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jié)
眼前忽然晃過一道青色。緊接著,她另一只手抓著的馬韁也被人搶了去。 青雁驚訝地抬起眼睛,望著騎馬追來的段無錯,驚奇問:“你怎么從這邊來的?” ——明明御林軍從那邊趕來的。 段無錯勒馬韁,將馬車停下來,掃了一眼青雁受了傷的肩膀。劃破撕裂的衣袖垂著,露出血跡斑斑的皙白胳膊。段無錯脫下僧衣,罩在青雁的身上,然后跳下馬背,問:“誰在馬車?yán)???/br> “是康王妃的表妹,恰巧遇到的?!鼻嘌阏f完急急又補充了一句:“她也嚇壞了,帶回府去吧?!?/br> 段無錯沒同意也沒反對,掀開車窗的垂簾。青雁張了張嘴想要阻止,到底沒出聲。 單芊月怯生生地望著段無錯,嚇得一身冷汗。 段無錯面無表情地掃了一眼車廂里的兩個人,放下垂簾,對青雁說:“進(jìn)去?!?/br> 青雁鉆進(jìn)了馬車。 單芊月用眼神詢問青雁,青雁搖了搖頭。青雁傷口的血跡將她外面的僧衣都染透了。單芊月趕忙在一旁的藥箱里翻找著,她說:“備著給他用的外傷藥,倒是可以先給公主應(yīng)急。” 侍衛(wèi)將青雁原本乘坐的那輛馬車趕過來。段無錯在外面叩了叩門,讓青雁換車。 單芊月將藥塞給青雁。 換了馬車,青雁剛坐下,段無錯也鉆了進(jìn)來。原本躲在車?yán)锏穆勄嘁呀?jīng)不知何時出去了,青雁便自己解了僧衣,歪著頭上藥。 眼前忽然出現(xiàn)一只手,青雁怔了怔,才將藥瓶遞給段無錯。段無錯用水囊里的水弄濕了帕子,擦去青雁傷口附近的血漬。然后將藥水倒在掌中,輕輕覆在她的肩上。 “唔……” 青雁的五官立刻擰巴了起來。受傷的時候不覺得疼,此時才覺得刀刃割rou的鉆心之痛。 段無錯抬眼看她,見她雖然疼得皺了眉,卻連一滴眼淚都沒掉。 “不疼?”他問。 “疼呀?!鼻嘌闳鐚嵳f。只是她望著段無錯的眸子還是干干凈凈的,沒有一點濕潤。 段無錯沉默。 接下來回家的路不算短,可段無錯一直沒再說什么,只是每隔一段時間檢查一下青雁傷口的出血情況,直到兩輛馬車到了家門。 馬車停下來,段無錯隔著車門問:“不二到了嗎?” 光頭的不二喊了一聲“爺”,緊接著說:“程家。明面上是程木槿,暫且不知左相是否知情?!?/br> 段無錯親了親青雁的額角,道:“你先回府。” 然后,段無錯直接進(jìn)了宮。 皇帝正召集朝中諸位大臣商議政事,段無錯走進(jìn)大殿時,爭論不休大臣停下來,詫異地看向他。 “程霽是我殺的?!倍螣o錯微笑著。 作者有話要說: 猜猜雋秀的小郎君是誰,他嘛……前文既出現(xiàn)過又沒出現(xiàn)過嘿嘿. 第59章 本就安靜的大殿頓時陷入了死寂。一道道目光悄悄飄到左相的身上。 左相半張著嘴, 吃驚望著段無錯,有些懵。 京城這樣的地方, 人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旁人的眼睛。那天晚上程霽的尸體是從段無錯府中抬出去的,這事兒不少人知道。段無錯也沒有故意遮掩隱瞞。 更何況,那天晚上程霽雖然是一個人扮成太監(jiān)溜進(jìn)府,他的兩個小廝卻守在外面。程霽死后, 程家抓了程霽的小廝逼問,小廝將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 是以,程家一直都知道程霽是怎么死的。但是程家卻沒法將這事挑破,因為程霽溜進(jìn)段無錯家中的理由實在太不像話, 不僅讓程家沒面子,也是犯了刑法的罪。 程霽溜進(jìn)段無錯家中想要輕薄王妃,反被殺害——這讓程家怎么說? 