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jié)
許久以后,雪生小心翼翼地扶著莊絮照起身,莊絮照冷冷一笑。 猶記初入宮時,她以為自此飛上枝頭變鳳凰,卻不想帝王薄情,短短幾日便失了圣眷,頻頻遭人欺壓與陷害,最后她無措地跪倒在幼枝的腳下,泣聲請求幼枝看在幼清的面子上,對自己出手相助,然而幼枝只是命人把她拖開,并且冷眼旁觀。 有的人生來便是掌上明珠、受盡嬌寵,有的人卻低如塵埃,卑賤不已。 憑什么她是卑賤的呢? 想到這里,莊絮照恨聲道:“我動不了你,難道連你的弟弟也動不了?既然你們姐弟情深,我要讓他因你而死,讓你這輩子都痛不欲生?!?/br> 第28章 這天傍晚, 幼清和幼老爺兩個人吃飽喝足,又讓趙氏往外攆著去散步消食。幼清一把抱住趙氏,在她的懷里蹭來蹭去,企圖用撒嬌來蒙混過關, “娘親, 我不想出去散步, 你讓爹爹多走幾把,把我的步一起散完,就當做我也散步了。” 幼老爺毫不留情地說:“你想得美?!?/br> 趙氏根本就不吃他裝乖的這一套, 覷向幼清吃得鼓鼓的肚子, 故意逗著他說:“也不知道你這是顯懷了, 還是胖了?!?/br> 幼老爺沒好氣地說:“整日吃了就睡,肯定是胖了。” 幼清不承認, “是顯懷?!?/br> 趙氏笑道:“顯懷可得到五六個月呢?!?/br> 幼清指著自己的肚皮,理直氣壯地說:“那就是他胖, 才不關我的事?!?/br> “就你歪理多?!壁w氏挑著眉, 不由分說地往外攆人, “去去去。你呀,本來就懶, 最近仗著自己懷孕, 又變本加厲起來, 平日倒是活蹦亂跳的,一要你出門,立即就捂著肚子說不舒服了?!?/br> 幼清偏要嘴硬, “就是不舒服?!?/br> 趙氏笑吟吟地說:“你爹的手也有點癢,得把你揍一頓才舒坦?!?/br> 幼清一扭頭,幼老爺擱那里摩拳擦掌,他嘿嘿笑道:“清清,你過來一點,我給你看個寶貝?!?/br> 幼清才不上當,做了個鬼臉就開溜。 路上又撞見薛白,今日難得換了身青衫,挺拔的身姿如鶴,瞳色深暗,而眸底一片無波無瀾,眉眼里的淡漠使他顯出幾分清冷的天人之姿。骨節(jié)分明的手抬起,薛白把假裝沒有看見自己的少年攔下來,“去哪里?!?/br> 幼清苦著臉說:”散步!” 說完,烏溜溜的眼瞳瞟向薛白,幼清想要拉一個替死鬼,不能只倒霉自己一個,于是他拽住薛白的衣袖,眨著眼睛說:“你也得消食?!?/br> 薛白抬眉問道:“要本王陪你?” 幼清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我才不要你陪。”幼清張口就來,老氣橫秋地說:“飯后走一走,活到九十九,我是為你好。” “有你在身邊,只活到九十九歲怎么夠?”薛白定定地望著他,語氣稍緩,“多活一些時日,便能多看你一眼?!?/br> 幼清遲疑了一會兒,凈說大實話,“活得久的只有千年的王八和萬年的龜了?!?/br> 他彎著眼睛沒心沒肺地笑,“你想做哪個呀?” “……” “清清。”少年使完壞,正自個兒暗自得意著,薛白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而后扣住幼清的手指頭,把人拉進自己的懷里。他垂下眸,語氣平靜地說:“本王總覺得這幾日,你和以往大不相同?!?/br> 幼清睜大眼睛跟他裝傻,“有什么不同?” 薛白意味深長地說:“喜歡避著本王?!?/br> “我不是,我沒有,你不要亂講?!庇浊蹇谑切姆堑卣f:“我都是往你這里湊的!” “是嗎。” 幼清盯著薛白放在自己身上的手,不可以推開了,只能委屈巴巴地說:“是的?!?