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jié)
太子沒有動,安靜得像是睡著了一樣,不過過了一會兒,蘇霽發(fā)現太子是真的睡著了。 這還是蘇霽第一次有機會這么近距離接觸太子,蘇霽瞧著太子的臉——皮膚白皙而又細膩,鼻子挺翹,海棠色的薄唇微微抿著,下巴因為消瘦變得有些尖。 最奇的是,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桃花香氣,溫柔而又克制,叫蘇霽沒來由地感到熟悉。 這味道,她好像從哪兒聞到過,只是一時有些想不起來。 正想著,不知不覺那雞蛋已經發(fā)涼,蘇霽將雞蛋從太子臉上拿起。 那雙桃花眼隨之緩緩睜開,有些茫然地望著蘇霽。 “殿下,您醒了?”蘇霽出聲問道。 “蘇霽?”太子揉揉眼,上面還有雞蛋的余溫與濕氣,雖只敷了一會兒,眼下的青腫卻消退了大半。 “殿下,您竟然認識我?”蘇霽奇道,那日她與太子只是萍水相逢,沒想到日理萬機的太子竟然還記得她。 可太子臉上并未見喜色,他只是十分復雜地看了蘇霽一眼,冰冷地道:“你是壽安宮里給太后診病的醫(yī)女,不必伺候我?!?/br> “其實,民女是想找個機會感謝您?!碧K霽莞爾一笑,忙不迭奔出門外,再回來時,手上多了一盞青藍色的羊角宮燈,“那夜多謝殿下,要是沒有您指引方向,還給了我一盞燈來照明,我可能一晚上都回不去了?!?/br> 蘇霽將羊角宮燈硬塞到太子手上,道:“一開始,民女拿的時候并不知道它的價值,現在還是物歸原主罷——這宮燈太貴重了,蘇霽受不起?!?/br> 太子沉眸,望著那宮燈出神,許久才冷冷地道:“還不下去。” 若不是早便見識過蘇霽的厲害手段,他都信了這是個澄澈單純、知恩圖報的女子。 蘇霽被唬了一跳,愣在那兩三秒,反應過來后便立即退下。 看來,這太子的好感度可是不好加啊,蘇霽有些煩悶地想著。 第12章 之后,太子服侍太后也不免碰見蘇霽,可太子只對她冷言冷語,稍有錯漏之處,便雷霆大怒。 既然太子這頭行不通,蘇霽便把念頭打在了皇上身上。 “陛下什么時候才能再來?”蘇霽雙手托腮,蹲在壽安宮宮門外,靜靜地看著前方。 除了初次拜見以外,蘇霽就再也沒見過成帝的身影,倒是太子日夜服侍,原本消瘦的身形更加清減了。 “陛下日理萬機,實在是抽不出空來。”今日梁內侍不當值,索性以著照料太后的名義來壽安宮,與蘇霽聊天解悶,“陛下每日要批閱兩尺高的奏折,這幾天皇上又要忙著河北灤平的時役,又要忙著選秀,可是焦頭爛額得很?!?/br> “原來是這樣?!碧K霽想著,這皇帝倒還挺勤政,“那太子不也應該挺忙的嗎?怎么有功夫天天來這服侍太后?” “太子殿下剛生下來便沒了娘,從小是慈和太后看著長大的,感情自然不一般。”梁內侍道,“況且啊,我們這位太子可是出了名的仁柔孝悌,這幾日衣不解帶地侍奉祖母,累得都病了,宮里頭都交口稱贊呢。” 仁……柔?蘇霽確認了好幾遍,才意識到這個形容詞竟然是來形容太子的。 明明太子冷漠得像是一塊冰,每每見到她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 “呵呵。”蘇霽干笑,“可能我們對仁柔的理解不太一樣?!?/br> 小梁子啊小梁子,你這樣無腦夸太子,良心不會痛嗎? “太子素來待人和善,就算對我們這些太監(jiān),向來都是和顏悅色的?!