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jié)
他的雙手卻像鐵鉗一樣牢固,任她四肢亂揮, 紋絲不動。 “你放開我!你混賬!”她紅了眼,掙扎得頭發(fā)都散了。 “謝幼怡,你要不要再試試混賬是怎么收拾人的?”他沉聲,威脅似的回了句,熟門熟路將她抱到小院的西廂房。 門砰地一聲被他踹開, 又被他再一腳給關(guān)回去。 他剛才恫嚇的那句很好使,她果真沒敢再動,但還在他懷里抖著,是被氣的。 宋晉庭關(guān)上門,走到靠墻邊放著的梨花木短案前,把上面所有東西隨手一掃。屋內(nèi)響起一陣物件摔落的噼里啪啦動靜,氣得瀕臨崩潰的人兒總算被他放松開了。 她得了自由,第一反應(yīng)就是要跑。宋晉庭哪里會給她機(jī)會,雙手往墻上一撐,微微彎腰,她整個人就只能縮在他制造的逼仄空間里。 像極了回到她及笄那日,她被他堵在花園墻角,無處可躲。 “你要我信你,我信了,可你干的那叫人事嗎?嗯?”他陰沉著臉,額頭青筋浮起,隨著他說話一跳一跳,“你是真的能耐。一己之力,讓太后吃虧,讓皇后吃虧,讓圣上自此對謝家愧疚。謝家應(yīng)該是無后顧之憂了……可是謝幼怡,你為自己考慮過嗎?” 她被他斥第一句時就想反駁,剛張開嘴,在他最后一句質(zhì)問中又全咽了回去,就連眼里的憤怒都漸漸退去。 她肩膀一垮,垂了眸:“我考慮過啊,可容得我考慮嗎?”她把腳縮起來,踩在案上,然后抱著膝蓋,把臉埋進(jìn)去,“那種情況,我不知是誰算計(jì)我。若是太后,我呼救,出來可能的是瑞王。要是皇后或者其他人,埋伏在暗處的可能是別的男人,不管誰現(xiàn)身,都沒有給我留余地。” 宋晉庭見她縮成一團(tuán),找到她時的一幕就浮現(xiàn)在眼前,讓他雙手死死攥緊。 她埋著頭,聲音發(fā)悶,繼續(xù)說:“那是個吃人的地方,我逃不開,也不甘心就此被算計(jì),那我自然是要狠狠反咬一口的。左右閨譽(yù)這東西是保不住了,還不如拿來換圣上對謝家的一絲愧疚,這樣好歹也算撈回本了?!?/br> “我其實(shí)很有經(jīng)商頭腦的?!?/br> 她說完還嗤地一聲,似笑非笑。 宋晉庭閉了閉眼,一哂道:“差點(diǎn)又要被你繞進(jìn)去了。禁衛(wèi)第一時間就去搜尋過小園子,你那個時候現(xiàn)身,根本就不用拿自己閨譽(yù)去頂。你只要走出來,跟禁衛(wèi)說你躲過了算計(jì),宮里有會驗(yàn)身的嬤嬤,你照樣清清白白出宮。” “可你還是選擇了后者……連我出現(xiàn),你仍舊選擇不露面。因?yàn)槟阒乐灰睹?,我就有辦法保你不被非議?!?/br> 說到這里,他眼眶發(fā)酸,松開撐著墻的手,仰頭長嘆一聲。 “謝幼怡,從我回京到現(xiàn)在,我想要什么,你看得明白。我護(hù)你護(hù)得緊,你卻三番兩次不拿自己當(dāng)回事,到現(xiàn)在,我只能說一句你當(dāng)真心狠。也罷,鬧到最后像是我宋晉庭使什么手段逼迫你似的。” 這話是傷心極了,他說完后轉(zhuǎn)身。 謝幼怡聽到離去的腳步聲,一步、兩步、三步……之后耳邊歸為一片寂靜。 他氣沖沖帶走她,沒有她想的要面對他更多的怒火,也沒有他往日里黏糊的糾纏,一切都沒有了。 