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jié)
可現(xiàn)在,這一幕就出現(xiàn)在他面前,切切實實,真實得令他咬緊牙關(guān),恨不能一刀將對方的頭剁下來當蹴鞠踢,從這頭滾到那,最后再送給家畜當下飯佐料。 容欽目光森冷地望向朱玲瓏。 她穿著水煙色的留仙裙,發(fā)髻上斜斜插著根銀絲邊花紋的蝴蝶步搖,亮閃閃的蝴蝶振翅欲飛,隨著動作輕輕晃動,撩得龍心癢癢。 然而,她的身邊站著一只……南海扇貝精。 容欽的后槽牙開始上下打磨,思考著,今天晚上或許能吃頓宵夜。 那么是要將他做成蒜泥,或是麻辣?烤,炸,蒸哪種烹飪方式好。 縉云站在那兒,分明不冷的春日,卻仿佛瞬間回到大雪冰封,銀裝素裹的南海隆冬,連片溫暖宜居的水域都尋不著,不少修煉不精的族人為此殞命,成為漆黑海底的裝飾物。 作為班長,縉云自然知道這個搶走他成績第一頭銜的南山書院轉(zhuǎn)校生龍欽,從理論,到劍術(shù),都遠勝于自己,甚至連九天玄女所出,難如天書的上古奇門遁甲,都能輕巧地拿下滿分,私下被同學(xué)們議論紛紛,連夫子都說他是“天才”般的存在,讓縉云許久沒有的危機儀式感再度出現(xiàn),每天都用青云閣的仙露吊著,徹夜苦讀到天明,想要趕超。 龍欽平日里寡言少語,不喜與旁人交往,盡管在女妖精、仙女中極受歡迎,但收到的情書、信箋全都扔到一邊,沒想到,竟然是朱玲瓏口中的前男友。 他轉(zhuǎn)學(xué)過來,該不會就是追著她?才千里迢迢地從南山到天庭。 縉云深吸口氣,有種無形的壓力像漁網(wǎng)那般從四面八方撲來,將他從頭到腳密不透風(fēng)地纏繞,隨后不斷不斷地牢牢縮緊,要變成刀刃那般碎尸萬段,。 修為至高者間的對決,不見冰刃,僅憑氣息便能分出伯仲,縉云方一開口,嘴唇僵硬得仿佛石塊,聲音更是被凍成冰碴子,摔落在地上,半個字都聽不清。 “他是誰?”容欽根本不看這只蚌殼,兀自走向朱玲瓏,那恐怖的目光盯得她背后發(fā)涼,下意識想朝縉云身后躲。 原本還有些雙腿顫抖的縉云立刻挺起腰,朱玲瓏之所以這么做,是在尋求自己的保護,不能慫,千萬不能慫。 要守護自己最心愛的豬,不讓她被外界邪惡的勢力所傷害。 “龍欽同學(xué),你就是玲瓏的前男友嗎?”縉云咬著牙,努力不讓聲線抖動,“已經(jīng)這么晚了,擅闖女生宿舍的行為恐怕不太妥當吧,請你盡早回自己的寢室,早點休息,為明天的早課做準備?!?/br> 他到底還是個沒畢業(yè)的年輕少年,站在修為、道行、歷練高出他幾十倍的天帝面前,氣勢被狠狠壓住一頭,甚至連與其談判的資格都不夠,像洶涌波濤中被裹挾翻滾的帆船,只能被用力地拍入海底。 容欽冷冷地掃過他,“你是什么東西?” 竟然將他的朱玲瓏擋在自己看不見的地方,還如此親昵地喚她的名字。 她們兩個連眼睛都沒來得及眨,容欽便繞到縉云身后,將朱玲瓏用力按進自己的臂彎,右手捋平烏黑的秀發(fā),輕輕摸了摸,又在頭頂落下輕輕柔柔的吻,急著宣告所屬權(quán)和占有欲。 “你放開玲瓏!”縉云見朱玲瓏雙手撐在他的胸膛上,小臉皺著,想要用力推開,卻無法撼動一星半點,不停晃動的腦袋被固定在胸口費力掙扎。 “干你何事?”容欽輕蔑而挑釁地望向他,將懷中用力亂動的小美豬牢牢按住,強行鎖在懷里,還在身上拍了下,“乖一些?!?/br> 用小蹄子踹他,還踹,又踹,不停了……這次還用手捏了。 