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jié)
他平日能躺著絕不坐著,能坐著絕不站著,今日著實(shí)有些一反常態(tài)。幼老爺頗為驚詫地問道:“太陽是不是打西邊兒出來了?” 幼清吐舌頭,“南邊。” 幼老爺見不得他得意的模樣,抬手敲了一下幼清的腦袋,“傻里傻氣?!?/br> “你怎么又上手打人了?”趙氏捂住幼清的額頭,怒目而向道:“明知道他傻還專往腦袋上敲,再打幾下豈不是更傻了?” 幼老爺連忙把手背到后面。 這回倒是有趙氏給幼清撐腰,幼老爺卻止不住地扭頭偷笑。幼清嘀咕著說:“娘親,你變了。” “你笑什么?” 趙氏捏住幼清的臉,斜睨著幼老爺,兩個人一起教訓(xùn),“都給我消停點(diǎn)。再鬧騰,就老老實(shí)實(shí)地去佛堂聽幾天和尚念經(jīng),修身養(yǎng)性。” 作者有話要說: 幼清清:兔兔這么可愛,怎么可以…… 不加孜然就吃qaq 第7章 每隔一段時日,歸元寺的虛云住持就會開設(shè)法堂,講經(jīng)說禪。 這一日,虛云住持又將講述禪道,歸元寺自然來者諸多,香火旺盛。幼老爺本是過來上香,又耐不住寂寞,偏要擠進(jìn)去湊個熱鬧,他憑借著自己的體型優(yōu)勢,一舉奪得三個蒲團(tuán),而后向護(hù)著幼清的趙氏招手,“夫人、清清,這邊來?!?/br> 趙氏挑起眉,倒也沒說什么,領(lǐng)著幼清坐下。 結(jié)果等到虛云住持一開口,幼老爺?shù)哪c子都要悔青了。 “……何為禪道?古時有龐蘊(yùn)居士見漫天大雪,心生慨嘆道:“好雪片片,不落別處?!北阌卸U客問道:“那落在何處?”龐蘊(yùn)居士馬上打了他一掌,這便是禪道?!?/br> 幼清茫然地問趙氏:“禪道就是打人?” 幼老爺也摸不著頭腦,“夫人,這和尚在說些什么?” 趙氏輕咳了一聲,言簡意賅道:“他念他的經(jīng),你們管那么多作甚?” 盤坐在虛云住持身旁的青年和尚緩緩睜開眼,顯然是聽見方才幼清那毫無悟性的鬼才總結(jié)。他看向坐得不太安穩(wěn),東張西望的幼清,不由以手抵唇,掩飾著唇畔的笑意,而眉心的那點(diǎn)朱砂痣似要暈開,燦艷若桃李。 幼清對上釋心的目光,這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說話太大聲,于是不太好意思地縮回腦袋,總算老實(shí)下來。 “嗤?!?/br> 陸嫣恨恨地盯著幼清,每一字都聽得清清楚楚,只覺這一家子粗淺鄙俗、不可理喻,她低聲道:“果然是低賤的下等人。” 莊秋桐不著痕跡地給了陸嫣一個眼神,知曉她向來容易沖動行事,便不太贊同地制止道:“嫣兒,不要。” 她輕聲提醒道:“我們此行只不過是為兄長祈福?!?/br> 丞相府上人丁單薄,莊丞相與其夫人統(tǒng)共育有二子一女。大公子莊見賢在大理寺述職,而二公子莊齊則因生性桀驁不馴、不服管教,早已與家中斷絕關(guān)系,獨(dú)自奔赴沙場,過著刀尖舔血的軍營生活。 莊見賢如今已出任大理寺的寺丞一職,深居后宮的太后又親自指了明善郡主給他,本應(yīng)是前途不可限量的青年才俊、朝堂中炙手可熱的大紅人,卻在前不久讓明善郡主碰見他與一名青樓女子花前月下、摟摟抱抱,明善郡主自不是能容人的主兒,當(dāng)場發(fā)難,向莊見賢甩下數(shù)十鞭,生生將其打落下馬,至今人還躺在床上,身體抱恙。 “表姐,你容得下這口氣,可我實(shí)在忍不下?!标戞贪脨赖卣f:“這些人真當(dāng)我們陸家、莊家是好欺負(fù)的。