绷簝仁棠樕系纳袂闃O為認真,仿佛不是開玩笑的樣子。 蘇霽感到驚奇,難道這太子的一副冷漠面孔,僅僅針對自己不成? 可她到底哪里得罪了人家呢? 太后的病就在宮女太監(jiān)的照料,太子與梁王的服侍,以及跨越時代的青霉素幫助下逐漸好轉,只過了十數天,便面色紅潤,一如常人,蘇霽為避免病情反復,硬是堅持著再服藥。 “老朽一把老骨頭了,這輩子平淡康穩(wěn),也沒什么留戀得了?!碧笾逼鹕韥?,“蘇醫(yī)女,你醫(yī)術高明,你去瞧瞧太子的病,他是娘胎里帶著的體弱,一個月里有半旬病得沒法上朝,他這樣子,大成的江山可如何托付……” 體弱?怪不得秋天就開始穿貂皮,蘇霽在心中暗自思量著。 “那之前太醫(yī)可是確診過太子是什么病癥?又吃了什么藥?”蘇霽試探問道。 “胡太醫(yī)說他生來便羸弱些,自小便患有哮癥,只得好好將養(yǎng),又吃了一段人參養(yǎng)榮丸,卻沒甚么作用?!碧蟮?。 原來是哮喘?這病若是不發(fā)作,只跟正常人一般。 “其實這身體不好,最應該鍛煉身體了?!碧K霽又問,“太子可曾嘗試過練練武?” “那是自然,他四歲時,有道士說他活不長,便送去御劍山莊,拜魏海為師,一直到十六歲,每年都要去半年?!碧蟮溃八纳眢w倒是好些了,哮癥也久未發(fā)作過了,只是仍舊……哎……” 邏輯上好像沒有任何問題,可蘇霽總是隱隱約約地心里不安。 可能是太后無意間提到了本書主線劇情發(fā)生場所——御劍山莊罷。 蘇霽一邊心下思索,一邊走出壽安宮。壽安宮的大宮女一路跟隨著,便行至太子的東宮。 “太子殿下,奴婢奉太后之命,來讓人瞧病。”大宮女在庭外如此說,過了一盞茶的工夫,才有太監(jiān)將宮門打開。 蘇霽隨著引路的太監(jiān)入了太子的寢室,只見屋中滿柜子的書,書桌上除卻文房四寶,還擺著一摞奏折,倒是整潔極了。 像是有人特意收拾了一樣。 蘇霽轉過頭來,只見那太子斜倚在榻上,只著一件單薄的外衣,病懨懨地蜷縮在錦被中,聲音顯得虛弱極了:“嬤嬤,你怎么過來了?” 大宮女道:“是太后叫我過來,引一位名醫(yī)為殿下瞧病?!?/br> “我這身體……”太子堪堪坐直身體,又輕咳了兩聲,“我這身體什么樣,自己最清楚不過了?!?/br> “那也總得讓蘇醫(yī)女號號脈再走?!眿邒叩馈?/br> “蘇霽……”太子抬頭望了蘇霽一眼,道,“那便來罷,怎好叫蘇醫(yī)女白跑一趟?!?/br> 蘇霽上前,在他纖白的手腕上把脈。 過了好一陣兒,蘇霽沉默不語。 這脈象,不浮不沉,不大不小,節(jié)律均勻,從容和緩。 蘇霽診了半天,也沒感覺出有什么不對的地方。 “蘇醫(yī)女,太子殿下如何?”大宮女問,“老奴還要去給太后復命。” “額……這個……”蘇霽看向太子,用眼神示意,一副詢問之態(tài)。 太子面色不變,只是微不可察地搖了搖頭。 “到底如何?”大宮女問。 “額……”蘇霽遲疑了一下,用帕子擦了擦額頭上的汗,“這個嘛……” 搖頭代表什么意思?是讓她說有病,還是沒??? “額……我覺得胡太醫(yī)的方子挺對癥的。太子殿下脈象雖流利有力,卻微有凝滯,應是這幾天過于勞累了?!碧K霽又補充道,“太子殿下先天不足,可要好好將養(yǎng)啊?!?