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欣茹起身微微屈膝沒說什么，笑著把地方挪開。

    齊越抱起兒子看，齊明一邊咯咯笑，一邊伸出嫩呼呼小爪子，抓父皇鼻子。齊越的鼻子，又挺又直非常漂亮。

    偏開頭，齊越看到齊明上牙床，冒出一個細小白尖尖：“另一顆也快出來了。”旁邊牙床已經隱隱透白。

    陸太后笑的開心：“哀家的小乖孫過不了多久，就可以陪哀家用膳?！?/br>
    ‘膳’這個字，齊明寶寶很熟悉，聽了立刻歡欣鼓舞在父皇懷里墩屁股“啊啊啊”用膳、用膳。

    齊越點點兒子小鼻頭，笑著嫌棄：“就知道吃?！?/br>
    老太后不樂意了：“他還是個不會說話的毛孩子，不吃做什么？”

    被老娘訓，不管有沒有道理，齊越只有認錯的份。幾個人起身被宮女伺候洗手用膳，齊明寶寶睜著好奇的眼睛東看西看。

    洗完手上餐桌，今天有小殿下的位置，太后覺得小皇子可以慢慢熏陶了。幾個人寂然無聲分主次坐下，旁邊宮女太監(jiān)布菜伺候。小寶寶白嫩嫩臉蛋，烏溜溜眼珠充滿新奇，他沒參與過這么隆重的用膳。

    不過很快，寶寶的注意力就被魚茸粥吸引了，齊明小寶寶從四個多月開始吃飯，現(xiàn)在伙食花樣很多了：蛋羹、奶羹、各種粥。

    七個月的寶寶已經開始活潑，不想在屋里呆著，吃飯抓勺子，可是不管他做什么，桌上其他人都悄然無聲。食不言寢不語，言傳身教大約就是這樣子。

    吃完飯齊越想了想，還是告訴太后：“渾漠翼親王察克忽，來朝求娶鄭敏，希望兩國結為同盟?！?/br>
    老太后第一反應側目沈欣茹，她可記得鄭敏和沈欣茹算是生死之交。沈欣茹也吃了一驚，不過沒表現(xiàn)出什么，她不會在人前插嘴政事。

    看著沈欣茹寵辱不驚的樣子，老太后心里其實有幾分滿意，這才是一國之母該有的風范。

    回頭，陸太后對兒子皺眉：“又是前年那個察克忽，上次信誓旦旦請你去邊境，什么也沒談成?！?/br>
    齊越心里一突，太后到現(xiàn)在也不知道當年北境之變，不知道他曾被人追擊。

    “兒臣會謹慎?！?/br>
    幾個人在庭院散了一會步，齊明小腦袋一點一點犯瞌睡，老太后把兒子兒媳趕走，自己陪著孫子睡午覺。

    回到落雁宮齊越把信給沈欣茹，沈欣茹拆開來回掃了兩眼，把信遞給齊越。齊越略帶些好奇，拿過來一看，不過幾行字簡單明了，活靈活現(xiàn)的鄭敏出現(xiàn)在眼前，還是當年讓他頭疼的無賴。

    沈jiejie，我喜歡他，想嫁給他，你見他一面就明白，他帶著誠意來的。

    似乎怕沈欣茹看輕‘誠意’兩個字，鄭敏特意加黑加粗不說，還畫了一個圈!

    “……”齊越，他當初為什么昏頭，把這個女人封妃，簡直就像黏上他們兩口子了。

    “見見吧，和睦相處總比打仗好，看看他們到底怎么回事，再看看翼親王到底帶著什么誠意，讓阿敏沒法直說?！?/br>
    相較齊越當時暗暗訝異，和陸太后不滿，沈欣茹神色并沒有什么變化。

