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節(jié)
單芊月已經(jīng)六七日不曾來,她上次走的時候紅著眼睛像受了很大的委屈似的。 第70章 單芊月來得頻繁, 青雁卻極少見她,她大多直接往心上人的偏院去。她倒是想按照禮數(shù)每次來見青雁, 但是青雁不喜這些虛禮,知她過來只是因為心上人,幾次她要見青雁時,青雁都隨意找了借口推脫。幾次下來, 單芊月也明白了。單芊月知道青雁貪嘴,每次過來都帶些或親手烹調(diào)或買來的湯糕果餞,贈給青雁。 青雁原本覺得將一個外男養(yǎng)在府中不大方便,可因這些湯糕果餞, 她也樂意幫這個忙。而且單芊月作為未出閣的姑娘家,若將心上人藏在別處,她日日出府相見到底是令人起疑。如今拿著青雁做遮掩,家中人也希望她多和青雁走動。 何況傷筋動骨一百天, 那公子險些喪命,如今兩個月過去仍舊連走路都勉強(qiáng)。 除了那日與單芊月一同見過他, 這兩個月青雁再也沒見過他。她并不怎么關(guān)心, 只偶爾問問下人他的情況。 單芊月所有心事都寫在臉上, 頻頻眼巴巴過來看望, 誰都能將她的少女心事看透。她來得這樣頻繁, 與府里的丫鬟都熟悉了。有時候府里的小丫鬟會逗弄她兩句,將她惹得兩頰緋紅。 可是另一邊卻始終對他態(tài)度淡淡。那位公子對她友善而守禮,瞧不出半分男女之情。上次單芊月紅著眼睛離開,正是因為她的心上人不解風(fēng)情勸她不要這么頻繁過來看望他, 這世上沒有不透風(fēng)的墻,恐要毀了女子的名聲。單芊月紅著眼睛問他可否懂她的真心,換來一陣沉默。她甚至沒敢久待,怕聽到不想聽見的答案,落荒而逃般跑開。 這事兒,是府里的丫鬟說給青雁聽的。 青雁嘆了口氣,道:“也不知道能不能修成正果?!?/br> 易今泠握著剪子修剪窗臺上的插花,說道:“不管結(jié)果如何,也算嘗過了紅塵情愛的酸與甜。就算灑淚離去,也不過在成長的路上添上濃墨重彩的一筆?!?/br> 易今泠仿佛過來人一樣,溫柔地看待小姑娘的心事。 青雁托腮瞧著小姐的背影,悶聲說:“將自己的真心捧給對方真的太傻了。嘗過了又能怎么樣呢?就像賭錢一樣,不去賭就不會輸。雖然有可能嘗到甜,卻也伴著苦澀。這樣的甜吃來何用,何不……換一種甜來嘗!” 說著,她彎著眼睛從小盒子挑了一塊糖塞進(jìn)嘴里。 易今泠笑笑,道:“賭錢的樂趣不全在贏錢,而是不知會輸還是會贏的過程。人生也是一樣,嘗遍五味,白發(fā)蒼蒼時才有過往來追憶和唏噓。否則的話……” 易今泠回頭看向青雁,頓了頓,繼續(xù)說:“否則的話只剩下一嘴的蛀牙?!?/br> 青雁張著嘴,忽然覺得嘴里的糖也沒那么甜了。她望著溫柔笑著的小姐,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兒。她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問出來:“小姐,你可后悔嫁給姑爺?” 易今泠有些意外,沒想到青雁會提到那個人。青雁剛問完就有些后悔,剛要開口轉(zhuǎn)移話題,易今泠卻先一步開口。 “當(dāng)初撕開蒙蔽雙眼的幕布看清他這個人的時候,是曾后悔的。會去想假如沒有嫁給他,很多事情都不會發(fā)生。可這世間根本沒有假如,就算重給一次機(jī)會,當(dāng)時的我還是會嫁給他吧。畢竟那個時候?qū)λ南矚g是真的,他帶給我的歡喜也是真的。至于他帶給我的苦難何嘗不是上天贈與我迎接未來荊棘的甲胄。如此想來,倒也不必后悔過去,過去的酸甜苦辣咸才能慢慢造就了今日的我。” 青雁長久靜默地望著立在窗口的易今泠,反反復(fù)復(fù)想著她說的話。心間百轉(zhuǎn)千回,最后化成了一抹調(diào)不散的心酸。她不明白為什么好人沒有好報,不明白這樣好的小姐為什么要接二連三經(jīng)歷苦難。 