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無錯不緊不慢地說：“順?biāo)?，船總會靠岸。岸邊隔著月曦宮觀景廊，今日的賓客在那里參宴?！?/br>
    青雁覺得自己把牙都咬疼了，不解地瞪著段無錯。

    他想讓賓客都看見她與他私會？甚至想到岸時，將沒有鞋襪的她抱下船？

    ——那可真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不可能入宮過冷宮悠閑小日子了。

    青雁忽然用船槳用力敲了一下小船一側(cè)。輕輕的小船立刻朝那一側(cè)略微傾斜，濺起大捧的水，落在段無錯的臉上。

    段無錯幾不可見地皺了下眉，略收了笑，看向青雁。

    青雁硬著頭皮對上他的目光，甚至眼中含著怒意和挑釁。其實青雁心慌得不行，可她時刻記著自己是個公主。尊貴的公主們都是有脾氣的！

    四目相對半晌，青雁實在是扛不住了，她怕她一個忍不住就要哭出來。她梗著脖子，轉(zhuǎn)過頭，將船槳放在一旁，不再白費力氣。然后她抱膝而坐，扭頭不再看段無錯一眼。

    裙角忽然一緊，青雁偷偷用眼角的余光去看，看見段無錯坐起來抓起她的裙角。青雁下意識地去搶自己的裙子，可還是慢了一步。柔軟的布料被段無錯握住手中，他彎腰，用她的裙子慢條斯理地擦臉上的水。

    涼風(fēng)吹在青雁的小腿上，也帶來段無錯身上的檀香。

    段無錯松了手，然后枕著手臂又躺下來。

    青雁低著頭，五官擰巴在一起。

    小船兒緩慢地飄著，甌荷湖上的時光亦走得那么緩慢，青雁已在心里數(shù)完三萬只烤全羊。

    耳邊隱隱約約聽見說笑聲，青雁雙肩一僵。她知道觀景廊快要到了。這個距離，又有山景遮擋，觀景廊的賓客看不見這里，但是若她發(fā)出什么大的響動，那邊是能聽見的。

    在青雁抬頭看向段無錯的時候，段無錯同時睜開眼睛看她。

    下一刻，“砰——”，青雁縱身一躍，翻過小船，跳進(jìn)湖中。

    段無錯猛地坐起，伸手去拉，青雁丁香色的衣角溫柔拂過他的指尖。段無錯臉色微變，剛要動作，一道人影閃過，跟著跳入水中，去救青雁。

    段無錯微怔之后，頓時了然。他望著水下迅速劃過的身影，不由失笑。

    “什么人！”

    水聲果真驚擾了觀景廊那邊的人，侍衛(wèi)正在往這邊趕。還有些好奇的賓客也往這邊來，繞過山石景臺張望。

    青雁已經(jīng)被聞溪救到岸邊，濕透了的她身量更顯得纖細(xì)嬌小，她被聞溪拉著往岸邊的山石林跑去。濕漉漉的裙子黏在細(xì)腿上，她彎腰抱裙，腳步輕盈地踩在石磚上，印下一個個小腳印。

    待侍衛(wèi)追來時，她的身影已經(jīng)看不見了。

    “湛王？”趕來的侍衛(wèi)十分驚訝。舉著的刀劍弓弩也急忙放下。有賓客聽見侍衛(wèi)的聲音，驚奇不已——湛王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

    蘇家姐妹本就格外關(guān)注，得了消息，各有思量。

    “怎么會這樣……”蘇如清驚訝地說。

    蘇如澈裝出驚訝的樣子來，悄悄握了握jiejie的手，小聲說：“jiejie莫讓旁人生疑，我們快去看看?！?/br>
    段無錯閑然倚靠在小舟上。待小舟慢悠悠地靠岸，他起身，撿起船上已經(jīng)濕透的僧衣掛在臂彎，跨到岸上。

    “湛王萬安。”眾人齊聲。

    段無錯沒有理會，目不斜視地往前走。

    沒有看見青雁，蘇如澈有些驚訝，蘇如清卻是松了口氣，低聲說了句“還好”，握緊meimei的手。蘇如澈尷尬地笑了一下。

    觀景廊賓客眾多，許多名媛偷偷去看他，又生怕被人發(fā)現(xiàn)，偷看一眼便匆匆收回視線，將頭低得更深。

    八公主奶聲奶氣地問六公主：“六jiejie，剛剛的水聲是什么呀？是九皇叔掉到水里了嗎？”