他微微瞇著眼,強行箍住,連眉毛都微微挑起,為了個野生海鮮,竟然連她最喜歡的懷抱都不要了。 “我是她的男朋友!” 縉云見龍欽鉗住朱玲瓏的纖纖玉手,大概是有些許疼了,眼里開始有淚花打轉(zhuǎn),霧氣蒙蒙,幾乎未加思考便吼了出來,“你到底想做什么,快放開她!” 容欽的動作頓住,微微側(cè)過頭,像是有些嘲諷,“男朋友?” 這不過百余年道行的小妖精,妄圖跟他搶朱玲瓏? “對,我是她的男朋友?!笨N云走上前,試圖將弱不禁風(fēng)的小美豬從獵人的懷中解救出來,但容欽的手勁太大,他根本扯不開,“龍欽同學(xué),請你松開朱玲瓏,男女授受不親,你這樣的行為會給她的名聲造成損害,而且她被你弄痛了。” 容欽根本不理睬縉云,低下頭,望向朱玲瓏不斷閃躲的眼睛,語氣和緩不少,“他說的,可是假的?” 朱玲瓏的眸光微微閃動,在觸及那雙已經(jīng)開始泛紅,明明盈滿怒意,卻又強行壓下的雙眸時,緊張地咽了口水,呼吸都變慢許多,“不、不是?!?/br> “不是男朋友?”他緊緊捏著小豬蹄,握在掌心里,不敢發(fā)出多余的聲響,怕聽不清答案。 也只有容欽自己知道,他此時有多害怕。 他不愿意相信,也沒辦法接受,不過戳穿真相后的短短幾天,朱玲瓏就移情別戀,選的還是這種平平無奇的海鮮,種類單一、普通,也沒有牛角,當真比得過深海的龍?! “是的?!敝炝岘囃龍D將手抽開,但依舊被容欽牢牢地緊握。 她默默給自己打氣,不能慫,不能慌,更不能害怕。 一頭單身小美豬,溫柔可愛又賢惠,是可以跟世界上任意個單身雄性在一起約會見面,道德不會加以譴責(zé),律法更不會為此制裁。 但她明明沒有做錯什么,為什么會感到心虛? 仿佛說她和縉云交往,是件十惡不赦,要被打入阿鼻地獄的大事。 容欽等不到朱玲瓏的答復(fù),心慌得厲害,神經(jīng)緊繃,力氣也不自覺地增大,隨后又語氣不善地詢問一遍,“朱玲瓏,你告訴我,他是不是你的男朋友?” “是的,我們已經(jīng)在一起了。”縉云回答得坦坦蕩蕩,絲毫無懼于面前的威脅,堂堂七尺男兒,如果連今生摯愛都保護不了,還有什么資格成為豬的男人,“請你不要逾距,守好自己‘前男友’的身份,身為男人,哪怕心中有愛,不也應(yīng)該尊重對方的選擇,既然玲瓏已經(jīng)不喜歡你,便瀟灑地放開手,默默站在身后祝福她幸福。如此強迫之舉,與那山野惡霸有何區(qū)別?你這么做,對得起天庭的九年制義務(wù)教育嗎?” “閉嘴,孤沒問你。”容欽眼里隱隱有火苗燃起,大有燎原之勢,其中暗藏著一絲不易被察覺的脆弱。 他緊緊攫住罪魁禍豬,倘若她真敢說是,當下就要擰斷那截雪白的脖頸,可往往愈怕什么,什么就會發(fā)生。 “是的?!敝炝岘嚢櫰鹈迹煌5潘?,“我是有婦之夫,你這樣的行為是屬于撬墻角的小三,非常且極其的惡劣?!?/br> “朱玲瓏?!比輾J就這么靜靜看著她。 朱玲瓏被盯得毛骨悚然,只覺得,這比外婆的冷暴力還要恐怖數(shù)倍。 “你想要做什么?”縉云下意識要上前保護她,“放開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晚了,玲瓏需要休息,而且也根本不喜歡你,請你不要再加以糾纏,你的行為會對她造成非常大的困擾?!?/br> 他不看旁邊,只當旁邊有只八哥在胡亂叫喚,忽然勾起唇角,摸摸腦袋,一字字道,“你現(xiàn)在,可真是能耐了?!?/br> 連小三這種詞都活學(xué)活用,當真是被那些亂七八糟的朋友給帶壞了。 “你想做什么?”朱玲瓏轉(zhuǎn)身想跑回宿舍,便被結(jié)實的手臂環(huán)繞住腰,狠狠撞在硬邦邦的胸膛上。 縉云原以為他是知難而退地放棄了,卻變生肘腋。 面前猛地一晃,朱玲瓏被容欽抱起,縉云還來不及開口喝住,他們便在彈指間不知所蹤。 只剩他愣愣地站在原地,猝不及防地環(huán)繞四周,卻找不出半點行跡。 第34章 代價 天帝寢宮內(nèi), 往日都清清冷冷, 寂靜無聲, 僅剩負責(zé)灑掃的仙子兢兢業(yè)業(yè)地擦著桌椅擺設(shè),生怕陛下回來, 發(fā)現(xiàn)有絲毫塵埃,而失去這份輕松穩(wěn)定的工作。 可這素來的寧靜卻被一道輕細的女聲打破,“你要帶我去哪里……” 桐媛本是一只幺蛾子精,因為出色地完成了諜|報工作后得道成仙, 原以為她的未來,將會是在星程大海中蟄伏探險,為天庭帶來魔界、妖界的最新情報,傲然行走于黑夜中, 成為夜晚的使者。 可萬沒想到,她竟然成為一個……掃地的。 而身為一個負責(zé)打掃衛(wèi)生的小仙民,竟然不經(jīng)意間窺探建帝王隱私。 憑借多年從業(yè)的警覺和敏銳,桐媛迅速化為幺蛾子躲在雕花石柱后,警惕地斂去所有氣息,小心翼翼不被天帝發(fā)現(xiàn)。 她屏住呼吸,清楚地看見寡言少語,周身常年覆蓋著冰雪的天帝抱著懷里不停掙扎的一團走上被白茫茫的仙氣所繚繞的臺階。 “你放我下來!”她的聲音很嬌軟, 就連她聽著都骨子里泛起酥意。 “閉嘴?!比輾J煩躁地摁住她妄圖小豬打挺的動作, “給孤安分點!” 桐媛還沒從這幕“強搶民女”的畫面中緩過神, 就聽見“啪”的把掌聲。 她連呼吸都不敢, 顫顫巍巍地探出半個小腦袋, 想要偷偷瞧瞧發(fā)生了什么。 空氣寧靜得詭異,桐媛的小心肝顫啊顫,明明反復(fù)告誡自己,好奇心會害死幺蛾子,可與生俱來的探尋欲依舊迫使其做出偷看這種不要命的大事。 那個仙子已經(jīng)被放在地上,大概是怒氣沖沖地扇了陛下一巴掌,勁道還很大。 扇完后,她很疼地捏著漲紅的小手,眼睛里有淚花打轉(zhuǎn)。反倒是天帝,臉上沒有半點損傷,依舊氣定神閑地站在那兒,周圍陰氣沉沉,恐怖得令人發(fā)指。 陛下畢竟是純金的大龍,而那只……疑似是道行不過百年的豬妖?雖然生得極美,是閱美無數(shù)的桐媛所不曾見過的驚艷,但小蹄子怎么可能在刀槍不入的龍皮上留下半點傷痕。 不過,她敢這么做,就已經(jīng)跟頭死豬沒什么區(qū)別。 桐媛仿佛已經(jīng)看到小豬妖的命運,嘆息地搖搖頭,這個不知死活的小可憐恐怕會被陛下一把火烤了,再丟去臭烘烘的馬廄,當天馬的飼料。 可陛下只是眸光不定地盯著她,見那只手腫得厲害,冰冷臉上才有些和緩,拉過來仔細看看,“疼不疼?我傳話讓天醫(yī)過來,幫你看看。” 小豬妖毫不領(lǐng)情,一把甩開他,背過身不要同對方說話,并心疼地護著自己嬌嫩的小豬蹄,“你走開,不要你管?!?/br> 真是長本事了,整頭豬都是他的,不讓他管,想讓誰來? 莫非是那個叫縉云的男妖精? 被嫌棄的陛下走上前,強行拽著她轉(zhuǎn)過身,將紅了一大片的小手握在掌心中,彎下腰輕輕吻住,“以后別隨便打我,否則是你受傷?!彼拇巾樦t腫的掌心,慢慢滑到指尖,張嘴含住,牙齒在柔軟的指尖摩挲。 “我要回去?!敝炝岘囈郧耙膊恢?,他竟然這么耐打,但站在這么個威嚴、清冷的環(huán)境中,登時帶著外來者的局促,就只想盡快離開,“你帶我來做什么?” “想回到哪去?