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jié)
話畢,她踏出人群進入場中。 霎時,上首位置上的幾人同時看過來,云泱幸災樂禍充滿惡意,秦臻面無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緒,金鷹就沒法探知情緒。 姜琴娘默默找了個空位,將小包裹放在案幾上:“大人,民婦繡品拿來了,不過民婦制成了成衣?!?/br> 秦臻打了個響指:“既是成衣,你穿上?!?/br> 姜琴娘怔然,面露難色:“大人……” “有何難處?”秦臻揚起下頜,“成衣繡品,不就是拿來用的?” 姜琴娘咬唇,沉吟片刻應下:“民婦遵命?!?/br> 她說著,喊上赤朱,問蔣明遠尋了個可以臨時遮掩的地兒換衣裳。 那衣裳的尺寸其實不合姜琴娘的,然目下也只有硬撐。 對緊了的地方,赤朱拿隨身小剪子,三兩下放了折兒,對松垮略大的地方,姜琴娘則自個捏起繡花針,飛快幾針改動起來。 待到一應妥當,已經是兩刻鐘后,赤朱后退兩步,眼底爆發(fā)出亮光。 “大夫人,你真好看?!彼潎@道。 今個的姜琴娘只簡單挽了輕便的墮馬髻,髻上斜插素銀白玉蘭花簪,柔軟的額發(fā)半遮飽滿的額頭,后捋在耳后,鬢角還釵墜細銀流蘇的拇指大小的蝴蝶雙釵。 帶嫩氣的小臉不施粉黛就已經膚白唇紅,黑瞳還又圓又黑,透著黑白分明的純然,轉眸望過來的時候,水潤點漆,軟糯嬌嬌。 偏生那身段,前胸鼓囊囊的呼之欲出,腰姿又細的一折就能折斷一般,還有那雙裙裾包裹的大長腿,纖細筆直,只恨不能疊著那腿掛腰上才好。 赤朱巧看得臉紅紅的,她拿了外衫伺候姜琴娘穿好,用銀制搭扣松松扣住,然后又選了同色的披肩搭上,稍微往前胸攏,適才好上一些。 “走吧?!苯倌锷詈粑?。 此時,雙月湖湖心臺面上,秦臻已經有些不耐煩,他看了好幾輪的繡品,都覺得不甚入眼。 他不斷揮著手,讓人上來又退下。 就算這其中有繡娘的 針法精湛,可在他眼里這些都太過遜色了,還比不得京城里頭的繡娘,所以到底是偏僻的郡縣。 秦臻又看了一會,忽然偏頭問云泱:“你家的繡品在何處?” 云泱拱手:“大人稍等,草民這就讓胞妹云雒送上來?!?/br> 云家自然是早就準備好了,只見云泱一揮手,四名姿色不俗的婢女抬著一紅綢覆蓋的東西款款走來。 位于四人之后的,是一身穿鵝黃色撒花煙羅衫的女子,那女子年約十七,生的花容月貌,桃腮雪面,端的是端方大方,氣度不凡。 最為特別的,還是她那一雙亮若水晶的黑眸,無論什么時候看過去,都很是精神。 如果說姜琴娘的眸子,因著眼瞳又黑又大,而水霧蒙蒙,透著勾人的清媚,而這女子的眼睛,則宛如寶石,被日光一照,能亮燦的讓人無法忽視。 她站上前來,斂衽行禮,柔弱輕羽的道:“民女云雒,見過諸位大人。” 這話一落,場中諸人齊齊訝然,云家云雒養(yǎng)在深閨,輕易不得見,早就聽聞容貌出塵,說是安仁縣第一大美人兒都不為過。 今日眾人一見,只覺名副其實,果不其然。 “你的繡品呢?”秦臻問。 云雒微微一笑,蓮步輕移,親手一扯紅綢。 頓時,漫天紅色之中,忽的閃現出一抹橘紅霞色,那霞一點一點,由熱烈的顏色轉變?yōu)轹探鹋S,最遠處是一抹銀光的白和蒼穹的藍。 