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李琳佳畢竟不是班主任，他們也不是學(xué)生，工作合作關(guān)系，有些話點到即止就可以了。

    她一會唱黑臉，一會唱白臉，公事公辦地總結(jié)完今年的成績之后，突然話鋒一轉(zhuǎn)，煽情道：“今年是你們?nèi)藲獯蟊l(fā)的一年，明年呢？下一個三年呢？等到六周年紀(jì)念日的時候，我希望你們不要太糊，大家還能開開心心地慶祝周年，事業(yè)依然紅火，感情依然好，別那么早就分道揚(yáng)鑣各自單飛了——你們也舍不得吧？”

    “舍不得?！蔽鍌€聲音稀稀拉拉地說。

    從這一聲敷衍的腔調(diào)里，言爍嗅到了久違的塑料味兒，似乎每個人都很不以為然。

    但這回他的想法已經(jīng)和以前不一樣了，以前他肯定要吐槽幾句虛假兄弟情，現(xiàn)在卻突然感覺到了更深一層的情緒，幾乎是超脫地讀懂了他們甚至連自己都不了解的真實心情。

    ——因為還年輕啊。

    年輕又自信，誰會去想自己糊了以后的事？沒事閑的嘛。

    而李琳佳老氣橫秋的論調(diào)，就像高中畢業(yè)之前，老師在講臺上苦口婆心地告誡：“好好珍惜現(xiàn)在的時光，畢業(yè)后你們會很懷念的。”

    臺下的學(xué)生們?nèi)疾灰詾槿?，只想快點熬過高考，趕緊獲得自由。

    言爍想起沈則說的“時間”主題，穿越到十年后、二十年后，那時的他們是什么樣子？

    他穿越不了，但現(xiàn)在僅靠想象，已經(jīng)能體會到幾分類似的心情。

    終于，李琳佳女士演講完畢，推門走了。

    他們閑聊了幾句，各自回房間休息。言爍依然和沈則睡在一起，晚上睡覺的時候，言爍忽然覺得自己似乎忘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哥?！彼屏送粕騽t，“我好像有件事情想對你說……”

    “好像？”沈則睜開眼，“怎么了？”

    言爍郁悶道：“我想不起來，就記得有件事?！?/br>
    沈則：“……”

    言爍郁悶了半宿，沒想起自己究竟想說什么，又睡不著。

    沈則只好陪他聊天，正好接上之前的話題，把沒規(guī)劃完的未來繼續(xù)講了一下。

    沈則是個很有主意的人，在給自己的人生寫計劃書時更是空前認(rèn)真，可他遇到的人是言爍，言爍覺得順其自然就好，沒必要強(qiáng)迫自己在xx歲之前一定要完成什么。

    所以到最后他們什么都沒計劃出來，聊來聊去，聊的盡是裝修房子的話題，還有給家里添什么小物件、窗簾地毯的顏色怎么配等等，雞毛蒜皮，事無巨細(xì)。

    言爍甚至提議買一個小缸，叫他mama來幫忙腌咸菜，他說他小時候最愛吃了。

    然后還強(qiáng)裝懂行，就腌咸菜的技巧發(fā)表了一番胡編亂造的高論，給沈則聽得一愣一愣的。

    然而，一夜過去，第二天言爍依然沒想起自己昨晚要說的事情是什么。

    他越想把它想起來，它就藏得越深，明明就在嘴邊，很熟悉的，死活就是想不出來。

    言爍不得不暫時放棄，不想了。

    當(dāng)然，其實是因為太忙，他們五個一開工就恢復(fù)了以前全國各地、甚至國內(nèi)國外到處飛的行程，忙到一定程度，自然就顧不上了。

    恰好趕上年底，各種商演和活動，以及2月14日，也就是情人節(jié)當(dāng)天，他們要舉行三周年粉絲見面會。

    雖說是叫見面會，公司對此很重視，辦得大，規(guī)格相當(dāng)于一場萬人演唱會。

    在這一天到來之前，粉絲們熱烈期待，微博上的熱門話題已經(jīng)刷了起來，還有后援會準(zhǔn)備的各種三周年禮物。

    這些是戚昊宇拿給言爍看的，最近他一直沒上網(wǎng)，每天忙于趕行程和排舞，稍微有閑暇精力，都被沈則獨吞了——他們太忙，只能見縫插針地親熱。

    而戚昊宇忙歸忙，依然每天手機(jī)不離手，似乎是在和沈原聊天。

    關(guān)于沈原的事，言爍打聽了幾句，小戚的說辭和以前一樣，“普通朋友”，“一起打游戲”，“沒有別的”，說得一本正經(jīng)，言爍不知道是真正經(jīng)還是假正經(jīng)。

