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霽撓撓頭，見太子此言并無慍怒之意，才放下心來。

    按照大成的風(fēng)俗，女子是需要絕對遠(yuǎn)離政治的，牝雞司晨便意味著一代王朝的衰落。

    “人嘛，都是差不多的人，我與那些女子本質(zhì)上并無什么差別?！碧K霽坦言道，“只是因?yàn)樵诓煌纳鐣仙?，所受的教育不同，才被捏成了不同的形狀?！?/br>
    太子蹙眉，分析著她的話兒，道：“如此來說，女人全都養(yǎng)成了你這樣的，你們的世界豈不是亂了套？”

    “怎么叫亂了套呢？”蘇霽道，“我們那兒的‘套’，和你們的‘套’不一樣。我們那兒男的女的都是平等的，女人也一樣工作、掙錢。”

    太子一雙桃花眼睜圓，難以置信地道：“竟是……竟是如此么？”

    蘇霽道：“那當(dāng)然了，譬如我媽掙錢就比我爸多。”

    一不小心，好像把太子帶入了新世界的大門。

    太子欲再問時(shí)，蘇霽連忙道：“且慢，咱們的話題跑偏了，反正你這輩子也去不了那個世界，知道不知道的，有什么區(qū)別？還是先說說梁王的事罷，若是他謀反了，你準(zhǔn)備怎么辦？”

    “其實(shí)，本宮在父皇面前提了此事，的確就是為了打擊梁王及其母家?！碧游⑽⒌夭[起了眼，道，“這個隱患一直都有，決不能任其滋長?，F(xiàn)在有父皇坐鎮(zhèn)，他縱是想反抗，也翻不出來花兒；若是本宮即位后，根基尚不穩(wěn)固，難保他們不會生出更大的禍亂。”

    蘇霽微微點(diǎn)了點(diǎn)頭，或許正如太子所言，梁王不會謀逆。

    “更遑論，縱是有一天梁王他真的行不軌之事，本宮也是不怕的?！碧訌牟鑹刂械沽艘槐K清水，微微洇濕了嘴唇，便輕輕放下了，“你且放心罷。”

    蘇霽見太子這般篤定，不由得疑惑——明明如今的太子才初掌權(quán)柄，身后的勢力尚且單薄，怎么就這般成竹在胸呢？

    蘇霽不由得想起了王公公，連王公公都暗地支持太子，或許太子殿下在明處的勢力只不過是冰山一角。

    “蘇霽，蘇霽？”太子見蘇霽魂游四方，道，“又不知你想什么去了?！?/br>
    蘇霽回過神來，促狹地笑道：“我想著，太子今日這身衣料寬松，顏色襯極了殿下的膚色?！?/br>
    太子聽她如此直白夸耀，面色微紅，道：“不過是最儉省的麻布衣裳罷了，有什么好看的？”

    “我就是覺得很好看嘛?！碧K霽甜甜地一笑，對太子道。

    尤其是那牡麻帶子松挽在太子腰間，修飾凸顯了太子精干的腰，讓人忍不住想要將帶子扯下來，看看里頭究竟有什么。

    太子聽此，不由得面色緋紅，輕輕地道：“蘇霽，你知不知羞？”

    竟這般直白地夸耀男子，這果然是異世界女子的作風(fēng)。

    蘇霽瞧著太子的泛紅的肌膚，雙唇如海棠紅，唇瓣上下，像是糕點(diǎn)中心點(diǎn)的紅點(diǎn)，鮮嫩可口，叫人忍不住想去嘗嘗。

    蘇霽定定地望著太子，一手扶著竹椅支撐身體，一手悄悄環(huán)住了太子的腰帶，頭向下，雙唇探到了太子的下唇，唇齒之間攪弄著，炙熱的氣息噴到了太子凝脂般的臉上。

    太子始料未及，平息著喘息之聲，卻平息不了心臟猛烈的跳動。一吻畢，他便急急地遠(yuǎn)離了蘇霽，站起身來，一邊走向床榻之處，一邊道：“你這是做什么？本宮要就寢了，你……”

    他卻不知，那牡麻帶子在蘇霽手中，他離開蘇霽，腰間的帶子便隨之扯了下去，沒有了腰帶的束縛，下擺微微側(cè)了過去，便露出一雙勻稱的腿來，一直露出到了大腿根上，險(xiǎn)些就……