整副繡品,正正就是一副盛夏傍晚圖,西方天際云層疊巒,在云霞錦之上,又用細細密密的針腳縫制了一遍,不曾用讓人眼花繚亂的針法,就只是平針。 大片大片的平針鋪陳,在本就色彩絢麗的云霞錦上,又用淺色一度的顏色順著錦緞紋理來紋繡,雖是沒固定的花樣描出,可那仿佛云絮流動的霞色,足以以假亂真,讓人驚嘆不已。 秦臻勉強打起精神,細細打量那繡品,撫掌笑了:“妙!此等繡工和錦緞,想來足以讓后宮貴人愛不釋手?!?/br> 云泱臉上浮起得色:“多謝大人贊賞,小妹當不得這樣的贊譽?!?/br> 秦臻目光落云雒身上:“貌色傾城,這等偏遠郡縣,還能養(yǎng)出這樣的美人兒,又還會一手精湛繡活,難得?!?/br> 他說著,甚是挑釁地看向從頭至尾一聲不吭的金鷹:“金鷹,你以為如何?” 金鷹譏誚輕笑:“不如何?!?/br> “哦?”秦臻長眉一挑,“莫不是在你眼中,這樣的繡品竟不好?” 金鷹道:“尚可?!?/br> 這樣精妙絕倫的繡品只才得了個“尚可”的評價,秦臻當即冷笑出聲:“本官就選云家的錦緞和繡品進內府成為御品,你又能如何?” 暑氣太甚,秦臻已沒了繼續(xù)下去的興趣。 金鷹冷冰冰地看他一眼:“不如何,秦公公要以權謀私徇私舞弊,目下我是沒法奈何你的,不過我定然會上奏天聽,請陛下定奪!” 這樣的把柄,說輕不輕,說重不重,可在眼下,以秦臻為首的宦臣集團和皇帝麾下的金鷹生了沖突,不用想,便是小事,皇帝也一定會當成大事來處置。 正好朝堂之中,皇帝正想削弱宦臣手中權力,送到手上來的刀,不用白不用。 秦臻明顯也很清楚這一點,他臉色沉了下來,不善地盯著金鷹。 他冷笑一聲:“金鷹莫說我不給你臉面,你要能找出超過云家的錦緞和繡品的,本官自然也能選,若不然,怕是以權謀私的人是你!” 言語中的狠厲,仿佛挾裹著刀片,又像是冰珠,冷的人渾身發(fā)抖。 金鷹半點不懼:“參選的繡品,不是還沒看完么?” 秦臻怒極反笑,拂袖坐下來繼續(xù)看:“所有參選繡品,全都給本官抬上來?!?/br> 話畢,蔣明遠慌忙下去安排,讓還沒上的繡娘趕緊抱著繡品上去。 可有云雒的繡品珠玉在前,這些繡品再是出彩,也被比襯的猶如魚目和珍珠的區(qū)別,差距甚是明顯。 秦臻薄唇噙著冷笑,飛快看完一波又一波,不過片刻功夫,他竟是已然看完兩天需要參選的所有繡品。 最后一幅繡品被撤下來,秦臻目若鷹隼地盯著金鷹:“所有參選繡品除卻云家的,皆不入本官的眼,不知可否有入金鷹你的眼的?” 金鷹下頜緊繃,淡淡的道:“還有一幅繡品,秦公公沒來得及看?!?/br> 秦臻冷哼:“不就是金鷹你姘頭的繡品么,叫她快些出來,本官倒要看看到底是這繡品精妙還是人精妙!” 云泱和云雒對視一眼,臉上浮起淺笑:“秦大人莫要生氣,畢竟有些人分明是繡花枕頭,可卻沒有自知之明,盡走歪門邪道的路子,妄圖一步登天。” 這話中暗諷不言而喻,金鷹面不改色,他屈指輕敲案幾:“繡品還沒看到,如何能斷言?秦公公怕是被公狐貍迷得色令智庸,無法勝任陛下所托?!?/br> 何謂“公狐貍”再是明顯不過,有聽到這話的人當即低笑出聲。 云泱面色難看,想發(fā)作被秦臻伸手一攔。 “廢話少說,本官倒要看看是何等的繡品讓你這樣推崇?!鼻卣檠鄣滓呀洭F殺意。 這話一落,不遠處當即傳來陣陣驚嘆聲。 “蘭花,是真的蘭花!” “月下幽蘭,快擰我一下,我是不是看錯了……” “沒錯,是蘭花,真蘭花怎能縫制在裙裾上?” …… 伴隨著一聲聲的驚疑和贊嘆聲,眾人分開道來。 剎那,清輝月下的空谷幽蘭在嫵媚如妖的飽滿身段上肆意怒放生長! 這是一件裹胸曳動長裙,通體用月華錦裁成的,只見三層疊巒的裙裾上,真切堪比真實的蘭花葉片舒展,顫巍巍的花苞被半藏在葉芯之中,將露未露,像是清媚如許的清雅幽蘭。 那整株蘭花,從鼓囊囊的胸口位置緩緩往下,纖長的葉片繞著一折堪斷的腰姿,含羞帶怯的花苞正正在左大腿的位置,隨著裙裾擺動,就像是在隨風飄搖。 至于根部則延伸到膝蓋側面,既是顯眼,又帶點綴,甚至于層層疊起的裙裾邊緣,也繡著微末蘭花瓣,隨著走動,猶如已經盛開的蘭花繽紛飛揚。 姜琴娘施施然走來,映著烈陽日光,面容嬌嬌,白嫩如乳,極為漂亮。 她唇色天生就很紅,像是丹朱染就,透著一股子的妖媚勁,這會映著身上逼真的清蘭,蘭花的清正端莊中和那股子媚,糅雜成一種矛盾而奇特的氣質浮在她眉宇間。 “民婦,見過諸位大人?!彼诓贿h不近的距離站定,紅唇輕啟,聲若鸝英。 湖心有風而起,吹拂起裙擺,層層疊起的邊擺蕩開一絲弧度,宛如湖中粼粼波光,眾人才看清那裙擺邊緣用極淡的湖水藍紋繡著水波紋,就像那是拿蘭花生長在水上一般。 滿場寂靜,眾人的目光都落在姜琴娘身上,這時候沒誰吭聲。 云雒不自覺捏緊了拳頭,目光落在裙裾蘭花上就挪不開了。 云泱表情也很難看,他隱晦的朝場中另外一人使了個眼色,那人猛地高呼起來:“姜氏舞弊,拿一朵真蘭花縫裙裾上濫竽充數,算不得數!” 這話一落,秦臻目光鋒利。 簡直蠢貨! 大庭廣眾之下,即便是姜琴娘裙裾上的蘭花再是和真的一模一樣,可誰都能想到,她決計不可能用一朵真蘭花縫上去。 姜琴娘微微一笑,她身形轉動,面對那人,揚起下頜說:“若我姜氏拿真蘭花故弄玄虛,我不得好死,若不然,當著三位大人的面你張嘴就污蔑,當行仗刑!” 那人臉色一白,眼神閃爍,支吾著不自覺看向云泱。 云泱面色鐵青,怒道:“狗東西,你看我作甚?還能是我讓你說的,嗯?” 那人低著頭,不敢再多呆,轉身就跑了。 姜琴娘拂袖,輕薄而寬大的袖子拂動之間,有那眼尖的才看清通身裙裾上的顏色竟然是不一樣的,分明裙擺位置的顏色要稍微暗灰一些,不細看根本不會注意。 有那顏色的襯托,那株蘭花才越發(fā)活靈活現,仿佛下一瞬就真的會盛開一樣。 “啪啪啪”秦臻撫掌,臉上帶著邪氣的笑,“若是本官沒看錯,這繡品花樣用的就不是大殷風格的畫作,此等畫法,乃是外族古波斯那邊所有?!?/br> 姜琴娘也不隱瞞:“大人好眼力?!?/br> 秦臻指著姜琴娘:“你轉兩圈與本官看看。” 姜琴娘依言,她緩緩轉動起來,曳地的裙擺赤朱連忙攏著,然后還幫忙理順。 秦臻點了點頭:“這衣裳很適合你身段?!?/br> 可不就是來著,本就已經十分亮眼的裹胸長裙,又是用的月華錦,這錦緞通透輕薄,垂墜縹緲,十分仙氣兒。 如今包裹在那嫵媚如妖的身段上,該俏挺的地方俏挺,該細直的地方細直。 瑰麗絕倫的衣裳,再加上嬌美到讓人移不開眼的身段,足以讓人看上一眼就心猿意馬,恨不能撲上去親手剝開那身衣裳。 姜琴娘已經知曉繡品甄選完畢,云家的繡品她也看到了。 是以,她道:“事實上,民婦還有一件繡品?!?/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