程家一方面不甘心,一方面又不得不啞巴吃黃連。這也就是為什么程霽之死沒了下文, 成了懸案。 甚至,太后也是知情的。 左相吃驚段無錯今日進(jìn)宮忽然將事情挑破, 這是為何?程霽雖然是他唯一的嫡孫, 可是人都已經(jīng)死了, 左相固然心痛, 也不會為了一個已經(jīng)死去的嫡孫至全家老小暗衛(wèi)不顧。 可以說, 左相一邊在心里恨著段無錯,將有仇不能報的冤屈都栽到段無錯的頭上??闪硪环矫?,當(dāng)段無錯將事情挑破,左相卻并不愿意。 心思流轉(zhuǎn)間, 左相陪著笑臉,開口說道:“湛王玩笑。天下人皆知湛王與陛下兄弟情深,代帝出家誠心禮佛,遵佛門戒律,修得菩薩心,斷然不會破殺戒。” 左相的言下之意是暗示段無錯若他承認(rèn)殺了程霽,便是對佛門不敬,更是對祭拜先帝為百姓祈福的心不虔誠,不僅抹去他這近三年的佛門修行,也是重罪。 立刻有旁的臣子在一旁附和:“老臣相信此事并非湛王所為。” “臣也相信?!?/br> “年初的連環(huán)殺人案,歹徒作案手法完全一致,想來程家公子亦是遭這歹徒所害。而據(jù)老臣所知,先前的一樁命案案發(fā)時,湛王出現(xiàn)在旁處,且有人證。所以這命案定然不是湛王所為?!?/br> “湛王為羿國安康鞠躬盡瘁,臣相信湛王絕非殺害程家公子的兇手!” 殿內(nèi)的臣子陸續(xù)表態(tài),高座上的皇帝仍舊是一副懵怔的表情。殿內(nèi)大臣的話從他左耳進(jìn)右耳出。他頻頻看向段無錯,用眼神詢問他??墒嵌螣o錯從始至終面帶溫和微笑,無視了皇帝的頻頻暗示。 “老臣也以為……” “諸位大人?!倍螣o錯含笑打斷他們的話。他溫和的眸光慢悠悠地掃過大殿內(nèi)文武臣子,不緊不慢地道:“貧僧竟是不知在諸位大人心中是如此端正之人。” 他眉目溫和,語氣也隨和??墒且驗檎f話的人是他,所以誰也不敢真的把他的和善當(dāng)真。 “諸位如此信誓旦旦,是不是還要以向上人頭為貧僧作保?” 一陣沉默。 剛剛信誓旦旦站出來的人誰都不敢再吭聲,個個低著頭,揣摩著事情發(fā)展的形勢。 “不能?”段無錯捻著佛珠,唇角溫和的笑意漸漸冷下去?!澳蔷烷]嘴吧。” 聒噪啊。 又是一陣沉默。 高座之上的皇帝隱約覺得該他說話了,可是他沒經(jīng)歷過這種事情,段無錯連個暗示都不給他,他不知道說什么?。?/br> 左相幾番猶豫,才開口:“湛王殿下是否因為某些閑言碎語而產(chǎn)生了誤會?!?/br> 段無錯捻著佛珠的動作停下來,輕嘆一聲。他看向左相,問:“左相想聽虐殺程霽的詳細(xì)過程嗎?如何敲碎了他的四肢,剖開他的胸腹,再將他的內(nèi)臟器官喂入他的口中?!?/br> 他語氣淡淡,殿內(nèi)的一些文臣卻被眼前浮現(xiàn)的慘死畫面驚得幾乎要吐出來。 左相有些發(fā)抖。多年官場沉浮讓他努力克制著自己,沉聲說:“佛門……” “呵?!倍螣o錯一聲輕笑打斷左相的話,他說:“佛家重因果,慘死的結(jié)果是程家小兒自己種下的因,貧僧不過順?biāo)浦?。?/br> 左相想起疼愛的孫兒慘死的畫面,聲音在發(fā)抖:“湛王殿下說的好生輕巧!也不怕為自己種下惡果。辜負(fù)陛下信賴,為羿國帶來厄運!” 段無錯笑得慈悲。 他慢條斯理地說:“佛曰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貧僧所為不過依佛祖提點而為之,是渡羿國國運之善舉。” 高座上的皇帝更懵的。至少先他們的對話他還能聽懂,現(xiàn)在他們在說什么玩意兒?他要說點什么?