    蘇霽被他這一拉，也差點(diǎn)沒站穩(wěn)，隨著他向前了幾步，便也踉蹌地到了床榻旁。蘇霽索性坐在了榻上，看太子用被衾護(hù)住下半身，仿佛在極力地隱忍著什么。

    “王公公可是跟我說，叫我在東宮中留宿，不知道這是不是太子殿下的意思呢？”蘇霽莞爾一笑，離太子越發(fā)近了。

    太子向后，欲躲開她，身子卻撞到了棚壁，再也沒有向后的余地了。

    “蘇霽，你一邊說著，還不清楚是否喜歡本宮，一邊卻又對本宮做這樣的事……”太子的聲音略略沙啞，復(fù)又輕輕地嘆息，“你究竟想好了沒有？”

    “其實(shí)……我本來就是喜歡你的?！碧K霽道，“而且，現(xiàn)在成帝已將我封為一品誥命，大家都知道這意味著什么，也沒有旁人敢娶我了。反正就只差臨門一腳，做與不做又有什么分別？”

    蘇霽趁太子不備，輕輕揉捻了太子兩邊的耳垂，那耳垂稍一觸碰，便漲得通紅，連著太子的臉都漲了起來。

    太子再也抑制不住，粗粗地喘息了幾下，想要護(hù)住自己的腰帶，不讓蘇霽進(jìn)犯，卻發(fā)現(xiàn)自己早失了腰帶。

    第87章

    太子忙轉(zhuǎn)換了策略，用被衾掩住了下半身，身體雖在抗拒著，腰卻不可自抑地弓了起來。

    “蘇霽，本宮有一句話告與你?！碧与p手攀在粗麻制成的被衾上，喘息聲由深至淺，眸間神色逐漸清明，“如今本宮尚在一年的齊衰服喪之期，有些事情是決計(jì)不能去做的?！?/br>
    蘇霽遲疑了半晌，卻不知他說的究竟是什么，于是問：“什么？”

    “太后她尸骨未寒，我們怎能……怎能如此呢？”太子沉痛地嘆息了一聲，為自己生了不該有的念想而羞愧，“羊尚有跪乳之恩，若是我們真在此刻行了那事，不僅有違孝道，連本宮心里頭亦看不起自己。”

    一番言語，令太子的心平息了下來，他從地下拾起了牡麻帶子，重新纏到了腰間，輕輕地對蘇霽道：“不過一年時(shí)間，咱們且忍耐一番。待太后的喪期一過，本宮便迎娶了你，到時(shí)候咱們堂堂正正地……”

    蘇霽早便驚了，這才想起來，按照這個世界苛刻的孝文化來講，在守孝期內(nèi)是決計(jì)不允許思yin的。守孝期內(nèi)，應(yīng)該悲痛欲絕，不思飲食，怎么能生出不該有的欲望呢？

    “更何況，若是一夕之歡，珠胎暗結(jié)，這孩子便由不得他了?！碧泳従彽氐?，“在喪期內(nèi)產(chǎn)下的孩子，只有兩種選擇。一是不留它，吃下汞丸落胎；二是悄悄生下來，送養(yǎng)給別人?？v是皇室之子，也不能留下來?！?/br>
    蘇霽不由得驚了，她還是頭一次知道這規(guī)矩。

    “我們不能一時(shí)情動，便不為孩子打算?！碧虞p輕地道，穿戴整齊后，又道，“以后你可悄悄地來東宮探看本宮——不過只這一件事，是本宮的底線，本宮絕對不允?！?/br>
    蘇霽連忙點(diǎn)了點(diǎn)頭。

    “蘇霽那孩子恭謹(jǐn)小心得很，陛下您賜了那轎輦，那孩子卻硬是不肯坐上去，只跟著轎輦走入了元徹殿?！蓖豕珖@息了一聲，對成帝道。

    成帝威儀地坐在乾清宮的二層暖炕上，滿意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這孩子最是孝心，曾今供職在壽安宮，便離了元徹殿，去靈棚為太后守了一夜?！蓖豕质且活D猛夸。

    “照你這般說，這蘇霽千好萬好地，真就有這般好？”成帝放下了心經(jīng)，面帶疑慮。

    “這些話兒，奴才可是不敢虛言?！蓖豕耘f是一副笑面兒，道，“皇上不信，大可去問抬轎子的太監(jiān)、守靈的宮女。準(zhǔn)保都是同奴才一般，將那蘇霽夸上天?！?/br>
    成帝猶豫了幾分，終究道：“怨不得太子喜歡她，倒還是有幾分招人喜歡的地方?！?/br>
    王公公正準(zhǔn)備回應(yīng)，卻聽外頭一陣呼號之聲。