    第66章

    三月底的皇宮綠樹映著春波, 紅柱琉璃瓦，鮮艷雍容的芍藥牡丹開的姹紫嫣紅。

    察克忽跟在汪成全后邊心情激昂 ，中午送信晚上皇帝就約他共用晚膳, 這么快的嗎？皇帝這么重視, 他的心愿是不是真能實現(xiàn)？

    汪成全揣度萬歲貴妃意思, 對察克忽多一兩分諂媚之意，欠身笑道：“陛下特意安排御膳房, 做幾道渾漠菜, 一解王爺思鄉(xiāng)之情?！?/br>
    察克忽立刻感覺到汪成全釋放的善意, 掩下欣喜, 笑道：“上次北境之行是渾漠失信, 陛下胸襟廣闊，還愿意再談結盟, 是大衛(wèi)、渾漠百姓的福氣?！?/br>
    汪成全笑瞇瞇，等察克忽說完，才提醒他：“萬歲北境遇險，太后不知道, 朝中大臣閉口不談，是不想太后老人家多生一回氣。”

    察克忽了悟：“多謝汪公公提醒?！?/br>
    兩個人說說笑笑到春明閣，汪成全帶察克忽進去，躬身道：“陛下、娘娘, 翼親王前來赴宴。”

    察克忽單手撫胸欠身行禮：“察克忽感謝大衛(wèi)天子，和貴妃娘娘盛情。”

    齊越笑笑點頭：“翼親王不必多禮。”沈欣茹站在齊越身后微微欠身，然后抬頭打量鄭敏看中的這個男子。

    比一般渾漠人更高, 但不是壯碩身形，只覺得孔武有力。眉目也不像普通渾漠人大顴骨厚嘴唇，濃眉深邃的雙眼皮，一部胡子到很渾漠，濃黑粗硬微微卷曲。

    沈欣茹打量察克忽，察克忽也看到皇帝身后的女子：看起來約莫十八、九，皮膚白皙細膩，長的柳眉秋水眸，瓊鼻襯櫻唇，一頭柔順秀發(fā)像喀嚓湖底的水草，動人心神。

    只站在那里就是一幅畫。

    “大衛(wèi)的貴妃，真的像鄭說的，美的像月下仙子?！辈炜撕鰮嵝貑蜗ス虻亍班嵲诒钡睾芟肽形姨嫠卸Y?！?/br>
    沈欣茹淡笑：“鄭將軍有心，翼親王請起。”

    好友去打仗要嫁給敵人，這么大的事卻什么都不問，這位貴妃穩(wěn)的很。察克忽起身，他記得鄭敏的話：不要在陛下和貴妃眼前玩小聰明，陛下看著和氣沒脾氣，其實最善看人心；貴妃善良體貼沒錯，但是大局觀特別好，根本不會判斷錯誤。

    想要得到他們的認可，就必須拿誠心出來。

    察克忽一邊想著鄭敏說的話，一邊笑道：“鄭經常提起貴妃，說您是她最好的朋友，她說如果想要心愿成真，就必須真誠對待您。她讓我給您講一下我的故事”

    這就是誠意的開端了，齊越微微一笑：“翼親王坐下慢慢講?！?/br>
    察克忽拱手道謝，在下首坐穩(wěn)，對沈欣茹笑道：“娘娘一定發(fā)現(xiàn)了，我和渾漠人長得不太一樣。娘娘不必謙虛，鄭說過娘娘一手好丹青最善觀察?！?/br>
    沈欣茹停下想要否定的話，嘴角抿出微笑，聽察克忽繼續(xù)說。

    “我的母親是衛(wèi)人，被渾漠人劫持，因為美貌送給我的父汗。我是父汗第五子，因為母親是衛(wèi)人，自小不受重視?！?/br>
    竟有一半大衛(wèi)血脈，齊越面色不變，心里多出幾分玩味。沈欣茹微笑開口：“難怪翼親王衛(wèi)語說的這么流利。”

