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jié)
黃婷玉笑道:“我早知你是個玲瓏剔透的姑娘,不過平白交代一句罷了?!?/br> 她起身告辭,走到門口,勸住周曉曉:“莫要送了,且回去照顧行知要緊。你若是有何煩難之事,皆可前來尋我,我必為你盡心。” 黃婷玉回到自己的居所,正廳內(nèi)坐著燕王程時照和自己的丈夫俞行勇。 程時照見她進來,起身行禮,口稱大嫂。 黃婷玉側(cè)身避過,回了一禮。 國公世子俞行勇端坐于上,開口問道:“夫人可是從五弟那邊過來,五弟今日情形如何?” 黃婷玉笑道:“夫君不必憂慮,五叔眼見著是大好了。周姑娘照顧他十分盡心,方才我去,才瞧見她哄著五叔用了一整碗的薄粥?!?/br> 俞行勇點頭道:“天可憐見的,甚幸,甚幸。” 程時照咬牙切齒道:“林家老匹夫!狗父子!不報此仇,誓不為人!” 俞行勇止住他:“殿下稍安勿躁?!?/br> 他沖黃婷玉使個眼色。 黃婷玉起身道:“殿下安坐,我且去母親那邊看看?!?/br> 待見她走遠,俞行勇屏退下人,方徐徐道之:“王爺不必急躁。東宮跋扈,行事如此陰毒,陛下焉能不知?我俞家同王爺乃是血脈至親,打斷骨頭連著筋。陛下此次如此重賞我府,已是對太子有了厭棄之意。” 程時照一拳捶桌,“我豈有不知,只是這一次兩次都落在行知身上,叫我如何忍得?!?/br> “父帥是個忠厚之人。”俞行勇瞇起雙目,眼透寒光,“我俞行勇卻不是那么好欺負的,敢動我五弟,我讓他全家吃不了兜著走!” 程時照伸出手,同俞行勇交握了一下,低聲道,“大哥,干他娘的!” 俞行勇靠過身來,駢掌輕輕一揮,耳語一句:“搞掉林遠貌那個老匹夫。東宮便如失雙臂。” 時年冬至,右僉都御史王卉告“武英殿大學(xué)士兼太子少師林遠貌夫人祝詛上及于太子妃共祈詞,欲令太子為帝”,按驗,罪至大逆不道。 帝怒,詔載遠貌廚車以徇,腰斬東市,妻梟首,其子林秉仁聞之,懼逃在野,上緝文尋捕;太子妃亦收。1(有人告發(fā)林遠貌夫人和太子妃詛咒皇帝,想讓太子登基?;实鄄閷崳笈?。下詔以廚車載林遠貌巡街,腰斬,妻砍頭,兒子林秉仁逃跑,太子妃也被收押。) 太子憂懼,披發(fā)赤足,入宮匍帝膝,痛哭流涕,上頗知太子惶恐無他意,遂憐赦之。 此刻在國公府,國公爺俞敦素同夫人正在太夫人屋內(nèi)請安。 郭夫人聞得今日林遠貌腰斬于市,心中十分解氣,朝地上啐了一口。 “惡人屢害我五郎,該有此報,可惜走脫了他家那小崽子?!?/br> 太夫人點頭道:“我們老俞家,有仇需得報,有恩也不能不還。曉曉救了行知兩次性命,他們的婚事你要拖到什么時候?” 郭夫人面上一紅,咳了一聲,眼神閃避:“五郎如今乃是侯爵之身,娶一個商戶之女為妻,委實讓人恥笑。依媳婦之見,抬曉曉做個貴妾便是,曉曉乃是通情達理之人,想必……” “我呸你個通情達理,你如今嫌人家商戶之女,當初嫁給狗蛋的時候是不是也嫌我們老俞家泥腿子出身啊。” 郭夫人滿面通紅,站起身來。 俞敦素勸道:“娘。淑賢她豈有此意?!?