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jié)
謝幼怡被兄長悲憤地喊聲驚得回頭,著急得嗚嗚直喊??伤磉叺娜瞬⒉凰砷_,忽然身子被按得矮了下去,她被他塞進柜子。 眼前的光暗了下去,宋晉庭的面容還在她眼前。 “窈窈,噓……”他食指壓在她唇上,眼眸很亮,看著她的眼神柔軟而真誠,有安定人心的力量。“不要出聲,不管聽到什么,都不要動。還記得小時候的躲貓貓嗎,他們找不到你,我就守在外頭?!?/br> 宋晉庭話落,果斷反手把柜子門關上。 砰地一聲,柜門隔絕了謝幼怡眼前所有的光,讓她一顆心都跟著這片暗色下沉。 而宋晉庭身后已經響起破門聲,是劉九帶著人沖進來要搜查,正好見到他從靠西墻的矮柜站起身。他又伸手打開抽屜,把里頭的東西一陣亂翻,不少東西被他撥到地上,有個不知裝什么的瓷罐掉出來,在他腳邊摔得粉碎。 劉九看了他幾眼,眼底有戾氣一閃而過,揮著手朝校尉們高喊:“搜!看看有沒有什么可疑的信件!” 謝幼怡耳邊就不斷響起重物砸倒的聲音。那些動靜仿佛都砸在她心頭上,勾起一些她不愿意想起的舊憶,額頭滲出大顆大顆地冷汗,胸口憋悶得要炸開一般地疼。 一道細小的光束就從柜門的縫隙照了進來,她呼吸停滯,很快,那道光又被遮得嚴實。他剛才的話又回響在耳邊。 他說他守在外頭。 謝幼怡難過地閉上眼,明白宋晉庭是為了把她藏起來,才有剛才那些舉動。至于為什么獨獨藏她一個……她手輕輕顫抖,那年宋家被抄,她偷偷跑去想尋他撞見的畫面清晰在腦海里回放。 婢女們的尖叫求饒,掌戎司那些校尉yin|邪的大笑聲,那些人……那些人仗著皇命,盡做無法無天的惡事! “宋僉事,方才就見你站這,莫不是這邊有什么?” 校尉們紛紛朝劉九稟報沒有找到東西,劉九沉吟片刻,看向宋晉庭,是有些懷疑。 宋晉庭卻不急不緩伸手摘下腰間長劍,裹著劍尖的端鞘朝下,毫無預兆重重往地上一砸! 沉悶的聲響在屋里回蕩,劉九因他動作眉頭跳了跳,微微瞇起眼。 他迎著劉九的視線,這才懶懶地說話:“原來這位千戶認得我。怎么,千戶是覺得本官今日剛上任,特意來個下馬威相迎?先是大肆占了我先到的地方,這會又是要逼供還是怎么?” 他最后一句話拉長了尾音,眼角亦跟著往上一揚,乖戾地笑著。 溫潤的男子露出與面相截然不同的脾性,讓劉九大大吃驚。 更何況他言辭直白,一點余地都沒有留給彼此。 新官上任三把火,官大一階壓死人,劉九明白自己不退一步,出了這道門宋晉庭恐怕第一把火就先燒到自己身上。 掌戎司是內斗嚴重,卻也有不成文的規(guī)定,就好比剛才,宋晉庭已經在這屋子搜查,他就不得再插一腳。 如同猛獸圈地盤,這個范圍內找到的東西,都歸先到的人所有。要是占了別人的功勞,即便被背后被弄死,其他同僚也只會看熱鬧。 劉九剛才確實是看輕宋晉庭,打心眼里看不起他走太子的關系,抱著宋晉庭初來乍到不懂規(guī)矩的僥幸心理??裳巯聦Ψ胶沃故嵌?,就差一劍朝他扎過來了! “僉事說笑。僉事今日將將上任,手下還無趁手的兵,屬下是想盡一些綿薄之力。”劉九臉色幾變,最后笑開朝他抱拳拱手。 “唔……那是本官誤會千戶了?!彼螘x庭也笑,一并側看身,朝柜子指了指,“來,這兒你們還沒有查?!?/br> 劉九哪里還有心思去搜查,在他跟前裝孫子已經夠慪氣的,忙道不用:“方才僉事當著大家伙面搜過的,哪能還有什么遺漏?!?/br> 即便這個時候宋晉庭真在這柜子里發(fā)現(xiàn)什么,劉九也不會再去沾一點。 宋晉庭意味不明輕笑一聲,手中長劍又在石板地上敲了敲,不輕不重,整整三下。然后握著劍把它扣回腰間,率先邁步往外走。 劉九被那聲笑笑得老臉都快掛不住,余光掃了眼那個矮柜,一句話沒敢再多說,別提多憋屈! 