/br> 薛白撩了撩眼皮,低笑一聲,“那便是本王想錯了?!?/br> 幼清偷偷地瞪了他一眼,真是個討厭鬼王爺。 薛白帶著幼清在王府內走了一趟,而后又從王府走到外面的街市,說好的消食,結果幼清見到糖人要買,桂花糕要吃,最后賴在冰糖葫蘆的攤販前不肯走了。 他興高采烈地說:“冰糖葫蘆不要山楂!” 完全就是來砸場子的。 薛白側眸望向幼清,挑著眉問他:“還吃得下?” “慢慢就能吃下了?!庇浊骞緡伒溃骸澳氵@是瞧不起我?!?/br> 只有冰糖的冰糖葫蘆自然是做不出來的,幼清拿到冰糖葫蘆,專門挑晶瑩剔透的糖衣來吃。他低下頭,濃密而卷翹的睫毛顯出幾分乖巧,淡色的唇讓幼清自己添得濕漉漉的,他一抬眼,就瞧見薛白盯著自己看,又晃了晃手里的冰糖葫蘆,歪著頭問道:“你也想吃?” 糖衣已經讓他吃得差不多了,幼清就大方地說:“給你吃山楂?!?/br> 他舉起手,手腕上串著銅錢的紅繩襯得膚色格外白皙,而那對烏黑的瞳仁在這樣闌珊的燈火下,光澤格外瑩潤。薛白看了少年許久,終于捏住幼清的下頷,稍微俯下身來,他的眸色深得如同這沉沉夜色,聲音低沉而沙啞,“本王不喜歡吃山楂,只喜歡吃你。” 話落,薛白吻住幼清的唇。 幼清沒拿住手里的冰糖葫蘆,“啪嗒”一聲掉到了地上。他不可置信地瞪圓眼睛,臉色紅撲撲的,好半天才反應過來薛白在親自己,幼清一把推開薛白,惱羞成怒地說:”你、你……” 他憋了半天,氣勢洶洶地說:“以后冰糖葫蘆的糖衣是我的,山楂也是我的,一顆都不給你?!?/br> 幼清想了想,自己都嫌不夠狠,又兇巴巴地補充道:“丟掉也不給你!” 薛白倒沒有搭腔,指腹緩緩蹭過少年細嫩的皮膚,又掠過留在唇邊的糖漿,他盯著幼清,嗓音平穩(wěn)道:“很甜?!?/br> 幼清要跳腳了,他推開薛白扭頭就跑,一溜煙兒地鉆進人群里,打算把這個王爺丟在街上,自己回府去,壓根兒都不知道在他的身后,有人始終尾隨著他,而閃著寒光的匕首從衣袖中伸出一角。 身著灰袍的人見幼清甩開了薛白,推開過路的行人,向幼清那邊擠過去,他壓低了聲音,“從嘉王妃?!?/br> 幼清疑惑地回過頭。 來人手起刀落,割下了幾縷黑發(fā),幼清忙不迭地往旁邊躲,猝不及防地,有一雙手用力地將他扯入懷里?;遗廴艘姞?,鋒利的匕首再度高舉,幼清不老實地掙扎了幾下,只是他被箍得太緊,根本就跑不開。 幼清還以為自己要完蛋了,捂住眼蔫巴巴地說:“桂花糕我還沒有吃到,應該先嘗一口的?!?/br> “……” 匕首即將落下,利刃被人空手接住,瑩白如玉的手緩緩往下淌著血,薛白的面上卻沒有什么表情。幾個侍衛(wèi)把人制住,迅速帶往偏僻的角落,薛白瞥向少年被劃傷的側頸,給侍衛(wèi)遞去一個眼神,而后淡淡地說:“挑斷他的手筋,審問清楚是誰指使他來的?!?/br> “王爺,你的手……” “無事。”薛白不甚在意地接過帕子,眼神倒是一如既往的寡淡,卻無端顯出驚人的冷意。簡單的擦拭過后,他垂下眼眸問幼清:“嚇到了?” 幼清的手還捂著眼睛,他從指縫里偷瞄一眼被捆起來的刺客,小聲地回答:“沒、沒有。” 少年的膚色偏白,即使脖頸處的傷口細小,滲出的血珠子也格外顯眼。薛白抿緊薄唇,余光從這里一掠而過,瞳眸深處盡是對少年的憐惜,他摸了摸幼清的頭發(fā),克制地說:“不要怕,有本王在?!?/br> “就是有你在,我才會怕的?!庇浊逡徊涣羯窬驼f漏嘴,他嘀咕著說:“就算我趁你睡著,爬起來揉你的臉,你也不可以挑斷我的手筋。” 說完,他意識到自己這是自投羅網(wǎng),連忙捂住嘴巴掙扎道:“我才沒有揉過你的臉,硬邦邦的,一點也不好揉!” 薛白置若罔聞,只是問他:“疼不疼?” 