她把自己抱得更緊,在這片寂靜中再也忍不住咽嗚出聲。 這回是徹底傷他的心了,往后應(yīng)該就跟他和皇帝說的一樣,彼此的情誼就在這件事后都兩清了。 可要是自己現(xiàn)在追出去,他……或許還能原諒自己的任性吧。 可她能嗎? 不能。 瑞王是太子的嫡親弟弟,宋晉庭是靠太子的關(guān)系回京的,從她決定拒絕瑞王開始,她就知道自己也不能跟宋晉庭糾纏不清。不然瑞王要怎么看宋晉庭,事事針對都是輕的,萬一再扇風(fēng)點(diǎn)火讓太子對宋晉庭生罅隙呢? 他好不容易回京來,進(jìn)了掌戎司,天子近臣,前途一片大好。 她怎么能夠再毀他一次。 謝幼怡把所有的沖動都壓了回去,早就預(yù)料的結(jié)果,她哭什么。何況宋晉庭到最后還是護(hù)她周全,她就是最后贏家了,她該高興。 謝幼怡抬頭,伸袖子要抹干眼淚,哪知眼前有個高大的黑影。她淚眼模糊,一時看不清,還使勁眨了眨眼,下刻被嚇得差點(diǎn)叫出聲。 “你、你怎么沒走!” 他已經(jīng)伸手,手里不知何時捏著帕子,粗魯?shù)卦谒樕弦煌▉y揉,邊揉邊惡聲惡氣道:“你就那么執(zhí)拗,明明喜歡我喜歡得要命,還要擰巴著端著!然后就自己躲起來哭鼻子,哭得一把鼻子一把淚,謝幼怡,你知不知道你現(xiàn)在丑死了!” 她臉被他揉得生疼,反應(yīng)過來剛才她只聽到腳步聲,卻是沒有聽到開門聲的。 所以她哭了多久,他就在她跟前站了多久,丑態(tài)都被看光了。 她被他詐得目瞪口呆,更因被他窺探出心思而窘迫。 她忙扒拉開他的手,要用袖子掩面,不想就看到他手上熟悉的東西。 那個顏色,那個質(zhì)地,不是她上回在閣樓交給他的帕子嗎。 可能是心思全暴露了,她也破罐子破摔了,臉也不擋了,伸手就去要把自己的東西搶回來。 “宋晉庭,你以為你又是什么好的!在校場上調(diào)戲我,在閣樓里騙我帕子,你不要臉,我哭得難看又怎么了!” 她要去抓,他一揚(yáng)手,她就夠不著,氣得站起來就朝他撲過去。 他卻是看準(zhǔn)時機(jī),笑著朝她張開雙手,將人穩(wěn)穩(wěn)抱住了。 謝幼怡發(fā)現(xiàn)他的打算時已經(jīng)晚了,整個人都撲到身上,細(xì)細(xì)地腰被他緊箍著。 “窈窈,這回可真是你自己投懷送抱啊?!彼皖^看她,眼里都是笑,是意得志滿的張揚(yáng)。 什么喜歡得要命,什么投懷送抱,她真是被臊得想狠狠再打他嘴巴。 可他在她跟前素來是這樣的,毫無顧忌。外人都道他溫潤雋雅,只有她知道,他內(nèi)里就是個沒皮沒臉的無賴,打小就這是那么個乖張的性子。 她可不就是喜歡看他在外人跟前端著,在自己跟前百無禁忌笑鬧嗎?這是屬于他們兩人的秘密,別人都窺探不得,她是他心里最特殊那個,她擁有的宋晉庭是誰都不曾見到過的模樣。 她抓了他衣襟,低頭就把剩下的眼淚全給蹭上去,“你就得意吧,再得意我也不會松口的!我不松口,我爹爹就不會把我嫁給你,我且看你得意到什么時候去!” 他會威脅,她何嘗不會。 把臉蹭個干凈,她又是那個冷靜自持的謝幼怡,端得比他還厲害,面無表情睨他。 宋晉庭愛死她這口是心非的樣子,哈哈大笑,屈指輕輕彈她眉心:“好啊,窈窈既然想要與我玩烈女纏郎的情|趣,我自然是奉陪的。” 