先是幼貴妃橫插一腳,又有明善郡主那般對待表兄,現(xiàn)在、現(xiàn)在竟連那商賈人家都敢如此囂張?!?/br> 陸嫣咬了咬唇,“我定要給他一個好看?!?/br> 莊秋桐擰起眉心,“你又能如何?” 陸嫣回答:“至少讓他當(dāng)眾難堪?!?/br> 莊秋桐望向幼清,卻意外地發(fā)現(xiàn)少年勾著頭,腦袋一點(diǎn)一點(diǎn)的,小雞啄米似的打起了瞌睡。她的心思一動,語氣輕飄飄的,又似是無意之中向陸嫣提起,“王妃怎的在這里便睡著了?外面不知有多少人想要虛云住持的點(diǎn)撥,而他卻在此……” 陸嫣福至心靈,立即開口道:“王妃可是身體不適?” 百余人的法堂,不少人聞聲回過頭來,連同虛云住持與釋心也注意到她這邊,投來和善的的目光。陸嫣緊張地漲紅臉,怯生生地問道:“不然王妃怎么會在虛云住持講經(jīng)的時候睡著了呀?” “王妃?可是那從嘉王妃?” “就是他,你看,還睡著呢。據(jù)說這王妃家里是江南富商,當(dāng)年進(jìn)京的排場可是一等一的大,什么稀罕玩意兒都有,不過早先我倒是聽人說過他出身太差,舉止粗俗又無禮,進(jìn)京不到兩年就把人得罪了個遍,若不是宮里的那位還受著寵……” “你小點(diǎn)聲兒?!?/br> “怕什么?難不成這富商家的王妃還能拿出銀兩砸咱們?” …… 周圍的竊竊私語傳入趙氏耳中,她環(huán)顧四周,不悅地蹙起眉,幼老爺生怕趙氏被惹怒,在此處大顯神威,連天王老子的面子都不給,便急忙把人按住,小聲地說:“夫人,你冷靜一點(diǎn)?!?/br> 趙氏冷冷地說:“松手。” 幼老爺急出一頭汗,“夫人,清清自己都不在意這些,他們愛說便讓他們說就是了?!?/br> 趙氏怒道:“若是清清不跟那薛白,又怎么會平白受這樣的委屈?” 幼老爺連忙附和,且試圖禍水東引,“對,都怪那姓薛的王爺,晚些時候我們就去敲打他一番!” 幼清的頭重重一點(diǎn),自己把自己嚇醒了,他睡眼惺忪地問道:“娘親,是不是和尚念完經(jīng)了?” “王妃?”陸嫣自然聽見周遭的議論紛紛,她盯著轉(zhuǎn)醒的幼清,故作擔(dān)憂地說:“既然身體不適,還是早些時候回去休息。” 幼清奇怪地抬起眼,“我……” “王妃昨日確實(shí)受了涼。”釋心淡淡一笑,“但貧僧以為,今日應(yīng)該已經(jīng)沒有大礙了?!?/br> 陸嫣以為釋心這是看不慣幼清的行徑,面上不禁帶有幾分得色,“佛堂這等清凈之地,王妃著實(shí)不該……” “不過貧僧夜里恰巧碰見王妃抱著一只野兔?!贬屝暮险频溃骸巴蹂纳?,許是為了這只從山林里跑出來的兔子,才沒有休息好。” “佛門并不講究太多繁文縟節(jié)。無論王妃是身體抱恙也好、不愛聽經(jīng)書也好,沒有什么應(yīng)該與不應(yīng)該,修禪的是人,聽禪的也是人,隨心即可,這位施主既然一心向佛,怎會不知曉這些?” 末了,釋心輕聲道:“王妃此等心思純澈之人,實(shí)在不可多得?!?/br> 陸嫣一怔,半晌才吶吶地說:“……原來是王妃夜里放生野兔才會如此,是我錯怪王妃了?!?/br> 釋心但笑不語,并不多做解釋。 趙氏卻是不知幼清半夜三更還抱著野兔在外面閑逛,等著同他秋后算賬,便先將此事放下。她瞟一眼陸嫣,射影含沙地說:“大師,近日我兒頻頻招來小人眼紅,可有辦法化解?” 釋心回頭看向虛云住持,虛云住持點(diǎn)了點(diǎn)頭。 “夫人稍等片刻?!?/br> 只有幼清被夸得心虛,忍不住偷偷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兔子被他放生進(jìn)肚子里了! 