皇帝偷偷端起長案上的茶盞,裝作喝茶,決定暫且不參與,先觀望觀望…… 有臣子上前一步,發(fā)問:“敢問湛王殿下如何要取程家公子的性命?!?/br> 左相目光游移,猶豫了。如果段無錯只是承認(rèn)殺人,卻把殺人的理由瞞下來,那么左相便是受害者??扇魧⒊天V當(dāng)夜?jié)撊攵螣o錯府中的目的揭出來,于左相而言何嘗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偶然聽程家小公子酒后醉言,其祖父與興元王暗中勾結(jié),意圖秋日起兵征戰(zhàn)陶國,再以軍功、軍力和民心逼陛下退位?!?/br> 滿庭嘩然。 “咳咳咳咳……”高座上的皇帝劇烈咳嗽起來。 今日相商政事,興元王也在,只是在剛剛段無錯出現(xiàn)之后興元王一直沒有說過話。 好巧不巧,就在剛剛興元王的確提議出兵陶國。 一直觀望看戲的興元王意外地看向段無錯,冷聲發(fā)問:“湛王此話可有憑證?” “沒有。”段無錯從容道。 左相顯然沒有興元王冷靜,先是喪孫之痛,如今氣得發(fā)抖,山羊胡翹起來。他指著段無錯:“你你你……你血口噴人!” 然后他朝皇帝跪下,高呼冤枉。 大殿內(nèi)的人這才一個個想起來皇帝還坐在高位上。 皇帝這才不得不硬著頭皮問段無錯:“賢弟,你可有證據(jù)?” “有人證?!?/br> “誰?” “程霽?!?/br> 皇帝皺了眉。 段無錯溫和笑著:“興元王與左相為羿國兢兢業(yè)業(yè),不該受到任何污蔑。如今死無對證,再也不會有人冤枉興元王與左相?!?/br> “你還要謝你不成!”左相氣得跳腳。 段無錯含笑看向左相,深邃的眸子里靜若寒潭。他語氣緩慢:“那依左相大人來看,我為何要殺程霽?莫非貧僧這僧衣是假,這經(jīng)文是枉讀,當(dāng)真是濫殺無辜的惡魔?” 憤怒讓左相已不如先前鎮(zhèn)定,他逼問:“那湛王是承認(rèn)之前的連環(huán)殺人案亦是你所為!敢問那些人都犯了什么罪過!” 有時候一件事情的真相并不重要,從別的豁口擊倒對方也是一種方案。這一向在左相擅長之舉。 興元王卻知道左相亂了針腳,輕輕搖頭。 段無錯目光掃過剛剛信誓旦旦為他說話的幾位大臣,才道:“剛剛秦大人已經(jīng)說過先前的幾樁命案發(fā)生時,有人證明證貧僧在別處。” 段無錯頓了頓,看著左相的目光冷下去,才繼續(xù)道:“左相既然對這懸案如此感興趣,不若將這案子接了,親自探破,為羿國百姓再做一大好事。” 左相一怔,后背頓時沁出了冷汗。這懸案沒人敢接。正是因為他知道背后之人是誰,他才不能去接。他已然知道自己慌了急了,落入了段無錯另一個圈套。 “若是歷下軍令狀便是再好不過?!倍螣o錯偏偏進(jìn)一步逼他。 左相心里飛快琢磨著。他心里生出疑惑,不知道段無錯今日為何如此強勢。自從代弟出家,誰都看得出來段無錯在逐漸放權(quán),根本不曾如今日這般在陛下召見臣子時進(jìn)來。就算是裝出來的,他表面上也變得日益隨和,像今日這般咄咄逼人之態(tài),已是多年不曾見過。他實在是不明白,當(dāng)初程霽有錯在先,可也付出了性命代價,兩方算作扯平。為何段無錯還要揪著不放?于他又有什么好處? 興元王冷眼旁觀著。 “這查案之事是宗人府之責(zé)。何況陛下已經(jīng)格外派遣了大臣查案。若老臣再插手便是越俎代庖。更何況老臣的確不擅長查案。實在是有心無力。還、還請陛下明鑒!” 高座上的皇帝回過神來,趕忙說:“愛卿說的是?!?/br> 左相松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