    段無錯停下來，看向站在一旁的幾位小公主。

    “別亂說話。”六公主低聲警告。

    八公主才四歲，她用小手指著段無錯臂彎里滴著水的僧衣，揪著小眉頭，懵懂地說：“九皇叔衣服都濕了哩。唔，九皇叔好厲害都不用別人撈，自己爬上來了哩！”

    黑壓壓的人群誰也不敢出聲，靜悄悄的。

    段無錯的視線落在八公主的身上。小姑娘長得珠圓玉潤，臉兒圓圓，就算不笑，嘴角也有兩個小坑坑。

    段無錯忽然就笑了，被氣笑的。當(dāng)然了，不是因為八公主，而是因為那個同樣酒窩深深的野公主。

    六公主快急哭了，使勁兒捂住八公主的嘴，恭敬告罪：“童言無忌，小八不懂事。九皇叔莫怪……”

    她還沒有說完，段無錯已經(jīng)繼續(xù)往前走了，眉宇之間疏離冷漠。

    其實段無錯早知道聞溪跟在岸邊，只是沒太當(dāng)回事。主要還是因為青雁主動跳水的舉動完全出乎他的意料。而且還偏偏在快到觀景廊的時候再跳，青雁是覺得這個時候段無錯會放松警惕，可在段無錯眼里偏又多了幾分潑臟水的用意。

    有趣。

    段無錯忽然就笑了。

    被稱作野公主的青雁，正躲在木閣里打噴嚏。冬日還未過去，甌荷湖的水還很涼。青雁已經(jīng)換了干凈的衣服，聞溪正在給她擦濕發(fā)。

    這木閣也在月曦宮，只是因為月曦宮沒有主人，平日閑置著。

    計謀雖是蘇如澈提出的，可青雁又不會完全被動接受。甌荷湖周圍環(huán)境事先已查過，聞溪也不是真的離開。青雁主動跳水，聞溪頓時猜到了她的用意，立刻去救。

    “別人都知道今日你來參宴，總要露一面，然后再找借口離開?！甭勏f。

    青雁胡亂點頭，有點走神。她雙手貼在臉頰，還是覺得guntangguntang的。

    青雁的頭發(fā)差不多干了，聞溪為她重新梳妝后，兩個人偷偷溜出木閣，然后繞了一條僻靜小路，故意迎面遇見一行宮女，借觀景迷路之由，讓宮女帶著她們回到宴席。

    青雁端著公主的架子，施施然穿過人群，由著京中貴女們的細(xì)瞧打量。

    蘇家姐妹當(dāng)著旁人與她客套，然后尋了個借口，將她請到暗處。蘇家姐妹還沒開口，青雁先皺眉，不悅道：“文和帝怎么沒來？”

    蘇如清還一肚子疑問呢，竟被青雁先用不滿的語氣指責(zé)了。

    “弘方那里出岔子了吧。”蘇如清說。

    蘇如清遲疑了一下，詢問：“剛剛湛王……”

    “文和帝沒來，倒是見湛王在，本宮便走了?！鼻嘌爿p哼了一聲，“你們確定說清楚，沒讓小世子請錯人？”

    這話，蘇如澈不愛聽了。

    作者有話要說：　　為什么別人的文下都在等更，我的沒有？不高興。

    ·

    說個事情，雖然我發(fā)文檢查好幾遍，但還是眼瞎漏掉錯別字。

    有的小可愛給我捉蟲，我看見的時候可能身邊沒電腦。等我有電腦了，評論就找不到了orz

    所以小可愛們再幫我找錯別字的時候打0分吧，這樣找的容易點。

    第11章

    蘇如澈和幼弟蘇弘方感情好，自然不喜歡青雁這么說，而且尊貴慣了，也不喜歡青雁頤指氣使的態(tài)度。一想到段無錯要先娶青雁，蘇如澈心里一陣犯惡心。恨不得立刻將青雁毀掉?？墒菦]法子，從青雁手中搶湛王妃的位子必然比從jiejie手中搶容易多了。她只能暫時忍著惡心，幫青雁嫁去湛王府。

    她說：“好啦。今日不成還有下次。兩位jiejie不要擔(dān)心。不過我們不能一直躲在這兒，外面那么多賓客呢?？蓜e惹了她們的懷疑。咱們改日再尋個更好的計策。再說了，公主日后留在京都，趁著今日多結(jié)識些人才好。”

    蘇如清隨口說：“公主日后尊為貴妃，哪里用得著主動結(jié)識她們。”

    蘇如澈怔了怔，尷尬一笑，說：“也對。是我說錯話了。”

