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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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一定,朝廷內(nèi)外都十分振奮。太子很快就命朝中幾位學士擬皇帝的退位詔書——皇帝自己已經(jīng)神智不清,退位詔書只能由朝臣代筆。 比朝臣心情更清爽的,就是顧皇后。眼看大事已定,再過幾個月她就會成為太后,事情就對她越發(fā)有利,她需要的只是耐心。 眼下她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就是阻止喬簡簡這個太子妃成為皇后。 臘八時候,顧皇后在天極宮辦了一場小宴,說是小宴,請的人其實并不少,而且個個有頭有臉。顧皇后,安平,太子妃,燕王妃,另有壽真公主和懷恩縣主,康王妃等幾位宗室里輩分高的老王妃,宮中的老太妃。 顧皇后要清沅一早就來幫忙。她與清沅一同用了朝食,又與她說話。自從清沅回京之后,顧皇后就常常召她,既是籠絡(luò)他們夫婦,也是因為清沅姓顧,同為顧家女子,顧皇后對清沅比對別的小輩更關(guān)注些。 清沅在顧皇后面前,面上有說有笑,實則小心應對。她嫁給蕭廣逸去寧州之前,最后一次與顧皇后見面,已經(jīng)是好幾年前的事情了,那時候顧皇后還沒有被關(guān)進兩儀宮。清沅還在她面前裝得夠了,才讓她相信是燕王纏著她,她才嫁燕王的。 只是如今再回來,顧皇后沒問過當年這話了。也許是因為燕王如今有了兵權(quán),在寧州頗有建樹,顧皇后也不覺得一個成婚幾年還有了孩子的王妃還能有什么別的想頭。 清沅也樂得蒙混過關(guān),只是面上仍對顧皇后殷勤。 這邊宮人捧了宮中新做的鐲子給皇后看。顧皇后要清沅幫她挑,清沅知道顧皇后的喜好,很快挑好了兩支。 顧皇后一見,就微笑道:“你果然不同,明明沒在我身邊住多久,卻是最懂我的。我記得從前你侍奉我用茶,也是恰到好處——安平都沒有你這樣的貼心?!?/br> 清沅心道,上輩子她在顧皇后身邊那么些年,不是白做的。 顧皇后又抱怨了安平幾句,不過是說她“野”,“不聽話”,“愛頂撞人”。清沅笑道:“公主一向靈動,皇后有她在面前也不會悶。” 兩人慢慢說話,從些閑雜事情說起,說著說著,顧皇后就提到皇帝退位太子登基,近來的事情只會愈來愈多。 清沅小心地從顧皇后那里套話,道:“娘娘能湊出時間辦這一場小宴,也是不容易……” 她知道這場宴席就是顧皇后給太子妃擺的鴻門宴。 顧皇后淡淡道:“所以才要叫你和安平來幫手。你是乖巧,這安平又不知道跑哪里去了?!?/br> 安平是跑去東宮了。喬簡簡也知道今日不是好宴,她托安平來,陪她一起去。安平到東宮的時候,喬簡簡還沒梳妝好,她眼淚止不住,宮人也沒辦法好好給她化妝。 安平一見她這樣,也是氣她不爭氣,就道:“你這樣做什么?不過是宗室女眷小聚,就把你嚇破膽了?” 喬簡簡搖搖頭,她這段時日,時不時就被顧皇后叫到面前去伺候,雖然皇后沒有打她罵她,但說的話一句一句比刀子還狠,她只覺得比上刑還痛苦。每次從天極宮回來,她都像被扒了一層皮,甚至回來之后就吐過,今日要在眾人面前被顧皇后那樣羞辱,她怕自己撐不住就會暈過去。 