或許,也不是不明白。更多是不甘心。 她想為小姐做些什么,卻困于假公主的身份什么也做不得。不,若連這假公主的身份都沒有,她更不能做什么。 聞穗在外面敲門——槐花餅做好了。 青雁見到段無錯的時候,段無錯的臉色不大好看。 青雁剛大大咬了一口槐花餅,段無錯慢悠悠地說:“夫人似乎說要親手下廚?!?/br> 青雁頓了一下,榴齒又咬了一口槐花餅,段無錯繼續(xù)說:“甚至夫人后來說的也是和貧僧一起做,可人怎么跑了,嗯?” “因為殿下英明神武無所不能,自己就能搞定。我留在那里只能礙事呀!”青雁彎起一雙月牙眼,甜甜笑著。 段無錯懶散瞥著她,顯然對她的回答不滿意。 青雁琢磨了一下,趕忙補(bǔ)救:“而且我衣服弄臟了,得換一身新的,免得污了殿下的眼睛呀。嗯……那么好看的眼睛污了可是罪過呢。” 她一臉真誠,眸子干澈。只是粉嫩的唇上沾了一點槐花。 段無錯不說話。 青雁訕訕一笑,又說:“而且我有大事要做呀。很重要的。” “哦?”段無錯漫不經(jīng)心地欠身,用指腹抹去青雁唇上的那一瓣槐花。他收回手,想要帕子擦手,卻發(fā)現(xiàn)身邊沒帶帕子。他的視線在指腹上的那一瓣槐花上凝了一瞬,動作自然地舔去那一瓣槐花。 舌尖上除了槐花餅的甘甜和沁香外,似乎多了一點別樣的甜。 “殿下就快要還俗了。唔,雖然還有近兩個月,可是時間過得那么快,一眨眼就要到了。我現(xiàn)在就要著手給殿下準(zhǔn)備還俗后的衣物呀?!?/br> “偏屋里有很多?!?/br> 青雁蹙了蹙眉,心想他上次不是對那些下人挑選的衣服不滿意嗎?青雁琢磨了一下,覺得還是不說話比較好,她低著頭繼續(xù)吃槐花餅。 她偷偷看了段無錯一眼,見他坐在對面根本沒有動筷的意思。她低下頭繼續(xù)小口小口地吃著,吃完一塊再吃下一塊,一塊接一塊。 青雁小倉鼠似地不停小口吃著,段無錯一直看著她吃。段無錯原本還有些不大高興的,可隨著盤子里的槐花餅越來越少,他的不高興也逐漸淡了。當(dāng)青雁吃完了最后一塊,段無錯已經(jīng)忘了剛剛自己在生她的氣。 青雁滿足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眼睛彎彎。 ……就是不知道這樣吃穿不愁的日子還能多久。 不不不,活在當(dāng)下,不去想以后的事情。 青雁搖搖頭,將所有的雜緒全部趕走。 這槐花餅做出來的時間并不是飯點,青雁吃之前并不餓,可她還是一口氣全部吃掉了,她現(xiàn)在有點撐。 “不撐嗎?”段無錯無奈地問。 “有點?!鼻嘌阄嬷约旱亩亲?,誠實地說。 段無錯一直特別不理解。他問:“是不知道飽餓?吃撐了還要吃?!?/br> 他的語氣有一點加重,帶了幾分指責(zé)的意思。 青雁彎著眼睛笑,說:“肚子飽飽的才有安全感?!?/br> 段無錯完全不理解。他丟下一句“餓死鬼投胎”,起身說:“出去走走消食。” 青雁“哦”了一聲,跟在段無錯的后面出了屋。 可她實在是吃得太撐了,今日陽光很足,照在她身上暖融融的,讓她瞇著眼睛有些犯困,這就更走不動了,步子慢騰騰的。 明明長得纖細(xì),行動間卻像只慢吞吞的小烏龜。 段無錯已經(jīng)故意放慢了腳步等她,可她還是跟不上。他無奈地停下來,側(cè)過身等后面的青雁跟上來,然后朝她伸出手。 青雁茫然地望著段無錯有一會兒,才將手放在他的掌中,由他牽著。她側(cè)過臉看著兩個人牽在一起的手,然后小手在段無錯的手中掙了掙,掙開他的手。 段無錯皺眉,剛要開口,青雁直接挽住段無錯的胳膊,整個軟軟的身子靠著他,幾乎掛在了他的身上。她揚(yáng)起臉望向段無錯。逆著光,她看不清段無錯臉上的表情。她對他笑,笑得隨和溫柔,伴著小小的滿足和安全。 段無錯收回目光,由青雁靠著,帶著她在后院散步消食。自搬過來,段無錯在這宅院里住了沒多少日子,何況他宿在府中時不是在寢屋就是在廚房,對這宅院并不熟悉。反正是自己的家,他便帶著青雁隨意走動,連下人也沒跟。 