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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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重鈞知道顧皇后做任何事情,都自有她的道理和原因。她既然不愿意與他見太長時間,那也是一定有她的原因。 他從兩儀宮離開,就要御醫(yī)去看看顧皇后的心悸,他確實(shí)覺得顧皇后氣色不好。 夏天過去時候,商隊(duì)事件掀起的風(fēng)波已經(jīng)平息了。除了主要涉事的幾個人,其他普通商人已經(jīng)釋放,并被驅(qū)逐回丹支邪。寧州城中的丹支邪人也不再風(fēng)聲鶴唳,恢復(fù)了日常生活。城中百姓對此事的議論也過去了。 但這并不是說事情已經(jīng)解決了??悼颂K和納云依然被扣在寧州府。邊關(guān)和寧州城對出入人物不論男女老少,盤查更加嚴(yán)格,對丹支邪人等異域來客更不例外。 太守陸道之對此情形已經(jīng)十分滿意。京中對他這兩個月對寧州城的嚴(yán)格執(zhí)行盤查和宵禁很滿意??悼颂K和納云關(guān)押在太守府,也沒有出亂子。 陸道之越想越得意,甚至開始吹噓這些都是他的功勞。是他,在燕王府酒宴那一夜,當(dāng)機(jī)立斷,讓人捉住了丹支邪的細(xì)作。 陸道之之前在寧州并無甚功績,在官員中也向來有志大才疏的名聲。但是這一次,商隊(duì)事件也算震動京中了,陸道之出了風(fēng)頭,又讓家族在京中走訪了朝中要員,他調(diào)回京中的事情已經(jīng)定了下來。 寧州城的權(quán)貴圈比京城小多了,所以這個消息不消幾日,城中有幾分能耐的人全都知道了。 陸道之此人事后的輕佻作態(tài)眾人都是看在眼里的,但無奈他既是太守,當(dāng)然就可以領(lǐng)頭功。蕭廣逸既派人去恭喜了陸道之,又派人送了貴重禮物,去安撫守城的將士。 封誠封將軍這段時日因?yàn)檫@件事情,也常常來往城中和邊疆駐地。燕王的禮物送到李將軍府上時候,他正在李將軍那里。 李將軍就又感嘆一句:“燕王雖然年少,但氣度沉穩(wěn),非常人也。” 封將軍淡淡道:“能做到這地步的,已經(jīng)不僅僅與氣度相關(guān)了?!?/br> 李將軍其實(shí)也好奇燕王為何能這么不爭不搶:“那到底是為了是什么……” 封將軍不回答。過了片刻才道:“圣上讓陸道之回京,也許是一件好事?!?/br> 燕王府中早就恢復(fù)了平靜。 燕王妃治家嚴(yán)謹(jǐn),下人沒一個敢在外面胡說八道的,那些訓(xùn)練有素的宮人嘴就更嚴(yán)了。 來了客人談起那一晚的事情,清沅也只是笑笑,輕描淡寫帶過。她心里有數(shù),和蕭廣逸一樣,她并不為這一時的名頭和風(fēng)頭著急。他們只是想一步一步走穩(wěn)了,把寧州的根基打牢固。 知道的人自然知道蕭廣逸在那一晚做了多少決斷,起了多少作用。不知道的人也不需要知道。蕭廣逸還不想那么快讓人京中察覺他在京中的動作。 上輩子他提防的是皇后,這輩子更麻煩,他要提防的是皇帝。幸而有清沅在。有清沅在他身邊,他才能這樣鎮(zhèn)定。 但并不是府中每個人都像燕王夫婦這樣無所謂的。 敖桂原以為經(jīng)此一事之后,燕王的名聲應(yīng)當(dāng)震動寧州,太守陸道之應(yīng)該會對燕王畢恭畢敬。