外邊廳堂的光景亦如狂風過境,座椅皆翻到在地上,滿地瓷片。謝煜鋒面朝地倒在地上一動不動,身邊是不斷落淚呼喊的安平侯夫人。 至于安平侯,宋晉庭腳步頓了頓,看向庭院,就見安平侯被五花大綁押在苗隱跟前。 有人從隔壁廂房抬出幾個大箱子,上面都是一堆書籍和書信的紙張,宋晉庭往間中縫隙一掃,發(fā)現(xiàn)被陽光反射的一片銀色。 下邊遮蓋的是白晃晃的銀子! 有人見到他從里邊出來,快速把箱子合上,朝苗隱稟報道:“稟都指揮使,這里頭都是書信?!?/br> “封箱,回去好好地查,一個字都不得放過。” 苗隱下巴微抬吩咐一句,見到他過來,又頷首道:“里邊如何?” 宋晉庭淡淡笑著,往身后指去:“這位千戶搜查得仔細,并無發(fā)現(xiàn)?!?/br> 劉九只能從他背后走上前,附和著說是。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麻煩安平侯自個說了?!泵珉[回頭朝正用眼瞪宋晉庭的安平侯陰惻惻地笑,一揮臂揚聲道,“回!” 那些校尉蝗蟲似的,嘩嘩涌出庭院,押著安平侯浩浩蕩蕩離開。 宋晉庭走到院門口回頭朝內室方向看了眼,眸光暗沉離去。 上房的庭院霎時變得安靜極了,府兵和管事都被掌戎司的抓走,許久之后才有戰(zhàn)戰(zhàn)栗栗的丫鬟哭著跑進來,去幫使不上力氣的安平侯夫人把謝煜鋒扶起來。 謝幼怡側耳聽著外頭腳步聲走遠的動靜,在心里默默數到三百數才打開柜子,跌跌撞撞從里邊出來。 她剛來到廳堂就見到兄長額頭滲著血,直順著臉頰往下淌,連唇色都褪得干干凈凈。 “快,快去請郎中!”她慌亂地從袖子里掏帕子給兄長捂著傷口。 安平侯夫人淚眼模糊幫著按住傷處,擔憂地看向女兒:“窈窈可好?你爹爹被抓走時一直朝我搖頭示意,我就沒敢喊,晉庭他……”話說著眼淚又落下來。 “娘,他把我藏起來了,沒有人看到我?!敝x幼怡手在微微發(fā)抖,是在后怕,卻又字字堅定,“父親的事不會與他相關。” 安平侯夫人聽到女兒沒有被那些人碰到一根指頭,再度泣不成聲。 在娘親的哭聲中,謝幼怡忍住眼眶泛起的酸意,按著娘親的手背道:“娘,那些人沒有抄家,也沒有在侯府挖地三尺,必定是圣上沒下達這項旨意。不然他們哪肯輕易就走了,恐怕連我們都得被抓到那不見天日的地方去!爹爹的事未必就做最壞打算,女兒要出門去,先到學院,看能不能見到楊院士。你帶著哥哥先到昌順胡同的別院,侯府先不呆了,以防那些人再過來。” 好歹女兒兒子都還在身邊。安平侯夫人把眼淚咽回去,總算冷靜了許多,握了握女兒的手心說:“窈窈快從后門出府去,起碼得讓別人知道你當時不在府上!我試試給皇后娘娘那邊遞個請安折子,只要娘沒派人給你送信,你就留在書院?!?/br> 不管如何,現(xiàn)在還留有給他們去周旋的時間。 謝幼怡點頭,繪雪織墨還算經歷過事,比一般丫鬟都鎮(zhèn)定,給謝幼怡重新?lián)Q過一身衣裳坐馬車從后門出去。 剛走到巷口,有一人從邊上的青蓬馬車跳下來,直接攔了她們的去路,走到馬車跟前低聲說:“姑娘,我們公子說有東西落在姑娘身上,讓小的給姑娘引路?!?/br> 繪雪織墨緊張看向她,謝幼怡手慢慢探向袖籠,摸到那枚玉扳指。 作者有話要說: 宋晉庭:柳暗花明又一村~ 安平侯:你怕是想屁吃 ———— 感謝在20191223 23:06:55~20191224 23:57:3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軒軒媽 2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第8章 【小修】 謝幼怡從侯府的車駕換到那輛青蓬馬車,沒引起任何人注意離開家。 