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jié)
幼清慢吞吞地說:“你出去,我不喜歡你在這里?!?/br> 一說不過就把人往外趕。 趙氏忍不住笑,她把剝了殼的荔枝喂給幼清,慢條斯理地說:“整日待在家里,我看著也煩,還不如出去走幾步?!?/br> 幼清生趴到石桌上,臉都皺成了一團,“可是真的好熱?!?/br> 趙氏抬起手,戳了幾下他的額頭,裝佯怒道:“嬌氣。” 幼清脆生生地說:“這得怪你和爹爹。” “懶的你?!鄙驐Q用折扇敲了敲幼清的腦袋,給他報起菜譜來,“最近新開了一家酒樓,新花樣看得還挺稀奇。什么撥霞供、黃金雞、蟹釀橙、櫻桃煎、山海兜、湯綻梅的,你不出門就不出門,我自己去嘗鮮了。” 幼清好奇地抬起眼,“什么是撥霞供?” 沈棲鶴回答:“說是用炭火小爐子涮rou片,完了再蘸醬吃。” 幼清想了想,心動歸心動,還非要嘴硬一下,“這么熱,我自己才不想出去,是娘親把我往外趕的?!?/br> 趙氏聽得好笑不已,不由打趣他說:“是是是,我們家清清,從來不為五斗米折腰。” 沈棲鶴凈說反話,“畢竟有骨氣。” 幼清撲過去打他,趙氏倒不再攔著護著,任由他們打鬧。 臨走前,趙氏不太放心,再三向沈棲鶴叮囑道:“你可不許再帶他去花街柳巷了,上回我還沒同你算帳,記著呢。還有人多的地方也別去,省得有人撞到他。記得把清清看緊一點兒,這小王八蛋一不看住就到處亂跑,對了,多讓清清喝一些補湯,辛辣的食物就別讓他碰了,還有……” 沈棲鶴聽得目瞪口呆,他問幼清:“你怎么屁事兒這么多?” 幼清理直氣壯地說:“我樂意?!?/br> 沈棲鶴斜睨他一眼,懶得開腔,結(jié)果趙氏前腳把人送出宅子,這廝立即就扭過頭來興高采烈地說:“走著,咱們?nèi)ズ然ň?。?/br> 狗改不了吃屎。 萬花樓里,四處張燈結(jié)彩,輕薄紅紗攏著綽綽人影,冷燭生暈,桃紅的光色沉沉。龜奴引著沈棲鶴與幼清步入雅座,幼清忍不住扯開座前的層疊紅紗,他探出頭張望一番,不解風情地抱怨道:“這樣什么都看不清楚?!?/br> “這叫猶抱琵琶半遮面,云里霧里見美人?!鄙驐Q嫌棄不已,他望一眼幼清,只見少年的眉眼干凈、氣質(zhì)純粹,又擺了擺手,不得勁兒地說:“算了,說了你也不懂。” “看美人?”幼清奇怪地問他:“我們不是來這里吃東西的?” 沈棲鶴毫不心虛地說:“當然是來吃東西的。” 來這勾欄處用膳,也是樁稀奇事兒。 不過幼清壓根兒都不在乎沈棲鶴把自己帶到哪兒去了,青樓也好、酒肆也好,只要有吃的就行。幼清挨個兒把名字好聽的點了一遍,正期待不已地等待上菜,冷不丁地聽見旁邊有人嬉笑道:“要我說,這幼貴妃與洛神,一個是飄渺虛無的神仙妃子,另一個便是國色天香的錦繡牡丹,得一,自然又想著另一個,誰不想要齊人之福?” “何來神仙妃子一說?” 幼清抬起頭,看見三個書生模樣的人坐在一桌,先前那人答道:“如此出塵脫俗,不是神仙妃子又是什么?” 而手里把玩著金樽的書生聞言嗤笑一聲,“故作姿態(tài)罷了。” “你們可知莊妃?”他的神色略帶嘲諷,扯出一個古怪的笑,“這幼貴妃不過是看起來冰清玉潔而已,實則她為了榮寵不斷,不惜把自己的侍女送到今上的龍床上,自此主仆二人,齊心侍侯陛下?!?/br> “陳公子此言當真?” 陳生皺了皺眉,不悅地開口:“我騙你們做什么?” 另有一人見狀連忙出聲打圓場:“張公子有所不知,陳公子的兄長在宮中當差,自然知曉許多后宮秘聞,莊妃出身低賤,這在宮里是心照不宣的,連我都略有所聞,不必為此生出無端的爭執(zhí)?!?