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jié)
第5章 皇后忽然腹痛,青雁被請到偏殿暫歇。過了半個時辰,又來人恭恭敬敬地將青雁送回了別宮。 回去之后,李將軍屏退旁人,臉色嚴(yán)肅,道:“羿國皇帝有十個公主,卻一個皇子也沒有。所以對皇后這一胎將會相當(dāng)在意。今日應(yīng)當(dāng)不會再召見,你們歇著等消息。我會派人盯著宮里的動靜?!?/br> “麻煩將軍多費(fèi)心了?!甭勏馈?/br> 李將軍點(diǎn)點(diǎn)頭,不再多說。他剛要轉(zhuǎn)身,頓了頓,目光落在青雁的身上?;秀遍g,他產(chǎn)生了錯覺,青雁的臉變成了施令蕪的臉,明媚艷麗,婀娜動人。 “將軍?”青雁不解其意。 李將軍眸色一黯,回過神來,道了一聲“無事”,轉(zhuǎn)身走了出去。 他立在門外檐下,瞇著眼睛遙望一片湛藍(lán)的天際。再次想起令他魂牽夢縈的花朝公主。李將軍很遺憾沒能看見花朝公主穿上這身奢貴奪目的鮮紅嫁衣。 “也不知道她現(xiàn)在如何了……” 可他轉(zhuǎn)念一想,讓他愛慕的花朝公主遠(yuǎn)嫁和親嫁給羿國的皇帝,深陷后宮爭斗,無異于跌落淤泥。如今她找到了心上人,此時應(yīng)當(dāng)只羨鴛鴦不羨仙,祝福她便是了。 李將軍大步往外走,吩咐手下去宮中打聽消息。他還有很多事情要辦。他為了自己的心上人,賭上了此行百余人的性命,自然要處處小心,不敢出差錯。 青雁和聞溪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亦不說話。兩個人都松了口氣,有著逃過一劫之后的疲倦。雖然,她們都知道今日只是第一關(guān)。 許久之后,聞溪恢復(fù)了往日的冷淡表情,起身去準(zhǔn)備膳食。 飯菜擺上來,青雁微弓的脊背挺直,坐得端正。銀箸只夾一點(diǎn)點(diǎn)米飯,送入微啟的櫻口,細(xì)細(xì)抿著,優(yōu)雅得體。 聞溪看了一眼,還算滿意。她放下碗筷,道:“你先吃,我去李將軍那里一趟?!?/br> “好?!鼻嘌闩e著小盞,品了一小口。 聞溪剛一轉(zhuǎn)身,青雁抬起眼睛偷偷瞟著她。聞溪邁過門口,轉(zhuǎn)過身來關(guān)門,青雁立刻微微垂眼。待房門關(guān)合,青雁立刻放下豆大點(diǎn)的小盞,火速用銀箸挨個盤子夾了些菜放進(jìn)碗中,堆成小山。然后她低著頭將碗里的飯菜使勁兒往嘴里扒拉??趦盒?,經(jīng)不住塞,不大一會兒,兩腮鼓鼓。 銀箸磕碰瓷碗,發(fā)出清脆的聲音來。 ——可餓死她了。 宮中。 幾位太醫(yī)詳細(xì)為皇后把脈,又開了一幅安胎藥。 文和帝坐在床邊,摩挲著蘇皇后的手,關(guān)切地問:“皇后,可覺得好些了?你不知道孤剛剛有多擔(dān)心?!?/br> “臣妾惶恐?!?/br> 蘇皇后深情望著文和帝,繼而眉心微蹙,眸中閃過一絲猶豫,轉(zhuǎn)而化成一聲輕嘆。 文和帝“哎呦,”了兩聲,心疼地說:“宓兒,這是怎么了?有什么煩心事但說無妨,萬事有孤給你做主!” “說來奇怪,臣妾也不知道為什么,一看見羿國公主的那雙眼睛,便忍不住心悸?!?/br> 蘇皇后的心腹蔣嬤嬤脫口而出:“莫不是犯沖吧?” 蘇皇后接著說:“天生異瞳,誰也說不好這是祥兆,還是兇兆。臣妾倒是無妨,就怕她沖撞了腹中的小殿下?!?/br> 文和帝一怔,迎著蘇皇后讓他做主的眼神,文和帝莫名心虛,不由目光躲閃。 “陛下!”蘇皇后佯怒,帶著幾分嗔。 “好好好,皇后放心。孤這就召國師進(jìn)宮仔細(xì)詢問異瞳之事?!?/br> 明知道文和帝是在敷衍,可是皇后還是一臉滿足地偎在文和帝的臂膀。