/br> 老太太指著國公爺?shù)谋亲恿R,“整日淑賢,淑賢,當初你做了官,也有那許多高門大戶想要同我家結(jié)親,偏偏你在廟會瞥到了一眼郭家的大小姐?;貋肀隳钅畈煌?,求著你老娘我請媒人去說合?!?/br> 俞敦素紅著老臉,拉老太太衣角:“娘親且給兒子留著臉面,提當年那些丑事做甚?!?/br> 老太太說得興起,卻不理他。 “我當時也偷偷前去相看,只見這郭小姐啊,臉也尖,身子也瘦,嬌滴滴的模樣,我那是一點都看不中??墒怯衷趺礃幽兀肯胫敼俚膬鹤?,這般苦苦求著。不忍看你難受的樣子。不是也都依著你,違著我的心意,把她娶回來了嗎?如今你們自己做了爹娘,便就不管兒子死活,沒瞧見小五那是把自己的性命都栓在周姑娘的身上了么?” 郭夫人羞愧難當,舉袖掩面,退出屋來。 老太太尤自在后邊啐了一口:“哼,活該,讓你也嘗嘗十月懷胎的兒子,被那年輕姑娘的裙子一兜就兜走了的感受?!?/br> 俞敦素勸道:“娘你莫要生氣,我這就去說說她?!?/br> 國公爺追上夫人,輕撫著她的脊背。 安慰道:“夫人莫要氣惱,娘的話粗了點,也不過是因為心疼行知這孩子?!?/br> 郭夫人跺腳道:“連你也如此說。我焉能不心疼五郎。只是若依了他的性子,娶了那周曉曉。他下半生可是要在嘲笑中度過。便是我,都不知拿什么臉面出門見我那些世交姐妹?!?/br> 國公爺:“淑賢,你且靜下心來好好想想。若是沒有那位姑娘,咱們莫說兒媳婦,便是兒子也早都沒了。我看小五為了她已然到了不可自拔之地,他又受了這么些苦處,我們做父母的,就成全他一回。些許臉面,不要也罷。” 郭夫人心思百轉(zhuǎn),閉口不言。 …… 在俞行知與世隔絕的小院,卻體會不到外間的這么多風(fēng)風(fēng)雨雨。 周曉曉正扶著身披裘襖的俞行知,慢慢地從屋內(nèi)走進院子。 “小心點走,要不還是我抱你把?” 俞行知一手扶墻,搖搖頭,“尚可支撐?!?/br> 院子里伺候的俞桐迅速地回避了。 臨走前還很識趣地帶上了院門。 他已經(jīng)數(shù)次見到這位身量不顯的“準少奶奶”輕而易舉就一把將五爺從屋內(nèi)抱出來曬太陽的驚悚場面。 很有些見怪不怪的鎮(zhèn)定自若了。 周曉曉扶著俞行知走到梧桐樹下,一張鋪著皮毛褥子的躺椅邊上。 扶他輕輕躺下,曬曬早間和煦的陽光。 自己卻坐在他邊上,給他捏捏手,捏捏腳。 俞行知:“你且歇歇罷,勿需如此忙碌?!?/br> “沒事,又不累。你這躺得久了,若是不及時按摩,手腳肌rou容易萎縮。不利于康復(fù)。” 周曉曉初時按摩得尚且正經(jīng),片刻后便不規(guī)矩起來,這邊掐一把,那邊捏一下,惹得俞行知笑著側(cè)身避開來。 “還躲?還躲?我看你躲哪兒?” 兩人嘻嘻哈哈打鬧一陣,周曉曉按住他的身體,不讓他躲避。 俞行知側(cè)著臉,躺在那里微微喘氣,只見他玉面飛霞,薄唇輕啟,睫綴珠淚。 周曉曉一時看得愣住了,她慢慢俯下身子。 俞行知看著她的臉逐漸貼近,那通透的雙眸微微晃動,直將自己上下打量。 他心跳如鼓,忍不住道:“莫胡鬧?!?/br> 耳畔響起那靡靡之音,“我哪有胡鬧,我什么都沒做呢?!?/br> 如蘭的氣息撩撥在肌膚之上。 那人貼近在咫尺之地,卻始終不曾俯就。 還將那貝齒輕咬,伸出粉嫩的舌尖悠悠舔濕她的紅唇。 