謝幼怡在論不要臉方面是真比不過他,剛鼓起的士氣霎時泄個精光,喪氣道:“瑞王和太子是親兄弟……” “你可閉嘴吧,你想說什么我都知道,別再惹我生氣。”他立刻沉了臉打斷,手掌再輕輕拍在她剛才被打的軟和處,“我們兩家的恩怨扯不清,反正你是要填進(jìn)我宋家的了,你以后只能想我們要如何同舟共濟(jì)!窈窈……你怎么不換個角度想想,你長大了,你有能力助我渡過往后的難關(guān)?!?/br> 她愣了愣,再抬頭看他時一雙被淚水洗刷的眼眸灼亮。他嘴角蕩漾著笑意,“站我身后,成么?” 他凝視她的視線都帶著鉤子,更別提這種溫柔的哄誘,她早就搖動的心墻如何能抵擋。這么些日子才高筑的那堵墻,紙糊一樣,撕拉一聲就被他給扯個粉碎。 她終于點(diǎn)頭,卻也有自己的要求:“宮里的事未必就完了。究竟是誰的算計(jì)還未知,太后皇后雖然是最大嫌疑,可兩人肯定會為自己洗清,總有個清白的,查下會再牽出什么都不好說。太子和瑞王那頭也必須要考慮,我們不能無所顧忌,起碼外人跟前不得露出端倪,你若應(yīng),我也考慮合作?!?/br> 宋晉庭有時真的能被她的冷靜氣笑,但他知道,這是她今日最大的讓步了。那就依她的,暗度陳倉又如何? 他不喜她嘴里的合作二字,自行就替換了,頷首:“可。”說罷又換上委屈的面孔,“今日過后,我算是坐實(shí)對你們侯府恨之入骨的名聲了,還被你氣得心疼肝疼,窈窈你就不能疼疼你庭哥哥?” 她一聽他的話就知道這人要蹭鼻子上臉了,想都不想,立刻把他推開,扭頭就要走。 宋晉庭心里暗暗嘆氣。得吧,撒嬌撒潑這套都被她看穿了,往后都用不上了。 他低頭摸了摸鼻子,沒有小青梅的撫慰,是真的難過啊。要不是他能耐得住,沒有真離開,哪里能逼得她真情流露,避無可避。 但計(jì)謀用多了,是會反噬的。 宋晉庭為自己的凄涼哀嘆,邁出一步的謝幼怡忽然轉(zhuǎn)身,抬手在他心口處輕輕揉了一下。他愣住,低頭看對上她盈盈雙眸,心頭咚咚咚地劇烈跳動。 她忙撇開眼,手也收回了,真的快步打開門離開,留他一個人傻愣愣站在原地品咂從心底涌起的那股滋味。 甜! 真甜! 跟泡在蜜罐里似的! ** 謝幼怡和宋晉庭兩人一前一后回到屋里。 謝家人哪里看不出來她哭過。眼角鼻頭通紅,眼眸卻清澈明亮,不見先前頹敗的顏色,他們都知道她徹底邁過了一道坎。 至于這道坎是怎么過去的,宋晉庭又和女兒都說了什么,他不準(zhǔn)備追問。經(jīng)歷今日的事,只要女兒好好的,比什么都強(qiáng)! 安平侯自責(zé)自己沒能第一時間護(hù)女兒周全,對她這些年辛苦維護(hù)這個家越發(fā)愧疚,如今心里只有一個愿望,那就是女兒此生都無憂無慮。 宋晉庭不好久留,回到屋內(nèi)再看幾眼謝幼怡,再沒有什么不知足的,利落離開。他也還有事情要去暗查,宮里的事確實(shí)出的詭異,細(xì)細(xì)算下來,太后和皇后反倒最不可能動手。 而宋晉庭猜想的不錯,皇后被瑞王指責(zé)后氣得癱坐許久,恨極了那個暗中下手把自己牽進(jìn)去的人,已經(jīng)讓自己心腹著手去查。不然,她真是白白幫人背了罪名,還得和兒子離了心! 皇后誓死要把人揪出來挫骨揚(yáng)灰,宮里的宴會雖然是勉強(qiáng)撐到最后才散去的,但出了謝幼怡的事,皇子妃一個名額都沒能定下。 