安平看她這樣又可憐,道:“你把心放寬些。這宮中,有時候心大的人才活得好?!?/br> 喬簡簡低聲道:“母后說,她寧可把我jiejie留在宮中,都不想再看我的臉……” 安平道:“你這樣喪氣,才是正如了她的意。你jiejie沒名沒分的,算是什么,還不是因為你是太子妃,才讓母后看到你jiejie?若你不是太子妃,誰知道她是誰。你呀!” 她選了衣服首飾,拉起喬簡簡,叫宮人給她洗臉,麻利收拾起來。 安平道:“今日這宴席你必須去。你若不去,還不知道母后會對著別人說你什么。” 這邊顧皇后又與清沅說到了皇帝的病情和退位的事情。 清沅就問:“父皇已經(jīng)知道退位的日子了么?” 顧皇后笑了起來:“他知道什么?你們父皇如今什么都不清楚,和他說了也沒用?!?/br> 即便是清沅也沒想到顧皇后打的這主意,壓根就不需要告訴皇帝,也不會和皇帝解釋。反正皇帝上不了朝。每日就只能在房間里休養(yǎng),頂多挪騰幾步。 她心情好,又與清沅說了許多事情。正說著話,宮人來稟說安平公主與太子妃一同到了。 顧皇后收斂了笑意,淡淡道:“讓她們進來?!?/br> 清沅一看喬簡簡,只覺得她短短幾日,又瘦了一圈。安平給清沅一個眼色,清沅就先告退了。 過了一會兒,安平和喬簡簡也從顧皇后面前出來了。喬簡簡神色還算平靜,說是要去準備宴席,就匆匆離開了。安平與清沅悄聲道:“我要是懷恩,今日就不該來!她與太子妃兩個這么眾目睽睽下面對面,該是誰沒臉?” 清沅道:“懷恩不來,壽真公主拖也會把她拖來?!?/br> 等到中午時候,眾人都到了——壽真公主與懷恩公主國果然都來了,宴席也備好了。眾人按輩分親疏入座。 安平坐在顧皇后左手邊最近處,按理說太子妃該在皇后身邊伺候或是坐在僅次于皇后的地方。但顧皇后讓宮人將太子妃的位置挪下去,她親自召喚:“懷恩,你坐到我面前來?!?/br> 第213章 顧皇后一開口就讓室內(nèi)靜了一下。幾個上了年紀的太妃還能不動如山,面不改色靜靜看宮女上菜斟酒,幾個年輕人全都看向了皇后和太子妃。 喬簡簡這會兒只想著自己不能哭,當眾哭下來太失態(tài)。她只是沒想到皇后的下馬威來得這么快,根本不給她喘口氣的機會。 顧皇后要懷恩坐在太子妃上首,這其中的含義不言而喻。 安平正要張口說話,懷恩已經(jīng)起身說話了。 懷恩對皇后行了一禮道:“太子妃為尊,我不敢僭越?!?/br> 顧皇后見懷恩拒絕,也不勉強,微笑道:“好孩子,原本就是一家人吃吃酒熱鬧熱鬧,偏你還記得這些規(guī)矩禮數(shù),你既然這么說了……” 她看了一眼太子妃,道:“那太子妃就坐在上面吧?!?/br> 喬簡簡只覺得自己的心都被捏成一團。懷恩的謙讓又顯得那么風度翩翩。她沒有勇氣去看顧皇后臉色,只是在宮人的攙扶下,麻木地坐了下來。 清沅坐在喬簡簡的斜對面,能將喬簡簡臉上的神色看得一清二楚,她甚至能看清喬簡簡眼底的水光。 她還沒見過喬簡簡的那個jiejie喬優(yōu)優(yōu),但已經(jīng)在宮中好幾次聽說這位大喬姑娘比太子妃如何美上十分,如何端莊,又如何淵博。這些話不用問,又是皇后授意身邊人吹出來的,否則宮中為何要關(guān)注一個連誥命都沒有的女眷。這樣看,皇后這幾個月已經(jīng)將喬簡簡折騰得夠嗆了。 清沅不由想起前世的棠婳,皇帝死后,顧皇后沒有要棠婳的性命,甚至仍然讓棠婳住在玉澹宮中,但棠婳仍被皇后折磨得死氣沉沉。