但他沒想到最后好處最大,在百姓口中說得最多的,居然是陸道之,再其次幾位將軍也被提不少,最重要的燕王卻很少有人提,即便說起來也就是燕王辦了場酒宴。 敖桂心里沒法平靜,他對這結(jié)果一點(diǎn)都不心平氣和。 自從那晚與康克蘇交談之后,敖桂的心緒一直就沒法平靜。后來一段時日王府中拘禁了不少商隊(duì)中的商人,敖桂與他們有更多時間接觸交談。 雖然敖桂想盡快回丹支邪的心思已經(jīng)打消了,但他心中始終有什么東西在左沖右突,無法排解。 他在內(nèi)心深處一直在對自己說,他是一個丹支邪人,他不承認(rèn)他的另一半血,他甚至恨他的另一半血。這話已經(jīng)說了許多年。 可這兩年,尤其是來寧州之后,他終于漸漸發(fā)現(xiàn),并且不得不承認(rèn),他與那些土生土長的丹支邪人并不一樣。 這話其實(shí)以前阿嬤也對他說過,可他一直不肯信。 更糟糕的是,他一直在心中暗暗比較偌望和蕭廣逸這兩個人,越比較他就越傾向蕭廣逸。有些事情不能改變,有些人他割舍不下。 商隊(duì)事件之后,他這種情緒無法排解,他原指望這件事情轟轟烈烈鬧出個結(jié)果,來個痛快的。沒想到這事情到最后竟像是沒了下文。 他知道這事情涉及太多,本來就不可能輕易開戰(zhàn)。但他的心就是不痛快。再加上蕭廣逸做的事情太過隱秘,功勞不為人知曉,他終于憋不住了。 這天在蕭廣逸書房里談過事情,敖桂就抱怨了幾句,都是對陸道之的怨言。 在他看來,陸道之是做事最少的,完全沒耗什么精神,還得了嘉獎,將會調(diào)回京中。 蕭廣逸開解了幾句,也不知道說服了敖桂沒有。 他見敖桂仍是一臉不服氣,就笑問:“那現(xiàn)在給你一個機(jī)會,讓你回京中,你愿意回去么?若你想回去,我給陸道之一封信,就能保你回去。” 敖桂知道蕭廣逸是消遣他,但還是硬邦邦道:“那倒不必殿下費(fèi)心了。我在寧州挺好?!?/br> 蕭廣逸又想到清沅之前說過要給敖桂挑一個如花美眷,就微笑道:“那就好,你安心在寧州住著,將來不久說不定還有好事?!?/br> 敖桂被這話說得摸不著頭腦,將信將疑離開了。 晚間時候,蕭廣逸將敖桂為他鳴不平這件事情告訴了清沅。清沅聽了直笑,問道:“你怎么和他說的?”她頭一次覺得敖桂還有可愛之處。 蕭廣逸道:“我能怎么說?總不好直說這是不得已為之,是為了免得皇帝疑心。我告訴他,事情做到了就好。我已經(jīng)是親王,任何事情對我都只是錦上添花,不必執(zhí)著。而且皇帝將陸道之調(diào)走,其實(shí)對寧州是一件大好事。” 這些話他和清沅之前都說過。陸道之這幾年在寧州,并不是因?yàn)殛懙乐芰Τ霰?,所以寧州無戰(zhàn)事,而是因?yàn)閷幹菥謩萜椒€(wěn),所以皇帝讓陸道之在寧州。 如今丹支邪恐生變數(shù),陸道之再呆下去,恐怕會誤事。所以京中將陸道之調(diào)走,必然會降下一個更厲害的太守。 蕭廣逸和清沅都知道上輩子在寧州起戰(zhàn)事之后,調(diào)來的太守是誰。這點(diǎn)他們不擔(dān)心。只是不好向敖桂解釋罷了。 清沅道:“他其實(shí)多少也該明白幾分……你的處境,王府的處境……” 蕭廣逸道:“還是他的心難定?!?/br> 他又笑問清沅有沒有為敖桂物色到能匹配的姑娘,清沅說了幾位閨秀的名字,又道:“但總覺得差點(diǎn)什么,這做媒的事情原來并不好做?!?/br> 蕭廣逸笑了笑,沒有放在心上。 