馬車奔跑在街道上,織墨繪雪卻一直擔憂地看著她,不知小主子為何忽然讓改變路線。而她只抿著唇,一言不發(fā),攥緊的手心里躺著一枚和她一樣沉默的玉扳指。 此際,安平侯已經被推進掌戎司的大牢里,一雙眼從頭到尾都在瞪著宋晉庭。 苗隱在邊上看得有趣,目光頻頻在兩人間穿梭,心道這還真是親家變仇家的戲碼。 宋晉庭呢,任由安平侯再瞪自己都是從容不迫地微微笑著,坐實了公報私仇的模樣。 “好了,本使這兒有封信要安平侯過目?!泵珉[看了幾眼熱鬧,從袖子里抽出一封信,慢條斯理展開在安平侯跟前。 安平侯只是掃一眼,神色就變了,不敢置信道:“這東西你如何得來的?!” “那看來侯爺是認了,這就是你私自聯(lián)系邊陲大軍的證據。” “放你的屁!”苗隱要定罪的話剛落,安平侯罵道,“老子給何副將的信根本不是你手里的內容,通個屁的軍!” 謝家早交了兵權,但世人皆知邊陲那些將領曾經都是謝老侯爺的手下,謝家只要和軍中聯(lián)系都得犯皇帝大忌。 宋晉庭聽到那番話,終于明白安平侯是怎么被人參上一本了。 苗隱被噴了一臉的唾沫,面色一沉,卻沒發(fā)怒,而是陰惻惻笑了聲道:“沒關系,本使給侯爺一晚上考慮清楚,究竟是見過這信,還是沒見過。過了今晚,安平侯沒有想清楚,那本使就免不得要給你松松骨了?!?/br> 安平侯仿佛是被激怒了,像頭牛一樣用腦袋要去頂苗隱。 有人先一步把他制住,重重按到墻上。 “苗隱!老子沒做過的事就是沒做過,你少拿那些手段嚇唬我!你倒是先撒泡尿照照自己多的大臉,我們謝家?guī)透咦娲蚪降臅r候,你們苗家還在幫人倒夜香!” 安平侯破口大罵,苗隱被翻出卑賤的出身,額頭青筋直跳。 宋晉庭從袖子里扯出帕子,二話不說給塞到安平侯嘴里,把他后邊的話都給堵住,手還被狠狠咬了一口。 牢房里就只有安平侯不服氣的嗚嗚聲,苗隱目光沉沉掃過去,厲聲吩咐讓看好人,拂袖而去。 宋晉庭低頭瞥了眼正滲出血絲的手背,沒多停留,跟著眾人快步離開。 苗隱不知是被罵得面上掛不住,還是有心不讓其他人插手,出了大牢就讓所有人都散了,獨獨跟他說:“你任令下得匆忙,又是兼任女學教頭,司里每日忙得都不可開交,你的班房與扈下估計還得要些時間安排。” 意思就是現(xiàn)在掌戎司還沒給他準備好位置。 任命的是職銜,但要掌實權,還是得通過苗隱這都指揮。 不少人聽見,對他投去不屑的目光。多一個人,就多一個爭權的,他們心底當然希望宋晉庭一開始就被壓著起不來。 宋晉庭神色不變,嘴角仍舊啜著笑:“下官等都指揮的指令?!?/br> 苗隱見他還算識趣,沒在眾人跟前抬出太子來壓自己,臉色終于好看一點,帶著人浩浩蕩蕩走遠。 等人都散盡,宋晉庭卻還在原地站了片刻,想起多年前苗隱也是這么不可一世跟自己說話,睥睨著自己的眼神更是不屑一顧。他忽然就笑出聲,把傷著的手往身后一背去找自己的馬,頭也沒回離開掌戎司。 宋晉庭一路打馬回到宋家老宅,被他派去送謝幼怡回書院的不惑就守在門口,見他甩著馬鞭進來,湊前去急急道:“公子,謝姑娘到府上來了!” 宋晉庭動作一頓,像是沒聽清似地問:“你說誰來了。” “謝姑娘!” 不惑拔高了聲音,他們公子還有耳背的毛病不成? 宋晉庭已經沉了臉,把馬鞭往他懷里一扔,快步繞過影壁,人就消失不見了。 謝幼怡此時正坐在宋家的廳堂里。 這宅子空了許多年,又經歷過一次浩劫,即便平時有人打掃維護,也無法再恢復昔日的榮光。 她怔怔地,就看著門扇后那小塊地方,地面還依稀能看見與別處不同的痕跡。 以前那里有一只半人高的花瓶,自她首回來宋家做客,它就在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