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jié)
“食欲不振?”幼清的嘴巴日日都沒有停下來過,薛白聞言輕抬眉稍,若非是幼清和往常一樣貪吃不已,又有幼老爺與趙氏這樣的反應(yīng),他只會以為幼清是懷了身孕,“本王倒未見過清清有食欲不振的時候?!?/br> 裴青書瞥了幼清幾眼,鮮少見到懷孕前幾月還能吃能喝的人,只好吐出幾個字:“……大概是體質(zhì)各有不同?!?/br> 薛白不置可否,目光沉沉地望向幼清,幼清這會兒正心虛著,底氣不太足地問道:“你看什么呀?” 他幾乎可以確定,他的王妃除了先前的失憶,還有別的事情瞞著自己。 做戲要做全套,裴青書給幼清開了些調(diào)理腸胃的藥,掙了個盆滿缽盈,揚(yáng)長而去。 至于趙氏與幼老爺,趙氏走前低頭給幼清耳語了幾句,便擰著幼老爺?shù)亩浠亓朔浚浊骞怨缘卣辙k。人一走光,他就手腳并用地爬上床去裝睡,連薛白把自己攏入懷中,又親了親他的手指頭,都努力忍著不把人推開,并且在心里數(shù)著日子。 過完中秋節(jié),他就可以回金陵了! “小騙子?!?/br> 夜色很深,薛白嗓音也很沉。 就這樣,幼清裝了一些時日的乖,也越發(fā)的臨近中秋了。 金桂十里飄香,街旁檐角,處處落滿細(xì)細(xì)小小的桂花,堆積成簇。幼清打從坐上轎起,就一個噴嚏接著一個噴嚏得打,他病懨懨的趴到窗邊吃酸梅,這小半個月,幼清的孕吐要比往日頻繁得多,至于吃……他的胃口還是好的。 每逢中秋佳節(jié),當(dāng)今圣上都會在宮中大辦晚宴,先前幼清是不曾去過的,這一回肯出來走動,只是因著薛蔚憐愛幼枝,破格讓她將趙氏與幼老爺接入宮內(nèi)團(tuán)聚片刻,一家人自然一個也不能少,趙氏便哄著幼清一同入宮。 只不過幼清作為王妃,得先跟著薛白一道。 薛白牽著幼清落座,又讓人把他面前的酒水撤下去,換了養(yǎng)胃的小米粥。 “不好喝?!庇浊鍑L了一小口,嫌棄小米粥的味道太清淡,推開不肯再喝了。他沒事兒找事兒,挑出幾顆有缺口的瓜子,一把塞進(jìn)薛白的手里,而后托著臉到處東張西望,只想趕緊開溜。 幼清百無聊賴地說:“我想去找阿姊。” 薛蔚攜著幼枝來此不久,還沒有離去的意思,薛白答道:“再等一等” 他瞥了一眼幼清塞過來的瓜子,以為幼清犯懶,便給他逐一剝出果仁,抬手送到少年的嘴邊,幼清下意識就全部吃下肚,等到反應(yīng)過來了,他瞪圓黑白分明的眼瞳,委屈巴巴地說:“這是我挑來給你吃的!” 薛白的眉頭一動,“給我吃?” 幼清控訴道:“我把不好看的瓜子全挑出來給你吃,結(jié)果你又偷偷喂給我了。” 他這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薛白低笑幾聲,摸著幼清的頭發(fā)說:“本王還在想,清清失了憶,竟不再和往日一樣護(hù)食?!?/br> 幼清曉得薛白在笑話自己,他拿起桌上的軟糕,塞進(jìn)薛白的薄唇里,不許他再講自己的壞話了。 “莊jiejie,你在看什么呀?” 幼清分明是惱羞成怒,看進(jìn)旁人眼里,卻是在同薛白蜜里調(diào)油。不遠(yuǎn)處的莊秋桐收回目光,勉強(qiáng)地笑了笑,搖著頭說:“沒什么?!?/br> 詢問的人不依不撓道:“我瞧著jiejie望著的那處,坐著張大人和李大人呢。” 唯獨(dú)不提坐在最右處的薛白。 說話的人是常太尉家的幺女常玉姝。她與薛剪蘿交好,又向來看不慣故作姿態(tài)的莊秋桐,是以此番自然是說來刻意刁難莊秋桐的,畢竟京城無人不曉鼎鼎有名的莊大才女愛慕從嘉王已久。 “呀。”常玉姝驚訝道:“從嘉王妃竟同王爺一起入了宮?!?/br> 說著,她回過頭對飲茶的薛剪蘿說:“郡主,你說王妃今日怎么來了這中秋宴?以往再怎么盼著,我們可是從來都瞧不到人的?!?