但他的話勾起了清沅的心思。 到了夜間,兩人溫存之后,清沅伏在蕭廣逸懷中。這時候總是最閑適最舒服的時候,蕭廣逸的手輕輕撫著清沅光滑的肩頭。 清沅抬起頭吻了吻他的唇角,道:“我還在想著下午你和說的那件事情……敖桂的事情……” 蕭廣逸安撫她:“那不著急。你可以慢慢找,也不一定要是寧州城的姑娘。” 清沅說:“我說的不是這個。我是說,他為你鳴不平的事情?!?/br> 蕭廣逸有些意外,他說:“怎么了?”他只是把這個當(dāng)做笑話說給清沅聽的。 清沅又吻了吻他的唇,道:“其實(shí)我心里……也是有些為你不甘的。但我怕這話你聽了不高興,所以一直沒說……” 她說這話時候聲音小小的,眼睛里還有水霧,不知道因?yàn)閯倓偟那?事,還是為他委屈的。 蕭廣逸只覺得喉頭一緊,他聲音有些沙?。骸澳阏f什么傻話,我怎么會因?yàn)檫@個不高興……” 清沅柔聲道:“這世上這么多人,現(xiàn)在只有我一個人知道你有多么好。我總盼著他們快點(diǎn)知道,看到我眼中的你……” 蕭廣逸全然抵不住她這樣的甜言蜜語,他用力抱住她,喃喃道:“清沅……你看到的,別人永遠(yuǎn)不會看到……” 清沅吻著他的耳朵,用氣聲道:“我只看到,你這樣一個圣人……” 蕭廣逸將她的身子按住,順著她的脖子吻下去,問:“圣人會這樣么?” 清沅長長嘆了一口氣。 第148章 陸道之九月離開寧州,調(diào)回京中,正好可以趕上京中太子大婚的盛事。 陸道之還為此事特意來請教了燕王,向燕王打探太子喜歡什么,他才好投其所好,為太子送上一份大禮。 蕭廣逸不愿意與陸道之這種人多來往,但陸道之一天不離開寧州,他就仍是寧州太守,太守府的事務(wù)仍由陸道之掌管。 蕭廣逸只能應(yīng)付了幾句,道太子為人儒雅,最是好學(xué),不要送什么亂七八糟太過奢華的東西。 陸道之連連點(diǎn)頭。蕭廣逸就問起關(guān)押在太守府中的康克蘇和納云情形如何了。 陸道之忙著準(zhǔn)備行裝回京,這幾日公務(wù)都馬馬虎虎,只想著留給下任處理。這兩個丹支邪的貴族大臣,他有些時日沒過問了。 聽蕭廣逸問起,陸道之就笑道:“殿下放心,有重兵把守,他們插翅難逃?!?/br> 陸道之前段時間還時不時盤一盤這兩個人。但康克蘇這人嘴很嚴(yán),沒能套出來什么。陸道之也沒了心思去管這兩個人,讓人看好了就行。反正他就要啟程回京了。至于這兩個人是留給下任太守,還是送到京中,那都不是他煩惱的事情了。 蕭廣逸看陸道之這樣,就知道陸道之沒把他這話聽到心里去,只得又說了一遍:“康克蘇,納云兩人,朝中雖然還沒有定論,但只要他們一日在寧州,就一日是寧州的職責(zé),一定要保住他們的性命。若是他們出了什么事,只怕對局勢無益?!?/br> 陸道之聽燕王這話說得,似乎十分擔(dān)心會出什么事情一樣。他也清楚,若是在他還沒走的時候,兩個丹支邪人出事的話,對他是個麻煩。 從燕王府回去太守府,陸道之又想到燕王鄭重其事的樣子,他想想還是叫來人問一句,反正問一句話不費(fèi)什么事。 陸道之問了下面,下面人回應(yīng)是一切如常。 這下陸道之反而有些不放心了,又問了一遍,要他們仔細(xì)檢查清楚,到底有沒有異狀。他要自己的一個信得過的幕僚親自去看一看。 太守這次不是隨便問問,立刻就查出了事情。地牢中的兩個人,納云還好,康克蘇已經(jīng)奄奄一息了。 原來康克蘇從三天前開始絕食,決意餓死自己。地牢中日夜有人看守,康克蘇沒時機(jī)自殺。