這會兒就算是不疼也要說疼的,幼清點了點頭,眼淚汪汪地裝可憐,“好疼?!?/br> “都怪你?!庇浊逋得橐谎垩Π祝笾懽宇嵉购诎?,“要不是你、你親我,我就不會跑開,也不會碰見這個人了?!?/br> 薛白微微頷首,“是本王的錯?!?/br> 幼清見狀,當然得蹬鼻子上臉一下,他忍不住借題發(fā)揮道:“京城好危險,我要回金陵種紅薯?!?/br> 薛白油鹽不進,“過幾日我陪你回金陵?!?/br> “我才不要你陪?!庇浊逋铝送律囝^,假裝自己很善解人意,“你沒有空,我可以跟爹爹、娘親一起回金陵的?!?/br> 薛白狀似漫不經心地問道:“然后再也不回京城?” 幼清的眼睛睜得圓溜溜,心虛地說:“當、當然要回來呀。” 薛白不置一詞。 盡管只是皮rou傷,薛白還是把幼清帶到了附近的醫(yī)館。他趁著醫(yī)館的青年郎中給幼清上金瘡藥時,走到外面,侍衛(wèi)上前來對著他耳語幾句,薛白半闔著眼簾,遮住眸底的冷光,“莊妃?” 他沉吟了片刻,聽不出喜怒的說:“派人到瑤華宮告知幼貴妃此事?!?/br> 侍衛(wèi)應道:“是?!?/br> 過了一會兒,薛白又淡聲道:“讓人備馬,本王要到宮中,討一個公道回來。” 侍衛(wèi)走遠,薛白若有所思地望向不遠處的皇城,那里窮奢極侈,萬重紅墻重重疊疊,瓊樓雅閣數(shù)不勝數(shù)。他獨自在此駐足,神色淡漠而清冷,許久以后,薛白終于回過身,鬼鬼祟祟探出腦袋的幼清來不及躲,讓人捉了個正著。 薛白開口道:“怎么了?” 幼清眨巴著眼睛問他:“你是不是要進宮找莊妃算賬?” 薛白倒沒有哄著他,只是輕描淡寫的“嗯”了一聲。 幼清興沖沖地說:“我也要去!” 說完,他壓根兒不等薛白的回答,迫不及待地跑回醫(yī)館內,指著自己白皙的脖頸,問青年郎中:“這里可不可以全部包扎起來呀?” 青年郎中覺得幼清就是來找事兒的,只是一個指甲蓋兒大小都不到的傷口,先是興師動眾地來醫(yī)館包扎,然后又要全部包扎起來,簡直想一出是一出。他好心提醒道:“你是被割傷,不是脖子斷了,不需要捂得這么嚴實。” 幼清理直氣壯地說:“可是我要去碰瓷,得假裝脖子斷了!” “……脖子斷了的,一般都是托夢,自己碰不了瓷。” 作者有話要說: 幼清清:做王妃不如回家種紅薯qaq 第29章 是夜, 月明星稀。 御書房里掌燈的宮人剪去燈花,昏黃的火光搖搖晃晃。薛蔚批閱了幾個時辰的奏折,擱下毛筆,疲倦地捏了捏鼻梁, 守在一旁的常公公連忙湊過來, 把茶水添滿, 薛蔚盯著起伏不定的茶葉,陰沉沉地問道:“朕的那個好弟弟,近日在做些什么?” “回稟陛下?!背9皖^答道:“王爺鮮少出門, 即使出門也是……” 常公公說:“王爺前些日子還在那花街柳巷與人爭風吃醋。這不, 陛下可還記得陳侍郎被人參了一本, 讓陛下壓下來了?就是因這事而起的?!?/br> “眼下他倒是有自知之明,老老實實待在王府上?!毖ξ道湫σ宦? “內閣的人整日上奏章讓朕給他塊賞地,把人打發(fā)了, 朕沒有這么傻。倘若讓薛白離了這京城, 豈不是放虎歸山?” 常公公諂媚地說:“陛下自是英明神武?!?/br> “當年一干大臣與陛下都只瞧得上薛白, 現(xiàn)在又如何?” “陛下與王爺,一個是真龍?zhí)熳? 另一個不過是興風作浪的蛟龍罷了?!背9o薛蔚研著磨, “只要王爺在這京城里, 就是在陛下的眼皮子底下,又能掀出什么風浪?再者當年的那些人,該發(fā)落的已經發(fā)落了, 該辭鄉(xiāng)的……也走得干干凈凈?!?/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