/br> 薛剪蘿托著腮,笑瞇瞇地說:”興許是不樂意再讓人惦記著三皇叔了?!?/br> 莊秋桐皺了皺眉,望了一眼沒有吭聲的陸嫣,淡淡地說:“秋桐身體不適,不想掃了郡主與諸位小姐的雅興,先行告退?!?/br> 薛剪蘿懶得跟她客套,甚至連一個眼神都沒有給過來,只是敷衍地說:“那莊小姐自便?!?/br> “表……” 陸嫣張了張口,莊秋桐似是沒有聽見,獨(dú)自走開。她見狀有些后悔自己方才因著不想得罪薛剪蘿,沒有為莊秋桐說話,此刻只剩下自己尚坐在席間,頗為不自在。 趁著佳節(jié)湊在一處,這群小姐們聊得無非是自己的未婚夫婿與京中才子,陸嫣同她們說不到一塊兒,也無人理睬自己,不一會兒便如坐針氈。 稍微想了想,陸嫣尋了個理由,急忙退出去尋莊秋桐。 常玉姝抬頭看了一眼,“我若是莊小姐,這樣的表妹,心都得涼半截兒,也不知道這莊大才女硬撐著同她往來有個什么意思?!?/br> 薛剪蘿盯著自己蔻丹紅的指甲,懶洋洋地說:“又蠢又毒的人,拿捏得容易,日后做替罪羊也正好?!?/br> 說完,她狡黠一笑,“你們等一等,馬上我尋個機(jī)會,把三皇嬸拉過來,同你們見上一面。” “他呀,可比那莊小姐有意思多了。” 薛剪蘿這邊正打著幼清的主意,妄圖從薛白手里把人拉過來,離席的陸嫣一頓好找,終于在蓮花池邊尋到了莊秋桐。 陸嫣囁嚅著說:“表姐。” “嫣兒。”莊秋桐顫著聲音,似是并未把她方才的冷眼旁觀放在心里,“你可知父親見我癡心一片,親自向王爺求親,卻讓他拒了?” “他說、他說……” 莊秋桐雙瞳含淚,楚楚可憐,幾近哽咽。 “表姐,你有心疾,當(dāng)心犯了病。”陸嫣讓她這樣嚇著了,莊秋桐向來端莊有禮,這般泣不成聲的模樣,前所未有,她慌忙拿出帕子給莊秋桐擦去眼淚,“這世上又并非只有王爺,何況愛慕表姐的也有許多?!?/br> “可他們都非從嘉王?!鼻f秋桐低泣道:“你可知曉我有多想嫁予他?我甚至想要效仿父親前年納進(jìn)門的那個姨娘。那個姨娘買通了下人,又授意他告知父親,外出的母親忽而身體不適,結(jié)果父親匆匆趕過去,卻只瞧見更衣的姨娘,不得不把她娶了回來?!?/br> 莊秋桐輕輕地問道:“嫣兒,你可能幫我?” 這番話聽得陸嫣心驚膽戰(zhàn),最令她發(fā)怵的還是出自于莊秋桐之口。陸嫣回頭環(huán)顧四周,見此處無人,這才不安地說:“表姐,不行!” 莊秋桐幽幽地開口道:“不行?” 她慘淡一笑,偏頭望向蓮花湖,”有這等不知廉恥的想法,我合該投湖一了百了,省得日后讓表妹因我而抬不起頭?!?/br> “……不是的。” 陸嫣自己冷眼旁觀在前,本就對莊秋桐心有愧疚,再加上此刻莊秋桐哭得泣不成聲,她咬了咬唇,小聲地說:“表姐,你若是真的想,我?guī)湍惚闶橇耍銊e再哭了?!?/br> “當(dāng)真?” 陸嫣猶豫了一會兒,“可是這樣,即使表姐往后進(jìn)了王府,也會處處被那王妃壓著的?!?/br> 莊秋桐抿了抿唇,“我不在乎。” “表姐,我?guī)湍??!币娝膽B(tài)度如此堅(jiān)決,陸嫣不再勸說,只不過她既不想失了莊秋桐這個可以說貼心話的表姐,也想著要保全自己,“若是不成……” “我定不會連累嫣兒的?!?/br> 陸嫣放下心來,“表姐可有打算?” “有倒是有的。” 遠(yuǎn)天的月色清清亮亮,映得蓮花湖漾起粼粼波光,池中的風(fēng)荷早已顯出幾分枯敗的頹唐,“噗通”一聲,青蛙躍入水中,濺起的水珠打濕最近的那片荷葉,夜風(fēng)悠悠然地送來桂花的清香。 莊秋桐示意陸嫣湊過來,語氣輕柔地同她低語幾句,隨后目光從陸嫣的臉上一掃而過,她自然是瞧得出來這表妹神色里的膽怯與不情愿。 自己這表妹素來欺軟怕硬,只會挑事,卻無全身而退的本領(lǐng)。 停頓了片刻,莊秋桐稍微側(cè)過臉來,淚水打濕的眉眼緩緩浮出幾分冷意,她喃喃嘆道:“只是不知道該如何支開王妃?!?