爸mama，她更熟悉的是婆婆和meimei。

    為了不破壞這個氛圍，梁韞輕輕“嗯”了一聲。

    梁厚樸回過頭，看到梁韞身上穿的衣服，眉頭微皺，“最近工作很忙？”

    察覺到老人的視線，梁韞才猛地反應(yīng)過來，昨天下午她跟委托人見完面，剛好就在醫(yī)院附近，就過來看了眼，后面一直沒顧得上換衣服。

    “還好?！?/br>
    梁厚樸也知道她是在寬慰自己，嘆了口氣道：“你這個性真是跟你爸一模一樣，想要做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br>
    “抱歉，爺爺，又讓您擔(dān)心了?！?/br>
    梁厚樸擺擺手，“爺爺老了，你們也該有自己的人生。我有時候在想，如果當(dāng)初我不是非要反對你爸爸當(dāng)記者，后面的這一切會不會就不是這樣了?！?/br>
    梁韞握緊了老人的手，不知如何作答。

    看出自己把氣氛弄得有些沉重，梁厚樸笑了笑，說起一件開心的事，“我聽說賀家老三回來了？”

    “嗯。聽說是昨天回國的?！?/br>
    “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阿韞，爺爺想盡快把你們倆的婚事辦了?！?/br>
    頓了頓，“趁爺爺還在?！?/br>
    梁韞頭點下去，片刻之后才應(yīng)，“……嗯?！?/br>
    梁厚樸長嘆一聲，意味深長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第3章

    賀家老宅是上世紀(jì)建的洋房，兩層獨棟，前后兩院，院子周圍種了樹，前院中間有一棵百年老樹，后院是個可以辦個幾十人宴會的小花園。

    賀隼把車開進院子，停到車庫去。聽家里阿姨說老爺子在后花園澆花，進門，穿過會客廳外的過道，去了后花園。

    “爺爺?！辟R隼走過草坪，停在那個頭發(fā)花白的老人身后。

    賀廷煊扭頭看了他一眼，頭又轉(zhuǎn)回去，手上動作不停，輕哼一聲，“還知道我是你爺爺？是不是我不打電話給你，你都忘了還有我這個爺爺了？”

    都說老小老小，人越老就越像個小孩兒。就算曾經(jīng)聲明赫赫的賀大法官也不例外。

    “本來也是打算今天回來的?！?/br>
    聽他這么一說，賀廷煊臉色稍微好看了點，放下灑水壺，往擺在草坪上的桌子走過去。

    賀隼跟著。

    祖孫倆一前一后的走著。

    “跟書嫻見過了嗎？”

    傭人已經(jīng)端了茶放在桌上。賀廷煊坐下。

    賀隼坐在另一邊，“見過了。讓我明天去公司報道?！?/br>
    賀廷煊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想起自己的這個大孫女，輕嘆一聲，“蕊蕊現(xiàn)在還小，正是要mama的時候，公司的事，你以后多幫你姐分擔(dān)著點?！?/br>
    “我知道?！?/br>
    “我一直都在說你爸。非得要去經(jīng)什么商，現(xiàn)在歲數(shù)大了，自己干不動了，就把你們這些小的拉出來干活。”賀廷煊抱怨幾句。

    賀隼耐心聽著，沒接話，端起茶杯喝茶。

    “現(xiàn)在既然決定回來了，公司的事有你姐安排，剩下的，我覺得也該說說成家的事了，畢竟你也老大不小了。我三十歲的時候，你爸都會打醬油了。你爸三十連你都有了。”

    賀隼放下茶杯，忍著笑，一本正經(jīng)地答：“是我拖后腿了?！?/br>
    聽出他是故意拿話噎他，賀廷煊又是一聲輕哼，“知道就好?！?/br>
    “也說到這兒了，你來之前我跟你梁爺爺打過電話，選個好日子，先把你跟阿韞的訂婚宴辦了。訂婚宴就兩人家吃個飯，商量下婚禮的事，等婚禮再大辦一場?！?/br>
    說起老小的婚事，賀廷煊那是喜上眉梢。

    聽老爺子說要大辦一場的時候，賀隼不禁挑挑眉。要知道，老爺子是最不喜歡鋪張浪費，家里有什么事，最愛說的一句話就是“一切從簡”。

    很久沒有見面，他都有些摸不透老爺子的心思了。

    這可有點麻煩。

    “爺爺，我跟梁韞還沒有見過面?！辟R隼挑了最重要的一點來婉轉(zhuǎn)拒絕老爺子的盛情。

    “我又沒說明天就讓你們結(jié)婚。我看了黃歷，最近的吉日還得到下個月。”

    賀隼放在腿上的手，食指無意識地叩了叩。

    “梁家不是只有一個梁喬一個女兒嗎？我還以為您會讓我娶梁喬?！?/br>
    “阿韞是老大的女兒。幾年才被接回梁家，所以你沒見過?！?/br>
    賀廷煊沉默了一會兒，又道：“因為當(dāng)年你溢正叔為了當(dāng)記者跟家里鬧翻，梁家那個老東西倔脾氣上來，死活不同意溢正的婚事。后來溢正去世，母女倆沒了消息，不然阿韞又怎么會在外面流浪這么久才回來。所以我說人吶，還是看開點?！?/br>
    最后這一句話，賀隼也想對他說。家里其他兩個人，對這門婚事都是說看他自己，唯有老爺子像是打定了主意。

    “我也先給你打個預(yù)防針。有些不正派的人，整天不干正事，最喜歡在別人背后嚼舌根子。我是讓我聽見一次，我罵一次。你這個喝過洋墨水的，別聽人說什么就信什么，也別也聽人說幾句捧，就飄飄然了。外人不知道，我們自個還不知道嘛，我們賀家也不是什么名門望族的。阿韞配你，正合適?！?/br>
    這話要是讓外人聽見，怕是要驚掉下巴。

    畢竟外人看來，賀家的門檻比人高。

    賀隼靜靜聽著沒說話。老爺子這字里行間全是在說人好話。他倒是有些好奇，這個梁韞到底有什么本事，讓一向眼高于頂?shù)睦蠣斪舆@么中意。

    賀廷煊絮絮叨叨說了好一陣，見孫子低頭不說話，忽然回過味來，側(cè)過身，面對著賀隼，“你是不是不想娶阿韞？”氣勢洶洶。

    一聽這語氣不對勁，避免惹怒老爺子，賀隼只好換了個方式道：“我只是擔(dān)心，畢竟結(jié)婚就是一輩子的事情，我們沒有見過面，她還不知道我是個什么樣的人，現(xiàn)在匆匆忙忙結(jié)婚，后面她發(fā)現(xiàn)我并不能帶給她想要的幸福，喜歡上其他人，我們的婚姻對她來說就是累贅?！?/br>
    合情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