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黃充容并不想來看貴妃，雖然沈太師位尊無人能及，可她父親也是堂堂正二品禮部尚書。

    她也是嬌養(yǎng)的官家千金，卻處處比沈欣茹矮一頭。要不是皇上一年不去攬月宮，她怎么會到落雁宮來偶遇。

    “娘娘真是好福氣，入宮比臣妾晚，卻已經(jīng)有皇子傍身。”怎么也掩蓋不住的酸溜溜。

    沈欣茹頭上祥云紋寶藍(lán)色抹額，烏鴉鴉黑發(fā)松松挽成纂兒。她半依在錦被上，面前女子一身精致宮裝，鑲著紅寶石的七寸腰封，讓她腰身顯得修長美麗。

    白凈的面孔青春靚麗，算著晚膳時間來，來了不尷不尬說閑話。意思太明顯了，她要在這里偶遇齊越。

    ”

    第50章

    秀珠兩手交疊在腰間, 小碎步從外邊進(jìn)來，瞥一眼尷尬坐在椅子上的黃充容，對沈欣茹屈膝亮聲：“娘娘陛下傳話今晚要在落雁宮用膳?！?/br>
    清亮的聲音像是一捧冰雪, 兜頭摔在黃秀麗臉上, 這是明晃晃趕客呢。黃秀麗不自在揪扯手帕：“這么巧, 臣妾許久沒見到陛下，剛好在jiejie這里給陛下問個安。”

    秀珠臉色不悅, 沈欣茹心里嘆氣, 黃秀麗如果喜歡榮華還好說, 如果喜歡的是齊越……她是不可能把齊越分給黃秀麗的。

    這事齊越處理最方便, 反正是他的情債。可想到齊越一心為自己遣散后宮, 還因為自己封賞鄭敏兒被朝臣痛批。

    鄭敏兒現(xiàn)在帶著騎兵深入渾漠，每次捷報傳來, 等待齊越的不是任人唯賢，而是朝臣批評：派自己的妃子上戰(zhàn)場，在陛下眼里朝中武將都無能？還是陛下用國事哄妃子玩。

    是的，朝臣就是這么犀利, 因為齊越是明君，因為齊越有海納百川的心胸。容得下不同意見，才能永遠(yuǎn)不偏不失，這是沈太師教他的。

    總之沈欣茹不想讓齊越回家還要思慮, 黃秀麗的事還是自己解決好。

    沈欣茹胳膊撐在錦被上，揉了揉額頭，淡笑：“充容的心意本宮會傳達(dá)給陛下, 只是本宮身虛體乏無力招待，請便。”

    明明白白被人驅(qū)趕，黃秀麗臉色刷的赤紅，然后很快褪成慘白，沈欣茹不給她接近皇帝的機會！第一次被沈欣茹打壓，黃秀麗才想起這位貴妃到底有多得寵，整個后宮根本抵不過她一根小指。

    如果沈欣茹忽然看她不順眼……黃秀麗魂不附體，勉強站起來行禮：“臣妾告退?！?/br>
    “去吧”沈欣茹冷傲淡聲，她不能給黃秀麗任何幻想空間，早日出宮才能不辜負(fù)大好年華。當(dāng)然黃秀麗要是想和程晚捷一樣，在后宮享受富貴悠閑也可以。

    黃秀麗失魂落魄轉(zhuǎn)身離開，出落雁宮時腳下一磕差點摔倒，幸虧伺候的宮女扶住：“娘娘小心！”黃秀麗在宮女?dāng)v扶下站穩(wěn)腳跟，轉(zhuǎn)抬頭看門上三個大字‘落雁宮’。

