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獻之深吸了一口氣，淚水無聲劃過臉龐，滴落到被子上。

    “那人是誰？”

    阿陌反應(yīng)不過來，不知道王獻之在問誰。

    阿四忽然現(xiàn)身，面無表情地回答道：“段龕之孫，段陌?！?/br>
    “段龕。”王獻之低聲念了一遍這個人名。

    呼了口氣，王獻之聲音沉悶地說道：“傳王家管事之人見我?！?/br>
    “遵命?！卑⑺目焖傧?。

    王騰剛躺下歇息，沒想到王獻之要見他。只好匆忙穿戴衣物，跑來見王獻之。

    隔著羅帳，王騰見不到王獻之的真容。

    沙啞沉悶的聲音，從羅帳里傳來。

    “段陌與你談?wù)摵问?？?/br>
    王騰面色一怔，反應(yīng)過來，他眼神閃爍，語氣不自然地回答道：“他初到瑯琊，無處可去，便想借住在王家。我拒絕了他?！?/br>
    這一回，沙啞沉悶的聲音當(dāng)中，摻著幾分冷漠。

    “哪怕我現(xiàn)在將所有旁系殺了，族人也不會怪罪我?！?/br>
    王騰瞪大眼睛，面色大變，不可置信地瞪著羅帳。萬萬沒想到王獻之一個稚子，竟然能說出這么冷血無情的話！

    王騰聲音顫抖地指責(zé)道：“這、七郎、你、你豈能說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話！”

    王獻之語氣冷漠地言道：“你可知下一任族長是何人？”

    王騰身子一顫，面色發(fā)白地望著羅帳。不用王獻之明說，他也猜到了！瑯琊王氏能讓王獻之率領(lǐng)上萬部曲，必定是將王獻之當(dāng)做下一任族長栽培了！

    王騰猛地跪下：“王騰無禮！請七郎莫怪！今后，唯七郎之命是從！”

    不用王獻之逼問，王騰馬上將事情告訴他：“段龕率部將東進，有意占據(jù)青州，自立為王！段陌希望王家勸說當(dāng)?shù)厥兰?，不與段龕作對?！?/br>
    王獻之問道：“段龕部下有多少人？”

    王騰的頭磕在地上，他回答道：“不足萬人?！?/br>
    王獻之沉思，許久不出聲說話。

    王獻之不說話，也不讓他起來，這讓王騰心里忐忑不安。

    半晌，王獻之才開口說話：“看好段陌，不可讓他逃走?！?/br>
    “遵命！”王騰大聲回答。

    王獻之閉上眼睛，靠在阿陌身上，輕聲說道：“退下?！?/br>
    “遵命！”王騰不敢起身離開，他一點一點跪著退出去。

    阿陌擔(dān)憂地問道：“七郎，你可好？”

    王獻之睜開眼睛，出聲叫道：“阿四?！?/br>
    阿四出現(xiàn)：“在?！?/br>
    “即刻派人去關(guān)注段龕的動靜?！?/br>
    “遵命！”阿四快速消失。

    “七郎，可要進食？”阿陌輕聲詢問。

    提起吃東西，王獻之身子顫抖，胃里覺得不適，他干嘔起來。

    見狀，阿陌連忙問道：“七郎？怎么了？”

    王獻之搖頭，他告訴阿陌：“去泡茶?！?/br>
    阿陌放開王獻之，趕緊跑去泡茶。

    幸好這回出海帶了一些茶葉，阿陌趕緊取茶葉，讓人送來熱湯泡茶。

    王獻之喝了幾口茶水，覺得胃舒服多了。

    心情雜亂，王獻之不敢入睡。他開口言道：“我想到阿耶曾經(jīng)生活過的院子看看?！?/br>
    阿陌點頭，剛才王獻之一直在叫‘耶耶’，肯定是想王羲之了！

    阿陌不識路，他叫來了王家的管事，讓管事帶他們?nèi)ネ豸酥郧吧钸^的院子參觀。

    管事眼神閃爍，支支吾吾地說道：“實不相瞞，七郎，右軍生活過的院子，早已經(jīng)塌了……”

    阿陌不高興地說道：“定是汝等不好好維護院子！”

    王獻之搖頭：“罷了，看看其他地方?！?/br>
    管事忐忑地問道：“七郎想看何處？”

    “隨意看看?！?/br>
    王獻之洗了個澡，換了一身干凈的衣裳，晚風(fēng)徐來，廣袖翩翩，青絲飛揚。心不在焉地在各個院子里閑逛，王獻之沒有開口說話，阿陌也沒有出聲說話，王家管事更不敢開口說話。