進(jìn)宮的姑娘們都聽到了謝幼怡后來遭到宋晉庭為難的事,余婉又在貴人跟前失儀,所以瑞王妃是不可能落在這兩個人頭上了。離宮的時候沒聽見定下誰人,反倒都覺得輕松。 很快,宋晉庭膽大妄為到在宮里堵人的事被傳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大家一邊看熱鬧,一邊感慨謝家姑娘可憐。都被太后欽定瑞王妃的名頭,最后還是被人生生攪和沒了,與皇家的富貴錯失交臂,謝家和宋家恐怕真要鬧到不死不休。 宮里的事很快傳遍大街小巷,余家當(dāng)然也知道了。 余婉被送出宮后醒來,就開始哭鬧不休,嘴里咒罵的都是鈺翠樓。余夫人后來再找人一去打探,發(fā)現(xiàn)鈺翠樓的掌柜親自去了所有定過步搖的人家賠銀子,獨(dú)獨(dú)沒有到余府,這不就誠心要他們余家出丑。 女兒皇子妃的榮華路被毀,余大夫人當(dāng)時就沒忍住派人到鈺翠樓一陣狂砸,還讓侍衛(wèi)鞭打掌柜和一應(yīng)伙計(jì),引得不少百姓圍觀。 掌柜地被打得皮開rou綻,消息很快就送到謝幼怡那頭。 謝幼怡已經(jīng)恢復(fù)了精氣神,聽到后冷冷道:“果真蠢得無可救藥,你找郎中給掌柜他們看傷,讓他們好生將養(yǎng)。讓他們寬心,他們受的委屈,會從余家那頭還回來?!?/br> 織墨嘆氣離開,心想余家真是煩人,老的小的都來惹她們姑娘煩心。 余夫人砸了店,把人打了一頓,出了口氣回家。可才剛坐下,聞訊的余大老爺后腳就趕回家,劈頭蓋臉便先一頓罵:“你個蠢婦在外頭干了什么?!你知道現(xiàn)在滿京城都怎么笑話我們家嗎?!” “笑話?!我們早被人看夠笑話了,要不是他們從中作梗,婉婉怎么會在宮里失儀,還被拿去跟村婦和一個妾室比!” 余大老爺見她還不明白,錘著胸口大喊:“你真是!你真是!你不去鈺翠樓鬧,誰知道你就是那個逼迫鈺翠樓加造一支步搖的是你!現(xiàn)在你可算是昭告天下了,高興了嗎?!” 他們家的臉都被丟光了! 余夫人聞言,整個人都傻了。 鈺翠樓沒有告訴別人是她加塞了一支步搖? 那她都做了什么?! “天啊——”余大夫人哀嚎一聲,軟倒在地。 次日,彈劾余家的折子就如同雪花一般飛到皇帝跟前。 昨日宮宴的事皇帝從頭到尾了解過,看到余夫人所作所為,連著昨日沒處發(fā)的怒氣全都壓到余家身上,責(zé)令余大人這個禮部侍郎先回家管教好妻女,不然哪里來的臉替朝廷做表率。 余大老爺怎么也想不到妻女會變成絆腳石,把自己順利的仕途給堵住上一道口。 織墨聽到余家倒霉,真覺得自家姑娘神了:“姑娘怎么知道余家會被圣上責(zé)怪?!?/br> “朝堂上的事我哪里懂,但言官是做什么的,我一個未出閣的都知道要謹(jǐn)言慎行,他們不知,能怪誰。”謝幼怡說著站起來,活動活動崴傷的腳,應(yīng)該是無大礙了,“明兒女學(xué)要開課了,我去跟父親母親說一聲,我們回學(xué)院去。” 宮宴結(jié)束,她們自然要各歸各位。 安平侯見女兒又要去上學(xué),心里不滿,嘀咕著那破學(xué)院什么時候才能關(guān)了,強(qiáng)笑著把女兒送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