    “父皇！求你見兒臣一面。”梁王跪立在門外，揚(yáng)聲道。

    “是梁王殿下?！蓖豕嫔蛔儯瑔柕?，“奴才這就去把他請過來？”

    成帝聽此，叫住了他，嘆息了一聲，才道：“朕雖疼他不弱于太子，可此次之事，干系甚大，朕一時(shí)慈父之心，或許會毀了大成百年基業(yè)?！?/br>
    “那……”王公公遲疑地望著成帝臉色，輕輕地道，“那也不能讓他就這么跪著，梁王殿下也畢竟是主子，叫人這么瞧著……實(shí)在是不體面?！?/br>
    成帝聽此，忽而想到太子也曾在乾清宮門前跪過，且是跪了一整夜，不由得愧疚道：“那日朕叫太子跪著，是因?yàn)槭裁淳壒蕘碇俊?/br>
    王公公微微蹙眉，歪著腦袋想了許久，才道：“要細(xì)說，奴才也是忘了，只記得是戶部錢銀上的事……哎喲，想起來了！仿佛是兩本賬簿對不上，短了二百兩的銀子，怎么也平不上?！?/br>
    成帝這才想起來，道：“是，朕也記著是這么北北回事，當(dāng)時(shí)朕心里急了下，也未想著什么體面不體面的。如今想來，為了區(qū)區(qū)二百兩銀子，就罰跪太子，實(shí)是不值當(dāng)?shù)??！?/br>
    “這樣罷，你去勸勸梁王，讓他莫在此處了。”成帝心下多有不忍，但是平素殺伐慣了，下命令倒是毫不遲疑，“你且告訴他，金陵蕭氏的確是不能再留了，朕怎能容許這樣個以販私鹽為產(chǎn)業(yè)的家族呢？”

    王公公正欲稱是，卻聽外頭又傳來了一陣呼號：“父皇，那蘇霽實(shí)是個妖女！父皇，你莫要聽信讒言，被小人蒙蔽了雙眼！”

    “妖女？”成帝聽此，只輕哼了聲，重復(fù)了好幾遍妖女二字。

    王公公笑容可掬地道：“陛下，老奴也不知怎地，突然就成了小人了?！?/br>
    成帝聽王公公如此揶揄，亦不由得笑稱：“堂兒他不懂事，小孩子口不擇言?！笨墒切牡捉K究是生了疑問，又道，“去將他叫過來，且問問是個什么情況，怎么就妖女了呢？”

    不一時(shí)，梁王便被請了進(jìn)來，他見到成帝，立時(shí)便跪了下來，泣道：“父皇，兒臣好想您……”

    成帝微不可聞地嘆息了聲，伸手摸了摸梁王的頭，道：“快起來罷，你這孩子。朕且問你，方才在外頭說的‘妖女’，可是什么意思？”

    “蘇霽根本不是什么宣城來的醫(yī)女，而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女殺手?！绷和鯊膽阎心贸鲆化B薄薄的、泛黃的紙張，指給了成帝看，“她退出殺手堂后，殺手堂便公布了她的樣貌，畫成了圖，兒臣偶得了一張，卻發(fā)現(xiàn)畫上人物與蘇醫(yī)女一模一樣?！?/br>
    成帝瞇起了眼，細(xì)看那畫紙上的女子，辨認(rèn)了好一會兒，才道：“的確有幾分肖似蘇霽。”

    “江湖上的殺手蘇霽不單與宮里這位同名同姓，相貌還出奇地一致?！绷和鯌┣械乜粗傻?，眸間閃過幾分憂慮，“但這些都還不算什么，更可怕的是，兒臣前后查探過了，這蘇霽被扔在了亂葬崗后，從此性格大變。兒臣想著，她莫不是被那鬼魂精怪附了身……”

    “混賬！”成帝急忙呵斥道，“你可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宮里不會出現(xiàn)這樣的事，朕是皇帝，是天子，可以壓得住一切邪佞之氣?！?/br>
    “兒臣……”梁王急得說不出話來，卻又道，“可那蘇霽勾得太子五迷三道，甚至太子還求了讓她做正妃，焉知不是她使用了魅惑之術(shù)？不然，這可就太離奇了……”