這世間事哪能那么容易做成呢?蘇皇后今日不過是阻止文和帝當(dāng)場立妃。 是夜,蘇皇后一聲尖叫,驚了整個華鳳宮,緊接著驚了整個皇宮。文和帝匆匆趕來看望,太醫(yī)院里的太醫(yī)跑著進(jìn)宮。各宮的妃嬪亦是穿衣而起,等著消息。 蘇皇后魘著了,整個人嚇得不輕,捂著自己的肚子縮在床角,胡言亂語。什么“異瞳”,什么“保護(hù)小殿下”…… 文和帝變了臉色。 接下來三日,蘇皇后夜夜不得眠,更是幾次喊著腹痛。 整個皇宮籠在一片郁色中。 文和帝路過朝露園,看著自己的女兒們在園子里嬉鬧玩笑,眉頭緊鎖。他今年三十又六,膝下竟一個皇子也沒有。身為一國之君,這是大忌。 他坐在龍椅上,不是不知道鄉(xiāng)野民間的議論。許多人說——文和帝無能至極,干什么都不行,若不是湛王相輔,早就被趕下了龍椅。 其實(shí)他心里明鏡似的,知道自己不如九弟。干什么都不行?難道連生個皇子出來也不行? 后宮妃嬪眾多,生的都是女兒,這難道是他的問題? 幸好,都說皇后這一胎是皇子…… 文和帝嘆了口氣,往華鳳宮去。 文和帝還未走到內(nèi)殿,趙太醫(yī)剛剛請閉平安脈出來,跪地行禮。文和帝沉吟了一番,開口:“你確定皇后腹中是位皇子?” “啟稟陛下,以脈象看性別并不能百分百確保胎兒性別。不過依脈象和娘娘體態(tài)而言,十有八九是位皇子。” 內(nèi)殿的門忽然被用力推開,蘇皇后披散長發(fā),白著臉出現(xiàn)在門口。 趙太醫(yī)趕忙退下。 蘇皇后胸口起伏,大聲質(zhì)問:“陛下,您還沒下定決心嗎?為了讓那個妖女入宮為妃,連我們母子的安危也不顧了?更甚不顧江山社稷!” “孤這幾日除了上朝,都陪在皇后身邊。更是自那日之后再未見過花朝公主,皇后何出此言??!” 蘇皇后緊接著問:“陛下是答應(yīng)臣妾不會讓那個妖女入宮了?” “這……”文和帝嘆了口氣,“她身為陶國的公主,遠(yuǎn)嫁和親。難道孤要讓她再回去?這豈不是要與陶國決裂,說不定會挑起戰(zhàn)事……” “她遠(yuǎn)嫁和親,也未必要嫁給陛下??!”蘇皇后紅著眼睛,又怒又委屈。 “陶國不是番邦示好獻(xiàn)上美人,而是聯(lián)姻之用。陶國國力不比咱們羿國弱。她身為公主,若孤將她隨意許配給朝中大臣,是下嫁,是怠慢,要惹陶國不悅。這聯(lián)姻之用更是蕩然無存,不結(jié)親反生怨?!?/br> 蘇皇后勾唇輕笑,說道:“臣妾心里有了個合適的人選。她是公主,我們羿國亦有王?!?/br> “咱們羿國就一個異姓王,那就是皇后的二叔興元王。其他的……”文和帝忽然愣住了。 “沒錯。臣妾所說之人正是咱們的九弟,湛王?!?/br> “九、九、九弟……?” 前一刻還侃侃而談的文和帝,忽然一下子就結(jié)巴了。 他忽然反應(yīng)過來,說道:“那可不成。九弟已經(jīng)有了婚約。皇后忘記了?還是你的堂妹,興元王的嫡長女。當(dāng)初,這婚事是你提出來的。九弟根本不滿意這婚事。孤好說歹說,勸得老九不耐煩了,他才勉強(qiáng)答應(yīng)下來。后來因?yàn)樗婀鲁黾胰辏艑⑦@婚事耽擱下來了。如今又……” “陛下!”蘇皇后說,“九弟眼高于頂,任是天下女子擺在他面前任他挑選,他也未必有他看得上眼的。不過這花朝公主容貌的確不俗,臣妾身為女子亦覺得她好看得很。說不定會入了九弟的眼?再言,當(dāng)初如清纏著臣妾為她說親,臣妾也的確一意孤行,陛下雖然說動九弟答應(yīng)了這婚事,可九弟顯然是對如清不滿意的。白白損了陛下與九弟的兄弟情,如今何不順?biāo)浦?,否了原本的親事?” “這……”文和帝拿不定主意。他的眼前浮現(xiàn)當(dāng)日見到青雁的場景。