吃飯用的碗是木碗,每日就是湯和餅,連筷子都不用。 但送飯的人把東西放下就走,康克蘇每日將食物都倒掉或者藏起來了,他在角落里悄悄動作,沒有人發(fā)現(xiàn)。 如此餓了幾天,他終于餓得頭昏眼花,只是躺在鋪上一動不動,有人來查看的時候,他已經(jīng)抬不起頭了。 陸道之聽到這情形,先是大罵下屬,之后卻是后怕。萬一他還沒離開寧州,康克蘇就死在了牢里,他這回京的事情也算砸了。 現(xiàn)在既然被發(fā)現(xiàn)了,那康克蘇的一條性命就算保住了??悼颂K自己想死,不愿被人救治,但他餓得手都抬不起來了,只能任人擺布。一群人把他移到房間里,給他灌了水和粥,又找了寧州城的名醫(yī)來給康克蘇診治。 陸道之知道康克蘇性命無憂之后,這才放下心來。這下只會對康克蘇看得更嚴(yán),康克蘇殘了也好,瘋了也好,只要不死,他就可以和朝中交代。 康克蘇絕食這件事情不出奇,他一個丹支邪貴族在大齊下獄,前途無望,家人全在丹支邪還不知道是什么情形,他有想死的理由。 陸道之在心中疑惑的是另一件事——燕王蕭廣逸是怎么知道康克蘇會出事的?按理說燕王對康克蘇并不熟悉,應(yīng)該不知道康克蘇的為人。燕王料得這么準(zhǔn)……簡直像對太守府了如指掌一樣。 陸道之只覺得這個想法和推測太過大膽,他立刻將它拋在腦后。其實(shí)他已經(jīng)隱約察覺到了,燕王并不像表面上那么簡單。但一個皇子,不像表面上那么簡單,還對邊疆事務(wù)有插手之意,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他說了不算,皇帝說了才算。這件事情太危險,他不會去深究危險的事情。 陸道之知道,有些事情他不知道反而比較省心。熬過這大半個月,他離開寧州,這燕王的事情,康克蘇的事情,就不用他來煩惱了。 康克蘇被救過來之后,太守府破例讓納云來看他,并和他說話。 納云這么多天頭一次好好洗澡換衣服,吃了一頓有酒有rou的美餐,他不急不慌,享受好了美食,才跟著侍衛(wèi)來到關(guān)押康克蘇的小屋。這房子雖然在太守府中偏僻又簡陋,但比起地牢,已經(jīng)好了太多。 納云在凳子上坐下,看著躺在床上的康克蘇,冷笑一聲:“才幾天,你就不堪受辱要自盡了?大齊好歹還沒上刑,還沒拉你去游街?!?/br> 要論酷刑和凌辱,丹支邪比大齊更厲害。康克蘇這樣的貴族,應(yīng)該從小就見識過了。 康克蘇只是睜著眼睛,不吭聲。納云覺得無聊,又打量著這屋子,無賴一樣道:“這房子地牢強(qiáng),也不知道他們會讓你在這里住多久……” 他這樣的態(tài)度終于激怒了康克蘇。他開了口,聲音低?。骸澳阌械ぶ皝淼南⒚??” 納云搖搖頭:“我和你一樣被囚在地牢里,哪來的消息?誰都不會對我說?!?/br> 康克蘇又問:“你知道你父母家人的近況么?” 納云還是搖頭。他明白康克蘇的意思了。即便起初國王偌望想救他們回來,但大齊不為所動的話,偌望也不可能為他們兩人與大齊開戰(zhàn)。即便將來起紛爭,那還不知道是什么時候。他們在大齊留得越久,國王偌望就會越懷疑他們已經(jīng)叛變了。 所以康克蘇是要以死明志,讓偌望知道他沒有叛變大齊。 納云默然。他道:“要是能知道國王的消息就好了……我記得我們臨走時候……” 康克蘇瞪向他,搖搖頭。納云住嘴了,他明白了,一定是有人躲在什么地方,正在偷聽他們的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