作者有話要說: 住持在上面念經(jīng), 幼老爺:清清和那什么狗屁王爺什么時候才能和離啊? 趙氏:清清和老爺什么時候才能長點(diǎn)腦子? 幼清:zzzzzzzzz……兔腿、叫花雞、麻辣蹄筋(?﹃?) 不擁有姓名的王爺被孤立了。 第8章 說的是稍等片刻,實(shí)則待到虛云住持講完經(jīng),釋心才姍姍來遲。 他走到幼清的身旁,攤開一只瘦長的手,幼清低頭瞄了一眼,釋心的手心里放著三枚古銅錢,他下意識地?fù)u頭說:“我不要,我爹爹很有錢的。” “王妃,這不只是三枚古銅錢?!币娪浊逡荒樥J(rèn)真,釋心不由失笑,他耐心地向幼清解釋道:“歸元寺曾有文獻(xiàn)記載,這是靈祖坐化時,與他的舍利子一同留下的三枚銅錢,是我們歸元寺的鎮(zhèn)寺之寶?!?/br> 釋心把三枚銅錢逐一枚交給幼清,“一保平安喜樂?!?/br> “二佑事事順?biāo)臁!?/br> “三祝福澤有余?!?/br> 幼清瞪大眼睛,“真的?” 釋心說:“出家人不打誑語。” 幼清小聲地說:“出家人也不能殺生,可是你還磨了刀呢?!?/br> 這三枚銅錢既然與歸元寺所侍奉的靈祖沾了點(diǎn)關(guān)系,自然會是好東西,趙氏聞言敲了一下幼清的腦袋,“大師還能騙你不成?” “那好。” 幼清擺弄了一會兒三枚古銅錢,然后一股腦兒地塞進(jìn)自己的荷包里,又捏出兩顆話梅給釋心。他脆生生地說:“你給我銅錢,我給你話梅吃?!?/br> 趙氏看得好笑,點(diǎn)了點(diǎn)他的額頭,余光瞟見低著頭的陸嫣,還是有幾分不解恨,她冷笑著說:“我們家清清打小就乖,不愛惹事,也不知道這是造了什么孽,平白無故的,偏有人黏上來,當(dāng)真是……” “陰魂不散。” 陸嫣猛地抬起頭,到底不曾受過此等委屈。她張了張口,這樣的指桑罵槐,倘若出言便是自己對號入座,只得滿眼含淚地望向身旁的莊秋桐,難堪不已,而莊秋桐卻是有些走神,她定定地盯著幼清手里的那三枚銅錢,手里的帕子不由自主地?cái)Q成了一團(tuán)。 她為了自己的兄長,已經(jīng)上山來求過許多次,卻都讓虛云住持婉拒了。 趙氏的話音一轉(zhuǎn),“多謝大師?!?/br> “夫人無需如此客氣?!贬屝氖障掠浊宓脑捗?,“說起來,歸元寺曾將此銅錢贈予魏太妃,只是后來太妃仙逝,這才又回到寺中,暫為保管?!?/br> “……也就是王爺?shù)哪稿??!?/br> 釋心的神色平靜,“太妃無緣得見王妃,實(shí)屬遺憾,想來今日貧僧將此交由王妃,太妃也并無意見,甚至九泉之下也可得有幾分慰藉?!?/br> 他說到這里,趙氏已經(jīng)是心里門清兒,“倒是托了王爺?shù)母??!?/br> 釋心微微一笑,回到虛云住持身旁。 趙氏說:“走?!?/br> 幼老爺亦步亦趨地跟上來,才走出門,回過頭就開始翻起幼清的小荷包。瓜子、琉璃珠、核桃仁掏出滿手,才找到那三枚銅錢,幼老爺滿臉都是嫌棄,嘟囔道:“呸,又是那姓薛的,咱們不要他的東西?!?/br> 不遠(yuǎn)處的莊秋桐腳步一頓,又捏緊了手帕。 她費(fèi)盡心機(jī)都未能得到的,別人卻棄之如敝履。 趙氏看見身后的陸嫣與莊秋桐,淡淡地說:“暫且先留著,興許還真的能防個小人,往后實(shí)在有人不長眼,我們再找那姓薛的算賬?!?/br> 幼清疑惑地問道:“為什么要算到他的頭上?” 趙氏答道:“既然這是托了他的福,不靈,當(dāng)然要找他算賬。” 幼老爺連連點(diǎn)頭,狗腿至極,“夫人所言極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