青雁偎在段無錯身上,半瞇著眼睛,在暖融融的陽光下都快睡著了。 不久,兩個人聽見了說話聲。 “云郎,難道在你的心里我真的一點都不重要嗎?你看著我的眼睛告訴我,告訴我你心里一點都沒有我……” 單芊月帶著哭腔的聲音里滿滿都是委屈。 青雁緩慢地眨了眨眼睛,才反應(yīng)過來這是走到了單芊月心上人暫住的偏遠(yuǎn)附近。她微微直起身子。 “真的不可以嗎?我真的一點都不好嗎……為什么就不能是我……”單芊月雙手捂住自己的臉,哭得傷心極了。她長這么大,頭一次這樣放下所有禮教規(guī)矩,不顧臉面。 病公子臉色蒼白,他想要開口,還未說話先是一陣劇烈地咳嗽。 單芊月一驚,趕忙收起眼淚,端起石桌上的水壺為他倒了一杯溫水遞過去。 病公子正視單芊月,說:“我是一個沒有過去的人,不能輕易接受女子。不僅是你,誰都不行。這是不負(fù)責(zé)任的。” 單芊月哭著追問:“為什么,我不懂!” 他別過臉,不忍看單芊月哭得梨花帶雨的樣子。他輕聲說:“我不記得自己有什么樣的仇家,不敢給人帶去麻煩。” “我不怕!我愿意和你一起面對?!?/br> 他垂下眼,繼續(xù)說:“我也不記得自己可有家室,又或者是否曾有過心愛女子?!?/br> 單芊月愣住了。 “如果我已經(jīng)成婚,不能因為生病忘記了過去忘記了她,就去做對不起她的事情?!?/br> “這、這……”單芊月踉蹌向后退,“這只是你的假設(shè)!” “單姑娘,我不能懷著僥幸之心去愛別人。萬一有這樣一個‘她’的存在,我便罪孽深重?!?/br> “如果你一輩子都想不起來過去的事情呢!” 他輕輕笑著,道:“找不到過去,唯有未來謹(jǐn)而慎之?!?/br> 大概是被拒絕太傷心,她哭著喊:“你撒謊!你住在這里兩個月已經(jīng)愛上了王妃,連夢里都喊著她的名字!” 所謂非禮勿聽。青雁迷迷糊糊地轉(zhuǎn)身打算離開,猛地聽見這句一下子嚇醒了。她抬起頭看段無錯,舉手發(fā)誓:“我絕對沒有紅杏出墻!” 段無錯神色莫名地瞥著她。 單芊月聽見青雁的聲音大驚失色,還沒反應(yīng)過來,手腕被病公子抓住。他追問:“我睡時喊了誰?” 第71章 單芊月朝花墻外望去一眼, 不僅看見了青雁,還看見了段無錯, 她心里頓時一慌。 心上人擒住她的手腕,還在追問著她。 “我、我胡說的……”單芊月抬起眼睛望進(jìn)心上人眼底,看見了一抹重重的失落。 倘若一個人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不知來路, 沒有歸途。他一定很想知道自己是誰,自己有著怎樣的過去吧? 單芊月心里酸澀,可是屬于自己的那份酸澀被壓了下去,更多的是對他的心疼。單芊月忽然間覺得只要他好, 就好。 “你昏迷的時候喊過阿蕪,或者阿嫵、阿五……或者別的什么,我聽不太清楚。世上重名那么多,何況我連具體的字都不清楚。我、我……不知道你在喊誰。剛剛是說氣話的……” 他松了手, 視線越過花墻望了青雁一眼,然后繞過花墻, 大步走到青雁面前。 青雁看著他逐漸走近, 驚了。他要干什么? 他停在青雁面前, 視線落在青雁的眼睛上, 時隔兩個月, 再一次問:“我們真的沒有見過?” 青雁連連搖頭,發(fā)間步搖一個勁兒地晃著,差點被她甩下來。 “沒有。我們真的沒有見過。就像芊月說的,時間重名那么多。再說了, 他昏迷時喊的人也未必是心上人??赡苁浅鸺遥赡苁亲穫模灿锌赡苁羌依镳B(yǎng)的阿貓阿狗啊?!?/br> 他望著青雁的目光里浮現(xiàn)茫然。 他的目光太過直白,沒有半分回避,顯得有些無禮了。偏偏他渾然不覺,一直望著青雁的眼睛。 青雁被他看的不太自在,他這目光倒像是他們兩個當(dāng)真有什么。主要是身邊還杵著最不該在這里的段無錯。青雁向后退了一小步,軟軟靠著段無錯,以行動表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