    這位貴妃心地真好，怕他說起小時候被欺凌傷懷，直接岔開話題。當然這樣也拉開距離，就算衛(wèi)語說得好，也是異族王爺，國事面前不講親情。

    察克忽朗然一笑：“是，本王不僅衛(wèi)語講得好，還從小聽母親講衛(wèi)國的事，所以喜歡衛(wèi)國一直力主和談，被其他兄弟嘲笑為衛(wèi)賊，當然也可以叫做親衛(wèi)派?！?/br>
    “只不過我這親衛(wèi)派勢力非常弱，父汗在的時候雖然封為親王，但是只有很少的牛羊和牧民。我?guī)е麄兊狡h的昆蘭山下，特意請來衛(wèi)人教他們耕種?！?/br>
    “最初不過一百來戶牧民，七八百牛羊，但是不到十年，發(fā)展成六千多戶牧民十萬牛羊，整個昆蘭山下都是開墾的農田?！?/br>
    察克忽自嘲一笑：“那時候太年輕，看到流浪來的牧民，從兩手空空，到有駿馬有牛羊有糧食，心里只有高興，卻不想肥美的羔羊引來豺狼?！?/br>
    “我的長兄先汗王巴努克，派人來信說要和大衛(wèi)談通商，說我了解大衛(wèi)風俗希望我去?！?/br>
    齊越微笑不語，心里卻明白，這就是前年察克忽來的起因。察克忽對齊越歉然一笑：“陛下不知道，那時候我有多高興多傻。汗王說連年風雪災害，湊不出珍貴禮品，我把攢下的十年家底，換成珍貴禮物?！?/br>
    ……齊越，都說衛(wèi)人心眼多，這個一半這么傻的嗎，再窮汗王寶庫里，也有數(shù)不清的奇珍異寶。

    “陛下覺得我很傻是吧？您生活在富饒的大衛(wèi)，不知道牧民的日子有多苦。要受小頭目、首領、汗王三層壓迫，豐年還好，一旦受災吃氈咽雪，到最后甚至連袍子、靴子、皮褥都煮了吃?！?/br>
    齊越微微皺眉，他知道渾漠人的袍子，靴子都是皮質的，萬不得已可以煮來吃?？墒菧喣敲蠢?，吃掉這些拿什么御寒。

    察克忽眼里全是痛色：“一到災年凍死餓死的災民，到處都是。”

    齊越開口：“巴努克從蔣子良那里，得到的糧食呢？”

    “不是正式通商，蔣子良能弄出多少糧食?！辈炜撕隹嘈Α耙虼苏f要談通商，我熱血沸騰不顧一切來了。”

    沈欣茹心想：等你回去時，只怕牧民牛羊都沒了。

    齊越面上微笑親和，心里實在無話可說：你熱血沸騰來了，滿腔誠意讓朕信了渾漠誠意，千里迢迢去北關，結果……想到被巴努克愚弄，想到被屠戮的三城百姓。

    齊越心里不是不痛，但能除掉蔣子良，解決邊境隱患，能孕育大衛(wèi)皇長子，不算太失敗。齊越心里冷靜分析，可還是止不住心疼和怒意。

    沈欣茹心有所感，將茶盞遞到齊越手邊：“陛下喝口茶。”眼里是關切和溫暖。

    齊越調整心情端起茶盞，微笑道：“翼親王，請。”

    “陛下請，貴妃請 ?！辈炜撕鲆才e茶相敬。

    渾漠人果然比較尊崇女性，沈欣茹微笑端起茶杯，就這點來說，鄭敏倒是挺合適那里。

    幾個人禮節(jié)性喝口茶，察克忽繼續(xù)講述自己的故事：“等我回到昆蘭山下，土地和牧民被瓜分，牛羊被驅趕。他們說我只能有一百戶牧民，七八百牛羊，因為那是大汗定的?！?/br>
    “強權之下沒有道理可講，我只是心疼那些牧民才，吃飽沒幾天。牧民們也心心念念我，好些悄悄拖家?guī)Э谔踊貋?。昆蘭山別的沒有，里里外外能開墾的荒地比較多，我?guī)е麄冎匦麻_墾荒地，期望來年能有糧食。”

    察克忽抬眼，對齊越沈欣茹朗然一笑：“說到這里，就要說陛下的女將，貴妃的好友，鄭。她從去年冬天進入渾漠，像是一把尖刀插進渾漠體內，攪的各方貴族不得安寧?！?/br>
    “如果只是這樣也就算了，有一次她行軍途中，發(fā)現(xiàn)一戶牧民，牧民很窮，家里還有孕婦，家里人餓的吃雪，把最后一只皮靴留給孕婦。”