/br> 他頓了頓,又恭維道:“說來今晚得以一睹洛神真容,還需仰仗陳公子?!?/br> “不過是多花些銀兩罷了,算不了什么,更何況我戀慕洛神已久,此番勢在必得。”陳生啜飲一口酒水,語氣緩和幾分,他似笑非笑地說:“至于幼貴妃,什么神仙妃子,說來說去,不過是商賈之女,出身低賤,為了榮華富貴,不擇手段,下作至極。” “不許……” 幼清氣不過,打算過去跟他們吵架,沈棲鶴趕緊往他嘴里塞了顆杏仁,把人按下來。沈棲鶴壓低聲音說:“全是胡說八道,用不著跟他們計較,掉價兒?!?/br> 旁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沈棲鶴卻是心里門兒清。那莊妃往日是幼清的侍女,而且一早便是個不老實的,只不過幼清心太大,沒有發(fā)現(xiàn),沈棲鶴回回想提醒他,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結(jié)果沒過多久,莊絮照就爬上了龍床,幼清還為此自責不已。 想到這里,沈棲鶴忍不住摸了摸幼清的頭,又說:“別理他,改日咱們把這什么陳公子的人堵進暗巷,套上麻袋打一頓?!?/br> 吊起來打幾頓都不行。 幼清越想越不高興,于是沈棲鶴一個沒摁住,他就憤怒不已地沖過去問道:“你們憑什么這樣說我、說幼貴妃?” 活脫脫的一個小炮仗,還是一點就燃的那種。 陳生幾人看過來,幼清生得白凈又漂亮,眉眼里又全是不諳世事的天真,這來勢洶洶的模樣,實在是沒有什么震懾力,陳生只當這是哪家歆慕幼枝的小公子來同自己理論,并不把他當回事兒。 “你又沒有親眼看見就亂說?!?/br> 陳生居高臨下地望著幼清,“亂說?你怎知我說的不是事實?” 幼清說:“根本就不是事實,全部都是你瞎編的?!?/br> 陳生瞇起眼,不悅地問道:“難道我說的不是事實,你知道的就是事實了?” 幼清理所當然地說:“我知道的當然是!” 陳生反問道:“你又憑什么說你知道的是對的?” “因為……唔?!?/br> 沈棲鶴連忙捂住幼清的嘴巴,不讓他亂說。 他本來怕幼清吵不過吃悶虧,誰想到不止是不會吵,還全靠嚷。沈棲鶴不得已拉起偏架來,“陳公子是?久仰大名?!?/br> 沈棲鶴苦惱不已地說:“我這個弟弟從小就讓家里人寵壞了,以前撞上過長舌婦說他壞話,是以碰見有人說三道四、風言風語,就忍不住跟人理論,你可千萬要見諒,別同他計較?!?/br> 說三道四、風言風語? 陳生皺起眉,“你……” 沈棲鶴搖了搖扇子,假惺惺地說:“陳公子切莫多心,我可不是在說你是長舌婦,我是在責怪那三個長舌婦?!?/br> 頗有幾分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意思。 陳生發(fā)作不是,不發(fā)作也不是,半晌只得冷哼一聲,硬生生地說:“我的兄長在宮中當差,他親口如此相告?!?/br> 幼清嘀咕道:“你偷偷說人壞話,你的兄長也偷偷說人壞話,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br> “你怎么凈說些廢話。”沈棲鶴搖開折扇,慢悠悠地說:陳公子和他的兄長若不是一家人,這問題才大了去了?!?/br> 陳生沉下臉,“你們!” “陳公子,何必與這等粗鄙之人計較,有八九分?!弊赖臅鷦竦溃骸拔覀兪菫榱寺迳穸鴣?,更何況陳公子心屬洛神已久,今日洛神梳攏,陳公子總算可以了卻一樁夙愿,抱得美人春風一度?!?/br> 另一人也說:“這洛神美則美矣,只可惜淪落風塵,素來聽聞陳公子家風嚴厲,不然還可以為她贖了身娶回家中?!?