/br> 第45章 “愛妃?!?/br> 酒宴正酣, 薛蔚的心情大好,向群臣敬完酒, 又重新坐了下來, 興致盎然地觀賞伶人起舞。他一把攬過幼枝, 盡管知曉幼枝心里惦記著幼家人, 卻仍舊笑著問道:“再陪朕坐一坐?” 薛蔚笑罵道:“這些臣子,一年到頭, 也就只有今日能讓朕清靜一些?!?/br> 幼枝輕輕地說:“陛下不走,臣妾自然也是要陪著的?!?/br> 說著, 她瞟了一眼坐不住的幼清。這小東西始終在座上蹭來蹭去, 連擺著的吃食都沒能讓他老實(shí)下來,幼清的嘴里咬著軟糕, 他把自己喂得兩腮鼓鼓, 都還能眼巴巴地瞄著自己裝可憐,那水汪汪的眼神比往日格外軟一些。 幼枝看得忍不住彎了彎眼睛,“……就是清清已經(jīng)坐不住了?!?/br> 薛蔚望了一眼,特許道:“待會兒常公公回來,朕讓他先把人領(lǐng)到你那瑤華宮里?!?/br> 幼枝也不推拒, “多謝陛下?!?/br> “說起來,愛妃生得如此才貌雙全,為何你這親弟弟竟是半點(diǎn)不同你?!毖ξ荡蛉さ溃骸半耷扑荒甑筋^都傻樂著,也沒什么不高興的,來京城前有岳丈和岳母寵著,來了京城后, 朕那弟弟整顆心都撲在他身上,連朕特意賞賜的美人都不要,處處護(hù)著他?!?/br> 薛蔚大笑,“你這弟弟人是傻了點(diǎn),總歸命好,投對了胎。” 幼枝的笑顏淡了幾分,饒是她自個兒時常點(diǎn)著幼清的額頭喚他小傻子,卻從不愛聽旁人說幼清不好,“清清只是沒什么心眼?!?/br> 薛蔚尚不知曉自己惹了幼枝不悅,他拉過幼枝的手,跟著伶人的樂曲輕拍幾下,“枝枝,你來宮里,已經(jīng)五年了?!?/br> 幼枝抬眼望向夜空里的圓月,神色寂寥,“是呀,已經(jīng)五年了。” “他還不要走?!?/br> 幼清捧著臉,從落座起等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耐煩了,他盯著薛蔚小聲地嘀咕:“快點(diǎn)走快點(diǎn)走快點(diǎn)走。” 結(jié)果幼清念叨了半天,薛蔚還是不動如山地坐著,幼清扭頭無比沮喪地對薛白說:“他還不走。” 薛白抬手拭去少年沾在唇邊的糖漬,“皇……” 薄唇才吐出一個字,幼清的胃里又難受起來,他慌忙推開薛白,趴到了桌邊,幸好沒有吐出什么來,只是整個人又蔫巴了。 宮人斟了杯清茶給幼清漱口,幼清放下茶杯,先是從自己的荷包里挑出蜜餞咬一口,太甜了,又換了楊梅吃,他想了想有點(diǎn)生氣,干脆一股腦兒地把所有的蜜餞挑出來,塞進(jìn)薛白的手里,脆生生地說:“你吃?!?/br> 都怪薛白害得自己懷孕,甜死他算了! 薛白皺眉問幼清:“怎么又在吐?” 幼清懨懨地趴到桌上,什么軟糕桂花酥都不想再吃了,只慢慢咬掉自己手里的楊梅,他悶悶地回答:“氣的?!?/br> 薛白說:“既然進(jìn)了宮,不若請個太醫(yī)給你看一看?!?/br> 幼清嚇得手里的酸梅都掉了,“不看不看不看!” 他睜圓眼睛,慢吞吞地補(bǔ)充道:“肯定又會讓我吃好多好多好多藥。” 薛白若有所思地盯著幼清看了幾眼,少年一心虛,眼神就飄忽不定,他緩緩地開口問道:“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本王?” 幼清才不承認(rèn),“什、什么事呀?” 薛白不答,余光瞥見幼清捂住肚子,便環(huán)過他的腰,骨節(jié)分明的手貼住少年白嫩的手,輕輕地按下去。薛白垂眼道:“胖了些?!?/br> 幼清如臨大敵地說:“你不要胡說,我才沒有胖,我只是吃了一點(diǎn)你家的大米?!?/br> 薛白掃了一眼幼清荷包里的零嘴,抬眉問道:“若非你貪嘴,這般嗜睡又愛吐,你可知會是什么?” 幼清跟他裝傻,一臉天真地問道:“是什么?” 薛白似笑非笑地說:“懷孕?!?/br>