    這字是皇帝親自寫的，筆畫渾厚而不失鉤戈，仿佛帝王守護(hù)在這里，讓人不敢輕慢。

    黃秀麗再一次感受到自己和沈欣茹的差距。

    “娘娘？”宮女扶著自家主子傷心又同情，她家小姐為什么偏偏遇上沈貴妃。

    “玉墨”黃秀麗落魄轉(zhuǎn)回頭“咱們走吧?！庇衲屈S秀麗的貼身丫鬟。

    玉墨垂頭應(yīng)：“是……”聲音低沉難過。

    主仆兩沿著長長宮道往回走，走著走著黃秀麗忽然啜泣，玉墨連忙跟上去，掏出帕子：“娘娘，小心被人看到。”

    黃秀麗不說話，接過帕子沾沾眼角，眉眼有些頹廢。玉墨扶著她勸慰：“娘娘不用太擔(dān)心，好歹您是九嬪之一，不可能隨意被遣出宮。”

    黃秀麗能舍下臉面到落雁宮碰皇上，一是皇上一年多不曾招幸，她坐不??；二就是她怕自己某一天，也被皇上莫名其妙遣出宮。

    “鄭修儀不也遣散了”黃秀麗眼眶濕紅，說話鼻音nongnong。

    玉墨扶著自家小姐勸慰：“小姐糊涂了，鄭將軍是為兄報仇，自己苦求出宮?！秉S秀麗不說話抽抽噎噎，玉墨接著勸“您看那些遣出宮的，最高不過錢寶林，屬于八十一御妻，連二十七世婦都不是?！?/br>
    黃秀麗是九嬪。

    陸太后坐在步輦上，遠(yuǎn)遠(yuǎn)看見一對纖細(xì)身影：“哀家看那邊好像是黃尚書家的閨女?！?/br>
    吳嬤嬤攀著步輦伸長脖子張望，最后確認(rèn)：“是”

    “好像在哭？”動作很明顯，手肘向上拐，丫鬟在旁邊彎腰勸。

    吳嬤嬤沉默一下，忽然說笑一樣：“老奴聽說，黃充容幾次在路上偶遇萬歲，都被萬歲不咸不淡應(yīng)付過去了，后來再怎么也碰不到皇上?！北稽S秀麗偶遇次數(shù)多了，齊越就讓暗龍衛(wèi)提前探路避開。

    看著像說笑，可話里意思陸太后怎么能不明白，語氣就有些不好：“男人絕情真是……”當(dāng)初為了拉攏朝臣，黃秀麗還是齊越自己選的，現(xiàn)在為了和沈欣茹廝守，說翻臉就翻臉。

    當(dāng)年先帝為了梅妃，也想遣散后宮，是陸如意聯(lián)合朝臣才抵制住。

    吳嬤嬤知道太后想起往事不高興，可她提起這件事，不是為了讓太后不高興，而是讓她心里有底。目的達(dá)到，吳嬤嬤笑瞇瞇岔開話題：“娘娘廢了十來天功夫，給皇子挑出這個名字，萬歲一定喜歡?！?/br>
    “哼”老太后還在因為往事感同身受，臉色不怎么好。

    吳嬤嬤就笑著瘙她癢癢：“陛下大約又要吃味，也不怪陛下吃味，實在是娘娘偏心，孫子就有衣裳，孫子就有精挑細(xì)選的名字，輪到陛下衣裳沒有，名字也是隨口一提?！?/br>
    說起齊越，太后臉色稍霽，給自己辯解：“‘越’字不好？可以越過人生坎坷，可以跨越所有困難，哀家也不是隨便取的。”

    吳嬤嬤笑著逗趣：“娘娘說好，咱們也不敢說不好，就是兒子要跨越坎坷，孫子就……”

    說說笑笑步輦進(jìn)了落雁宮，小皇子剛睡醒，老太后見了喜不自禁，連忙洗手抱到懷里：“瞧瞧這小身板長得真快，一天一個樣?！?/br>
    沈欣茹下床行禮：“臣妾恭迎娘娘鳳駕?！?/br>
    看到兒媳婦，心里那點郁氣就泛上來：不是為她兒子能遣散后宮？