/br> 太子嘴角微微上揚,道:“嬤嬤,你回去復命罷,本宮讓蘇醫(yī)女開個方子再走?!?/br> 大宮女聞言稱是,便自走了。 “蘇醫(yī)女,你倒是快開方子啊,本宮還等著呢。”太子直起身子,問道。 “民女愚鈍,這方子民女開不出來?!碧K霽垂眸,不知太子到底是什么意思。 “既然蘇醫(yī)女開不出方子,那本宮給你開一道方子?!碧诱酒鹕韥恚痈吲R下地睨向蘇霽。 第13章 “聽聞蘇醫(yī)女自稱是宣州人士,可是聽起來,怎么半分宣州口音都沒有?”太子正色道。 蘇霽一時不知如何解釋,索性裝聾作啞。 太子踱步至蘇霽身邊,又道:“于是本宮派人去宣州打探,發(fā)現蘇醫(yī)女所說的醫(yī)館的確在宣州城北的一道坊內?!?/br> 蘇霽松了一口氣,強自鎮(zhèn)定心神,假裝平靜地道:“殿下你看,民女所言非虛?!?/br> “本宮又打探了一番,發(fā)現這醫(yī)館可是非比尋常,竟和江湖上的魔教有所聯系。這魔教乃是前朝余孽糾結在一起,形成的一個殺手組織,專以殺人謀生。本已破落得僅能在墓地里流竄,卻心懷不軌,還妄想著復國?!碧佑值溃岸?,便是魔教殺手堂天階殺手,蘇霽?!?/br> 太子面色仍舊清冷淡薄,只是說出的話令蘇霽不寒而栗。 蘇霽剛放下的心又提了上來,腎上腺素狂飆,她從檀木圓凳上起來,立刻跪伏在太子面前,期期艾艾地道:“蘇霽……蘇霽……” 憋得漲紅了臉,蘇霽也實在不知道該說什么。 畢竟,太子說的好像都是事實。 “蘇醫(yī)女,行走江湖,連名姓都不改,也未免太過張狂了罷?”太子海棠色的唇微微上翹,似笑非笑,“難道你不知道,欺君之罪,可是要砍頭的?” “蘇霽知錯了?!碧K霽欲哭無淚,同時也暗自鎮(zhèn)定下來——既然太子沒有直接將此事上報給皇帝,說明他的目的不止于此,于是又添了一句,“殿下放心,殿下的病情,民女只按照胡太醫(yī)所言診斷;而開的方子,也只按照胡太醫(yī)的略改改。” “蘇醫(yī)女,你以為本宮派人尋了你的底細,只為這點小事不成?”太子搖搖頭,瞧著蘇霽道。 “那……是為了什么?”蘇霽試探地問道。 太子居高臨下地看著面前跪著的蘇霽,拇指抬起蘇霽的下巴,定定地看著蘇霽,許久才道:“本宮覺得,你很好?!?/br> 蘇霽被嚇得一動不敢動,再精致美艷的皮囊,在當下看來也令人覺得可怖。 她很好?太子不會是看上她了罷? 太子繼續(xù)道:“所謂前朝、后宮俱是一體,有的時候,后宮的勢力對前朝亦能幫襯許多。可惜本宮母后去得早,內廷里也沒個趁手的人?!?/br> “殿下難道是要我當您在內廷的幫手?”蘇霽聽了,滿頭是汗,“可我只是個小小的醫(yī)女啊?!?/br> 她一沒有處于內廷高位,二沒有宮廷斗爭的經驗。 太子殿下到底從哪兒看出來的,她具有內廷幫手的潛質? 難不成是因為她會迷路嗎? “殺手堂里奉行優(yōu)勝劣汰,激烈競爭下,怎會有庸碌之輩?”太子道,“讓本宮看看,殺手堂天階殺手的實力?!?/br> 蘇霽:…… 蘇霽自從穿到這個殺手堂天階殺手身上,總是會被高估實力。 “可是……”蘇霽猶豫。 “如果你不愿意,那倒也好辦,明日我便將你的身份來歷呈報給陛下?!碧永淅涞氐?、 蘇霽心頭仿佛堵了一塊大石頭,叫人直喘不過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