俞行知昂起身,欲就那雙唇。 誰知那人,卻恁得一個勁使壞。 妖精一般的回避開來,還在那里得意洋洋地扭著說:“行知~~莫要胡鬧?!?/br> 俞行知一把摟過她的肩膀,將那雨點般的吻落在她的額頭,發(fā)梢,眉間,雙唇…… 他緊緊摟住周曉曉,一面輕吻,一面不住呢喃:“曉曉,曉曉……” “我在呢。” 驟雨過后,周曉曉趴在他身上,捧著他的臉,在他微腫的雙唇上啄了一下。 輕輕伸手摸他的頭發(fā)。 “你這是怎么呢?” 俞行知閉上雙目,嘆息一聲。 “中毒的那一刻,我自以必死。心中十分的后悔。后悔自己因循守舊。竟然不曾多抱緊你一次,多吻你一次。” 兩行清淚順著他緊閉的眼角流出。 “那日我在昏迷之間,只覺周身麻木,魂魄無依。依稀間忽聞你說,要嫁給別人。我心中一時刀絞似的疼痛,方得轉(zhuǎn)醒過來?!?/br> 周曉曉撐起身體,慢慢吻去他的淚珠。 “沒事的,行知。從今而后,我再也不離開你身邊。你若要去戰(zhàn)場,我也陪你同去。我可不想再看見一次你渾身是傷的樣子?!?/br> …… 近日,京都的街頭巷尾,最為熱鬧的一個傳言,便是那新封的冠軍侯竟然娶了十二月餅鋪的老板娘為妻。 傳言五花八門,有說那冠軍侯在戰(zhàn)場上被那周娘子所救,感其恩義,折節(jié)求娶。 也有說那周娘子貌若天仙,妖媚異常,勾引得俞五爺忤逆父母之意,私定終身。 在那些名門望族間的夫人及閨秀的宴會上,此事更是引為談資,為人所津津樂道。 皆因那俞五郎,曾是名動京都,才貌雙絕的翩翩公子。不知多少閨閣女孩對他芳心暗許。 如今這京都明珠,卻被一身份低賤的女子摘了家去,莫不讓人扼腕嘆息。 …… 開元時節(jié),王太尉夫人舉花茵會。 宴時,名門貴女相攜而來。 至園中,只見花甫間設(shè)一道靈渠,內(nèi)有水流潺潺,水上精巧小船漂流而過,內(nèi)盛各式吃食。 眾人依渠而座,欲食何物,伸手自取,別有一番風(fēng)味。 不多時,只見國公府的四奶奶郭鏡妍攜數(shù)名女伴款款而來。 郭鏡妍去年歲末喜得麟兒。如今出月子沒有多久,養(yǎng)得個面如滿月,珠圓玉潤的模樣。 那席中一人,乃是詹事府少詹事的千金,現(xiàn)嫁左大學(xué)士的二公子為妻。姓王,閨名碧華。在閨中之時便同郭鏡妍有些不太對付。 這會見郭鏡妍入席,口中便取笑道:“俞四奶奶這般精貴之人,卻要同那賣餅的商戶做妯娌。真是天可憐見的。若換做是奴家,幾乎都沒臉面出來見人了?!?/br> 郭鏡妍哼了一聲,“我家國公爺最是那知禮守信,重情重義之人。因我那弟妹,舍身忘死,救得五叔性命。我們一家對她感激不已,國公爺親下聘禮,求燕親王做的媒人,將其求娶進門。乃揚我俞家禮義家風(fēng)之舉?!?/br> 她瞟了那王碧華一眼,嗤笑道,“哪像有些人家,勢利眼長在頭頂上,整日只顧斤斤算計,嫁女兒要攀附高門,娶媳婦只論嫁妝,眼睛啊都快鉆進銅眼里去了。破落戶一般,竟連那小家小戶都比不上了。呵呵呵?!?/br> 國公府勢大,郭鏡妍附庸者眾,齊聲嗤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