    “起來吧，你身子還在將養(yǎng)，不用在乎這些虛禮?！?/br>
    “是”沈欣茹起身重新回到床上。陸太后越發(fā)不喜歡，簡簡單單一個‘是’，既不會說俏皮話討喜，也不活潑可愛，整天冷冰冰，真不知道皇帝喜歡她什么。

    吳嬤嬤瞧見老太后嘴邊那絲鄙夷，心里好笑，小姐被皇上貴妃越慣越隨性，什么表情都放在臉上。

    “娘娘快看，小皇子是不是在看您？”吳嬤嬤笑著打岔。

    陸太后心里那點不喜歡煙消云散，對著小寶寶眉開眼笑：“哀家的小乖孫，認(rèn)不認(rèn)識皇祖母？皇祖母給你取名叫齊伯琛，喜不喜歡？”

    “‘伯’是老大的意思，也有寬廣的意思，哀家希望小乖孫能帶來一串弟妹，也希望乖孫胸襟廣闊能容萬物?！?/br>
    “琛從王玉，玉中皇族既是珍寶，也有沉穩(wěn)之美，乖孫喜不喜歡？”

    小家伙不知被什么觸動，忽然咧開嘴笑。吳嬤嬤看的大為驚奇：“哎呀，小殿下對您笑呢，跟陛下當(dāng)年一樣?！?/br>
    秀珠也是驚奇也是湊趣：“真的，我們明殿下還是第一次對人笑?！蹦m也跟著湊趣：“明殿下喜歡皇祖母取的名字。”

    老太后嘴角的笑壓也壓不住，在寶寶臉蛋上親一下，小家伙被癢到了，小嘴巴咧的更開，臉上rourou擠的眼睛瞇起來彎彎的。

    這笑容最純真無暇，陸太后那個心花朵朵開：“我們小伯琛喜歡祖母取的名字?！北亲硬洳鋵殞殝赡鄣哪橆a，小寶寶越發(fā)笑容無齒。

    整個屋里其樂融融春意盎然。

    “母后說什么這樣開心。”齊越從外邊進(jìn)來，一屋子奴婢紛紛屈膝：“恭迎圣駕?！?/br>
    “都起來吧”齊越嘴里隨意說著，走到太后身邊看兒子“明兒醒了?！?/br>
    老太后就瞧不起兒子，取的什么乳名，既不粉嫩也不可愛，臉上還給幾分面子，笑：“哀家給皇長子取名齊伯琛，陛下覺得怎樣。”

    齊越詳細(xì)問了哪兩個字，贊道：“好名字，溫潤而尊貴?！?/br>
    老太后又問幾個奶娘合不合用，沈欣茹臉色一滯，齊越笑的風(fēng)輕云淡：“母后挑的奶娘自然好，尤其屈氏很會哄孩子。”

    不是喂孩子，可惜陸太后高興，沒在意這個小細(xì)節(jié)，只是眼睛看著孩子，嘴里一個“賞”字。

    齊明小寶寶，就傻呵呵樂。

    齊越驚奇：“明兒會笑了？”

    吳嬤嬤笑：“跟陛下小時候一模一樣，誰哄都沒用，見著太后就樂?！?/br>
    因為小寶寶會笑，落雁宮很是熱鬧一番，不過陸太后沒久留，她知道產(chǎn)婦孩子休息要緊。

    齊越坐在床邊，看齊明小寶寶美滋滋瞇著眼睛用飯，心里那些個酸泡泡咕嘟咕嘟往上冒：“哪里跟朕一模一樣，朕小時候不挑食。”

    齊越出生三天母妃就去世了。

    沈欣茹想起別的：“太后還不知道明兒沒用奶娘，今天為什么不說”

    齊越眼睛看著孩子臉頰一鼓一鼓：“如果母后知道，不允許你給明兒哺乳，你同不同意？”