他坐在高處望著下方的她,看著她一點(diǎn)點(diǎn)挽起紅紗露出臉來…… 文和帝摸了摸下巴,遲疑地說:“可是九弟為了代替孤給先帝和羿國祈福要在永晝寺吃齋念佛三年,如今才兩年半。若是讓花朝公主在別宮再等半年,恐陶國將有異議?!?/br> “那就先走個形式舉行婚儀,拜了堂,再讓九弟立刻回永晝寺?!?/br> “你的意思是,大婚之日讓九弟拜了堂脫下喜服換上僧衣,守色戒連洞房都不入,立刻回寺里?” “臣妾正是此意?!?/br> “胡鬧!”文和帝大喝一聲,在殿內(nèi)走來走去。 娶那樣一個尤物美人放在家中,連洞房都不能,轉(zhuǎn)身去廟里再念半年的經(jīng)?于男子而言,這是何等的折磨。 蘇皇后不言,默默輕撫肚子。 文和帝臉色難看地略彎下腰,將雙手搭在桌上,半晌,才道:“讓孤再想想!興許……還有旁的法子?!?/br> 接下來幾日,華鳳宮鬧出的動靜小了很多,整個皇宮也跟著松了口氣。 雖然李將軍派人去打聽消息,可畢竟身在異國,多有不便。等得了信兒,已又過了五六日。 “什么?”聞溪驚訝地望向李將軍,“宮中有意將公主嫁給湛王?” 青雁呆呆地望向李將軍,含著一口氣等答復(fù)。她眼睜睜看著李將軍點(diǎn)了頭。她搭在桌沿支撐身子的手一抖,整個人一萎,惶惶后退了半步,跌坐在地。 聞溪回頭,見青雁巴掌大的小臉兒,臉色煞白,受了驚似的。 “怎么了這是?”聞溪幫忙去扶她。 見慣了青雁總是笑,難得見她如此。聞溪不得不詫異。 “真的嫁不了皇帝了?”青雁抓著聞溪的手,雙眸滿含希望地望著她。 “依我看,嫁到王府比入宮要好上許多。”聞溪認(rèn)真道。 “可是我想入宮?。 鼻嘌愕穆曇衾飵е耷?,偏偏眼睛脹脹的,哭不出來。 難道她愿意代替公主和親是貪圖榮華富貴?虛榮地想要在后宮斗出一片天地?李將軍略帶輕蔑地?fù)u頭。 聞溪也沉了臉,道:“文和帝年長你二十歲,后宮妃嬪眾多,蘇皇后更是跋扈善妒。深宮險惡,為了盛寵勾心斗角有何好?” 青雁哼哼了兩聲,委屈地說:“皇帝不是最喜新厭舊的嗎?妃子無數(shù)更好。我躲著些,要不了多久他就會把我忘了!主動避胎,不留子嗣不爭寵,旁人害我作甚?我再去討好皇后,捶肩捏腿可擅長哩!說不定還能結(jié)交三兩姐妹常常說話吃酒。吃用都有人來送,不必為衣食犯愁。這日子還不算好嗎?” 想到那樣的日子,她就開心。眼睛彎彎,小酒窩深陷。 她拉著聞溪的手,甜甜地笑:“聞溪jiejie,到時候咱們就可以在皇宮某個僻靜院落衣食無憂一輩子啦!” 聞溪無話可說。就連李將軍看向青雁的目光也古怪了起來。 可是,現(xiàn)在告訴青雁要嫁給湛王? 青雁頓時垮了臉,低下頭,沮喪極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一天比一天更新的晚,嗨呀,真可氣! 第6章 山風(fēng)帶著涼意,段無錯行于枯色之間向山下走去。他身量細(xì)長,一身寡淡的僧衣,掩不去他渾然天成的毓秀俊姿。手中握著一卷書,卻非誦讀之用。 永晝寺靜謐,只有一個掃地僧低頭掃枯葉的沙沙聲。 段無錯繼續(xù)往前走,回到住處的后院。他住處的后院引了一道山溪,水流細(xì)長,用竹筒引著,下面為一小方瓷缸。天長地久,溪水溢出來,順著豁口流至墻下磚路間的幾株紅梅。 段無錯用細(xì)細(xì)的水流洗了手,再翻開書卷,取出夾在里面的一株雁心蘭,用清溪活水沖洗了一遍。 他打開一旁的陶罐,立刻飄出一道郁香。香氣濃而不膩,帶著些清酒的甜味兒。他將洗好的雁心蘭扔了進(jìn)去。 雁心蘭一生開一次一次綻一刻,十分罕見。陶罐里卻像腌咸菜似的堆了半缸。這些,都是段無錯收集來的。他喜歡將價值不菲的雁心蘭調(diào)成汁,待到六月粉荷鋪塘,做荷釀酥時,加進(jìn)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