    小學(xué)生長大了，或許是到了情竇初開的年紀(jì)，以后有各種各樣發(fā)展的可能，這是他管不了的。

    2月14日的前一天晚上，沈則沒和言爍一起睡。

    理由奇奇怪怪，說什么這兩天做噩夢，怕睡覺時反應(yīng)太大嚇到言爍。

    言爍不用想也知道他在胡扯，但一點也不稀奇，按正常的套路，趕上情人節(jié)這么特別的日子，他男朋友一旦出現(xiàn)反常行為，就說明要在節(jié)日上搞事了。

    搞什么事？

    沈則會給他驚喜嗎？要送他什么禮物？

    言爍十分期待，同時也給沈則準(zhǔn)備了一份禮物，是一封情書，手寫的。天知道他這是第一次給人寫情書，感覺還挺復(fù)古的。

    他把情書以郵寄的方式寄給沈則，愈發(fā)期待起沈則會送他什么了。

    言爍順著各個可能的方向猜測了一遍，突然靈光一閃，猛地想起了那天晚上他想問沈則的事情是什么——

    是歌啊，沈則在節(jié)目組時為他寫了一首情歌，當(dāng)時沒完成，后來怎么沒消息了？被李琳佳斃了嗎？

    言爍心里一動，這首歌該不會就是情人節(jié)禮物吧……

    歌名叫什么來著？

    當(dāng)時沈則說，它叫《我知道你也喜歡我》，但他覺得沈則是故意逗他的，那時他們正曖昧，這首歌真正的名字肯定沒這么隨便。

    言爍仿佛先知一般，提前猜到了沈則為他準(zhǔn)備的驚喜。

    這樣一想，沈則要分開睡的原因也清楚了，是想在房間里單獨排練幾遍吧？不能讓他知道。

    “可惜啊?！毖誀q嘆氣，“我已經(jīng)知道了。”

    那么明天怎么才能做出百分之百毫不知情的驚喜臉呢？考驗演技的時刻來臨了。

    為此，言爍著實苦惱了一番，然而事實證明，他低估了沈則。

    沈則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然得到李琳佳的應(yīng)允，讓他把送給言爍的歌搬上粉絲見面會的舞臺，而且是開場第一首。

    當(dāng)時上了臺，言爍才知道自己是唯一一個被蒙在鼓里的。

    李晉、傅新言、戚昊宇，三個人都一臉神秘莫測，微笑看著他，言爍小聲問，沈則呢？

    話音未落，舞臺中央升起一架鋼琴，沈則坐在鋼琴前，遠(yuǎn)遠(yuǎn)地沖他笑了一下。

    這一切臺下的粉絲并不能看清楚，整個舞臺是暗的，只有一束聚光燈從沈則頭頂打下來，大屏幕里是他和鋼琴的特寫鏡頭。

    沈則動了動麥克風(fēng)，表情沉靜到幾乎沒有表情。

    但他的眼神是溫柔的，聲音也很溫柔，他說：“大家晚上好，今天為什么由我來開場，我很想解釋清楚，但你們知道，有些事情佳姐不讓說。所以——”

    他說到這，整個場館一陣尖叫，夾雜著“我們懂”的笑聲。

    “所以我就不說了。”沈則清了清嗓，“我不拖延時間，只有一首歌，我想在大家面前把它唱完。當(dāng)然，最重要的是，我想把它送給一個人，因為……今天是一個特別的日子?！?/br>
    沈則的目光再次轉(zhuǎn)向隊友，大屏幕適時地跟拍到言爍他們四人身上，給了特寫。

    這時，別人是什么表情言爍沒心思注意，他的整顆心都懸了起來。

    他知道沈則在看他，沈則會看的人當(dāng)然只可能是他——

    “這是一首沒有發(fā)行過的歌，我第一次公開演唱。”沈則說，“為什么會選擇這種方式呢？因為我只打算唱一次，它的意義如同……我這輩子只談一場戀愛，只愛一個人，只陪一個人過一生，我最喜歡的歌，也只唱一次。”

    “它的名字叫《初戀》，送給我的初戀。”

    鋼琴聲響起，伴隨臺下上萬人海嘯般的震天尖叫聲。

    言爍在那一瞬間雙耳失聰了，他什么都聽不見，視線里只有沈則在鋼琴前邊彈邊唱的一抹剪影——

    這是他的愛人。

    他的情人節(jié)禮物。

    他的后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