    成帝沉默了許久，又看了畫中的女子，頗有疑慮。

    “朕倒是有一個法子，可以試出她究竟是不是蘇霽，究竟是不是人來?！背傻劭紤]良多，終究道。

    “陛下，那又是什么呢？”王公公不解其意，出聲詢問。

    成帝輕輕搖了搖頭，道：“此事須隱秘地做，除卻朕，誰也不能知道這計(jì)劃?！?/br>
    “那……兒臣便下去了。”梁王見自己的目的已然達(dá)到，便不愿多留，得到了成帝的許可，便退下了。

    他仍記得母親臨終前對他的告誡，蘇霽是太子的軟肋，必要時(shí)候，一定要利用這個軟肋。

    于是他從那以后，便派人四處打探，終于在江左地帶有了回信。方才他所上報(bào)的皆是真實(shí)的，并無半字的虛言。

    但是那又如何呢？就算有了確鑿證據(jù)，蘇霽是殺手、蘇霽是鬼魂精怪附體的，可這一切，太子都可以推說不知道，推說是受了蒙蔽，他照樣可以毫發(fā)無傷地將自己摘干凈。

    如此一來，又能怎么打擊太子一黨呢？

    難不成，太子會對蘇霽上心，甚至到了沒有蘇霽便不能獨(dú)活的程度么？想到此，梁王輕蔑地笑了，如此感情用事，怎么感覺也不像是太子做的。

    他緩緩地走出了乾清宮，轉(zhuǎn)身回望了一眼那雕梁畫棟的宮殿，默無聲息地嘆了口氣。

    第88章

    “對，就是這樣，針腳再細(xì)些。”常嬤嬤一邊指導(dǎo)蘇霽做針線活兒，一邊道，“你仿佛從沒做過針線般，連個針線都穿不好，也真是奇了。蘇姑娘，你是哪里長大生人的？平常的針線活由誰cao手？”

    蘇霽滿頭大汗，看著常嬤嬤熟練地在繡棚上扎著針腳，手上活計(jì)越發(fā)亂了。

    在這個世界，無論是貴族小姐，還是平民家的女兒，針線繡活都是最基本的，沒有人不會。還有那制造署的繡娘，更是被從小挑選出來，手工最為精妙的女孩子。

    就連平民男子，多數(shù)也會縫補(bǔ)之類的伙計(jì)。

    蘇霽嘆了口氣，誰讓她生長在機(jī)械化、自動化的現(xiàn)代，衣裳繡品大都是機(jī)器縫制的，絕大多數(shù)人都不會這項(xiàng)古老的技能。

    蘇霽對針線的記憶還停留在小時(shí)候姥姥帶著老花鏡，在縫紉機(jī)前縫制衣裳的場景。

    可是在這個世界上，就連縫紉機(jī)都過于超前。

    蘇霽怕引起懷疑，只默不作聲，一句都不敢多言，好在那常嬤嬤是拿了銀子的人，并不曾真想要為難蘇霽。

    “既如此，姑娘便多多練習(xí)。日后，縱是精繡活計(jì)做不出來，還可以繡個荷包什么的?！背邒咭娞K霽沉默，便輕聲細(xì)語地道，“這繡棚便放在你這里，你什么時(shí)候愿意做個針線活計(jì)，便自己做罷。”

    蘇霽點(diǎn)了點(diǎn)頭，見常嬤嬤走遠(yuǎn)，便立時(shí)擱下了繡棚，拿出了東宮庫房的鑰匙，悄悄從元徹殿的后門溜了出去，準(zhǔn)備往東宮去瞧瞧，看庫房里頭有什么寶貝。

    至東宮，蘇霽先是去了小花園內(nèi)的茅草棚子內(nèi)，欲跟太子先報(bào)備一聲，便倚在門外，問道：“太子殿下，你起了嗎？”

    屋內(nèi)一陣泠然聲音，太子輕輕道：“早便醒了?！?/br>
    今日乃是太后頭七，除卻成帝那處的主祭儀式，太子作為繼承宗祧的嗣子，東宮內(nèi)也要為太后聊表敬意，設(shè)一小祭臺，并招待來往的賓客。他少不得迎來送往，細(xì)盯著手底下，故而早早便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