    這蘇家姐妹，潛意識里已經(jīng)對青雁的未來有了不同的猜想。或者說是不同的期許。

    “干脆一鼓作氣，今日將事情做完。公主的身份不能隨意進(jìn)宮，過了今日想要再見到陛下難上加難。只問公主敢不敢涉險?！碧K如清說。

    蘇如澈目光閃爍，先詢問：“jiejie有什么好主意？”

    “陛下每日午后都要在淑妃那里小憩?；ǔ魃頌轸鄧耍醮芜M(jìn)宮迷了路也并非不可能。淑妃所住的鏡花宮離這里可不遠(yuǎn)。”

    蘇如澈急說：“太冒險了吧？月曦宮辦宴，公主再怎么不認(rèn)路，也不會走去鏡花宮。再說，鏡花宮的侍衛(wèi)如何處理？今日說不定已經(jīng)打草驚蛇，不如咱們從長計議？”

    蘇如澈連連搖頭，不贊同。她當(dāng)然不想青雁見到文和帝，真的成了妃子。

    蘇如清本來還有些猶豫，此時下定了決心。她說：“淑妃與皇后娘娘不和可不是秘密。當(dāng)初若不是因為皇后娘娘，淑妃的那個孩子也不會夭折。”

    “jiejie！慎言！”

    蘇如清像豁出去了一般，說道：“花朝與咱們相謀，便是自己人。她日后要進(jìn)宮，早知道這些宮中的骯臟事兒也有好處。淑妃沒少在陛下身邊塞人。咱們公主主動湊過去，與她一起抗衡皇后娘娘，她自然愿意。”

    “可、可是……我還是覺得草率。太草率了！”

    姐妹兩個就這么爭執(zhí)起來。

    青雁雙手托腮，一直沉默地瞧著這對姐妹爭辯。

    聞溪立在青雁身后，木著臉，一點表情都沒有。

    “公主，你意下如何？”

    蘇家姐妹兩個沒爭出個結(jié)果來，將問題拋給了青雁。

    青雁問：“我要做什么？等著陛下來，然后主動勾引他嗎？我怕我不會……”

    蘇如澈趕緊接話：“是啊，公主也沒準(zhǔn)備好呢。還是草率了?！?/br>
    蘇如清溫柔地拉起青雁的手，說道：“公主貌美，只要走到陛下身邊，對著他笑，這事兒便成了。”

    青雁眼前浮現(xiàn)大圓臉的文和帝。蘇如清說得簡單，可青雁知道說到底還是投懷送抱。她蹙起眉，有點抵觸。

    眼前的畫面一晃，浮現(xiàn)段無錯含笑望著她的眼。不知怎么的，青雁的腳心忽然一癢，那股酥麻的感覺從記憶里溜出來，讓她再感受了一遍。

    青雁駭?shù)秒p肩顫了顫。

    長痛不如短痛，整日面對湛王也太可怕了些。她真的再也不想見到那尊莫名其妙的瘟神。

    青雁點頭，使勁兒地點頭。

    不就是勾引嗎？為了以后的冷宮小日子，她忍一忍就是了。她當(dāng)初就是不愿意忍，才從生活那么多年的過去里逃離，使得青兒變成了青雁。

    蘇如清松了口氣，蘇如澈臉上的笑淺了幾分。

    三個人兵分三路，各有任務(wù)。蘇如清要去淑妃那里一趟，蘇如澈作為今日的小壽星，不得不招待賓客。面對賓客的祝賀，蘇如澈有些心緒不寧。她一時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要不要再去通知段無錯。若再通知一次，會不會讓湛王懷疑她有私心、非善類？可即使不去通知段無錯，她也打定了主意要壞了蘇如清的計劃。

    青雁如其他賓客一般游著園子，再次引來許多人好奇的目光。她熟視無睹，按照聞溪無數(shù)次教導(dǎo)的姿態(tài)走路，專心地在觀景廊里欣賞月曦宮的美景。當(dāng)然啦，小方桌上的精致糕點吃了也不少。

    聞溪壓低聲音：“事有蹊蹺?！?/br>
    “嗯……”青雁點頭，“我仔細(xì)想過。若說湛王碰巧在甌荷湖的可能性也是有的，他本來就舉止怪異令人捉摸不透。但是更大的可能性卻是蘇家姐妹里有人告了密。真賢郡主一心嫁給湛王，恨不得我入宮。所以告密的人只能是真善郡主。至于為什么，那我便不知了?；蛟S是她們姐妹不和，她故意給jiejie搗亂?！?/br>
    “她們在利用你?！甭勏逯樥f。

    青雁眼眸轉(zhuǎn)動，見沒有人注意到她，咬了很大一口糟鵝丸子，抬袖遮著大口咽下，才說：“分明是互相利用?！?/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