心思敏/感纖弱的少女是絕對斗不過顧皇后的,清沅甚至有一種錯覺,顧皇后是在以她們的痛苦為食物,用來滋養(yǎng)自己。 想到棠婳和玉澹宮,清沅就又想起了袁貴妃。這位一時風光無限的貴妃,自從皇帝病倒后,就沒了聲音。太子還能對袁貴妃不聞不問,顧皇后絕不是那種輕易放過袁貴妃的人……清沅正這么想著,就聽顧皇后道:“對了,今日的人還沒有來齊全,還差一個人。她應該到了?!?/br> 顧皇后看向自己身邊的女官,低聲問了一句。女官對皇后低聲稟告。 眾人都不知道顧皇后讓大家都在席上等的人是誰。喬簡簡神色又緊張起來,她很怕顧皇后是讓喬優(yōu)優(yōu)來了。 安平也看向清沅,好奇地詢問,清沅微微側(cè)過臉,用帕子遮住臉,無聲地用嘴型示意:“玉澹宮……”安平恍然大悟。 果然顧皇后與女官說完話就點點頭,對大家說:“好了,她到了?!?/br> 眾人的目光都投向入席處,就見袁貴妃緩緩步入。 清沅有一年多沒有看到她了,乍一眼只覺得袁貴妃胖了許多,也不知道是玉澹宮無人可用還是什么緣故,袁貴妃的妝容有些敷衍,身上穿的冬衣仍是去年做的,雖然沒穿幾次還很新,但改得不太好,顯臃腫。 當初那個精致華貴的袁貴妃已經(jīng)看不到了,眼前只是個普通妃嬪,甚至連普通妃嬪都不如——她強自鎮(zhèn)定,但一眼就能看出滿面驚惶。 顧皇后笑盈盈看著袁貴妃,道:“給貴妃賜座。” 但女官給袁貴妃安排的座位并不在酒席上,而是另外端了一張凳子,讓袁貴妃在席面外坐下。 眾人都沒料到顧皇后會有這一出,全都看著,不知道顧皇后到底想做什么。 袁貴妃坐在那里,倒不覺得受了多大屈辱。她不像喬簡簡,對禮數(shù)這么敏/感,她幾年前也就是一個小宮女而已,在貴人面前從來只能站著,所以她這會兒還撐得住。 酒席開始了,顧皇后讓人端了一杯酒去給袁貴妃。 眾人神色都有些不自在,安平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袁貴妃,清沅也在想,顧皇后再瘋,也不至于在眾目睽睽之下毒死袁貴妃。 袁貴妃自己倒沒有多想,接過皇后賞的酒就飲了?;屎笮χ鴨枺骸百F妃,這酒如何?” 袁貴妃喝了酒,臉上好像緩和過來一樣,她也笑道:“是好酒,就是再溫燙些就更好了?!?/br> 顧皇后好像覺得被逗樂了一樣,忙向?qū)m女道:“貴妃喜歡喝燙酒,再溫一杯,要溫得燙燙的。” 第二杯酒果然燙些,袁貴妃喝得更舒坦些了。 顧皇后就慢悠悠地開了口,道:“想必大家都已經(jīng)知道了,年后圣上就退位了,太子登基,從此后宮中也會有一番變化。” 幾個老太妃為了緩和氣氛,笑道:“咱們的年俸又好漲一漲了,是喜事。” 顧皇后微笑道:“這是自然。圣上與我勞碌了這大半輩子,也該休息休息了。我們能一起看到太子登基,是我們的幸事,也是太子的福氣——能有幾個做了皇帝還能侍奉父親呢?只是皇帝這病,總是難有起色。” 安平雖然不耐煩顧皇后說這些,但是聽到那句“能有幾個做了皇帝還能侍奉父親的?”還是有所觸動。 壽真公主笑道:“皇后不必憂心,宮中人都齊心合力,定會把圣上照顧得妥妥帖帖?!?/br> 顧皇后點點頭,話鋒一轉(zhuǎn),又喚袁貴妃:“我一直聽說,貴妃篤信佛法,十分虔誠。” 袁貴妃有些惴惴不安,她信佛不過是糊弄皇帝的,若是皇后這時候要她背一段經(jīng)書,她還真不容易背出來。 