    “鄭哭了，你們一定想不到，明明是敵人，可是鄭哭了。她說她想起家里哥哥對她的疼愛，想起貴妃懷孕的樣子。鄭給那戶牧民留下糧食，從那天開始，鄭做開始劫富濟貧?！?/br>
    “陛下和貴妃一定無法相信，鄭走過的地方，都會留下美好傳說，甚至有牧民把她奉為女神?！?/br>
    察克忽笑笑，笑容里有欣賞和愛慕：“下來該說我了，今年冬天并不算災年，可是牧民的日子特別難過。巴努克死了，幾個王子都想成為汗王，他們背后的母族勢力，努力搜刮糧食大量征兵，大大小小打了好幾次仗，渾漠百姓苦不堪言?！?/br>
    “最后老大巴爾亥勉強上位，可是其他王叔王子，依舊割據(jù)一方。幾場仗讓渾漠百姓，舉步難行民怨沸騰，巴爾亥想安撫民心，就想到了我?！?/br>
    “說我引來衛(wèi)人，害死巴努克，讓渾漠民不聊生。最可笑，還洗劫了我最后的牧民和牛羊，他們把我牽在馬后，打算帶到大都處決?！?/br>
    “我的護衛(wèi)和牧民，組織起來救我，關鍵時刻碰到鄭，是她救了我，后來我們日夜相對，互相了解生出愛慕之意?！?/br>
    察克忽站起身，對齊越撫胸行禮：“其實我的封號已經被奪去，我能帶著護衛(wèi)禮物，體體面面來大衛(wèi)，都是鄭在背后支撐，我和鄭有一個共同愿望。”

    察克忽單膝跪下：“請求大衛(wèi)天子出兵，助我奪取渾漠，我成為汗王那一日，迎娶鄭為王后，愿和大衛(wèi)結成永久同盟?！?/br>
    原來是這么回事，這種事也不算不奇怪。齊越和沈欣茹都是飽讀史書的人，歷史上借兵奪國的事挺多，但是結果好的不多。

    大約就是‘粒米恩斗米仇’。

    齊越淡淡一笑：“你不怕朕拿下渾漠，劃入大衛(wèi)版圖。”

    察克忽并不在意：“如果陛下能對渾漠，大衛(wèi)一視同仁，我不在乎，誰是君王有什么要緊，只要百姓能安居樂業(yè)就好。”

    “不過”察克忽另起話頭“大衛(wèi)和渾漠，地理氣候風俗完全不同，陛下并不好治理，再說版圖太大，難免鞭長莫及，還請陛下三思?！?/br>
    齊越當然對渾漠沒興趣，那么窮，搞不好還要年年補貼。

    沈欣茹知道齊越心思，她微笑道：“想讓大衛(wèi)出兵，親王總得拿出誠意。”

    察克忽：“信里不方便，鄭只說我?guī)碚\意，卻沒說是什么誠意?！彼麖膽牙锾统鲆粔K疊起的布，“我?guī)砹藴喣目拜泩D?！?/br>
    堪輿圖！齊越下意識握緊扶手。

    “這是渾漠最全的堪輿圖，整個渾漠只有三幅，一幅在巴爾亥那里，一幅隨著巴努克下葬，剩下一幅在我這里?！辈炜撕鲭p手奉上。

    有了堪輿圖，渾漠就像大衛(wèi)的花園一樣，可以隨意出入，齊越怎么能不激動！

    汪成全不用主子吩咐，立刻下來接住珍貴的堪輿圖，他跟著皇帝長大，知道這東西的價值。

    “陛下”汪成全雙手捧到齊越面前，齊越按捺心里激動，面色溫和揮揮手。汪成全小心翼翼，把布塊放在齊越手邊，順手端走茶盞。

    沈欣茹把自己茶盞也端起來，交給汪成全。

    這樣珍惜怕不小弄濕，說明皇帝和貴妃，明白這份禮物的珍貴。有這個東西，渾漠將永生永世，對大衛(wèi)敞開門戶。有危險才能激起渾漠人得血性！察克忽挺起胸說到：“那塊布里，還有幾位親王、王子的兵力分布?！?/br>
    ……齊越

    察克忽以頭觸地：“請陛下出兵渾漠，祝我成為汗王?！敝灰苣孟聹喣欢ㄗ寽喣用?，吃飽穿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