    王騰壓根不敢睡覺，一直讓人留意王獻之那邊的動靜。生怕王獻之一個不高興，當(dāng)真會隨時宰了王家旁系！

    聽說王獻之原本想去看看王羲之曾經(jīng)生活過的舊居，奈何舊居的院子塌了。王騰想了想，讓人收拾了一些東西，帶上東西跑去找王獻之。

    此刻，王獻之正站在王家宗祠里，凝望著祖宗牌位。

    聽到腳步聲，王獻之也沒有回頭望向身后。

    阿陌見王騰帶著仆人，扛了一箱東西過來，他心里詫異。

    王騰走進宗祠，恭敬的向王獻之行禮：“七郎?！?/br>
    王獻之轉(zhuǎn)頭看了眼王騰。

    王騰開口說道：“聽聞七郎想一睹右軍的舊居，奈何舊居已塌。不過，在舊居倒塌之前，騰曾經(jīng)讓人收拾了右軍屋里的舊物。不知七郎是否有興趣一睹？”

    王獻之面色平靜，輕輕頷首。

    王騰立馬讓仆人將箱子放下，打開箱子。

    王獻之走過去，見箱子里裝著各種竹簡，還有一些小玩意。他伸手，拿起其中一冊竹簡。

    打開竹簡，內(nèi)容是曹cao寫的《短歌行》。在‘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的詩句旁，寫了幾個字——胸懷大才者亦是如此。

    字體歪歪扭扭，一看就是孩子寫的。

    王獻之心里好奇，他開口問道：“這竹書上的字，出自何人之手？”

    聞言，王騰立馬湊上前來，掃了眼竹簡上的備注。他笑著回答道：“乃右軍之書?！?/br>
    王獻之淡淡一笑，將竹簡交給阿陌，繼續(xù)看其他的東西。

    每樣?xùn)|西都有王羲之過去留下的痕跡，從這些舊物當(dāng)中，仿佛看到了王羲之的童年。王獻之的心情，漸漸好轉(zhuǎn)。

    翻到最后，看到了一把小木劍，王獻之將木劍拿起來。

    王騰笑著說道：“聽已故的老仆說，右軍年幼時想學(xué)劍術(shù)?！?/br>
    王獻之仔細打量木劍，他揮了揮木劍，露出一抹淺笑，輕聲言道：“這些東西，都收好。”

    “一直收藏在庫房小心保管。”感覺到王獻之的心情變了，王騰的心里也輕松了幾分。

    王獻之轉(zhuǎn)身面向祖宗牌位，他跪下來，朝祖宗牌位磕頭。

    王騰跟著跪下。

    離開宗祠，回去的路上，王獻之開口問道：“如今是何人在管轄青州？”

    王騰搖頭：“冉閔命將領(lǐng)鎮(zhèn)守青州西北部，防守趙國。青州其他地方，冉閔無暇顧及?！?/br>
    王獻之停下腳步，垂眸思量。他忽然問道：“段陌與你交談時，可正常？”

    王騰點頭：“并無異樣。談完后，他便離開。騰并不知曉他會對七郎下手！若是知曉，騰定會出手制止！不容他得逞！”

    王獻之詫異了：“你是說，他一切正常？與你談?wù)摃r，沒有說出古怪的話？”

    王騰認真地回答道：“是也！不茍言笑，一本正經(jīng)！并無說笑！”

    王獻之瞇起眼睛，看來這貨是故意的！故意在他面前裝瘋子，恐嚇?biāo)?/br>
    “帶我去見他?！?/br>
    王騰點頭，趕緊帶王獻之去見段陌。

    段陌被扒光了，一身血跡。身上出現(xiàn)各種傷痕，血跡斑斑。鎖鏈穿過他的肩骨，將他鎖在木樁上。

    王獻之微微一怔，神色恢復(fù)正常。

    聽到腳步聲，段陌也不睜開眼睛。

    “段陌！”王騰語氣不快地叫喊段陌。

    段陌沒有睜開眼睛，仿若未聽聞。

    王獻之抬手，示意王騰安靜。

    王騰只好閉嘴，安靜地陪在一旁。

    王獻之語氣平靜地開口說道：“待段龕踏入青州，我要誅殺他，坑殺段氏部下?！?/br>
    段陌倏地睜開眼睛，琥珀色的眼眸，目光凌銳有殺氣地盯著王獻之。

    王獻之語氣冷淡地說道：“你早就猜出我的身份?！?/br>
    段陌緩緩開口，聲音暗啞地言道：“瑯琊王七，落雁美郎，晉室之衛(wèi)將軍?！?/br>
    王獻之往前走近幾步。

    阿陌擔(dān)憂地叫道：“七郎……”

    王騰提醒道：“七郎當(dāng)心，此人武藝高超，手段詭異！”

    王獻之抬手，讓他們安靜。

    來到牢門前，清澈如水的眼眸，平靜地望著段陌，王獻之不疾不徐地言道：“兩條路任你選。其一，勸段龕為我所用。其二，我滅你段氏一族。”

    “你能給段氏什么？”琥珀眼眸深邃地盯著王獻之。

    王獻之告訴段陌：“只要段氏不作出違反《晉律》之事，不傷晉人，我保段氏與其部下過太平日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