顧皇后道:“這很好……我一直想著,皇帝這樣,我該在佛前誠心為他祈福,但我生為國母,又豈能棄太子和天下臣民不顧?” 周圍人都立刻明白了,袁貴妃臉上的幾分懵懂也漸漸變得緊張起來。她微微搖頭,幾乎要出聲拒絕。 顧皇后不給她拒絕的機會,接著道:“正好貴妃虔誠,又有觀音座下轉(zhuǎn)世之說,身份高貴,又深得圣上信任,這樣代替我出家,再合適不過了。” 袁貴妃直搖頭,她聲音從囁嚅慢慢變大聲:“不……不行……不行……娘娘!” 她從凳子上跌下來,跪到皇后面前連連磕頭:“求娘娘,求娘娘,饒了奴婢吧!” 顧皇后淡淡道:“饒?貴妃有何罪?要我饒過?代我出家為圣上祈福,又是圣上與我對你的何等信任?” 袁貴妃的聲音嘶啞,她已經(jīng)哭得泣不成聲:“娘娘,七皇子還小,他才一歲多,還不到兩歲……求娘娘看在七皇子的份上……” 顧皇后笑道:“你放心,你出家之后,七皇子會交給徐昭儀撫養(yǎng)。有徐昭儀,有我,七皇子不會沒有母親疼愛?!?/br> 袁貴妃明白了,顧皇后這是不會讓七皇子認她了。她嚇呆了,比剛剛出家更讓她整個人陷入驚懼——七皇子長大了之后,不會知道她才是他的母親。七皇子會以為自己是徐昭儀生的,皇后是他的嫡母。 她完了,一切都完了。 她跪在那里,嚎哭不止。顧皇后給宮人一個眼色,立刻有幾個宮人去架袁貴妃要把她架出去。 幾個宮人抓住她往外拖,袁貴妃掙扎著,她仰著頭拼命晃動,金釵掉落,頭發(fā)披散。她用手扒住門檻,聲音幾乎泣血:“娘娘!娘娘!榮華富貴我不要了,不要了!那些本來就不是我我的!但七皇子是我的!是我的兒子!他本來就是我的!是我生的!天??!娘娘!” 顧皇后臉上終于露出厭惡的神色,立刻有兩個內(nèi)侍把袁貴妃扛起來搬走了。 袁貴妃的哭聲過了片刻才聽不見。 清沅這時候才長出一口氣,安平眉頭緊鎖,她側(cè)過身低聲對清沅道:“我想走?!?/br> 清沅低聲道:“別走,太子妃還在這里?!?/br> 她提醒安平,顧皇后這一出不僅是整治了袁貴妃給她們看,更是給太子妃看的。安平若是走了,太子妃更沒個人照應了。 安平順著清沅的視線看向喬簡簡,只見喬簡簡的面色一片蒼白,沒有血色,顯然已經(jīng)被嚇壞了。 幾位老太妃雖然是見得多了,看見這樣的場面,還是默然了。袁貴妃那凄慘的哭聲好像還盤旋在她們頭頂一樣。 顧皇后讓宮人又給大家斟酒,道:“這本是好事,袁貴妃是魔怔了?!彼p飄飄一句話帶了過去。 她的目光慢慢轉(zhuǎn)向喬簡簡,道:“太子登基前后,是最忙的時候,太子妃事情都準備好了么?我還記得二十幾年前,皇帝登基時候,我忙得天昏天黑地……” 喬簡簡起身回皇后的話,道:“太子吩咐下來的事情,都已經(jīng)準備妥了。” 顧皇后就問了她幾件事情,有關(guān)衣服形制,器物數(shù)量,祭祀人手的安排。喬簡簡在東宮時候這些事情都是親自過問的,但她本來這段時間就有些精神不濟,剛剛又受了袁貴妃的驚嚇,這會兒面對皇后能流暢說話就不錯了,突然被皇后問起,她只覺得越用力想越是想不起來,答案就在嘴邊就是說不出來。 她越著急,越答不上來,越答不上來,越是想哭。 顧皇后淡淡道:“你這樣子,我要不說你,宮中長輩都要說我把你慣壞了。你說說,你這個太子妃,像什么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