    沈欣茹沒說話，但意思很明顯，她不會同意的。

    “所以能瞞還是瞞，將來知道木已成舟，看在明兒活潑可愛的份上，母后也不會那么生氣?！?/br>
    沈欣茹沉默，又耍無賴她不喜歡這樣，她喜歡一清二楚明明白白，可齊越的話也有道理。一家人過日子，大約就是這樣，該糊涂就得糊涂。

    人大抵就是這樣成長的，沈欣茹換個話題：“臣妾今天忽然覺得太后胸懷挺廣?！?/br>
    “阿茹怎么忽然這樣感嘆？”齊越終于把眼光從兒子臉上，挪到老婆臉上。

    “今天明兒對太后笑了，她還沒對臣妾笑過”酸溜溜語氣，嫌棄又愛溺的看看懷里寶寶“以己度人，臣妾大約能體會，自己兒子向著別的女人時那種酸澀?！?/br>
    “哈哈哈”齊越開懷大笑“阿茹，你怎么這樣可愛?！蹦憬K于對這里生出家的感覺，你終于從云端降下有了煙火氣。

    把老婆孩子都揉進(jìn)懷里，齊越在沈欣茹臉上親一下，周身春意融融。齊明小寶寶不干了，放開口糧‘哇哇’哭。

    沈欣茹肩膀頂一下齊越：“松手，你擠到明兒?！?/br>
    被嫌棄的齊越訕訕收回胳膊：“怪不得人家說兒子是上輩子仇人，阿茹咱們生個女兒吧?！?/br>
    沈欣茹不理他，看寶寶委屈巴巴繼續(xù)吃，才白一眼齊越：“什么仇人別瞎說，孩子會記到心里的?！?/br>
    被老婆孩子同時排斥，齊越?jīng)Q定換話題自救：“阿茹，等明兒滿月，朕想冊你做皇后?！?/br>
    沈欣茹想了想：“阿敏最近捷報頻傳，朝臣物議沸揚，陛下再等等?！编嵜魞簩m里最要好的就是她，沈欣茹不想人說皇帝，內(nèi)外都由婦人。

    “哎”齊越雙手枕在腦后，躺到沈欣茹身側(cè)“朕想早點立你為后，讓天下人都知道你是朕的妻子。”再說皇后身份尊貴，很多事都會不一樣。

    “想你和朕一樣，叫太后一聲母后?！?/br>
    第51章

    九月十六皇長子齊伯琛滿月, 程晚捷一早來落雁宮賀喜：“恭喜娘娘能搬回寢殿?！?/br>
    沈欣茹腰身還沒有完全收回去，腰部小腹看起來有一點虛腫。秀珠沒給她用帶腰封的衣裙，而是一條齊胸襦裙, 外罩桑緞開襟長袍。

    襦裙不知是什么面料做的, 像春天的楊柳層層疊疊垂下, 讓人看了就喜歡。不過最出色還是外袍，桑緞質(zhì)地挺括長長逶迤在地, 淺金色面料帶暗色底紋, 不經(jīng)意間熠熠生輝。

    程晚捷真心實意夸贊：“娘娘這身衣裳真漂亮。”尤其襯的脖頸胸口一片雪白耀眼。

    沈欣茹微笑道：“程婕妤穿的也很精神?！?/br>
    程晚捷笑著低頭看一眼自己：新做的玫紅色撒金絲宮裝, 配著粉藍(lán)色夾纈半臂, 金銀粉繪花沙羅披帛, 年輕鮮艷的宮妃裝扮。

    “今天娘娘大喜，又是皇長子滿月, 咱們宮里的喜事，臣妾自然要穿的應(yīng)景?！?/br>
    一時宮女送上茶水，等人退下，沈欣茹斟酌著捻起茶蓋撥了撥茶葉, 翠綠的葉子隨著茶蓋蕩漾。沈欣茹放下茶蓋開口：

    “程婕妤是明白人，本宮也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本宮做了母親之后，發(fā)現(xiàn)女子為人母和不為人母很不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