這就是你家?!彼痤^,略帶嘲諷地望向朱玲瓏,“找那只烤熟的扇貝?” “不,我家在青坊鎮(zhèn)和東海。”朱玲瓏沒料到他會這么說,愣愣后退,“而且,縉云還是生的?!?/br> “孤要殺了他,然后做成燒烤。”容欽不準許她的逃離,像帝王決定臣民的生死那般隨意,捋著長發(fā)輕聲道,“誰讓他覬覦不該覬覦的豬?!?/br> “你不可以這么做……”朱玲瓏很害怕,她不過是找縉云配合演出戲,如果因此害他殞命,恐怕這輩子都會良心不安,,而更害怕的,莫過于容欽在這件事上表現(xiàn)出的異常強悍,“他家世清白,成績優(yōu)秀,品行端正,沒有初犯任何一條天規(guī),你為何要處死他?” “天規(guī)是神訂的,孤是眾神之主,究竟是誰說了算,你還不明白嗎?”容欽仿佛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將愣住的小笨豬抱在懷里,親昵地咬住潔白的耳垂,在朱玲瓏過的小聲嚶嚀中含在嘴里,含糊不清道,“別說是他了,便是你們老朱家,也是孤一句話說了算?!?/br> 竟然還有十二個字來夸獎對方,她都沒有這般夸獎過自己。 “果然,我爹娘就是被你陷害?!敝炝岘囆∩茸铀频慕廾p輕顫動,落下兩滴晶瑩的淚水?!澳氵€不承認。” “那不是孤做的,龍王和王妃不過是在西方玩得樂不思蜀,所以遲遲不肯回來,等他們回來后,你便能知道了。”容欽貪戀地吻著她,落在桐媛眼里,就像面首仰著頭,親吻女王大人雪白的脖頸。 女王大人用手推揉他的臉頰,被吻得極不情愿,因為不能打,會弄疼自己,只能不停扭著嬌小的身子。 容欽緩緩掀開狹長的眸子,意味不明地盯著她,“但如果你還這般誤解孤,和旁的野男人勾結(jié),暗通曲款,孤便讓他們永遠都回不來,在西方冰冷的海域下沉眠……” 說著,繾綣的目光中閃過冷厲,看得朱玲瓏心尖被提了下,就好像黑夜中刀尖一閃而過的冷銳光芒,心驚膽戰(zhàn)。 “我爹是龍王,我娘……”朱玲瓏哽咽了下,決定跳過她娘,“我外公是首富,每年兢兢業(yè)業(yè),是天庭的納|稅大戶,還有我外婆,雖然已經(jīng)退休了,但還是魔界尊者,你不能這么對他們,你這是……陷害忠良,昏君才會這么做?!?/br> 盡管還眷戀著絲滑柔軟的肌膚,容欽還是站起身,輕笑著摸了下她的腦袋,“小笨豬?!?/br> 朱玲瓏難以置信地看著他,仿佛聽見什么極震驚的消息,往后退了一步,“你果然不是從前的那頭‘?!?,龍和牛,有著天壤之別?!?/br> 是啊,第一次被她拋棄后,他每晚都難以入眠,夜深人靜,懷里沒有過去的溫香軟玉,便站在九重天上,任露水打濕衣襟,好不容易重新回到豬身邊,結(jié)果又遭到第二次遺棄。 她甚至還找了只海鮮耀武揚威,說那才是她的男朋友,說她移情別戀,說她要開啟新的戀情。 容欽笑了。 他微微挑眉,手指刮著她的下巴,“嗯?哪兒變了。給孤說說?!?/br> “你以前在樹下,天上是一輪皎潔的月亮,當它的銀光涂染著果樹的梢端時,你發(fā)誓說,我是六界最美麗的豬?!敝炝岘囯y受地看著他,“為什么,為什么變成笨了?” “……”容欽以前覺得,自己從不看臉,可認識朱玲瓏后,他無可避免地發(fā)現(xiàn),身為男性,恐怕在這點上難以免俗。 尤其是她哭起來,我見猶憐,沒有人能冷硬心腸,絲毫不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