/br> 思及洛神,陳生的面色緩和下來,他端起手邊的金樽,冷笑一聲,“說得不錯,今日本公子只是為了洛神而來,至于其余的……” 絲毫不值耗費心神。 沈棲鶴聞言但笑不語,只拎著幼清回到雅座上。幼清趴到桌上還是不太開心,過了一會兒,悶悶不樂地問沈棲鶴:“洛神是什么?” “這兒的花魁?!?/br> 幼清想了一下,又問沈棲鶴:“怎么樣才可以不讓他們見到洛神?” 沈棲鶴隨口道:“正好今日洛神梳攏,往她身上砸銀子就可以了?!?/br> “只要砸銀子?”幼清氣鼓鼓地說:“那、那我要買下來洛神,一眼都不給他們看。” 作者有話要說: 王爺:?每次下線都有新驚喜 第11章 “打算和他搶洛神?”沈棲鶴嘖嘖嘆道:“幼清清,幾日不見,你是膨脹了還是膽兒肥了?還一眼都不給看,怎么,感情打算再來個金屋藏嬌?現(xiàn)在現(xiàn)在是不是連王爺都管不住你了?!?/br> 幼清莫名其妙地問他:“我花我爹爹的錢,和王爺有什么關(guān)系?” 沈棲鶴被他噎了一下,“你是他的王妃,你說和王爺有沒有關(guān)系?” 幼清振振有詞道:“我說沒有就沒有。” 沈棲鶴面無表情地說:“你高興就好?!?/br> 至于這萬花樓的洛神,容貌生得是國色天香,姿態(tài)則翩若驚鴻,婉若游龍,不僅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且頗具才情。 到了時辰,鴇母金九娘推著洛神步入歌臺舞榭,她盯著烏壓壓的人群,咧嘴直笑:“這就是我們?nèi)f花樓的洛神,也是我的寶貝心肝兒?!?/br> “老身把她當親女兒撫養(yǎng),從小看到大,若非這梳攏的日子早已定下,今兒個實在是舍不得推出來?!苯鹁拍锬闷鹗峙?,掩住小半張臉,作勢泣道:“我答應了我家姑娘,定要為她挑選一位好兒郎?!?/br> 她幽幽道:“真心全是真金白銀堆出來的,不知道我們家洛神可否有幸獲得諸位公子的青睞。” “她的話好多,假惺惺的?!庇浊逍÷暤卣f:“還不如直接說賣女兒,快掏錢。” 沈棲鶴搖開折扇,“畢竟每一個都是她的寶貝心肝兒?!?/br> 而先前引他們上座的龜奴站在金九娘身旁諂笑道:“春宵一夜值千金,咱們早些開始,老爺們也可以早些抱得美人歸。既然洛神是萬花樓的頭牌,不若從……” “本公子出一百兩白銀?!?/br> 幼清拿一對烏溜溜的眼瞳往旁邊瞟,陳生搶先出完價,氣定神閑地坐在位上,環(huán)顧四周。他的對面則有人開口道:“兩百兩?!?/br> 又有人說:“三百兩。” 陳生面不改色道:“四百兩。” 幼清打定主意要針對他,“一千兩……哎呀?!?/br> 沈棲鶴用扇子敲他腦袋,“你生氣歸生氣,干什么和自己的銀兩過不去?” 幼清委屈巴巴地說:“阿秭那么好,不能有人說她壞話?!?/br> 沈棲鶴端詳他片刻,“難怪這么傻,你這腦袋晃幾下我怕是都能聽見水聲?!?/br> 幼清推開沈棲鶴,兇巴巴地說:“他喜歡洛神,我就要把他的洛神搶走?!?/br> 沈棲鶴嘖嘖稱奇道:“幼清清,往日還是我小瞧你了,原來你的氣性這么大?!?/br> 甫一出聲,陳生便循聲望過去,正看見沈棲鶴教訓幼清。他又打量了幾眼幼清,這少年怎么看,都是哪家偷溜來這勾欄處的小公子,驕縱又任性。陳生說:“一千零一兩?!?/br> 幼清提前捂住腦門兒,生怕沈棲鶴再打自己,他緊張兮兮地說:“兩千兩。” “……” 沈棲鶴憂愁不已地嘆息:“你們還缺不缺上門女婿,我反悔了。” 幼清警惕地瞄他一眼,“是你就不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